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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两手一摊,说道:“那份名单我还没看到过呢。”
猛子知道,当地警方已经指望不上了,他干脆直接来到温州市殡仪馆,这里哭声连天,一片凄惨之状。他穿着警服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跟着家属看了一具具遗体,没有一个是白石冰。部分遗体已经火化,他准备查看火化记录,结果不凑巧,一直接待他的年轻警察也来到殡仪馆,而且还看到了他。人家也没说什么,只是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还向每个同事介绍了他。
猛子只好灰头土脸地离开了殡仪馆。继续留在温州已经不可能有什么作为了,他只好回到顺宁。
苏镜呵呵笑道:“怎么样,是不是特不顺?”
“碰了一鼻子灰。”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啊。”
“头儿,套子呢?”
“去福州了,”苏镜说道,“我让他去盯着白石冰那同学。”
“白石冰没去?”
“还没有。”
“他上海不是还有同学?”
“也派人去了。”
“白石冰也许根本不在车上呢?”
“可是担架里那人太像他了!”
……
26日晚上六点,铁路部门再次召开新闻发布会,终于公布了第一批遇难者身份,按照姓名、身份证号码、户籍所在地等信息,列出了三十九位已确定遇难者中的二十八人,其中,浙江籍十七人、福建籍七人、安徽籍一人、河南籍一人、天津籍一人、意大利外籍一人。
白石冰不在这二十八人之中。
苏镜和猛子都明白,现在他们只能依靠官方提供的数据了。
不过,到了7月27日,局面多少有所转机,《扬子晚报》的记者根据铁路部门公布的名单和几天来搜集的信息,整理出一份较为完整的遇难者名单,共有三十九人。
白石冰依然不在名单里。
随后,温州警方27日公布了第二批名单,共有七人,28日公布了第三批,共计四人。至此,三十九人名单全部公布。
这份名单跟《扬子晚报》调查的名单没有出入。
“这有几种可能,”苏镜说道,“一、白石冰根本没有乘坐d301次列车,那张图片上担架里的伤员根本不是他;二、他受了轻伤,已经自行离开了医院。”
套子沉吟道:“也有可能,他失踪了。”
猛子说道:“废话,他当然失踪了,要不我们也不会找不到他。”
“我不是那个意思,”套子说道,“失踪名单不是一直没公布吗?”
苏镜问道:“猛子,铁路公安那边还没有消息?”
“我昨天还打电话问了呢,还是说让我等等,等他们忙完再说。妈的!”
套子说道:“这两天,舆论都在要求铁道部公布乘客名单,但是一直没动静。”
7月28日下午,苏镜在微博上搜索“动车追尾”,结果竟意外地搜到了一张照片,那是一个旅客在北京南站登车时拍的,配的文字说明是:“真是万幸,7月23日,我乘坐了d301次列车,坐的就是2号车厢。本来要去宁波,后来临时有事在上海虹桥下了车,之后就出事了。”
苏镜感兴趣的不是他的侥幸脱险大难不死,而是画面左侧站着一个年轻男子,背后的列车上“2号”车厢的标志很醒目,透过玻璃窗,一个人正失神地看着窗外。
不用再怀疑了,那人就是白石冰。
d301次列车共有二十二个车站,依次是北京南、天津南、济南西、泰安、曲阜东、滕州东、徐州东、宿州东、蚌埠南、定远、南京南、镇江南、无锡东、上海虹桥、杭州南、宁波东、台州、温岭、温州南、福鼎、宁德和福州。
白石冰有可能在温州南站之前的任何一站下车,他到底去哪儿了呢?
7月29日,温州方面发布消息说,遇难者人数升至四十人,苏镜立即查看详细新闻,死者名叫陈伟,不是白石冰。
就在苏镜等人为白石冰的去向焦头烂额的时候,铁路公安终于打来了电话,他们明确地告诉猛子:“白石冰没有乘坐d301次列车。”
猛子愣怔了半天,问道:“身份证号码都查过了吗?”
“查了,他没上车。”
等猛子放下电话,套子说道:“见鬼了,真见鬼了!”
猛子把那张图片调出来,一边看一边说:“这不是白石冰是谁,他怎么可能不在车上呢?”
白石冰到底有没有乘坐d301次列车,连续几天困扰着苏镜等人。车窗里那人难道真的不是白石冰?可是他跟白石冰为什么长得那么像?何旋是这么宽慰他的:“长得像有什么稀奇的?很多电视台搞模仿秀,很多人跟明星长得非常像,甚至说话的语气、神态都跟克隆出来一样。”
苏镜摇摇头,说道:“那些人就一直在模仿明星,所以说话的语气神态跟明星很像,可是车窗里那人如果不认识白石冰的话,又怎么会模仿白石冰那么像呢?要知道,他不仅仅是长得像白石冰,那眼神、那神态就是白石冰的翻版!”
