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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王玉溪,周如水轻轻地趴伏在了车沿上,她强压下心中那些小心思,忽的,便朝王玉溪嫣然一笑。
周如水本就长得明媚娇美,这时,头顶又罩着夏日的绚烂阳光,直是美得似是一幅画儿了。果然,向来训练有素的王府侍卫都不由自主地朝她看来,目中皆是流露出了痴迷的神色,有好些个,甚至是连眼珠子都快转不动了。
如此情景,作为罪魁祸首的周如水却恍若未觉,她眯了眯眼,黑白分明的大眼里缀满了细碎而璀璨的光,瞧着王玉溪,便笑问:“三郎可是在偷懒了?”这一声很是娇俏,她神态中亦是染着荣光,荣光中又带着憨艳,与她方才讲话的语调一般,软乎乎的。
听着这熟稔的口吻,王玉溪静了一瞬,他不可置否地朝她招了招手,转身,便先登上了那辆披绸垂锦的马车。
见来人都已近在咫尺了,却又拐了个弯儿走远了。周如水小嘴儿不满地一撅,她朝夙英飞了气恼的小眼神儿,便也跟着登上了那辆华贵马车。
☆、第36章复为帝姬第二十四章
周如水方才登车坐稳,马车便朝山中驶去了。
车中隔箱里置了个冰盆,里头全是整块整块的冰,窗外吹来的热气才拂进车窗,眨眼便又散了。见王玉溪不说话,周如水也不做声,她愉悦地将手心在冰上晃了晃,目光眺过案上的香炉,顿了顿,才抬起眼来,接过王玉溪递来的茶。手捧着茶盅的周如水犹不知,自个的鼻尖正沁着滴晶莹的汗珠,要落不落,如荷上露珠。
王玉溪的目光滑过那汗珠,静静抿了一口茶,未几,才倾身从暗箱中取出了一把弓递向周如水。
见他递来一把弓,周如水怔了怔,她新奇不确定地看了眼那弓,又看了眼王玉溪,半晌,都未抬手去接。
透窗而来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温暖却不晃眼。见她那憨住的模样,王玉溪微微一笑,倒想起了小五讨糖时想要又不敢要的模样。他的眸光不自觉便暗沉了些,莞尔,遂直截将弓递进了她的手心。
周如水怎么也未想到,王玉溪会硬塞给她一把弓。她有些怔愣,又有些惊喜,她将那弓靠近眼前细细看了又看。半晌,才复瞅向王玉溪,面上头一回露出了纯真的期待。她小心翼翼地,欣喜地问他:“这是给我的?”
说着,她又垂眸笑了笑,白皙纤长的指尖抚上弓柄,随着这动作,她淡紫的袖摆也微微卷了起来,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
小弓由紫檀木制成,不同于时人常用弯弓的刚硬冰冷,这弓极其的精致,小巧。轻巧的弓上刻着秀美的如意暗纹,弓弣上又还缠着彩色丝线,极是精美,亦极是衬她。
打量着这难得别致的小弓,周如水明媚美丽的双眸熠熠生辉,她嘴角含着新奇而又喜悦的笑,用手心颠了颠弓的重量,复又朝王玉溪望了一眼,继续不依不饶地问道:“三郎怎么不答?这不是给我的么?”
冰冷的紫檀弓,柔媚的小姑子,这巨大的反差下反是透出了极致的温柔美丽。王玉溪不自觉便放柔了目光,他垂眸抿了口茶,颔首笑道:“然,这正是为小公主准备的。”说着,他凝眸看向了周如水,不疾不徐地,缓缓地继续说道:“那日,溪见小公主习字,并不如传闻中那般心浮气躁,敷衍了事。反是运笔流畅,心平气静,一丝不苟到每笔都落得实实在在。”
周如水不知,他会忽然将话题转回习字,更不知,他会道她习字时心平气静,一丝不苟。她几乎是僵硬地抬起了头。她以为,那日他只是倚着凭几,自顾自地看着手中的书卷,并没有花太多心思在她身上。她以为,她努力地装作毫不在乎,装作游刃有余,旁人就看不出她是废了多少功夫,是多么的认真刻苦。却原来,是她错了!他漫不经心地就看透了她的伪装,看到了她的努力。
王玉溪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他耐心地看着她,顿了顿,又极是温柔地继续说道:“腕力弱了,字自然就不好看了。小公主往昔习字不得法,并非不够用功,而是亏在落笔迟涩,力度不够,因此字体总会有些散,笔尾又太虚。”说着,他莞尔一笑,精致的下巴朝她手中的弓点了点,轻声地问道:“小公主可知,琴技的最高境界为何?”
