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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麦收时节,小山村发生一次重大血案,一瞬之间,你的丈夫,二弟与公公都躺在新打的麦堆旁,乌黑的血迹将青黄泛香的麦子浸染得斑斓惨翠,令人不宣而栗
只因你的公公与丈夫在抬脱麦机是将邻居堆放在屋檐下的几捆柴草碰倒了,于是,在那家女主人的横蛮谩骂长达两小时之后,你的婆婆与她小声理论了数句,为此引爆了这场惊动当地的一起惨案。
夜幕降临,劳累一天的你与弟媳还在屋后的厨房做饭,婆婆因气不过而在里屋伤心,两个孩子在院里玩耍,家里三个男人正悠闲的就着花生下酒,而此时,那个丧心病狂的女邻居及其男人突然冲进屋子,将酒中畅谈的三父子一阵乱刀,你的公公因坐在最里边而只将内脏划出,肠子流了一地,而你的丈夫与二弟却因心脏受了致命的几刀,在送往医院的途中而永远的去了,后在听说在去医院的路上,你的弟媳手里还拿着火钳,而你,却紧抓着一把青菜
我不知道当时你们听到前厅的惨叫声时是怎样一种状况,我更不知道当你看到刚才还鲜活的三条生命一眨眼就倒下后会是怎样的惊愕,我只知道,第二天我们全体师生知道此事时,我在原地呆呆的站了十分钟,也未从惊心动魄的旋涡里醒来。
所幸的是,你的公公在村干部的及时帮助下保住一命,曾经兴旺的家,因此横祸而一撅不振,你的小叔子当年只有十七岁,正在高二的教室里用功,当他得知此事后,烧毁了所有的书一路狂奔连夜赶回到了山村
当时,因你的弟媳是我所在的学校的幼儿园代课教师,因知趣相投我们曾无话不说,她口中的嫂子是那样的善良,能干,而当我有一次在街上见到你时,我更愿意将“聪慧,贤惠,温婉”等辞藻送与你。
因你的家离学校仅数里之遥,嘴谗时我们几个女教师总爱借口来看你而赖在你家品尝你的手艺,回校时,也总是大包小包,一路嘻嘻哈哈,乐此不疲,秀文姐,我们真的好喜欢你呢,不光是你的热情和精湛的厨艺
十几天后,你陪弟媳来学校来领取她的工资,我有幸亲自抓住你的手,你家出事后我们曾三次来你家,都因你在医院护理公婆而未曾见到你(你婆婆几天后中风也瘫痪在床上了,你因无力分身而将双老送进同一个病房),看到你们的那一刻,我才真正领悟到什么是惨不忍睹,什么是惨无人道,惨寰人绝,看到你只剩下一双眼睛间或闪烁的那张憔悴蜡黄的脸,我只有将你紧紧抱住,泪水浸湿了乱在肩上的秀发,你的弟媳小黄老师更是如风中柳絮,随时有蒸发的危险,随你们一起来的,还有你五岁的女儿及二弟两岁的丫头
半年后,当连夜逃匿的凶手终于抓获之后,小黄老师含泪离开了自己还泛滥着温热的爱巢,留下两岁的女儿回到射洪老家,此后我们还书信来往,但一年后也断去音讯。而此时,你的婆婆已能起床,公公也出院回到曾经撒满欢笑的家里。一家老小沉浸在久违的喜悦中,你的娘家父母是善良厚道的庄稼人,这半年来,他们一直与你一起默默承受着这从天而降的灾难,为你送去一丝丝力量。餐桌上,酒过三巡,已是风烛残年,饱经伤痛折磨了数月的公公勉强站起,昔日的魁梧刚毅之色以荡然无存,他牵着你与小叔子的手,轻轻的吐出一句话,惊得两只碗同时落地。很久很久,你与小叔子耳边还响起老人的话:“周家已不同往日,我也将不久于人世,秀文姐是个善良孝顺的媳妇,我希望你能转房改嫁小三子”
你的父母沉思良久,终于明白了你公公的良苦用心,他是想让家族的两个后代不至于成为孤儿,更不想其母携带孩子改嫁他人,从此断了周家的香火。你沉默几天后终于点头,而你的小叔子却比你任性,他离家十天后,回到家里就哭,几欲用泪水洗涤身心的血迹。可是,两月后你公公因再次发病而撒手西去,弥留之际,再次将你与小叔子的手牵在一起,重复中先前的话,血泪纷飞的寒冬,小叔终于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在公公出丧的第二天,你与小你十岁的小叔面对三尊遗像举行了悲壮的婚礼
新婚三天后,郁郁寡欢的小叔实在无法面对曾经视如母亲般的大嫂,将家里一摊老小托付于你,背着一身血债出门闯世界去了。从此你守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守着你和弟媳的女儿,守着只能吃、不能干活的婆婆。半年后,小黄老师因太想女儿而回家,看到你的一切,因生活而几近摧毁,你只剩下心脏还在跳动了,她不忍心,经家族老人的首肯,带走了年幼的女儿
秀文姐,人说黄连苦,你的命怎么苦于黄连啊?前几年,我还能偶尔看到你。并不时关心着你的丈夫的行踪或婆婆的病情,每一次,我都想追问:“小叔对你好吗?他人在哪里?”你只是闪烁其辞,笑着说:“谢谢你,纸鹤老师,我很好,他对我也好,还偶尔寄钱回来。”可是,后来,听说你的婆媳也去世了,你的女儿在重庆读书,你也在那里打工,只是不知道你的小丈夫在哪里?我还在心里为你庆贺,以为你终于苦尽甘来了,你已摆脱了家庭的所有责任,可以与女儿和丈夫过正常人的日子了
可是,秀文姐,今天我又见到你了,你的笑容依然如从前,只是,两鬓又多了几缕白发,我上前又抓住了你的手,反复摸索着你双手的老茧,我忍不住热泪盈眶,突然,你将背上的一个婴儿放下来,我几乎是语无伦次,询问是否是你女儿的孩子,秀文姐,你都当外婆了啊?你笑一笑,垂下眼帘,回避着我的眼睛。突然,你的身后伸过来一双男人的手,拉住你的胳膊想让你离开,我抬头,看见是一个算英俊的男人,他一直低着头,看着脚尖,想将脚下的水泥地钻个窟窿,我恍然大悟,明白那是你的丈夫,我的心格登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破了肝胆一般。你终于抬起头,再次笑着说:“这是我与小叔的孩子,小三,这就是我常说的纸鹤老师,原来与二嫂很要好”你的小丈夫勉强笑了一下,又慌乱的点点头,就抱着孩子挤进了人群,我还想牵着你的手,可是,你又说出了“再见”二字,我才目瞪口呆的缓过气来
秀文姐!这是你的孩子?你与小叔的孩子?天啦,你知道你今年多大了吗?那个闯当世界十年不归的小叔,将你不明不白的丢在家里,整日重温那场血腥的杀戮,还尽职尽责的守候残破之家,如今,而立之年的丈夫逃避够了,想成家立业了,就要你为他生孩子,你就顺从了?你可知道,四十好几的你带个婴儿,这是怎样的不可思议?
秀文姐,我还想问你,小叔现在对你好吗?
伫立人群,死盯着秀文姐夫妇远去的那个方向,我已是水中的泪人,湿了心的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