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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漠北的路途遥远且漫长,随行的除了宝珠等侍女外,还有是十余名护卫。前行的路线都交由这群侍卫安排。因着为了稳妥,所走的路线都是以安全为第一要务。并没有急于前行去走险路。
当走了水路,过了关卡,一路来到了金门关外时,大漠风光便是渐渐地显露的出来。沿途群山绵延,土黄的颜色如同疮疤□□在零星的植被之外。大风在马车的卷帘外打着璇儿,发出呼啸之声。
这一切都是飞燕熟悉的。在车里,她命宝珠从妆匣子里取了一罐百合香膏,抠了一块涂抹在自己露出的肌肤上,然后对宝珠说道:“你也抹些吧,这个时节漠北最干燥,若是晒得起皮了,夜里那肌肤会疼得睡不着觉的。”
宝珠连忙应下,帮助侧妃涂抹均匀了膏脂后,便自己又涂抹了些,可是心里却暗暗佩服:侧妃竟是懂得这么多关于漠北的风俗,莫不是在书本上看到的?
进门关外,出关时,已经临近暮色,不宜赶路,于是马车便在金门关外最大的客栈——玉泉客栈留宿过夜。
飞燕这一路为了避免麻烦,都是身着男装。她的个子本就高挑,容貌又是清丽而不妖媚的,待得穿上一身儒衫青巾,真好似风度翩翩的江南美书生。
因着夕阳西下,飞燕一行人入了客栈时倒是并不惹人耳目,便是选了五间上房安顿了下来。
侍卫长柴进询问飞燕是否提前信鸽传书,通知一下骁王,好让大营派出兵马前来迎接。飞燕却是犹豫了一下。
她此次前往漠北,乃是先斩后奏,骁王并不知情。可是到了那儿,该如何跟骁王去说,便又是一件挠头的事情了。而且……他若知道皇帝亲赐了正妃,他的心内又是作何感想?
当时出走时,凭借的是一股激愤之气,现在到了漠北的荒凉之所却一时间头脑又慢慢冷却了下来,左右掂量也觉得隐隐有些不妥之处。此等拈酸吃醋的行为怎么能逃得过骁王的厉眼?到底是有失了妇人的德行……到底是去不去大营?一时竟是无法拿定注意。
如此想来,飞燕微微叹了口气,冲着柴进说道:“暂且先缓一缓,待得入了白露山一带再说也不宜迟。”
柴进听了便垂手退出门口,嘱咐门口的侍卫看护好侧妃,便去了隔壁的房间休息去了。
方才宝珠给楼下的伙计使了钱银,所以伙计很是殷勤地送来了热水倒在洗刷干净的浴桶里让贵客洗去这一路来的疲劳。
飞燕宽衣泡在了热水中,任凭热气蒸腾,一时间倒是舒缓了几许疲劳。正在合眼养神之时,楼下却是传来了一阵噪杂之声。似乎是有人在打砸着东西。
飞燕马上睁眼,唤来宝珠道:“你且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宝珠连忙去开门,不一会便慌张的地跑回来小声道:“侧……侧妃,外面来了一伙土匪一般的人物,说是要缉拿一个叫……叫什么诸葛书生的……”
飞燕闻听此言,登时杏眼圆睁,有些不敢置信地说:“诸葛书生?”
