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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孙发超点点头,可随即又迷惑地嘀咕起来,“抱婴儿的女人?近一年来,岛上没听说有谁家生了小孩啊?”
蒙少晖突然象被定住了一样,两眼直直地看着罗飞,脸上的肌肉情不自禁地抽搐着,似乎看到了什么极其诡异的东西。
“怎么了?”罗飞看着对方的眼睛,他的目光似乎有种奇怪的力量,暂且缓解了蒙少晖紧张的情绪。然后年轻人摇着头自言自语:“不可能的。怎么会?这太奇怪了!”
“什么奇怪?”罗飞立刻追问。
蒙少晖的喉口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看起来他心里的某些东西并不愿轻易地说出。不过在罗飞锐利目光的逼视下,他最终还是妥协了,颤着声音说道:“你还记得那幅画吗?它记载了我梦中出现的场景。在梦里,那个女人……她怀里就是抱着一个婴儿!”
“那个女人?你的母亲?你是说,在梦里,你母亲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是……是的。”
“可你为什么没有把他画出来?”
这次蒙少晖沉默了很久,然后才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因为我不想见到他……我恨他,我讨厌他!”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憎恶和恐惧,令人听来不寒而栗。
“蒙少晖!”罗飞非常郑重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看着对方严肃地说道,“看起来你仍然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我。也许你认为这是自己的隐私,你有保留的权力。可现在这个海岛上接连发生了火灾和命案,而案件里的一些要素正和你背后的秘密显示出某种联系。你必须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我们需要好好地谈一次了!”
蒙少晖紧咬嘴唇,思绪起伏。孙发超则一脸茫然,可两个客人目前的神情又让他不敢再多问什么,只能把满腹的疑惑都压了下去。
吃完饭,罗飞来到了蒙少晖的屋里,他把门关好,然后和蒙少晖相对而坐。情绪稍作酝酿之后,他首先开口:“好了,现在开始吧。告诉我你的故事,你所有的一切。从你有记忆的那一刻开始。你的父亲,你们的生活,你的梦,任何有价值、有意义的东西都不要遗漏——你要明白,这也是在帮助你自己。因为你要寻求的答案已经和案件的侦破息息相关了。”
罗飞的最后一句话显然对蒙少晖有所触动,他抬头看着对方,在沉默片刻之后,终于开始了娓娓的讲述。
“我之前已经说过。在我的记忆中,我的幼年时期是一片空白。我不记得自己在哪里出生长大,也不记得这期间都发生过什么。我的一生似乎在七岁时才有了实际的意义,我的所有记忆也是从那里开始的。
我一直和我的父亲相依为命。他是一个儒雅、大度、有知识的人,同时,他也给我很多的关爱,对我呵护备至。但他从来不在我面前提及我的母亲,一个字没有,好像这样一个重要的人在我们俩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我们居住在青岛,周围没有任何的亲戚和知根知底的老友。对此,父亲解释说,我们家在文革时期遭受到很严重的迫害,所有的亲人都死去了,只有我们俩逃了出来,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并且从此定居。
我从小话不多,也不擅长很人打交道。但我对绘画有着天生的兴趣。我父亲很注意培养我这个天赋,十来岁的时候,我在当地画界已经崭露头角了。
如果生活一直这样下去,对我来说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一些隐藏在我心底的东西——我认为就是我失去的那些记忆——开始萌动。当然,这些东西很不具体,也很不清晰。它们通常是一个小小的片断或是画面,出现在我的梦中。这样的梦让我感到即迷惑又新奇,我努力感受着它们,捕捉其中的一些东西,甚至有种期待的感觉。直到有一天,那个梦境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是的,我说的就是那幅画中的场景。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每当我在梦中看到这个场景时,我便会感到某种莫名的强烈的恐惧。我一次又一次地把那个场景画下来,想揣摩出一些什么,但收获不多。象你所猜测的,梦中的那个女子应该就是我的母亲,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他是谁?是我的弟弟?或者是我的妹妹?不知是何原因,我对他非常的厌恶,我不想看到他,所以他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画中。
这个梦后来开始频繁的出现。它困扰着我,于是我试图从我父亲那里寻找答案。我清晰的记得我第一次把画出的梦境拿给父亲看时的情形。父亲告诉我,这个梦毫无意义,只是一个梦而已,他说得轻描淡写,同时竭力想掩饰自己的感情,但他的脸上还是呈现出一种深深的震愕。我知道,他一定有什么事情在隐瞒着我。
当天晚上,我惊讶地发现父亲居然在写信。你会觉得这没什么可奇怪的?你不知道,从小到大,我从没见过父亲写信或者打长途电话,似乎除了身边的人之外,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谁会和我们有任何联系。可那天晚上他却在写信,而且他刻意地躲着我,使我既不知道信的内容,也不知道信发往了哪里。
从那以后,父亲对我更加的关怀。不仅是在生活上,更包括精神的层面。他带我参加各种有益的活动,广泛培养我的兴趣爱好。后来,他还让我服用一些药物,他说是维生素片。服用了这些药物后,我的睡眠变得踏实了,梦出现的次数也少了。我渐渐明白,父亲是想帮我屏蔽掉心灵深处的某些东西。
