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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书珩眉头略紧,他给阿姒掖好被角,出了小院。
护卫迎上来:“长公子,适才陈家人来过,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同他们解释过,称陈女郎和十娘一道在别院做客,那人听完已先回了。”
晏书珩颔首。
他遵守和阿姒的约定,并未过度如查他们陈家的事,因还不知道陈家各方的态度,这种时候无须避嫌,多些人站在阿姒这一边,对她更有利。
“派人传我口信给陈九郎,问问他今日在陈家发生了何事?”
他吩咐后,回到内室。
阿姒睡得正沉,她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像只小猫儿,身子已疲倦至极,秀眉却紧宁不松。
晏书珩在她身侧躺下,把人搂入怀中,肌肤相贴,不留间隙。
这夜,阿姒竟一夜无梦。
醒神时,她以为自己还在闺房中,闭着眼喃道:“采薇,水……”
平稳的脚步声靠近,她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了起来。
阿姒浑浑噩噩地张嘴饮水,没去想昨夜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身上的水似乎被抽得一滴不剩,实在太渴了,她咕咚咕咚吞了好几口。
“慢些饮,当心呛着。”
温柔的嗓音比平日里沙哑,阿姒遽然抬眼,青年低垂着眼看她,温润的面容在曦光下格外缱绻。
昨夜纵情交'欢的画面伺机而入,阿姒噙着的茶水忘了咽下,她怔怔地和晏书珩含情的眸子对望着。
“噗——”
青年俊雅的面容水珠淋漓。
第73章
“咳、咳……”
阿姒捂着嘴艰难地咳着。
晏书珩连被她喷了一脸水都是优雅的,淡然用帕子轻拭面颊,不忘替阿姒轻顺后背:“抱歉,吓着你了。”
平复下来后,阿姒怔了会,再回想,昨日一切恍若隔世。
爹爹生前常说,让她们别回头,他若在天有灵,也定会说:“好孩子,昨日的彷徨和压抑便止于昨日吧。”
阿姒闭上眼,试图释怀。
她揪着被褥,指关不断收紧而泛白,手背覆上温热的大掌。
头顶响起关切低语声。
“怎么了?”
温润的话语是寒夜里一盏烛火,惹人朝着它走去。阿姒喃喃道:“我无法放下……这对爹爹太残忍……”
哪怕已揪出加害父亲的人,让那人得到惩罚,她仍不愿放下。
那是她的至亲,怎么放得下?
“爹爹豁达,定不希望我沉浸在痛苦悔恨中,我只是,”阿姒颓然垂下脑袋,“只是从前不知道爹爹是被至亲所害,我虽恨,但能怀疑的人太多,我不知该恨谁,便也只记着少时快乐的日子。可自从有了恨的人,我便不想放下……恨虽比爱更折磨人,但也能记得更真切,”
“我……我怕我会忘记爹爹。”
她哽咽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紧绷着身子缄默许久。
晏书珩默了默,声音像清泉缓缓淌过,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阿姒是个孝顺的孩子,才会认为忘却仇恨等同于背叛。但相较于让你受恨意折磨,你爹爹当更希望你能铭记过往美好。”
他轻抚着她的乌发,低低道:“阿姒,想哭,便哭吧。”
她未出声,但晏书珩却能感到颈侧湿了一片,他无言抱着她。
只哭了片刻,阿姒抬起脸,她像几年前在桃林中一样,抓起晏书珩的袖袍给自己擦泪,瓮声瓮气道:“我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已经揭穿三叔——不,杀父之仇面前,长幼尊卑算什么?陈季延这禽兽配不上我一句‘三叔’,更配不上我为此折磨自己……爹爹也不希望我因为一个无耻小人而耗费心神。”
擦完后,阿姒想起他爱洁,一日要换好几套衣裳,抬眸看他。
晏书珩也在看她。
他低垂着眼,垂下的长睫无比缱绻,指腹擦过她绯红的眼角:“无妨,擦吧,我并不在意。”
他的温存叫阿姒愣了须臾,瞧见他喉结上的红印,阿姒目光猛地一颤,视线下移,她看到青年玉白的锁骨上、襟口之下都隐有红印。
都是她发泄时做的。
阿姒僵硬低眸,越过自己身上领口微敞的中衣,她一眼便可看到雪顶、沟壑中间皆有零星红梅。
但这些只是冰山一角。她腹处,后腰,臀上,腿侧……应该都有。
不不不,这都不打紧。
男'欢女'爱,人之常情罢了。
只是从前都是他引'诱她。她虽称不得柳下惠,至少穿上衣裳后还可甩出句冠冕堂皇的狠话与之割席。
但昨日是她勾着他。不仅如此,她还情绪失控,说了句平日打死她都不会说出口的……荤言浪语!
