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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总不能让人死在寺里。”
顺平的话带有明显的推卸责任的意思,罗飞不满地皱了皱眉头,说:“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空忘那边的现场谁来看着?”
“我让顺和去了。”顺平的语气并不示弱,“这里出了事情,我总得过来处理一下。”
罗飞感觉到了顺平话中的挑衅意味,他沉着脸,用锐利的目光看着对方。
顺平和罗飞对视着,嘴里的话却给双方都找了个台阶:“放心吧。我吩咐过不让任何人进去,那就肯定不会有人进去。”
目前的情况下,罗飞也不想节外生枝,他点点头,主动转了话题:“昨天胡俊凯是和你们一块下山去救援的吧?后来走散了?”
“这个我也想问呢。我们一块出了寺门,没走多久就不见了他的人影,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确实没走多远。”顺德证实了顺平的说法,“凌晨三点多的时候他就回来了。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坐在离寺门不远的山道上休息,说是一出发就掉队了,后来还迷了路,折腾半天才找回来。当时他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我把他扶到寺里,不久他就开始发烧,后来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是顺和一直在照料着他。”
顺和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显得有些紧张,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也……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看见……他的脸越来越红,还有点肿,我还以为是发烧烧的,后来居然……居然从眼睛里流出血来,我吓坏了,连忙跑了出来……”
听完大家的叙述,罗飞沉思了片刻,然后拿出对讲机开始呼叫周平。
“罗所,我是周平,请讲。”对讲机中夹杂着很大的风雪声。
“后援什么时候能到?”
“暂时上不了,我们已经开始往回走了。”
“什么?”
“风大,积雪太深,人员无法上山。”
“现在胡俊凯病危,山上的情况很复杂。”罗飞的语气有些急了,“不管用什么方法,后援必须立刻上来!”
片刻的沉默后,对讲机里传来周平无奈的声音:“罗所,除非能调到直升飞机,否则在雪停之前没有上山的可能。”
话说到这里,罗飞很清楚周平一定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他恢复了冷静:“好吧,我知道了,随时保持联系。”
罗飞关掉了对讲机,在场者眼中的期待全都变成了失望。他们明白,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不会有人来帮助他们。同时,山下的人上不来,也就意味着山上的人也下不去。事实上,大家都被大雪困在了这样一座孤寺中,而这里,正在发生着种种离奇怪异的事件。
如果他们知道已经发生的事仅仅是一个序幕,脸色只怕会更加难看了。
众人沉默着,失去了援助的可能,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等待着病床上的胡俊凯一步步地走向死亡。
半个小时后,这种让人窒息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胡俊凯停止了呼吸。此时,他的面孔已经肿得不成人形,七窍都在往外渗着血迹。
罗飞实在有些恼火,作为警察,一条生命就这样在他面前消逝了,他不仅束手无策,甚至连死亡的原因都搞不清楚。
罗飞用手探着死者的脉搏和鼻息,他的脸与死者如此接近,那专注的表情显示出他决不甘心面对这样的失败。
突然,罗飞的眉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他似乎有了什么发现,然后他做出了一个非常诡异的举动。
他把鼻子凑近死者的身体,使劲的嗅了嗅。
在场者全都愣住了,一种无名的恐惧从他们心中升起。
空静结结巴巴地:“罗……罗所长,你这是……”
罗飞没有答话,他闭上眼睛,以使自己的嗅觉变得更加敏锐。一种淡淡的气味正侵入他的鼻腔,并且如谜团般强烈地冲击着他的思绪。那气味像是某种古怪的药材,又像是低劣的烟草,正与不久前他在空忘尸体上闻到的气味一模一样。
小屋被一种恐怖的气氛冻结着,出现了短暂的寂静。空静惶恐不安地看着罗飞,顺平困惑地皱着眉头,两个小和尚则下意识地往门口处瑟缩着,虽然害怕,但目光却如同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无法离开。
终于,罗飞离开了死者的身躯,他睁眼开着空静,然后招了招手:“你也过来闻闻。”
