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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行动要你认可?”杜明强撇着嘴道,“这叫什么自由?”
“你也可以不听我的。但你要明白:对我来说,最坏的结果只是没有完成任务,而你却有可能丢掉小命。”柳松用淡淡的语气说道,但杜明强显然无法漠视对方后半句话里透出的寒意,他怔了一小会后,有点无奈地点点头:“那好吧……我会充分尊重你的意见。”
“这样最好。”
“那我们算是达成了共识。虽然我做了一些不太情愿的让步,但没什么,良好的合作总是从争吵中开始的。”杜明强又开始自说自话地白胡起来。见柳松不愿再接自己的话茬,他便“嘿嘿”地干笑两声,道,“那我现在想回家补个觉,不知道柳警官是否允许?”
“可以。我开车送你回去。”
“专车接送,这待遇倒是不错呢。”杜明强一边起身一边伸了个大懒腰,“那就快走吧。被你们抓来折腾了一宿,困死我了。”
看着对方那副做作的神态,柳松也只能恨恨地长吐一口浊气。正如他预感到的那样,自己的任务还真像是这个家伙的贴身“保姆”了。
两人离开提审室,柳松去停车场开出了一辆警车,杜明强也不客气,打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圣德花园。”他大咧咧地报了个地名,然后便惬意地往椅背上一靠,开始翻看手中的一份早报——这是他刚才在穿过行政大楼门厅时,顺手从书报架上拿到的。
柳松没有说什么,他发动了警车,缓缓往大门外开去。现在他已经没有心情再生杜明强的闲气,因为他知道:只要警车出了公安局的大门,那就意味着进入了eumenides的捕猎区域,自己必须打起十二分的小心,随时准备处理各种突发的意外情况。
可是杜明强却闲着。车开出公安局没多远,便听他那咶噪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却是在读念着晨报上的某条新闻:“今晨,在城东玉带河中发现一具青年男子的尸体。经法医检测,死者为溺水身亡,而他血液中的酒精含量达到了213毫克每升,在死前已属于严重醉酒状态。警方推测,该男子可能是醉酒后在河边小解时,不慎落水溺亡,事发时间当在今天凌晨时分。警方亦借此提醒广大市民:饮酒要适量,过度饮酒不仅伤身,而且潜伏着各种意想不到的危险。”
“柳警官。你对这条新闻有什么看法?”念完这段之后,杜明强放下报纸,把头转向柳松这边问道。
或许是职业的原因,对这样的新闻柳松倒是有兴趣讨论一下。不过他的见解听起来有些消极。
“这样的意外死亡每天都在发生。”他不以为意地说道,“如果你干过刑警、交警或者是法医、消防队员,你对这样的事情就不会觉得稀奇了。”
“可如果这个倒霉的家伙是被人谋杀的呢?”
柳松皱皱眉头:“谋杀?报道上已经说了,他是酒醉之后失足落水身亡。”
“酒醉可以确定,溺水也可以确定。可是,失足这件事情,谁来作证呢?”杜明强摇着头,“如果这个家伙是酒醉之后被人推到河里去的,那岂不是一起谋杀案?警方如此轻易的定论可能就要放过真正的凶手了。”
这番假设看似离奇,但想要彻底地反驳却也难以做到。柳松想了想,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除非现场有人目击,否则警方无法获得刑侦学上的证据。”
杜明强“呵”了一声:“你是承认警方对此无能为力了?”
确实如此。柳松想起去年夏天特警队曾经接到一个任务:去市郊山区搜救一个失踪的户外探险者。当时他们用绳索下到了人迹罕至的山沟中,搜索了三天三夜。结果目标没有发现,沿途却找到了好几具腐败已久的无名尸体。这些死者究竟是在探险过程中意外死亡还是被蓄意谋害呢?只怕是再厉害的刑侦人员也难以判断吧。
柳松轻叹了一口气,算是默认了杜明强的说法。
“这样看来,真的有很多黑暗的角落是刑罚无法关照到的。”杜明强于是颇为感慨地说道,“eumenides这个角色的存在确实有一定的社会意义呢。”
柳松实在是忍不住了,他转头看看杜明强,眼神颇为诧异。这番感慨在其他人说出来都可以理解,可出于杜明强之口就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了。要知道,他自己不就是一个上了eumenides死亡名单的社会黑暗分子吗?