阿姒欲哭无泪。
她怎能说出那样孟浪的话……
往后恐怕她再也无法理直气壮地骂他“下流无耻”了。
晏书珩稍一倾身,身后墨发垂下,和阿姒的长发暧昧交缠。
他带着歉意低道:“昨日是我见阿姒无处宣泄,便不知节制,说到底,我也占了你便宜,阿姒不必有负担。”
习惯了那个温柔但挟着强势,狩猎般步步紧逼的晏氏长公子,习惯受他逗弄撩拨她再还击,今日的他体贴得像个正人君子,反叫阿姒无所适从。
该说些什么才合适呢……
她思忖时,晏书珩取来她从前穿过的衣裙。他把她搂在怀中,极为妥帖地,一件件替她穿上。
阿姒顺从地配合着他。
她满脑子都是往后如何面对他们的关系。各退一步,回到原点?或者不去想未来,当情人继续相处?
似乎都不合适。
那该继续往前走么……
可不得不承认,陈家的事已在她心里留下印记,如今她对世家、对权势和人性都很茫然。
阿姒轻声叹气。
青年指'尖顿了一下。
阿姒回过神时,他已替她穿好最后一件衣裳,打了个漂亮的结。
梳妆后,晏书珩把陈九郎递来的信给她。信上说,陈家已于昨日对陈季延行过家法,废其手足后连夜押往本家,但被楚七带着一伙人劫下,在车上浇油掷火,连人带车烧了。
虽诧异楚七为何有这样的本事,但阿姒深感快慰:“便宜他了。”
九哥在信里还说了,昨日陈季延只是胡言乱语,族中无人当真,也不会让这些话传出去,让她别多想。
阿姒看完,平淡地将信烧了。
用过饭后,护卫通传,称宫里的马车等在别院门口。
晏书珩送阿姒出门。
上马车前,他抓住阿姒的腕子,仅是深深凝着她,什么也未说。
无言对望着。
须臾,晏书珩微微一笑。
阿姒不去看他那蛊惑人心的眸子:“你……是还有事么?”
他又笑了:“无事,只是想说,无论何时,阿姒都能来找我。”
阿姒张了张嘴,将要蹦出的“好”字压回腹中:“有些事,我尚未弄明白,待我寻得答案后再找你,好么?”
他缓缓松开她腕子。
“好,一切皆由阿姒决定。”
马车消失在巷口。
晏书仍未离去。
今晨他听陈九郎说昨日陈三爷不知悔改且口出狂言,阿姒亲手拿剑剜了他的嘴,随即扔了剑奔出陈府。
回想她那些话,或许,他知道她想寻求的答案是什么。
.
阿姒于正午到永芳殿。
她未像往常一样直接进殿,立在殿前缓了会,这才入内。
陈卿沄看着她苍白的面容,不忍道:“阿姒,你该与阿姐说的,这样的事,不该由你一人来担。”
“那样一个无耻小人,哪里需要动用阿姐?”阿姒无所谓地扶陈妃坐下,“阿姐,我已把杀害爹爹的人揪出来了,往后,你可以安心养胎了。”
陈卿沄抑着悲伤不去想爹爹的事,她哑声道:“我都听九郎说了,三叔落得如此下场,属实罪有应得!他竟还想离间阿姒和爹爹。”
看着阿姐格外紧张的神情,阿姒又想起陈季延那句话。
她不敢求证。
偶尔逃避,应当无妨。
阿姒笑了笑:“姐姐放心,我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但陈卿沄哪里能放心?
她这妹妹自小敏锐,三叔那句话恐怕会让她辗转反侧多日。
想了想,陈卿沄支开旁人:“其实。姑母和那位王爷,的确有过一段过往,当时姑母刚受封皇后,根基不稳,受世家之间的斗争波及,被罚去佛寺祈福。正逢族中遭难,为了家族,这才与那位王爷生出了些纠葛。但这与阿姒无关,三叔是怀恨在心,刻意用模棱两可的话激你!姑母为家族付出良多,他一个害群之马,怎有脸说这话!”
阿姒明白姐姐的忧虑:“阿姐放心,我与爹爹、与姐姐的亲情,归根究底不是因血脉而生,是朝夕相处生出的。我不会把那些胡话放心上。”
只这一句话,陈卿沄眼泪唰地流下:“阿姐怎会不知道……八岁那会,爹爹外出,阿姐生病,阿姒才三岁,硬是守在床边陪了阿姐一夜……哪怕我们毫无血缘关系,那些往昔也无法抹去,更何况,我们本就是亲姐妹。阿姐只是怕你多想,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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