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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马车到了乐坊的后门时,这位妙音乐师便从角门入内,悄悄地入了那八位聋哑乐师的房间。
见了妙音入内,那八位聋哑少年连忙跪下施礼。妙音挥了挥手,来到房间一旁浴桶内,在已经打好的热水里轻轻撒了些药粉,然后用手势示意着他们依次沐浴。
这些经过特殊训练的乐者的身上都涂抹了特殊的药水,敲打编钟极其耗费体力,和缓的曲子还好,可是弹奏入阵曲那样高昂的曲子时,他们的身子自然会开始流出热汗,透过轻薄的演出服,这种迷乱人心智的气味自然是挥发到了大殿的每个角落,这些乐者早就适应了这迷药倒还好,可是普通人却是骤然闻到便是心绪高昂难以自抑。
现在这浴桶里溶了解药,沐浴后药性便尽解了。但是从此以后,那些大齐权贵们每隔上一段时间,他们都会情不自抑地想要再听这搅动人心的乐曲……到时……
妙音昨晚这一切后,便如来时一般悄悄地离了乐坊,上了马车后车子驶出了京城。他在车中慢慢地用沾了药水的巾帕擦拭掉脸上的疤痕,当擦拭干净后,便露出一张惊为天人的俊美脸庞……
这些时日,南北连端的布线安排终究是没有白费,地图只差最后一张了,而他培养多年的乐师们也终于挨近了那逆贼霍允,只要如此再热血涌动几次,搭配着每次赏乐时,这些个权贵们惯饮的美酒,几厢作用,那逆贼便是会精血翻涌,血管爆裂而亡,到了那时,想必他的三个儿子并定会为了争夺皇位而斗得你死我活……
想到这,那张白皙得如同融雪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淡淡地笑意……
只是没想到那个二皇子的反应竟是如此之快,竟是与自己脚前脚后回来了京城……但愿莫要因着他而搅了这差最后几步的大棋……
飞燕随着骁王出了宫门后,便坐上了马车。
骁王在宴饮的时候,一直神态如常,可是入了马车却是脸色阴沉了下来,一把握住了飞燕的素手,拆开裹手的巾帕看着那手心处的伤口。
“只是不小心握紧了头钗,没有什么大碍的……”飞燕直觉自己今日在宫宴上醉酒失态,便是困窘得急于抽回自己的手。
“别动!”骁王难得冲着飞燕语气严厉地说道,反复看了看后,便冲着马车外的侍卫道:“去,将长云先生请到本王的王府里来。”
这个长云先生与自己的阿大乃是至交好友,虽然医术精湛却也是闲云野鹤的性子,上午去阿大家里与阿大闲聊时,无意中听到了长云先生回京的消息,便是正好请他来给飞燕瞧上一瞧。
当年沈皇后生骁王时难产,也恰好时长云先生前来接生,在那沈氏的肚皮上插了一针,正扎在肚皮里握着脐带的小手上,让他痛得一松,这才救下了母子二人的性命。所以骁王对待这长云先生也是如同自家人一般的随和。
到了王府后,这位年近六十的老先生,先是查看了飞燕的伤口并无大碍,便隔着巾帕替她诊了诊脉象,一切脉象,老先生登时目露惊疑之色。
飞燕躺在床榻上,又隔着幔帘自然是看不到先生的脸色,可是正在一旁的骁王却是看得分明。
他浓眉微锁,直到老先生诊脉完毕出了房间才开口问道:“先生,本王的爱妃是否有恙?”
出云先生虽然年老却是目光如矩,看着骁王意味深长道:“王爷年轻,总是贪欢之心盛了些,但是也要体谅侧妃天生身子弱了些,加之有陈年的体寒更是要小心照顾,这催情迷志,让人血脉迸发的药物……还是不用为宜……”
骁王听到此处心里咯噔了一下,沉声说道:“先生所言可是当真,燕儿的体内有迷乱心智的药物?”
