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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说完这话,陆锦忽然间双手齐上,捂着眼睛“——啊”的一声,就见有血丝顺着陆锦白皙修长的手指间缓缓流下来。
陆远大惊,“来人!!快去接王太医来看看,快去!!!”
……
话分两头,花绫子大病初愈,在炕上又躺了大半日,这才起身梳洗,糊里糊涂照镜子,惊觉自己比起在秦州时,瘦的像换了个人,倒越发符合京城人士对美人的标准,杨柳细腰,身形窈窕,偏偏这副摸样并不能让花绫子满意,她心里遵循的是秦州地方的说法:只有丰满圆润的女人才会有福气,怪不得她的福气越来越薄了。
怪不得诸事不顺呐。
心事重重,也没什么精气神儿,拿了桃木梳对镜绾个随云髻,猛不丁发现身后站着一个鬼魅般的女子,着一身水绿,晃啊晃的,一回头,居然是那天上丰乐楼挑衅她的陆锦的未婚妻,
“怎么….是你……”
花绫子心不在焉,当真被她吓了一跳,从前的警觉和敏捷因着生病竟消失的干干净净。
“喂,我没说我再不来啊。”
叶熙独自一人,倚靠在门口,见姓花的一点也没有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表情,分明拿她不当回事,虽然是假的,还是让她有点闹心。
“我也没让你来,擅闯民宅,可是要送官的。”
花绫子没正眼看她,叶熙也没好声气儿,“哼,要不是为陆锦,才懒得理你!”
两人对峙,谁也不愿意输气场,花绫子起身,对着镜子里的叶小美人,淡淡道,“怎么个意思?这事儿还没完没了了?”
花绫子转过头,见叶熙原本横眉冷对,突然对她温柔一笑,有些发懵。
“花东家,之前都是误会,陆锦对你一往情深,天地可表!”叶熙讪讪的,一想到那盆玉冠荷,还有父亲要和陆远拼个你死我活同归于尽的愤怒,生生压住傲气,做小伏低:“我也不是他未婚妻,就是看不惯他求而不得伤心欲绝,我不忍心——”
“我和他本就没什么亲事,所以叶姑娘不用费心解释。我很忙,根本没工夫陪你们解闷逗乐子。”
真无聊!在这些破事儿上费时间太不值当,还不如去灯市口逛逛呢,花绫子对叶熙视若无睹,套了厚实的风毛圆领褙子,出了房门,上后院去牵毛驴,叶熙在后面跟着,忙喊住他,“陆锦是我哥哥。…..亲哥哥!”
“嗬……我还是他姐姐呢。”
花绫子笑笑,看着叶熙急赤白脸,不像是撒谎,有些讶异:陆锦不是独子么?怎么又冒出个妹妹?
“哎,我们家的事情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要不,咱们找个地儿,喝杯茶,…..慢慢聊?”
花绫子愣了一下,认真道,“不必了,叶姑娘,我和陆公子有缘无分,也请你转告他,不要再纠缠,惹恼了我,谁的面上都不大好看。”
“你当真不嫁他?你不嫁会后悔一辈子的!….不对,你这辈子都不会再遇上像陆锦这样痴心专一的情种!”叶熙气急败坏,恨不能揪住她拉到陆府让她和陆锦立马成亲。
“不嫁!我......不能嫁。”
“你这无情无义的女人,陆锦可真是瞎了眼!”叶熙气得双脚都快跺麻了,这人果然油盐不进,她的心是石头做的么?
没有反驳,心头隐隐作痛,即使摈弃所有的误会,现实依然让人难过。花绫子捂着胸口长长出了口气,方才缓和了许多,她不是没想过让陆锦入赘,可是她怎么忍心?怎么舍得?陆锦要什么有什么,又是陆家唯一的男丁,入了赘,舍弃一切,以后满京城的人要如何看他?
最关键的是,陆家根本不可能答应,她想都能想到,这是陆远不可触碰的底线。
也或许,是她爱的不够深,也或许,是他们有缘无分,否则这些阻挠,她拼了命要去克服的吧….
…….
花绫子牵着毛驴往外走,毛驴嗷嗷叫两声,屁股刚好对着叶熙,尾巴上扬,吧嗒吧嗒掉几坨屎,熏得叶大小姐胃里作呕,只管捏着鼻子骂她,“花绫子你真不是东西!陆锦瞎了眼,他瞎了眼舍了命你是不是都会无动于衷?!”