宝珠点了点头:“现在他们要挨个房间的搜查,楼下掌柜的阻拦都是拦不住的,现在刀都架在了脖子上,吓得一动也不敢都动了。
听完了这话,飞燕不禁拧起细眉,心里顿时一翻。此地虽然出了关外,但因为离着金门关很近,算是治安良好的地带,距离纵深数百里的三不管混乱之地还算尚远。却不知楼下的是何等来头,竟然在此地大张旗鼓的搜查。
想到这,她连忙从浴桶里出来,将微湿的头发挽在头顶,用一根白玉簪子固定好,然后穿上了外衫衣袍。
就在这时,可以听见外面的楼梯间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有一群人已经气势汹汹地上楼来了。紧接着便是房门被踹开,客人们的惊呼声与怒骂之声此起彼伏。
很快那对人马就移向了飞燕所在的客房,可是没有到一半,就被柴进等人拦住了。
“站住!”柴进乃是北方的八尺大汉,脸膛不笑时,一脸的横丝肉,乍一看绝非善类。
那领头前来搜人的乃是一声胡戎的打扮,也是一脸不好相与的,一路畅通无阻地到此,却是骤然被人拦下,当下便是瞪起了一双狼眼,紧握铁拳朝着柴进挥舞了过去,这个柴进原是骁王旗下的先锋,虽然无统兵之才,可是论起甩膀子打仗,剁人卸大腿来却是骁家军里数一数二的手黑心狠。
待那胡戎汉子挥来拳头时,柴进微微一躲闪后,朝着那过来的臂膀就是一记劈山削冈,挨得近的人都能听到那骨缝断裂的声响。那胡戎汉子吃不住劲儿了,登时怪叫一声便后撤。
后面的人那些胡戎侍卫一看,便是嗷嗷怪叫,抽出宝剑便往前冲,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清亮的声音,发出一阵听不懂的短促命令,似乎是叫他们住手的。
飞燕顺着门缝往外看去,只见一个脸蛋黝黑,浓眉大眼儿的异族姑娘走上了楼梯,只见她身着貂尾短皮裙,脚上蹬着一双马靴,手上则拎着一根长长的马鞭,一脸杀气地望向柴进,突然目光一凛,直直地越过柴进望向了飞燕所在的房门,嘴里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
别人许是听不懂着北地的蛮族语言,可是飞燕在北地经营了那么久,对于当地的方言甚是熟稔,她听得分明,那女子说的是:诸葛书生应该就是藏在这间屋内,多挑拨些人手过来,将他的属下统统杀死,但是要将那混蛋生擒活捉,等捉到后,我要亲自剜下诸葛这厮的心脏来祭奠先祖!
话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慢慢挤出来的。飞燕真是想不出自己跟这姑娘有什么昏天灭地的仇恨,竟然让她不管不顾地跑到大齐的地界来撒野?
眼看着又一队精兵冲上了楼梯,飞燕心知自己这方身单力薄,唯有一个“拖”字,连忙来到桌前,匆忙拿起宝珠放置在桌子上的妆盒,取出眉黛,沾着墨黑色在一张纸上写下一行字,折叠好交给宝珠吩咐道:“一会趁着我与这群人说话的功夫,你让一旁的侍卫回房将信鸽放出去。”想了想,又从包裹里翻捡了一样东西,压在枕下,扔在地上,然后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冲着那位蛮族女子抱拳道:“不知尊下是何方高圣?”
那女子眼见着那房门打开,走出一位清瘦斯文的书生,便是一愣,只是上下打量而不说话。
飞燕以为她是听不懂汉语,便用胡戎方言又问了一遍。
那蛮族女子显然没有料到这么一个清瘦斯文,看上去便是南方书生模样的公子,竟然一张嘴便是地道的北方胡戎方言,那两只大眼儿里似乎有些个火苗微微地闪了一下,微微一笑,径直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来干什么?叫什么名字?”
飞燕本以为这女子既然是来抓诸葛书生,必定是知道她的样貌的了。没想到这女子方才提起她还咬牙切齿,这一会的功夫,竟然是认不出的模样。不由得心内狐疑,心念转动间开口压低声音说道:“在下迟燕飞,身居江南,此番出关乃是为了做些皮毛马匹的生意,方才我的家奴误会了姑娘的手下,出手误伤,在下情愿出医药银子,还望小姐莫要见怪。”
这一副斯文有礼的做派,在北地倒是稀罕,飞燕穿着高领长衫,正好遮挡了脖子,她凤眼微调,容貌清秀,做男子相貌时,还真是有些风度翩翩雌雄莫辩之感,以前身在北地时,她便经常作男装跟随樊景外出,所以无论是做派,还是言谈举止倒是不露痕迹。
那姑娘慢慢走上去前,柴进还是要挡,却被她猛一挥长鞭,裹住了腰身,八尺大汉竟然被这臂力惊人的姑娘轻轻松松一下子甩飞下了楼梯,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惊得楼下的众人四处逃散。
柴进被摔下去后,便被十几只刀枪抵住了喉咙,可是那表情却是分外的震惊,似乎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个女子从二楼掀翻了下来。
飞燕余下的侍卫也被群后上来的胡戎精兵用刀架在了脖子上,动弹不得。而那姑娘倒是可以畅通无阻地走到了飞燕的跟前,在她的身旁慢慢地踱了一圈,伸着脖子嗅闻了一下她微湿的头发,开口用有些生硬的汉语道:“刚洗过澡?你们南方的男人都是这么香?”