出云先生只当是骁王贪图男女之乐,故而给自己的妾室用了助兴一类的药物,可是如今看骁王的神情倒是不像,便说道:“方才老朽诊断侧妃的脉象,如鼓声震动不能平息,实在是中了迷药的迹象,不知侧妃是可是吃了些不当的饮食?”
今日飞燕所食的俱是与骁王一样,可是因着骁王百毒不侵的体质倒是查验不出什么来。骁王夹来一直陪伴飞燕的宝珠,一诊脉象,竟然也有余毒残留的迹象。
这样一来,倒是可以排除饮食有毒的缘由了。骁王想到在宫宴上听到了那场颇为诡异的乐曲,心内打起了思量。
就在这时出云先生又是开口道:“若是骁王不想让妾室先行诞下庶子,其实可以用其他的法子避孕,而且侧妃天生体寒本就易受孕,那避子草……不用也罢……”、
闻听到这么,骁王的眼睛半眯,脸上的寒霜如同极地北风刮过一般……
那天出云先生拟写了解毒的方子,抓药煎好后,便离了府去。等到侍女端来煎好的药汁时,骁王亲自端着药碗,一手揽着飞燕,一手将药液慢慢倒入她的口中。
飞燕的身子骨一向不大健朗,可是却天生是个不爱喝苦药的,有个头疼脑热都是捂着个汤婆子在被窝里捂出一身热汗便算了事。
可是今日是骁王亲自端上来的,自然是不无可避,便是拧着细眉喝下了这碗苦药。喝完了药汁后,骁王看到燕儿的精细的眉眼都是皱到了一处,若是换了平时,定然要细细地调侃一番。
可是这次,骁王却是只是伸出手指轻轻拂去了她樱唇上残留的药汁,突然淡淡地问道:“今日皇后问及了你可否是有身孕的迹象,想来你我成礼已经是一年有余,燕儿可是有避孕吗?”
飞燕没想到骁王会突然问及这个,略略有余后说道:“许是臣妾体寒,所以一直久久未曾受孕吧。”
骁王闻言,眼里的寒光更盛,可是语气却是依然温和道:“爱妃可是曾听过避子草?”
这话一出,飞燕便是知道骁王应该是察觉出了端倪,倒是不好再隐瞒了。那卫宣氏用来的含有避子草的胭脂,她虽然刚开始略带犹豫,可是却也用了那么一两次,这药就像隆珍多言,很是霸道,虽然之用了那么几次,却与骁王这般频繁*也从未有过身孕。
对于骁王,她现在也是说不好自己的心。刚开始被迫嫁入王府时,一心以为他乃是闺房里的废人,倒是没想得太多。后来发现他竟是故意诓骗了自己时,心绪一时难平,心内其实也是恨过这狡诈的男子的,后来,随着二人的朝夕相处,随着他润物细无声一般的潜移默化,她竟然不自觉地慢慢敞开了自己的心门。
可是就算渐渐喜欢上了这个男人,飞燕却并不想诞下孩儿。她乃是侯府出身,身边的庶子庶女们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她心里最是清楚了。若是当家主母宽厚仁慈倒还好些,府里的日子不算太过难熬。
若是主母不是个心慈之辈,一旦妾室失宠,竟是连自己的儿女也难以保得周全,过继给缺少香烟传承的旁门,只是主母的一句话而已,都不用跟生母商量,那孩儿便被抱走了。再不然便是早早莫名的夭折,那深宅大院儿里,早夭了孩子就跟死掉宠物猫狗一般的稀松平常。
因着自己前朝旧贵的出身,毫无权势的背景,她注定终其一生,只能是这王府里的侧妃。这与骁王的爱意浓淡无关,而是干系到大齐皇家的脸面。那正妃之位必定是朝中的忠良之后,可以为霍家的族谱增色的大家闺秀。
而不是她这个落魄得曾经当街卖粥的旧朝遗女。
飞燕也不知骁王对自己的爱可以延续到何时,更不知将来主理这骁王府的正妃是何等的人品。若是不负责任的诞下了孩儿,却平白叫他来这世上受苦一遭,她不知到了那时,保护不了亲生孩儿的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内心的煎熬,也不知会不会因爱而生恨,以至于终日怨尤,成了一名郁郁难解的怨妇。
所以……她不能生!