花绫子果然无动于衷,骑上毛驴,一甩鞭子,毛驴又是嗷嗷两声,四蹄撒欢,嘚嘚跑起来。
“陆锦瞎了眼!今儿放炮仗,被炸瞎了眼,现在家等死呢!”
叶熙提着裙摆,使出全身力气追赶,最终视死如归般堵在小毛驴前面,还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擦出两滴眼泪,“他不让我跟你说,怕拖累你,可怜见的,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二九年华,真是白活了!”
叶熙豁得出去,临出陆府之前想起陆锦不停揉眼睛,灵机一动,将事情夸大其词,她也不是第一次演戏了,这点儿情绪拿捏的比较稳当,说完之后怕穿帮,很悲伤地转过身去背着花绫子不停地颤着肩膀,心里扑通扑通的,替自己捏把汗:花绫子你跟我摆谱儿是吗?我倒要看看,你对陆锦是真情还是假意?
“你说的可是真的?!”
花绫子心头猛地一颤,差点从毛驴上摔下来。
“大过年的,我何必说些丧气话!是真是假,你看看不就知道了!说起来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这样伤他,我又何必前来试探你?要不是你铁石心肠拒绝他,他又何必心不在焉,炮仗炸在眼前都不知道躲避!”
花绫子的声音都开始颤抖,“…怎么会…,他平时那样心细的人……”
叶熙看她怅然若失,冷冷笑道,“我当你是什么英雄豪杰,不过是个势利的女人,利用了别人,就甩在一边,花绫子,没有陆锦,哪有你的今天!算他看错你了,我现在才明白,自己就不该来这一趟,你就是那戏文里的女陈世美!陆锦沾上你,活该倒八辈子霉!”
花绫子被叶熙几句话就戳到了心坎上,陆锦瞎了,她难辞其咎,别说入赘,就算将来嫁人,她的良心上也过不去了。
……
“不行!我得去看他!”
花绫子当机立断,调转驴头,风驰电掣往陆府跑,地面积雪深厚,驴蹄打滑,真就将花绫子给摔下来,花绫子骂一声畜生,身上雪沫子都顾不上拍,忍着疼挣扎起身,骑上去又开始跑。
“还说不喜欢?见过作的,没见过这么作的!”
叶熙冷嘲热讽,快步转出丰乐楼,将一直跟在身后偷听的石头提溜出来,骂道:“你家公子瞎了,你居然敢到处乱跑!”
“不不……会吧?”石头心有余悸,骑了快马飞奔回府。
两个丫鬟小菊和小梅一直在外面候着,见她出来,上前相迎,担心道,“姑娘,奴婢觉着这事儿搅大了……”
叶熙不以为然,上了小轿,笑道,“就要搅大,越大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想起这文最开始的名字叫做《花花娘子美相公》,于是,。。。。。
☆、倒计时三
花绫子心急火燎的赶到陆家,陆府静悄悄的,虽是张灯结彩,却一点也没有过大年的气氛,陆远先见的她,还没等她行礼,便开门见山道,“花东家,我儿…..他….”
“他,…..他怎么样了?.....他在哪儿?!”
陆远神情悲伤,欲言又止,花绫子越发焦急,陆远不忍细述,干脆让小厮带着越发焦急的花绫子直接去陆锦的落梅轩,穿廊过桥,风雪迎面,院子里梅花清香绽放,碎裂碰撞之声不时响起,在一片宁静中显得极为刺耳。
“走!你们都滚,围着我一个瞎子做什么?”
房里传来陆锦撕心裂肺的喊声,小厮都被轰出来,手足无措在廊下站着。花绫子飞奔过去,一把推了房门,瞧见陆锦衣衫凌乱,细纱布蒙住双眼,正胡乱将碰到的摆件家什一股脑儿全扫到地下。
“陆锦!”花绫子过去拦他,心疼不已,“小心别磕着。”
“要你管!”有泪水穿过纱布从脸颊上流下来,隐隐掺杂血色,陆锦神情激动,双唇紧抿,突然间愣了一下,开口道,“是你!你来做什么?不是不想看见我么?正好,我也不想看见你,反正我也看不见!你走!你给我走!”