这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满脑子荒唐的想法,难以理喻。柳松暗暗摇头,决定不再搭理对方。他把稳方向盘,目光如猎鹰般扫视着周围路面,把全部经历都投入到了备战的状态中。
※※※
上午九点五十六分。刑警队长办公室。
罗飞正站在窗前向外眺望着。从南明山片警时代开始,这便成了罗飞的职业习惯之一。
目光远眺时,思路仿佛也会开阔许多。
办公室位处高层,站在这里看出去能把半个省城都收入眼中。但见楼宇林立,车水马龙穿梭不绝,一派热闹繁忙的景象。可是在这些美妙街景的背后,又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东西?
像这样规模的一个省会城市,每年刑事案件的发案总量都要在两三万起,平均每天七八十起。这就是说,每过十几分钟,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里就会有一起刑事案件发生。
即使你能俯瞰着整个城市,却也无力阻止这些持续发生的罪恶——对于刑警队长来说,这无疑是一个令人沮丧可又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正是上午时分,阳光明媚。罗飞却并不觉得刺眼是因为东南边的另一座高楼恰好在他的窗前投下了一片阴影。
太阳的光芒是何等的宽广明亮,但终究无法照耀到世间的每个角落。
代表着正义之剑的法律何尝不是如此?
那个如幽灵般神秘的eumenides,当他游走在黑暗之中去惩治那些罪恶的时候,他的身上究竟闪耀着怎样的光芒?
他是罪恶的终结者,但他同那些被终结的罪恶一样见不得阳光。
罗飞正沉浸在这般思绪的时候,屋门忽然被人推开了。他立刻敏锐地转过身,却见慕剑云正从屋外走进来。
对方不敲门便直接闯进来,这让罗飞略微觉得有些奇怪。在他的印象中,慕剑云虽然个性外向强势,但待人处事的礼节性却素来不差。再凝目细看时,已隐隐感觉到对方似乎带着某种不满的情绪。于是他便主动笑了笑,问道:“情况怎么样?”
“你何必明知故问?”慕剑云冷冷地瞥了罗飞一眼,然后她不待罗飞招呼,便自己跑到会客沙发前坐了下来。
“你没能说服杜明强?”罗飞斟酌着说道,“是的,这个结果的确在我的意料之中。”
慕剑云立刻责问:“那你干吗还要让我去浪费时间?”
罗飞摊摊双手解释说:“既然你很想去,所以我没有理由不让你去试一试。”
慕剑云并不接受这个解释,她轻轻地“哼”了一声:“行了。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我问你,如果杜明强能够被我说服,你还会让我去吗?”
罗飞对这样尖锐的提问缺乏思想准备,同时他也不擅于面对着同僚撒谎。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只能用尴尬地一笑以代回答。
“从始至终,杜明强在你眼中就只是一块诱饵。你根本不在乎他的安全,你甚至希望他能够被eumenides处决。因为在你眼里,杜明强确实是有罪的。我说的对吗?”慕剑云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
对方已说得如此透彻,罗飞反而有了种轻松的感觉。他默叹了一声后答道:“在我的潜意识里,或许的确存在着这样的倾向。我无法狡辩,因为现在的局面已经印证了你的猜测。我没有必要骗你,更骗不了我自己。”
见罗飞态度坦诚,慕剑云的不满情绪略微散去了一些。她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淡淡说道:“我知道eumenides在哪里了。”
罗飞愕然一愣,连忙问:“在哪里?”
“就在你的心里。”慕剑云直直地看着罗飞的眼睛。
罗飞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转头重新看向窗外,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