这事成了悬案,因为铁路公安也是言之凿凿,说d301次列车上根本没有白石冰这号人。苏镜提出要查看所有旅客名单,但是遭到了拒绝。
现在,白石冰有没有上车他拿不准,白石冰是生是死,他也拿不准。
他走向了绝境,眼前似乎再也没有出路了。
一份报纸救了他,将他从迷茫中拔脱出来。8月1日上午十点,他坐在办公室里闲来无事上网浏览新闻,然后便看到了《法制日报》记者范传贵的一篇调查新闻,题目是《动车实名购票何以屡遭质疑》,文中说,保险公司的理赔人员在对“7·23动车追尾事故”进行理赔时,所依据的是旅客在购票时留下的个人信息,而在理赔过程中却发现,有部分旅客是持他人的实名车票上车的,所以需要对旅客身份进行更加复杂的核实。
范传贵还亲身体验了一把,他买了一张实名火车票,排队来到检票口,当他将车票和身份证一同递上时,工作人员只接过车票,并快速剪口归还他。范传贵观察发现,所有的工作人员对所有乘客都只是查验车票而未核对身份证。
看完这篇文章,苏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套子和猛子叫到办公室,指着电脑屏幕说:“你们看看这篇报道。”
猛子看完便叫道:“这就是说,铁路公安给我们的信息未必是准确的,白石冰也许就在车上。”
套子说道:“难怪他们一直不肯公布乘客名单呢。”
苏镜说道:“现在的问题是,假如白石冰就在d301上,他会在哪一站下车?或者,担架上那人就是他?”
猛子说道:“遇难者名单已经公布了,没有他,一百二十六个住院者名单里也没有他,他肯定是受了轻伤自己离开医院的,一些轻伤的旅客甚至连姓名都没有留就走了。”
套子却嘿嘿一笑,说道:“那四十个遇难者都有亲人认领尸体,如果……没有亲人认领呢?那可就神不知鬼不觉啦!”
苏镜呵呵一笑,说道:“打住!我们要相信有关部门不会在这么重大的问题上弄虚作假!”
猛子说道:“现在过去一个星期了,白石冰从温州出发,去往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
套子说道:“要不,我们发全国通缉令吧。”
就在这时,苏镜手机响了,是乔丽打来的,她说石运来有话要对他讲。放下电话,苏镜和猛子、套子立即奔赴顺宁市第二人民医院。
3.他或许不是凶手
石运来精神健旺,见到苏镜就咧嘴笑,乔丽站起来说道:“苏警官,他说要见你,跟你讲讲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石运来自7月20日凌晨被白石冰接走并袭击后,已经过去十一天了,这期间他一方面接受头部的外伤治疗,一方面在乔丽的帮助下进行康复训练,同时,乔丽还请来了精神科医生对石运来进行问询诊断。
医生的初步意见是,石运来患上一种分离性漫游症,患有这种病的人会突然意外地从家里或自己平常工作的地方出走,不能回忆自己的过去,对自己的身份模糊不清或设定一个新的身份。
十四年前,为了拿下鸽子岭旅游开发项目,石运来注册了一家好运来旅游开发有限公司,竞争对手是天龙旅游开发公司,法人代表叫宋伟,这家公司也是临时注册的。宋伟的姐夫雷风行当年是派出所所长,跟顺宁市政法委书记邱德龙很熟,所以在公开招标的时候,顺利地拿下了鸽子岭的旅游开发项目。石运来很是眼红,请宋伟和雷风行吃饭,想跟他们合伙经营,但是被雷风行当面拒绝。也是因为酒喝得多了点儿,石运来指着雷风行破口大骂:“别以为你干的那些好事没人知道,我都给你记着呢。”骂完就走了。
去年苏镜为了调查一起冤狱案件,还一度怀疑石运来已经被雷风行杀害了,谁能想到,石运来走出酒店不久就摔了一跤,应该还昏迷了,醒来之后就觉得自己应该叫马云鹏,然后来到东阳江边遇到了陈海,跟着他干起了打捞尸体赚钱的勾当。直到七年前,陈海挟尸要价,石运来游泳上岸准备拿钱却被人用石头砸了脑袋一下,然后他立即又糊涂了,总觉得自己应该不是马云鹏。
那时候,他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但是他却知道陈海做的勾当伤天害理,于是跟他们摊牌说自己再也不干了。又是因为喝酒,又是因为酒后多言,他竟然说要举报陈海,于是陈海萌生杀机,开车撞他。
