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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国,京城金陵,原府。
“三哥,娘是不是胡涂了?她怎么能为你挑选一个地位低微的商户女为妻呢?”原四公子原平之大步走进原三公子原治之的书房,气愤难平地囔道。
一身素蓝袍子的原治之正在审视厚厚的卷宗,听到原平之的话,有点讶异地抬起头来,看着脸都气红的四弟,皱眉凝思了一下,方摆了摆手,说道:“坐下说话。多大点事值得你大呼小叫的?”
原平之生得俊美,又爱美,平素最讲究言谈举止,像今天这样失礼地不告而入,大声嚷嚷,确实是罕见的事儿。
原平之看着一身素淡,连个佩饰都没有的三哥,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再想想自家母亲暗中许下的婚事,更是心情郁闷。
原平之坐到三哥的对面,才十五岁多点的少年愁得像个小老头一般,哀声叹气,道:“也是不小心听到母亲院子里的嬷嬷私谈,才知道母亲决意要为你定下亲事了,这本是好事,你都快到弱冠之年了,总不能一直不成亲吧?你入朝为官了,人情礼往,有些的确得需要内宅妇人来做的,可是唉!真不知道娘怎么想的,为什么千挑万选到最后,偏偏选了最末流的商家女儿!咱们是什么人家?三哥是什么身分?堂堂原府三公子,堂堂景国探花郎啊,如果真的选了一个商女为嫡妻,丢脸都丢死了,到时候还要不要出门见人啊?”
原治之在经过了最初的惊讶之后,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他静静地听差四弟心无城府地为他抱不平,心思却瞬闻已经千回百转。
他现在己经十九岁多,很快就满二十岁了,也意味着就要到了戴冠之年,正式成年,如果还不成亲,正如四弟所说的,许多人情礼往确实很不方便。
女主人不仅掌管内宅,更重要的是在“夫人社交”这方面,许多事情男人们当面不方便讲,不方便打听,就可以藉助女人们的闲谈当笑话似的先试探对方的态度,然后再做出合适的决定。
原治之也曾想过自己会娶个什么样的妻子,他只希望她温婉贤淑、知书达理,倒没特别在意过出身,因为他以为自己再怎么差,凭借原府三公子的名头也应该娶个土族出身的闺秀,哪怕是没落土族也无妨。
万万没想到,母亲会为他挑选一个出身商户的女子。
母亲是因为他自己对经商特别感兴趣,所以特意为他挑选商户女的吗?
士、农、工、商,良民四大类之中,商家处于最末流,地位很低,如果按照门当户对来说亲,商户女怎堪匹配如今士族第一世家的原府公子?原治之玩味的一笑,心里倒没有什么气愤,更不会真的觉得商人就不如人,只是觉得自己的嫡母也是相当有趣的女子啊,做事往往出人意表。
“三哥?”原平之急了。
原治之笑笑,说:“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为我选了这门亲事,一定有她的道理。”
原平之扁扁嘴,想睡什么,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他苦着一张脸,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原治之看着他还有些稚气的脸,失笑道:“我倒好奇,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母亲看中了呢?”
说到这个,原平之总算恢复了点精神,他眨了眨那双桃花眼,急忙说道:“据说是个美人!”
原治之哈哈大笑,说:“美人好!谁不爱美人呢?”
原平之立即补充道:“说起来,还是咱们的远房表亲呢!是母亲娘家那边一个远房姨母的女儿,姓费,费家出身盐商,后来成为皇商。好吧,皇商好歹比普诵商人强点。今年十六岁了,还有什么呢嗯,据说她很擅长养兰花。”
原治之颔首,沉吟道:“美人,又擅长养兰,有如此雅好,想必性情也很好,有貌又有品,如此佳人,堪为佳妇。”
原平之瞪着他,问:“三哥,你不是说真的吧,?”
“不然你想要三哥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呢?母亲费心为我挑选,必然是不错的。”原治之道。
原平之再次瞪眼,一口气闷在胸中,难受得不得了。
如果母亲是为他原四洗择了一个商女为妻,他或许会觉得母亲是单纯认为那姑娘人品好,可以匹配他,可是母亲为三哥选择一个商女为妻,这莫中的意味就复杂多了啊。
难道三哥就不会埋怨母亲吗?
原治之为弟弟对自己的一片心而感动,定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我明白你为我着想的心意,我也不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当儿戏,但我刚才说的话也确实是肺腑之言。如果费小姐真如你所说的这么好,确实堪为佳偶,夫复何求?出身真的很重要吗?本人品性如何更重要吧?”
原平之再次叹气。
三哥说得天花乱坠,他说什么都不信这是三哥的真心话,谁愿意自降身分去匹配一名商家女子?
不行,他要亲自去调查一下那个费小姐,看看她到底有多优秀,能让母亲看中!