只是骁王为何会突然问及于此?是方才那郎中?不对,以前几次切脉,那些郎中都没有发现内里的蹊跷,难道是隆珍走漏了风声,让其他仆役知道,辗转传入了骁王的耳中?
若是诓骗着骁王说,自己毫不知情,一切都是卫宣氏的阴谋,可能会骗得住别人,但是却是骗不住一向洞若明火的骁王……因着不知骁王知情了几成,便是半真半假地说一说,也免得激怒了王爷。
“禀王爷,那卫宣氏送了臣妾几盒胭脂,颜色倒是鲜亮,臣妾用了几次后,偶然间才得知那胭脂里竟是有避子草的成分……”
骁王闻言,站起了身来,几步走到了妆台前,拉开了抽屉,取出那里面的几个胭脂妆盒,飞燕的确用的不多,只有一盒的表面淡淡地抹下了一层,其余几个都是崭新未用过的。
骁王留下那盒用过的,准备给出云先生看一看,余下的几盒,竟是铁掌微微用力将那几盒胭脂碾得七零八落,然后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然后猛一掀妆台,上好的梨花木的铜镜妆台顿时摔得是叮当乱响。
这屋内传来的声响,惊动了外屋的侍女们,宝珠领着一个侍女走进来一看,登时唬了一跳,只见那侧妃身着素袍乌发披散在身侧,半咬着嘴唇垂首坐在床榻的边沿。而二殿下呢,那张脸阴沉得竟是战场对敌时般阴气沉沉,杀气蒸腾。
骁王的脾气从来都不是好的,这个宝珠一向是知道的,可是像这般毫无掩饰地在侧妃面前发作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不用骁王瞪眼睛,她连忙识趣地退下了,只是看着侧妃孤零零地坐在那,甚是可怜,也不知竟是怎么招惹的二殿下,那娇柔的身子可是禁不住二殿下的大掌的……
飞燕本来是直觉理亏,所以骁王砸起东西,她也只能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平日里的机智伶牙全没了影儿,只默默地用手指绞着衣襟。
骁王又踢碎了一张茶几,待得满地的狼藉,还是觉得心内的怒火难以抑制,如果可以,他真想抓住那女人纤细的脖颈,好好地质问她,嫁给自己竟是这般的不甘心吗?难道她不清楚,这辈子出了自己,她再也不可能跟别的男子这般燕好了吗?她不想诞下自己的孩儿,那么……又是想要替谁心甘情愿的生孩子?
不想在盛怒之下伤了她,骁王努力地深吸了几口气,踏着满地的狼藉,大踏步地步出了房间,便再没有回来。
等了半晌也不见屋内唤人,宝珠想了想,才领着侍女进来,小心翼翼地看着飞燕苍白的脸色说道:“侧妃,奴婢已经命人将侧厅书房里的软榻收拾出来了,这屋内太乱,您还是去书房休息一下,奴婢也好派人来收拾下这屋子。”
飞燕缓缓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时却是一不下心,踩到了地上的碎片,莹白的脚掌顿时刺破流出了鲜血。
宝珠唬了一跳,吓得连忙扶着飞燕坐下,命人端来热水盆子还有止血的药粉,替飞燕洗了伤口后,抹了药粉。
这下她可不敢叫侧妃自己走过去了。便是唤了两个身轻力壮的婆子进来,抱着羸弱的侧妃转入了书房里。
宝珠是个心细的丫头,书房里早早就送了两盆竹炭盆火,软榻上铺了两层被子,被窝里也安置了汤婆子,一伸脚进去便是觉得暖意融融。可是早已经习惯了两个人相同而眠,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竟是觉得有些难以驱散的寒意。
以前也有骁王因为公干而彻夜不归之时,可是那时她知他在哪,在做些什么。而今夜,却是有些空落落的,辗转了许久,汤婆子转凉了,却依然睁着眼儿望着窗外远处那忽明暗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