一会儿点弓,一会谈琴,周如水彻底懵了,她才通透了些的心思又乱成了浆糊,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一副虚心求教地乖顺模样,柔声地道:“不知。”
“心琴合一,无琴无我。”王玉溪俊脸含笑,瞥了周如水一眼,继续不轻不重了然地道:“因腕力太弱,小公主定然弹不好如《高山流水》那般的激荡之曲罢?”
又是一语中的!闻言,周如水直是一怔,面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见她如此,王玉溪淡淡一笑,他轻道:“抚琴与习字相同,如要出神入化,都需腕力相佐。小公主哪日若是将弓拉好了,琴技更上一层楼,笔手合一亦可期也!”
光影斑驳,清风徐徐,对上他的笑容,周如水握着弓的手微微一僵。柔和的阳光透窗洒落在他们身上,她缓缓抬起眼来,微微泛红的大眼不禁眨了眨。
“腕力弱了,字自然就不好看了。”
“小公主亏在落笔迟涩,力度不够,因此字体总有些散,笔尾又太虚。”
“小公主哪日将弓拉好了,琴技更上一层楼,笔手合一亦可期也!”
他竟然,是这般的……
周如水举起了手中的弓,她瞅着他,甜濡的声音打着旋儿,有些忐忑,有些撒娇,甚至还有些讨好地望向王玉溪。她轻轻地问:“这弓是专门为我做的?三郎要教我使弓?”
弓的形制比寻常的弓要小上了许多,用料又是比钢铁还要坚硬却又轻而名贵的紫檀,满弓的如意纹,弓弣美而艳,绝不是儿郎会用的。
对上她期待的目光,王玉溪坦然平静地点了点头,他轻轻地道:“然。”
闻声,周如水细长浓密的眼睫闪了闪,垂下了眼。阳光透亮,细小的尘埃在她身旁飞舞。她默了默,未几,再抬起脸来时,已敛了方才的忐忑与雀跃,她轻轻地道:“三郎所言,可是我将弓拉好了,字就能练好了?“
“然。”
说着,她又一笑,继续柔声地问道:“可是我将弓拉好了,琴技亦能更上一层?“
“然。”
”那为何?三郎前次却言,鶣弘,师欉皆乃音律大才,我师出这二人,你已无甚可教的了?”讲到这儿,周如水娇俏一笑,笑声如银铃,却处处都透着狡黠。
闻言,王玉溪几分无奈地看向她,他淡淡一笑,眼波中微不可见地起了涟漪,其中,竟是靡丽地隐现出了几分妖娆瑰美来。
马车辚辚,尘雾飞扬。
周如水见之一愣,很快,便撇过了脸望向了车窗外。在王玉溪看不到的角度,她捏着弓的手紧了紧,眼眶也微微地泛起了红。这表情,好似是松了一口气,又好似,是许久不能达成的愿望终于得偿所愿了。如若谢蕴之能看到此刻的周如水,他是否会后悔当年未耐着性子陪她习字呢?