“什么?”空静一脸为难的神色,难以接受这个荒唐的要求。
“你过来闻一下,然后告诉我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气味。”
罗飞的语气依然平和,但却给人一种无法违抗的感觉。空静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然后学着罗飞刚才的样子闻了闻胡俊凯的尸体。那奇怪的气味立刻沿着鼻腔侵入了他的大脑,找到了其中与之相应的记忆。
空静触电似地直起了身体,心口剧烈地跳动着,额头上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怎么了?你闻过这气味?”空静强烈的反应让罗飞的精神为之一振。
空静有些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
“那这是什么气味?”此时不光是罗飞有些迫不及待,在场的其他三人也从两人的对话中听出了一些端倪,好奇而又紧张地等待着空静的答案。
空静深深地呼了口气,似乎回过些神来,他用手擦了擦额头,说道:“是什么气味我也不知道。二十多年前,师父把空忘救到寺里,在那间小屋中照料他。当时,我每次走进小屋,都能闻到这样的气味。”
罗飞有些意外地“哦”了一声,没想到空静提及的居然是这么遥远的事情。
“我不会记错的,就是这种气味。”空静看着罗飞,语气确凿,“当时小屋里的情形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我一闻到这气味,就仿佛又回到了那可怕的记忆中。所以,我的感觉绝对不会错的……”
停了片刻,空静用手指了指胡俊凯的尸体:“而且,当时的空忘也像这个客人一样,两个眼睛血红血红的,充满了血丝。”
空静的话让罗飞的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但随即那亮光便收了回来,他眯起双眼,用手抚摸着下颌,陷入沉思。
“你说的这些,都是在空忘画那幅‘凶画’之前吗?”似乎是直觉使罗飞把思绪又和那幅“凶画”联系在了一起。
“是。我之前说过,画完那幅画之后,空忘就像变了一个人。后来在小屋中,也再没出现过那种气味。”
迄今为止,所有的事件和谜团都与二十多年前空忘所作的“凶画”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只有牵出当时的线头,才能揭开一切答案。
“空忘出家时的剃度文件呢?你刚才找到没有?”罗飞再次把调查的焦点转到了空忘这个人身上。
“找到了,找到了。”罗飞一说,空静似乎突然想起来似的,连忙从宽大的僧衣兜里掏出一张方方正正的纸片递了过去。
这纸片正是空忘的度碟文件,上面记录着有关空忘的一些简单的资料:空忘,原名吴健飞,剃度日期是一九七二年五月四日。出生日期是一九三四年十一月九日。
罗飞再次拿出对讲机,开始呼叫周平。
第七章陈年旧事
在冰雪覆盖的湿滑山路上行走,下山比上山更加困难。周平等三人在山路上艰难地跋涉着。
在下山的途中,周平先后两次收到了罗飞的呼叫。胡俊凯的病故让山上的情形显得愈发迷离和凶险。周平虽然心中焦急,但漫天的风雪让他只能在山下耐心地等待着。不知为什么,他忐忒地预感到,在那座孤零零的寺院里,更加可怕的事情还将继续发生。
周平能够深切地体会到罗飞此刻所承受的压力。同事七年,周平对罗飞是有着深刻的了解的,他那种超乎常人的冷静和坚韧对压力有着强劲的反弹作用,此时的罗飞,必然也将爆发出最强大的潜力。
从刚刚的两次通话中就可以看出这一点,罗飞仍然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和稳健的作风。综合现在了解到的各种情况,对“空忘”这个人的调查正是目前破解全局的重点所在。罗飞敏锐地抓住了这一点,而实际的工作,则要由山下的周平来完成。
空忘――吴健飞,这个名字的背后不知又隐藏着怎样的故事?
带着这个疑问,周平恨不能一步就跨回所里,但他的脚步在风雪中却怎么也快不起来。等他们终于赶回所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院子里停着一辆陌生的小客车,接待室里闹哄哄地,似乎聚集着不少人。不过周平顾不上管这些事情,径直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就在这时,干警姜山却从接待室里迎了出来,遇见救星似地嚷嚷着:“周科长,你来看看。这几个人正闹着要上山呢。”
“上山?”周平没好气地翻了翻眼睛,“你让他们试试,我刚从山腰里给刮下来,谁现在能上得去,我扎上大红花顺原路给他背下来!”
姜山摆了个无辜的表情:“那你来打发他们吧,都是当事人的家属,闹了一上午了。”
听说是家属,周平倒是不能不管了,他转过方向,大踏步向接待室走去,途中不忘踹了姜山的屁股一脚:“你小子,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尽给我找事。”
姜山装模作样地揉着屁股,笑呵呵地说:“我要是什么都能处理,那不就我当科长了么?”