景国,会稽郡,余姚县。
阳春三月,万物返青,嫩芽新蕊,格外惹人。
费氏兰苑里游人如织,士子、学子、达官贵人、富商名绅,每个人都衣着得体,言笑晏晏。
兰苑占地百亩,典型的江南园林,一步一巧,十步一奇,苑中套园,垂花门、随墙门、屏门、月洞门,门门不同,各色雕花窗也形状各异,竟无一重复。
抄手游廊连接各园,可以让不喜日晒雨淋的游人在游廊中便能远观园中种植的各色名花美蕊。
兰苑里除了点缀的常绿植株,主角自然是各个品种的兰花,包括春兰、熏花、建兰、寒兰,以及少量的墨兰。
这些兰花,普诵的品种便种植在兰台下,每个移步换景的角落里:好一些的便用瓦盆、南泥盆栽种;再好些的则用紫砂盆,并且替它们单独搭架子,通风遮阳。
如今正是春兰的花期,兰苑中兰花处处开,游人们还未踏人苑中,便己觉幽香袭人,待到仔细去嗅,却又似有若无了,等傍晚离苑回家之后,才会在家人口中得知自己己然染了一身的幽香,久久不散,沁人心脾。
孔子称赞兰香为“王者香”真乃名副其实。
费氏兰苑,主院西花厅。
靠近窗台的梨花木桌上,一盆素蝶兰正幽幽绽放,盈绿的外瓣,纯白的卷舌,花容秀美,花姿清雅,赏心悦目。
坐在一边绣墩上的几个妙龄少女,则如花一般娇嫩,正边赞赏着花儿,边看向站在桌边讲解的高佻少女。少女身着鹅黄锦缎薄夹袄,月白轻纱半臂,月白锦缎马面裙,裙角绣着一簇春兰,正是这桌上素蝶兰的花式。
“一般兰花的花瓣往往会点缀有异色,比如白色花瓣上面有紫红色晕,春兰中的皇后绿云也不例外。凡唇瓣中没有朱点或者整朵花为一色者,被称为素心兰。历来兰花以素心为贵,如果素心兰的花瓣又具备了荷瓣、梅瓣、水仙瓣、蝶瓣等瓣形,再加上花香为幽香或清香,就堪称兰中珍品了。”
“明兰,你这盆蝶瓣素心兰是不错,可是我们听说你今年培植出了一盆更希罕的荷瓣素心兰,花儿更是希罕的纯白,怎不让我们看看?”身羞水红纱裙的少女轻声问道。
“是啊,兰花瓣形中以荷瓣为贵,素心里以纯白上佳,花叶又以叶形草为精品,据说你培植出的素心如雪集三者为一身,乃不世出的极品,还不快快让我们饱饱限福!”大红锦衣的少女面容娇媚,眉眼间有点颐指气使。
高佻少女费明兰微微一笑,眼中带羞些许调皮与戏谑,说:“我就知道你们都是为素心如雪而来的,我也很想拿它出来给你们瞧瞧。只是可惜啊可惜。”
“怎么了?”大红锦衣的少女挑了挑眉,有点不悦地问道:“难道你已经卖了吗?”
“知我者,淑荷也。”费明兰对大红锦衣少女露齿而笑。
姜淑荷皱了皱眉,道:“你就这么缺钱吗?说好了,今年最好的兰花要留给我的。”
更何况,这是一盆百年难遇的极品荷瓣素心兰,她的名字又叫淑荷,多么相配。身为会稽郡太守家的嫡长小姐,姜淑荷认为没有人比她更配得上那株极品兰花了。
因为景围的皇室喜爱兰花,据传当今薛皇后更是爱兰如痴,所以如今民间也以养兰为荣,会稽郡每年的兰花会都菲常热闹,每年选出的“花王”都能卖出天价。
今年的“花王”就是费明兰培植出的素心如雪。
姜淑荷道:“去年的花王卖了白银两万两,我再加五千,把素心如雪卖给我,如何?”
白银两万五千两,在达官贵人的眼中也算巨额了。
景国建国以来,历任拿帝都相当关注民生问题,极力调控物价,打压囤货扰乱市场的奸商,所以物价相当稳定。
一个四口的平民之家,一年的花销也粥不过就是白银二十两,这还算是过得相当宽松,每月都能吃鱼吃肉打打牙祭的。如果再俭省一点,一个这样的家庭连二十两都用不了。
白银两万两,足够那四口平民之家花销一千年,却有人一掷千金,不过是为了一盆兰花。
水红纱裙的少女姜淑梅,帮着姊姊道:“明兰,就算不看银子,看在咱们闺中姊妹面子上,也该把素心如雪留给我家啊。”
花厅中的诸多少女,都是出自官员或富商之家的千金小姐,其中又以姜家小姐们的身分为最高。
费明兰有些歉疚地笑笑,道:“并非是我不愿意留给你们,实在是被人预先定下了,只订金就交了两万两呢。”
按照商界约定俗成的规则,订金一般只占总额的一成,最多占半数,这样算起来那位买家至少会花四万两银子买这盆花了。
屋子或贵或富的千金小姐们也忍不住哗然。
“哇!好贵!”
“天哪!什么人这么大手笔?”
“咱们余姚县没有这种冤大头吧?这还是兰花吗?宝石都没这么贵!”
“明兰,是外地客人吗?”
费明兰摇头,说:“我也不太清楚,昨天才匆匆定了的,是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来交的订令,说最迟三日,主家就会亲自来取花。听那人口音,说得像是京城里的官话。”
“喔!京城来的人!”
“京城?难怪出手这么阔绰”
“京城里藏龙卧虎,也不知是什么大人物定下的呢!”
小姐们恍然大悟,一副难怪如此的了然模样。
姜淑荷和姜溆梅脸色不好看,但也不敢贸然再讲什么难听的话了,她们不怕得罪费明兰,却怕不小心得罪了京城来的人。
她们虽然倨傲,却并不蠢,不会轻易为父亲招惹敌人。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织造家的小姐章茹芸笑着插话打圆场:“商家最重信誉,既然明兰已经先许了别家,咱们也不抢了,可是一饱眼福总是可以的吧?”
“对啊对啊,看看总行吧?”
费明兰也不想冷了众多小姐的心,但是她有点难为地笑笑,说:“媳们若是早来两日,我定然给你们看了,可是如今那买家要求保密,不许再给外人观赏。”
差淑梅也忍不住皱眉“竟然如此霸道!”
费明兰苦笑道:“所以还请各俯姊姊原谅,非是我不愿,实则不能。”
姜淑荷忽然道:“明兰,听说你家二小姐前些日子已经和刺史家公子订亲,可真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