不多时,马车平稳地停在了山林深处,待车停稳,王玉溪又从暗格中取出了个精致的箭囊,箭上的箭头已被取下,全改用棉布包住了。见周如水盯着那箭头发愣,他耐心地解释道:“夏为万物生发之际,不宜杀生。”
话音方落,周如水就欢喜地笑了起来,她极快地接过箭囊,便如脱兔一般跳下了车。
一手抓着紫檀弓,一手拎着箭囊,周如水俏生生地立在了车前,她远远望着王玉溪,美丽的眸子熠熠生辉。螓首微歪,朝他扬了扬手,便可是乖巧地笑道:“全凭三郎做主。”
周如水是真的很欢喜!就如同每个人一生中都会有个仰望艳羡的人儿一般,她年幼时最羡慕的姑子就是符翎。哪怕,自太子去后,符翎早已再没了当年的荣光了,符翎仍是周如水所仰望,所艳羡的人。有时细想,周如水甚至还会觉着,符翎是幸运的。人之一生,有过入骨深爱又不被辜负便已算不得可惜了。毕竟还有些人,就如她,穷尽一生在情之一字上都是徒劳无功,都不曾被厚待。
遥想当年,符翎兴起嚷着要学武,太子便亲自教了符翎鞭法。因了太子的护佑,策马扬鞭,舞刀弄枪,居常带刀,观看武事,许许多多公卿贵女们都做不得的事,符翎都能任性为之。
彼时,周如水亦是艳羡想学,但母兄却决然不许,更是训教她身为贵女应当恭谨克己,切不可如符翎那般骄纵妄为。
因此,她自小便远远地看着张扬如织的符翎,自小便羡慕着能够随心所欲的她。她羡慕符翎有个不重名声的母亲,羡慕符翎不必时刻都端着深闺千金的娇羞之气,羡慕符翎的房中摆列遍满了军器,羡慕符翎能时常与太子洛鹤手下的众将比武,更羡慕符翎能与大丈夫们一同拼杀疆场。
周如水始终都记得,有一年重阳,那一年,她还是个身板似芽菜的豆蔻小童,符翎却已是玲珑有致的大姑娘了。
周如水就立在廊前,眼见着符翎穿街打马而来,她手中的软鞭跋扈,她艳红的裙摆娇艳。鲜衣怒马,美人如画,符翎同众星捧着的明月一般,艳织张扬得令满街的郎君姑子都为她出了神。可符翎谁也不看,她只直直地望着立在廊下的太子洛鹤,她朝他奔驰而去,娴熟地轻扯缰绳,娇艳地轻笑,将软鞭轻轻□□腰间的玉带里,便自马背上一跃而下,张狂地,信任地,任性妄为地直扑向了太子洛鹤的怀中。彼时,太子笑意盈盈,只一挑眉,便纵容地朝她张开了手臂,稳稳地将她接进了怀中。
彼时,周如水离她们很近,她清楚的听见大兄道:“你呀你……”只那一声,无奈、缠绵、更是娇宠……
哪怕如今再回想,周如水都觉得,这是她年少时听过最美的情话了。“你呀你……”不过一声叹息,却回味悠长,情意绵绵。
一直以来,周如水都想同符翎一般学些功夫,如此,她在关键时刻才可靠己自保。但可惜,娄后不准,公子沐笙也难得的不肯纵容她。
如今王玉溪歪打正着,不管本意为何,倒是遂了她的多年夙愿,也不怪她方才险些哭出了声来。她想,这回让她学打弓的由头可不是一般的好呀!习字又是兄长与三郎有约在先的!公子沐笙还真是再无由头拦着她了!
这么一想来,周如水倒窃喜了起来,她那模样就似个偷了腥的猫儿,大眼水盈盈滴溜溜地转着,直是笑靥如花。
☆、第37章复为帝姬第二十五章
沉浸于不但能习字有成,也将善骑射的憧憬中,周如水倒忘了射技并不好学,就譬如,王玉溪一个少年郎,是不好真刀实枪地手把手来教她这个小姑子的。
但显然,王玉溪是有备而来的。他们下了车,在精卫的拥簇下走进山林,林中树木繁盛,芳草萋萋,飞鸟跃空而过,树叶扑扑作响。
待他们在一排葱郁的老樟树边停了下来,紧接着,簇拥着他们的精卫中便走出了一个身着男子衣袍的仆妇,那仆妇脚步生风,显然懂武。她上前朝周如水一礼,便紧跟在了她的身侧。
随之,王玉溪也取了把弓来,那弓弓弣处的髹漆上缠着的丝线已有了几分磨损,显然是他惯常所用。
周如水盯了那弓一眼,便回过了神来,抬眼,就见王玉溪朝她勾了勾唇,眼中浮着三分笑意道:“开始罢。”
后头,不论王玉溪教甚么,周如水都极是认真地学,她的动作稍有不对,一旁的仆妇便会助着她将姿势摆好。如此你来我往之间,一切倒是颇为的顺畅。徒弟有心思学,师傅有耐心教,一个细心指点,一个从旁指引,顾着了男女大防,又未耽误半刻功夫,反而事半功倍。
再往山林深处走,周如水竟也误打误撞射中了一只灰兔子。只可惜她的箭头包着布条,就见那灰兔子被箭打中后,身子歪了一下,便猛得爬起,唰一下窜远了。
即使如此,周如水也开怀得紧,她几乎是邀功般地回身冲到了王玉溪身前,拉着他的衣袖便指向前头的草丛,语气不自觉地就多了几分亲昵,脆生生地说道:“三郎!三郎!你瞧见没!我射中了一只灰兔儿!”