陆锦内心崩塌,一扫昔日温润如玉的形象,从前对花绫子都是轻声细语,可现在完全是破罐子破摔了。
花绫子心里一懵,根本顾不上思考,看见他泪中滴血,仿佛那血就从自己心头滴下来的一样,疼的无以复加,“陆锦,我….我,我那是不得已……”
“……不得已?嗬,能有什么不得已?如今你可满意了?我再也不会勉强你的不得已!”
他说着说着,突然安静下来,垂丧着脑袋,唉声叹气。
花绫子心头止不住发疼,近前抓住陆锦的胳膊,“陆锦,我恨不能瞎的是我自己。”
“当真?倒也不枉我陆锦那样爱你一场。”陆锦闻言,凄美一笑,伸手推开她,跌跌撞撞碰倒在门槛上,顾不得磕伤,言谈间倍感忧郁,“……可惜,我看不见了,……与谁都是拖累,谁还会嫁给我呢,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花绫子你走吧。”
石头躲在门外掉眼泪,看见陆锦趴在地上,忙扑上去扶他,嚎啕大哭,“公子啊,你怎么这样自暴自弃,你心心念念的人就在你跟前,你可不能放弃治疗啊!花东家有情有义,一定不会抛弃你的,你要相信自己总有重见天日的时候啊!”
石头抱着陆锦哭得稀里哗啦,花绫子被这哀痛悲伤的氛围感染,禁不住眼圈儿发红,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握紧了拳头,故作淡定,问一旁陪同的管事,“大夫怎么说的?陆锦的眼睛……”
陆锦院里的管事起初声音倒还镇静,“府医看了,宫里的太医也看了,都说要公子静养。说他情绪反复,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多好的药用上,也是希望渺茫啊,花东家,你是我们公子心尖上的人,你好好劝劝他吧,他寻死觅活的,连老爷都拿他没办法,陆家就这一根独苗儿,要是有个万一…”
刚才还比较镇静的管事此刻哽咽起来,再说不下去,抬手擦了擦眼角,重重一叹。
陆府阴云密布,跟天要崩塌一般,着实让人觉得压抑。花绫子从石头手中接过陆锦,径自抱住了他,双手在腰上一揽,宽慰道,“别怕,有我在,我会陪着你的。”
“我不要你陪,再也……不需要了。”他平静许多,却掩饰不住落寞哀伤的神情。
“我需要,我需要你陪着我,陆锦,我的好陆锦。”花绫子双手捧着他的脸,将那上面的血泪用指腹轻柔抹去。
花绫子很难过,轻轻拥着他,内疚自责。果真是她太固执了么?或许这就是她的错,陆锦有今天都是她一手造成的,造化弄人,她若不赎罪,良心难安。
陆锦挣扎了一下,顺势将头窝在花绫子温软的怀中,任由她搂着,此刻极为忐忑,“其实,我…说不需要,都是假的。..绫子,我舍不得你,放不下,可是现在,我还有什么资格要求你爱我,你……肯定会嫌弃我是个废人……”
“我几时嫌弃过你?”花绫子轻抚他的背,陆锦那种无比依赖无比温顺的姿态,像极了害怕被主人抛弃的乖巧绵羊,时时担心,时时惶恐。
“别担心,会好起来的,我去替你找神医,准能治好,你只管安心待着,等我消息。”
“不好,不许离开我,”陆锦反手抱住她,死活不肯,与之前态度大相径庭,“你只会哄我,只会找借口躲避我。”
花绫子无奈叹口气,犹豫一番,道,“要不,你跟我走吧,就怕你吃不好住不好-——”
“好,我跟你走,反正除了你,谁都会嫌弃我….”
