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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菱称陈妃和十一二岁时的模样宛若“换了个人般”,还称陈少傅次女养在深闺,外人鲜少得见。颍川早已落入敌手,又经历了南迁,世易时移,只要陈家人有意隐瞒,纵使换人,外人也难以查证。
因而阿姒猜测,姜菱被遣出宫是因曾无意在陈妃跟前说过类似的话。
毫无缘由地,她觉着陈妃并非传言所说那般跋扈,不直接杀害姜菱永绝后患而是选择让她出宫,许是因为心软。
而姜菱起初应当未察觉,直到来别院看到她时才想通前后诸事。
怕惹祸上身,这才仓促请辞。
可仅凭猜测无从判定,阿姒唤来竹鸢:“阿鸢,他可在别院?”
竹鸢应道:“长公子今日一早便上早朝了,称今晚朝中有要员设宴,得晚些才回,让女郎不必等。”
见阿姒似心神不宁,竹鸢忙又问:“女郎可是有要紧事?长公子曾吩咐过,若有要紧事可差人去寻他。”
此事虽大,但迟个一日半日也无妨。阿姒摆摆手道:“只是些小事,待他回来后我再问也不迟。”
甚至于,她还可以再谨慎些,先压下猜测,寻机会查证一二后再求助于晏书珩。也免得他这狐狸精仗着她一无所知,有意隐瞒好将她困在他身边。
好巧不巧,用过午膳后,护卫来报,称祁家的仆从往别院递了信,邀阿姒在上次的琴馆会面。
“属下验过,信物确是祁家的。但未免疏漏,女郎不妨等长公子回来。”
阿姒仔细想了想:“那仆从既知道上次的琴馆,想必不会有假。”
她也正有两件事想寻祁茵。
世族之间相互倾轧、纷争不断。若自己当真和陈妃换了身份,此事便不止涉及她身世,还有整个陈氏一族。
便不能再将事情托付祁茵,甚至还要让她中止查自己身世的事。并非信不过祁茵,而是考虑到祁茵若要查,也只能借助祁家人手,这样一来,难保此事不会被祁家其余人得知并加以利用。
另一事是那封卷轴。
只要一回想前夜被他勾得沉溺于情'爱,阿姒便无比挫败。越发想确认那画卷究竟是不是晏书珩给她下的套。
这关乎她接下来是要如实告知晏书珩那个猜测,还是另寻时机。
于是午后,阿姒便在两名护卫个竹鸢相随下如约来到上次的琴馆。
一个面生的侍婢候在门外,称自家女郎有事走开,冬日里天寒地冻,让阿姒到上次的雅间稍候。她怕阿姒不信,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巷尾停着那标着祁氏徽号的马车:“那便是我家女郎的马车。”
阿姒这才彻底放下心。
雅间内燃着香炉,炉中烟雾袅袅。
因晏书珩再三嘱咐要格外谨慎,随行护卫亲自上前验香。
“女郎,此香并无大碍。”
阿姒颔首,琴馆侍者端来茶水后,护卫依旧上前查验。
茶亦无毒。
阿姒唤护卫在门外侯着。自己则同竹鸢在雅间内静候片刻,阿姒见祁茵迟迟未到,便招来那侍婢:“你家女郎可有说她究竟何时会过来?”
侍婢上前一步。
她腰间香囊香气有些熏人。
阿姒蹙了蹙眉。
侍婢忙后退至一旁,恭敬道:“女郎只嘱咐婢子让女郎稍候片刻。”
阿姒不再问,她摩挲着袖摆,忽而记起祁茵曾说不喜琴馆这些风雅之地,今日怎会约在琴馆,且还迟迟不来?
出于谨慎,她朝竹鸢使了个眼色,随后对那侍婢温和笑道:“既然她没来,我便先去隔壁胭脂铺子里挑些脂粉。”
可刚一起身,阿姒余光瞧见身侧竹鸢身子软趴趴地倒在桌上,她张口要唤护卫,嘴却被侍婢从后捂住了,身子骤然一软,眼前发黑……
阿姒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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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日清寂,清脆车铃声划破安静的官道,稍显诡异。
铃声在晏宅前止息。
晏书珩从中书省回到晏宅欲更衣赴宴,安插在府里的眼线入内:“长公子,今日遣送回主宅的仆从里有个十来岁的婢子不慎坠井。另,昨夜陈仆射来见过三爷,称要商议三月后大婚事宜。”
晏书珩颔首,眉心稍动。
他问穿云:“你所说见到阿姒痴得挪不开脚的侍婢,可是年纪尚小?”
穿云困惑:“只有那一个年纪小的,但她不是头一个对着女郎发痴的。”
晏书珩却不大放心。
他想到什么,倏地起身:“适才可是有人来报,称女郎外出了?”
“是,祁家侍婢持信物前来邀约,护卫验过,是祁家人的信物不假。所约见的地方又是上次的琴馆,因而我等不疑有他。”穿云见主子凝眉,便再次请示,“不如属下快马回别院看看?”