这喜悦欢快,直叫枝头的树叶都好似被感染了似的,打着旋儿在风中摇摆。
明面上,暗地里,王玉溪见过周如水许多回,也知她的许多事儿。他直觉她的心思是九转十八弯的,待人的面貌也是处处透着不同。到如今,他仍不能在心中完整勾勒出她的模样。可直到这一刻,王玉溪才有那么些确定,这个滑不溜手的小公主,确实还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子。她狡黠的眼底仍存着抹天真,处于权利的巅峰也仍有单纯的欢喜,就似是一汪湖水,风起时,波澜阵阵;无风时,清澈温柔。
见她笑吟吟地扯着自个,声音娇娇,如春日里最美的花苞。王玉溪难得的挨近了她,缓缓勾唇,怜爱地抚了抚她的发顶,朝左右一招手,柔声地说道:“宫中不好使长弓,溪另备了把弹弓。小公主准头足,私底下用它练练也是不错的。”
他的话音方落,精卫中就走出了一人,那人朝二人一礼,便将一个素静的锦盒递上了前来。这厢,周如水还未将手中的紫檀弓捂热,打开锦盒,就见里头又放着个同是紫檀所制的小巧弹弓,弹弓极其精致,与紫檀弓的形制相仿。周如水顺手拿起紫檀弹弓颠了颠,不觉揶揄地笑道:“三郎这棋输得不轻。”
可不是输得不轻?将自个搭上了,还赔了清净又折兵。
王玉溪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才要继续教她,却听前头草丛中传来了阵阵声响,剧烈的闷击声与时轻时重地痛苦呜咽声混杂在一起,平白让空气都变得压抑。
闻声,两名精卫立即上前,直过了一会,待一声鸣哨声响起,王玉溪才携着周如水朝声响处走去。
只见远处密密丛丛,原本荒芜无比的杂草堆中,竟然叫人故意藏着个巨大的木箱。那些使人压抑不快的声音正是自那木箱中传出的。他们稍微靠近,便听箱内隐隐有女子痛苦的呜咽声传来,随着箱中人的挣扎,更是阵阵撞击声不断。
见状,王玉溪领着周如水停在了木箱的正后方五步远处。待他站定,颔首示意,那守在木箱旁的两名精卫才小心翼翼地躬身打开了木箱。
他们直倒腾了一会,才将木箱上的铁链弄开,眼见箱盖开启,周如水侧身便探出了头去,这一看可不得了,只瞧见半个背影,周如水也知那缚手缚脚的姑子是个美人。如此,周如水挑了挑眉,也晓得是有好戏瞧了,这般想着,她便心生意动地抬步要往前走去。
却,她才只迈出了半步,便被王玉溪捏住了手腕,王玉溪轻轻拉着她,他望住她的眼睛,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认真地摇了摇头。
他的神情轻淡如月华皎皎,他的态度坦荡如高山巍峨,他拉着她的手微微透着热度,周如水的耳根嗖的一下就红了。她大眼扑闪地盯着他,不满地嘟了嘟嘴,未几,在他温柔告诫的盯视下,终是乖顺地收回了步子,同他一般,谨慎地隐回了箱中人看不见的位置站定。
须臾,便见两名精卫面无表情地在木箱正前方站直,他们俯视着箱中被绑缚着的美人,待那美人镇定后,才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她口中的碎布,一字一顿,戒备地说道:“女郎勿惧,我等因至山中狩猎才误入此处巧遇女郎。敢问女郎,因何至入如此境地?”