这样轻佻的举动本是让飞燕心内一惊,自以为是被这胡戎的女子辨认出来了,却没想到她会有如此一问。当下便是酝酿着道:“用了些江南时兴的皂角香料,姑娘若是喜欢,在下便送给姑娘些如何?”
那女子微微一笑:“嘴巴这么甜,你很会讨女人的欢心啊……”
就在这时,楼下又进了几个人,手里举着插着信鸽的长箭,用胡戎语道:“首领,有人放信鸽!”
这下飞燕身后的宝珠简直是要哭出来了,这最后的一线生机竟是被这么硬生生的钉死在了利箭。
那女子表情一凌,伸手接住了楼下扔甩上来的信鸽,从那脚爪的芦苇筒里取出了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王白各一戈!”这位胡戎女子虽然识得汉子,识得汉字,可是一时间,也是看不出是什么意思来。
其实乃是飞燕与骁王平日里信鸽传信的嗜好,总是喜欢拆开字体,隐藏些部首,这样也可避免一些重要的书信不慎落入敌手。
那纸条的意思其实就是“玉泉客栈”之意,只是隐去了部首拆开了字体而已。骁王若是收到书信,必定能认出自己的字体,并会快马前来增援。可是现在这信鸽已经是落到了这个女子的手里,就算她看不懂是何意思,也是必定会怀疑自己的身份。
果然,那女子表情顿时变得肃杀,伸手抓住了飞燕的胳膊道:“你是要给谁发信?这纸条是何意思?”
就在这时,传来了一声轻笑:“迟公子,我们竟是会在这里相遇,当真是缘分啊!”
飞燕顺着楼梯往下一望——这玉泉客栈还真算是南来北往的咽喉要地,楼下站着的分明便是跳崖不知所踪的卫宣氏。
只是她再不复淮南时的雍容华贵,一身胡戎服饰,眼角眉梢也俱是更加冰冷的寒意,在望向尉迟飞燕时,目光竟是说不出的诡异。
不过她并没有拆穿飞燕的身份,而是走上了楼梯,冲着那胡戎首领道:“这位迟公子是我的旧识,我们有些夙愿未了,不知首领能否将‘他’交由我来处置?”
那个胡戎首领狐疑地看了看卫宣氏,似乎是很信任她的模样,便是放开握住飞燕的胳膊道:“将这些人统统带回部落!”
此时整个客栈里的人都被赶了出来,那些胡戎兵卒手握画卷在跟每个人挨个对照,去找寻着诸葛书生。
飞燕被押下楼时,一眼便扫到那画卷上的人像……那眉眼……分明就是前朝的皇子宣鸣!
心内正震惊之余,卫宣氏已经走到了她的近前,贴耳轻声道:“想要活命,就乖乖扮好你的迟公子,不然……”
这群胡人悍匪来也匆匆去也如风,在搜寻未果后,便带着飞燕一行人押上了随行的马车,乌泱泱地疾驰而去。
惊魂未定的客栈老板,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又提了一口气,方才那位公子气度不凡,那些个吃穿用度绝非普通客商所能比拟的,这样的人物若是有个背景身家,又是在他的客栈出事……可是不好说清了……想到这,疾步来到了刚才被劫走的客人的客房里,一下子扔在地上的枕头,拾起时看见枕套里似乎插着什么文书,拿出一看,却是通关的度牒。
掌柜的将那度牒展开,待得看到上面的文书时,手愈加的颤抖起来,竟是连跪带爬地下了楼梯,扯着一个伙计说道:“快!赶紧备马!快快地去官衙报信!不然我这一家老小可真是大祸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