如果在平时,周平一定会借势和姜山贫几句,但今天可没那个闲情。他走进了接待室,里面穿着便装的三男两女一见到他,立刻围了上来。
“同志,你是从现场下来的吗?”走在最前头的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劈头便问,一脸焦急。
周平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你是家属?”
“不,不是。我是美术学院的院长,这是我的名片。”男子边说,边掏出一张名片,很有礼节地递了过来。
周平大大咧咧地接过名片,那上面写着男子的姓名:凌永生。周平点点头,主动和凌永生握了握手,目光扫过他身后,问道:“这几位是?”
凌永生把其余几人依次介绍了一遍,两名男子都是美术学院的相关负责人,两名女子则分别是陈健和胡俊凯的妻子。
随着凌永生的介绍,周平的目光依次从众人身上带过,同时嘴里说着些官话:“大家都别着急,我们所长已经在现场了。搜索救援工作也在进行之中。我们会尽全力保障任何一个公民的人身安全。”
“是啊。我们也别催得太紧了。这位同志刚从外面回来,先让他歇会,喝口热水。”一个柔柔的声音从大家身后传来。
周平一愣,心中竟有些感动,他循声看过去,说话的正是胡俊凯的妻子。
这女人的身材不高,再加上从一开始就站在众人身后,周平并没有特别留意她,此时仔细一看,却发现她具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她三十多岁的样子,身形柔弱,优雅的瓜子脸,是个典型的南方美女,但在她纤细的眉眼之间,又隐隐透着一股北方人的刚毅。在人丛中,她也许并不十分惹人注目,不过当你的目光看到她以后,便很难在短时间内从她身上移开。
“休息倒是不用,你们的心情我也能够理解。”周平看着对方,突然觉得有些悲哀:这女人还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已经不在人世了。
“救援的人有消息没有?陈健还有希望生还吗?”凌永生一提出这个问题,陈健的妻子立刻惶恐不安地盯着周平。
“具体情况要等救援队伍回来才清楚,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都不会放弃的。”周平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明白:在这样的天气条件下,救援工作的前景实在难以乐观。
“我先生还在山上吧?你有没有他的消息?”胡俊凯的妻子语气中充满关切。
“嗯……”周平下意识地躲开了对方的目光,支吾了一下,“他……生了点病,正在山上休息。”
“生病?”女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哦,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的。”周平违心地说着宽慰的话,“可能就是冻着了。”
女人迟疑了片刻,说道:“那你可以带我上山吗?我是他的妻子。”
周平摇着头:“现在不可能,大雪把山路封住了。我和几个同志刚刚从半山腰里撤下来。”
听到这个坏消息,女人失望地垂下眼睛,凌永生等人也起了些小小的骚动。
“大家不要着急。我们所长已经先行上山了,他会处理好现场情况的。只要雪一停,我们也会尽快想办法上山。”
周平说完这些话,众人都把目光看向了窗外。大雪下得正欢,丝毫没有会停下的迹象,上山的可能不知何时才能实现。
稳定住家属们的情绪,周平让姜山留下继续接待凌永生等人,自己则赶回了办公室。
小刘和段雪明早已坐在了办公室里,正在酣畅淋漓地吃着盒饭。一见他进来,小刘先开口问:“接下来怎么办?”
“只能先等着看了,同时做一些外围的调查。你去把徐丽婕的联系方式找给我。”
“现在找她了?早知道当初把人家留下啊。”小刘笑嘻嘻地开起了玩笑。徐丽婕原来也是所里的科员,年纪轻轻的,人也长得不错,常常明里暗里地透出对周平的好感。但不知为什么,周平在这种事情上却始终缺少点主动。半年前,女孩调到了市局档案科工作,从此大家就很少联系了。
玩笑归玩笑,小刘手底下可没闲着。一阵翻寻之后,他找到了徐丽婕所在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周平按照这个号码拨了过去,振铃刚响了两三声,对方就接听了:“喂,你好。”正是徐丽婕的声音。
“徐丽婕吧?我是周平。”
“周平?”徐丽婕显得有些意外。
周平急匆匆地抢过了话头:“我想请你帮个忙,帮我查一个人。”
“说吧。”徐丽婕干脆的应答中透着些失望。
“吴健飞,口天吴,健康的健,飞翔的飞,男,出生日期是一九三四年十一月九日。你帮我查查这个人的资料。”周平说完这些,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先谢谢你,回头请你吃饭啊。”
“客气什么。”徐丽婕在电话那头做完记录,不冷不热地回答着,“你等我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