这一撞不要紧,石运来的神智刚刚有所恢复,结果又糊涂了,还好神经外科的护士护工没有弃之不理,否则他饿也饿死了。虽说神志不清,但是他只记得两件事情,一是出于所有人遇到困难时的本能,他一个劲地喊妈妈,一是七年前的事情印象实在太深了,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这不仅是肉体上的打击,更是精神上的摧残,一想到有人假装溺水淹死别人再挟尸要价,他就觉得愤怒,而且恶心,所以他一直念念不忘的除了“妈妈”,就是“挟尸要价”。
7月20日凌晨时分,当他看到白石冰的时候,起初还懵懵懂懂,后来隐隐约约想起来他是谁了,然后指着他口齿不清地骂:“挟……挟尸……要……要价……凶……凶手。”
白石冰一石头下去,没要了他的命,却唤起了他所有的记忆,包括老婆乔丽,包括陈海、徐虎和白石冰的勾当。
见到苏镜之后,石运来断断续续地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中间当然需要乔丽的帮助。
对猛子和套子而言,石运来的讲述无非是说清了他的病由,而关于白石冰行凶的情节则跟上一次的讲述没有什么不同。
又过了一个多月,9月9日下午,乔丽给苏镜打来了电话,说石运来今天出院,后期的康复治疗在家里进行也可以,她对苏镜千恩万谢,说有空要请他吃饭,并提前祝他中秋节快乐。挂了电话之后,苏镜突然福至心灵,木木地坐在椅子里,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猛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竟然毫无反应,不禁小声说道:“套子,我们的精子队长傻了!”
话音刚落,苏镜突然说道:“白石冰也许不是凶手呢!”
猛子吃了一惊,说道:“真的傻了!”
套子问道:“那凶手会是谁呢?”
“我也不知道,”苏镜说道,“还记得8月1日乔丽给我打电话的事吗?她说石运来有话要对我讲,我当时很激动,以为他要对我讲什么呢,谁知道只是重复了之前的话。”
“这有什么问题吗?”猛子问道。
“这几天我一直在问,我激动个什么劲啊?”苏镜说道,“按理说,石运来把知道的事情早就告诉我了,我应该对他的话没有期待了,可我为什么还那么激动呢?”
猛子呵呵笑道:“这是因为你沉不住气。”
套子问道:“苏队,直说吧,你想到什么了?”
“我昨天晚上突然想到的,就像一道流星划破了夜的沉寂……”
“咳,咳,”猛子说道,“咱们这不是诗歌朗诵会。”
苏镜嘿嘿一笑,正色道:“我问你们,陈海是怎么死的?”
猛子说道:“被注射了乙醚,然后活埋。”
“坑是提前挖好的吧?”
“应该是。”
“那徐虎呢?”
“乱刀砍死。”
“你们觉得这两个人的死亡方式,有什么一样的地方吗?”
猛子说道:“这哪能比啊?根本没有一样的地方!”
“真的没有?”
套子沉思半晌,说道:“还真想不出来。”
苏镜继续问道:“那石运来是怎么被袭击的?”
“用石头砸的呀!”猛子说道。
“石头哪儿来的?”
“啊,石头哪儿来的?”猛子问道,“捡的喽!难不成从山脚下搬块石头上去啊?”
套子立即说道:“我知道了!陈海遇害之前被注射乙醚,凶手还提前挖了坑,是有准备的;徐虎被乱刀砍死,起码凶手身上是带着刀的,也是有所准备的;但是白石冰袭击石运来,则只是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是没有准备的,更像是临时起意。而且石运来头上只挨了一下,能不能把他打死全凭运气,但是陈海和徐虎,则是必死无疑。”
猛子反驳道:“也许白石冰知道山洞里有石头呢,所以故意拖到山洞里去,而且他知道石运来腿脚不灵便,所以打那一下基本上就可以要他命了。”
苏镜说道:“如果白石冰一心要杀石运来的话,在哪儿都行,比如杀害徐虎的时候,在城中村里就搞定了,用不着拖着石运来爬山。从陈海和徐虎的尸体上,我看到了恨,但是从石运来身上,我看到的是慌。”
猛子问道:“那他为什么要带石运来爬山?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嘛!”
套子说道:“也许他只是想找个避开人的地方,问问石运来到底是否记得他,是否记得挟尸要价的事,如果不记得,他可能就放过石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