可梦境中的那个场景已经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脑海中,在夜深人静或者独处的时候,它便会出现,一次又一次地折磨着我,让我痛苦不堪。为了不让父亲担心,我把这些情况都隐瞒了起来,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再也不提这个话题,我父亲也渐渐宽心。后来我结识了我的女友——叶梓菲。我们非常相爱,父亲也对她宠爱有加。我们的生活看起来无可挑剔,可我却始终没有摆脱心魔的纠缠。
上个月,我父亲意外地遭遇了车祸,不幸离去。在整理他的遗物时,我发现了那封信。你猜到了什么?对,时间上看,这封信的发出时间和我父亲写信的那晚正好相差十天。再结合信件的内容,这显然是对方给我父亲寄来的回信。这封信的背后自然也隐藏着我苦苦追求的答案。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虽然我女友极力反对,但我还是根据信封上的邮戳找到了黄坪县,然后又跟随你上了岛。我很爱我的女友,平时对她言听计从,这次我宁可和她短暂的分开,也一定要来到这里,因为那个梦实在已经折磨了我太久,也许只有彻底地解开它,才能让我从那种恐惧中解脱出来。”
说到最后,蒙少晖绞着双手,显得非常的痛苦。这种痛苦同时包含了对女友的思念以及那可怕梦境造成的影响。他正处于一种矛盾的复杂心情中。
罗飞静静地听完,然后首先提出了自己最为关心,也是最为不解的一个问题:“恐惧,你一直强调那个梦境给你带来的恐惧,可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恐惧,或者说,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蒙少晖的目光游离着,他的眼神中透出一丝茫然的悲哀,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站在无尽黑夜中的那种感觉。
“害怕什么?”他喃喃地说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的,你能描述出来,别害怕,告诉我,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罗飞用一种尽量柔和的声调引导着,可接下来的发生的情况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蒙少晖突然站了起来,挥舞着手臂激动地叫喊着,随即他又颓然坐下,用双手捂着脸颊,几乎是呜咽地恳求道,“请你不要逼我……”
罗飞注意到泪水正从这个年轻人的指缝中渗出,在这种情况下,谈话显然无法继续了。罗飞不再说什么,只把双手轻轻地搭在蒙少晖的肩头,这个动作给了对方很大的安慰,他的情绪也逐渐安定下来。
第十二章恐怖的死者
夜色渐浓,寒意袭人。
岛民们大多已进入了梦乡。罗飞趟在床上,虽然屋里没有开灯,但他眼睛却睁得老大。过去的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得好好地把思路理一理。
一起火灾和一起不正常的死亡事件,原本看起来并没有多少出奇之处。可突然出现的怀抱婴儿的女人却给整个过程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周永贵的目击、鬼望坡的传言、蒙少晖的梦境,这三者无论是时空还是逻辑上,都没有任何可察的联系,这个神秘的身影却频频出现,这其中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罗飞又想起了在南明山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同样的漆黑寒冷。那个夜晚后来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把他一步步地拉入了致命的危机中。
那么今夜,又会发生些什么呢?
在一片纷杂的思绪中,罗飞的意识渐渐模糊,倦意将他带入了梦乡。
夜晚似乎平安地度过了,当罗飞再次睁开眼睛时,正看见清晨的第一缕曦光从窗户缝中透射进来。他坐起身,活动了几下筋骨,然后穿衣下地,准备到院落中去呼吸几口一天中最新鲜的空气。
忽听院门“喀”地一声,似乎被粗鲁地撞开了,然后便有人急匆匆地奔入了院子。
“干什么?冲家呢?”孙发超满含责备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
“孙叔,市里来的罗警官是住这儿不?”来人的语调有些慌张。
罗飞连忙推门出来,认出闯进院子的正是周永贵店里的那个小伙计。他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到不妙。
果然,小伙计哭丧着脸,报告给他的正是自己最为担心的结果:“罗警官,金村长让我来找你,你快去看看吧,我们家老板,他……他死了!”
罗飞立刻让小伙计带路,向出事地点赶去。一路上,小伙计向罗飞讲述了相关的一些情况。
昨天一夜,周永贵都没有回家。郭桂枝的情绪从愤怒经由担忧,最终变成了焦急。天刚蒙蒙亮,她便把小伙计叫了起来,两人顺着山道村寨,一路搜寻下去,终于在鬼望坡下的山路上发现了周永贵的尸体。平日里风火咋呼的郭桂枝一下子乱了方寸,只知道痛哭哀嚎,还是小伙计先后找来了村里的大夫和村长金振宇,然后又在金振宇的吩咐下,来到孙发超家中,把情况告诉了罗飞。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鬼望坡脚下,只见不远处的山道中,金振宇正在安慰仍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郭桂枝,另有一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守在周永贵的尸体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