“备马,我亲自回趟别院。”
晏书珩快步往外走。
穿云匆匆跟上,不由得感慨,长公子对女郎简直护得跟眼珠子一样。
青年又嘱咐几句,刚出府门,只见一道墨色身影策马而来。
正是保护阿姒的一名暗卫。
晏书珩脚下一滞。
暗卫急急下马:“长公子!今日祁女郎约女郎在琴馆见面,女郎和竹鸢入了雅间,我等在外候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属下再看时,人已不见了,只剩昏倒的竹鸢!女郎当是被从窗口带出。我等已把琴馆围住,若干人等扣押,查知女郎不见时,附近有辆送菜车出了城,属下又从别院调了批人出城追踪!”
晏书珩容色瞬变。
他迅速理出关键处,寒声道:“造个抓捕要犯的名目,动用二郎那边的皇城军出城搜人,另派精锐随我去寻人。”
一行人马消失在长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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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宅前灯火通明时,晏书珩的马蹄踏着月色回到主宅。
一入府,他便直奔前院。
晏老太爷正焚香静坐,听仆从通传长公子来了,缓缓睁眼:“回来有事?”
晏书珩照常行礼:“祖父耳目众多,怎会不知孙儿所为何事?”
一旁老仆神色微变,长公子一贯恭敬,怎会如此对尊长说话?
但晏老太爷不怒不恼,只沉沉地看着长孙。晏书珩亦平静地与这位积威甚重的祖父对视:“今日有人以祁家女之名邀孙儿暂住别院的女客外出,伺机将人掳走。孙儿查得几处端倪,皆指向祖父您。”
晏老爷子轻嗤:“故你是为了个女人,来同我兴师问罪?”
“不,孙儿是来告知祖父。”晏书珩眼底笑意褪去,露出一片清寒,“您要保的那个人,孙儿这次不会再留。”
晏老爷子苍老声音像蛰伏地底的苍龙,余威犹在:“你也要学你那不争气的叔父,为了个女人放弃一切么?”
晏书珩听惯了这平静却藏着轻视的语气,淡道:“祖父多虑了,我的一切都牢牢攥在手中,不会放弃。”
晏老太爷轻声讥笑。
“你的一切?没有晏氏,你晏书珩的名字只怕都无人知晓。”
晏书珩不卑不亢。
“我的确是踩着晏氏的台阶才得以走到今日位置,但祖父当真以为,孙儿在这数年里未曾替自己铺过路?
“您素来对我多有约束,孙儿亦一直唯命是从。幼时,孙儿拾得伤兔,您说男儿当心硬如铁,孙儿便狠心弃之;当初孙儿与先太子志同道合,您说太子无法践祚,且太子登极于晏氏不利,孙儿只得背信弃义,转而奉您之命南下经营。”
“为何现在不听话了?”晏老爷子隐有嗤笑,“因为一个女人,便忍不住了么?别忘了你初回晏家时,我曾说过的话。”
“孙儿自然记得。”晏书珩撩袍在庭前跪下,“您常训诫孙儿需克己自持,孙儿起初深以为然,后来才知非也。叔父无法得偿所愿,并非因他想娶之人是个歌姬,而因羽翼未丰;父亲不得不放弃收复凉州,是因其余世家掣肘;而孙儿违背本心,亦是因彼时手无权柄,归根究底,所谓克制,只是弱者聊以自'慰的托辞。”
他平静陈述着,继而郑重磕头:“但正因您近乎严苛的控制,才让孙儿明白唯有将一切握于掌心,才不必受制于人。孙儿有今日,是您和晏氏栽培,孙儿不会忘,更会如您所愿中兴晏氏。”
晏老爷子目光深邃地看他。
这块生自市井的璞玉,被世家打磨得温润如玉,但谁又能看出,玉石内里也因此生出无法磨平的棱角。
有些棱角总是好事。
但他依旧沉默,并未说什么。
晏书珩径自起身,眼底惯有的温雅笑容像层窗纸,让人无从窥探:“您因救命之恩,答应过他伯公,无论如何会保他子孙一生荣华。您的确尽力了,是孙儿忤逆。伯公在泉下要怪,便怪孙儿吧。”
他说罢,决然转身离去。
“你给我回来!”
见他未回头,晏老爷子又唤管家:“把这逆孙掌家印玺收了!”
管家却未行动,反恭敬劝解。
“老太爷莫动气,长公子素来明理,不会无故如此,您且放心吧。”
晏老爷子直盯得管家心里发毛,才寒声大笑:“好!好个忠仆!好个将权柄握于掌心,架空尊长的好孙子!”
晏书珩停留须臾。
他未回头,言辞恭敬温和:“祖父年事已高,也当颐养天年了。”
言毕,他走出主屋。
远处,藏在暗处的小厮奔回二房:“郎主,长公子一回府便直奔主屋!老太爷似乎还发火了!没一会人出来了,小的可从未见过长公子还有不笑的时候!”
晏三爷抚须轻嗤。
“他们祖孙早该如此,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如何能掌家?”
“我如何掌家,不牢三叔费心。”
清寒的声音伴随房门推开的吱呀声,在暗夜里叫人脊背发寒。
晏三爷惊诧转身。
晏书珩沉默地一步步走来,面容被灯烛照映,眼底却寒意涔涔。
晏三爷稳住心神:“你——”
喉咙突地被扼住了。
晏书珩一手掐着他,一步步往前,直到晏三爷后背重重撞上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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