花绫子:“……”
陆锦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石头躲在窗子外面看到这一幕,一边伤心一边翻白眼,“公子喂!瞎了眼还这么不矜持,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年还没过完,陆锦便跟着花绫子离开陆府,陆远没有反对,只托花绫子好好照顾他,别让他再生寻死之心。陆锦炸伤了眼,户部当差几无可能,于是彻底辞掉九品捡校的差事,进了丰乐楼,踏踏实实住下来了。两个小厮石头和来福跟在陆锦身边伺候他,不过陆锦有了花绫子之后,显然就把他俩彻底晾在一边。这两个闲着没事干,就蹲在院子里捡个细枝数蚂蚁玩,比一比你数到的多或者我数到的多。
花绫子总不死心,为陆锦的眼睛担心地都睡不踏实,她又托人找了京城有名的大夫来看诊,甚至还有传说中的江湖神医,结论和之前的一样,陆公子必须保持好情绪,须静养,虽有希望,但渺茫。
花绫子不依不饶,每天按时炖了滋补的汤药给陆锦,陆锦照喝不误,却没有任何起色,眼神依旧雾茫茫一片,手伸出去,隔空乱抓,根本碰不到就站在眼前的她。
丰乐楼还没到重新开业的时候,花绫子时间上很宽裕,陆锦时时刻刻粘着她,她也没反对,只一心一意照顾着,陆锦要吃,她给喂,要穿,她给穿,陆锦要梳头,她给梳头,陆锦要洗脸,她在旁边递巾栉,甚至陆锦上茅房,她领着去,守在门口,凡事做的尽心尽责,什么都好商量,只不过陆锦洗澡,死活要她陪着,她便有些受不住了。
她亲自去厨房烧好热水,提过来倒进浴桶,陆锦就把来福石头两个都轰出去,非要花绫子服侍他。
“得寸进尺啦喂!”花绫子不干了,“没你这样的,从前洗澡都跟避狼一样躲着我,现如今倒好,我成老妈子不算,还成你小厮了。”
“我,我只想和你在一起,”陆锦蒙着眼,面上闷闷不乐,半响听不到花绫子说话,便自言自语,“你是不是…..嫌弃我烦,嫌弃我拖累你?”
花绫子最害怕陆锦念叨这个,她只能妥协,将人高马大的陆锦剥光了,按在浴桶里,给擦背,洗头发,洗着洗着心猿意马,陆锦是完美无瑕的男子,身躯修长结实,很是诱人。美男当道,她又不是个女柳下惠,哪能管住自己的眼睛,只能捂着快要流血的鼻子,乘着便利将陆锦从前胸看到后背,从手指看到脚心,想起几天前和他□□好,黑咕隆咚的,啥也没看仔细,太亏了。索性放肆了眼睛,一寸一寸从头发开始往下挪,一不小心咕咚一下咽了几次口水,被如今听觉格外敏感的陆锦逮着了,他反倒哗啦一下从水中站起来,“绫子你……饿了?我听见你肚子在响……”
花绫子拧着自己的手心,讪讪的,“有点,……那什么,叫石头过来替我吧,我去厨房找点吃的。”
“不行。”陆锦着急,双手胡乱抓,差点踩翻浴桶,扬起水花无数,溅了花绫子满身。
“祖宗,消停点儿喂,给我衣服都弄湿了。”花绫子总算回过神来,忙将陆锦按回去,手没控制住,趁机在滑溜紧致的皮肤上摸了两把,“洗个澡都这么不老实。”
“哪里是我不老实,明明是你不老实,说,是不是偷看我了?……还装得挺像……”陆锦唇角微勾,展现绝美一笑,“绫子是女色鬼,不过,我喜欢。”
“瞎说——”
——什么大实话!花绫子脸上发烫,生生将后半句连同无数口水咽了下去。
外头石头咚咚咚敲窗户,“公子你洗好了没?这都一下午了,怎么还不出来晒太阳啊。”
花绫子臊得慌,仿佛被人拆穿了一般,巾栉一丢,开了门,将石头一把拽进来,“不管我的事,你家公子实在太磨蹭,水都凉了!”
石头接了花绫子的班,嘴上没说,然而早已看穿一切:公子洗澡的速度一向很快,保不齐就是你个色女磨磨蹭蹭的,暗地里不知沾了多少便宜呢!
花绫子倒好,将陆锦交给石头,自己拧着头跑出去,找个地儿平复澎湃汹涌的气息,明明不喜欢他那样对她,不喜欢那种被进入之后的疼痛,可是见到玉体横陈的陆锦,竟又生出了想抱着他的渴望,蠢蠢欲动。
正好六子来找她,说已经按照她的意思召集掌柜的商量年后丰乐楼开业事宜,花绫子交代一声,匆匆忙忙走了,陆锦才穿了衣服,便听到动静,摸着门框要去找她,石头受不了,拽住苦苦哀求,“公子啊,你就让她去吧,花东家还得赚钱给你治眼睛呢,你可千万别拦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