周如水未想到,这一问,追本溯源,竟是扯出了件破事儿来。
二十多年前,南阳裴氏由长房裴偲继任家主。裴偲与几个弟弟素来不合,他的嫡妻涂氏生不出儿子,满屋子姬妾也怀不上子嗣。眼见着长房就要绝户,裴偲不愿百年之后自个的家当都便宜了底下的兄弟,便偷偷领了妻家尚在襁褓中的外甥涂辉进府,冒充做他与嫡妻涂氏所生的亲子,更名为裴辉抚育。
到底不是亲生儿子,裴偲夫妇对裴辉的管教甚是疏懒。以至于裴辉小小年纪便不学无术,胆大妄为,性子更是狡黠多变,渐渐便长成了个标准的无赖。
裴辉成年后,留了把威风凛凛的大胡子,他喜手提关刀,自唤“赛关公”,还总喜做些不入流的下作事。譬如,背着个“内置逆刺”的鱼篓走在街上,遇见贩卖丝绸的商贩,便趁着两人擦肩而过的空当,冷不防地将鱼篓套在贩丝人头上,抢了人家的丝绸拔腿便跑。
后来,裴辉的名声实是太坏,士族大家都不愿将女儿嫁给他,小门小户也不舍得将女儿往火堆里推,他便只好调戏自家的仆婢。再后头,凡晓得是裴府在买婢女的,稍有姿色,或是稍微爱惜女儿的都不会肯卖。
这样一来,裴辉年纪大了,邪火没处发就更是暴躁,不光成日泡在青楼妓馆里,还喜□□良家妇女。后头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晓得了自个不是裴偲的亲儿子。如此,他就更是浑上了天,先是把自个名义上的母亲涂氏给睡了,后又诬陷涂氏与家奴有奸情,硬生生将涂氏沉了井。转而,他又怕事情泄露,索性就用关刀将裴偲也给杀了,准备一举坐上裴氏的家主之位。
但有道是天理昭昭,这事儿,最终自然没有瞒过那些虎视眈眈觊觎着裴氏族长之位的裴家众人,裴辉继家主位当日,便被当众抖落出了全部的罪行。
却可惜,狡兔有三窟,恶人亦有同党。裴辉使计避开了审讯,在行家刑前夜,连夜自家牢中脱逃,逃出了邺都。
按理而言,裴辉即便逃过了一死,也是再不能回到裴家的了。偏生他逃亡后,恰逢周王染病,彼时,宫中郎中均认定周王深染伤寒,寻常药物无以医治,怕是命不久矣。
裴辉在邺都本有故旧,闻此风头,便想起裴辉幼时曾染过相似的病症,便给裴辉报了信,道这是叫他翻身的好机会。接到报信后,裴辉左思右想后便冒死赶回了邺都。他赶在裴氏族人捉住他之前,当众揭下了皇榜,更声称自个有医治伤寒,百治百灵的巫药“黄龙汤”,愿竭诚献于陛下。
如此,裴氏族人不敢动作,下头的人也不敢怠慢,便如实将他揭榜之事传达了圣听。
黄龙汤,其实就是穷乡僻廊里用粪便密封在瓶罐中用做医用的巫药。裴辉将黄龙汤敬献给周王时,周王蹙眉避之,不肯饮。
裴辉见状,竟是端起黄龙汤一饮而尽,奉承道:“为免陛下心忧,小人先代尝之。”饮过之后,他还不嫌臭的,津津有味地叭唧着嘴,当真是面不改色,气不长出,笑容满面若无其事地再次叹道:“黄龙汤,果真可口!”
这一番惺惺作态,直叫殿中众人作势欲呕,可碍于周王在场,他们都只好掩住口鼻垂下脸去,硬生生压下咽中的恶心吐意。
周王本就贪生怕死,见裴辉饮后无事,便也作势欲饮。但见殿内左右数人,又怕失了面子,便命在场众人均同饮之。一时间,满殿苦色,臭不可闻。
却不想,黄龙汤臭归臭,却是当真管用。周王大愈后,首当其冲便想起了裴辉,念其献药有功,再想他在殿上颇懂颜色,便召了他入宫问话。裴辉本就有图而来,自然更是曲意奉承,惹得周王大快。果然,待裴辉出宫时,已是得偿所愿的罪行全赦,更是在周王的金口玉言下,重新做回了裴氏家主之位。
☆、第38章复为帝姬第二十六章
这些年来,裴辉这个无赖年岁大了,倒再没有了年少时的荒唐。却不想,这安分全是浮于表面的,暗地里的他,竟是越发的变本加厉,越发的作恶龌蹉了。他是不再玩弄邺都中的姑子了,却是改在周边县郡物色美人以箱装之,藏于荒郊草野,再暗中伺机送回府中。
往昔里,不论世人如何指责裴辉过去的恶行,周如水都只当听是戏文一般的。她对裴氏的了解,更多的是基于另一个人,裴辉的嫡长子,周王最宠幸的男宠——裴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