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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挽听了她的话,瞬间清醒过来,顾不上自己的伤,第一反应便是掀开被子想要离开。然而她刚刚抬起身来,浑身的力气就好像被人突然抽走了一样,又重重地跌倒在了床上。
“吱呀”一声,是门被推开的声音,她侧了侧头,看见敬湘湘轻轻拢着件衣服,朝她走了过来。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她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一双眼睛也黯淡了下去。敬湘湘轻轻坐到阿挽床边,她从进来开始就一言不发,一双眼睛虽然没什么光彩,但却像是有魔力一样,好像能看穿人的心思。
阿挽心跳如擂鼓,她知道,敬湘湘一定是看出来了,一定是这样,要不然她不会是这个表情。
头感觉被人抬了起来,敬湘湘的声音很平静,“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你想起来,你受了很重的伤,自己想要起来恐怕不行,我帮你吧。”说着她就重新站起身子,给阿挽垫了几个枕头,把她安顿好之后,敬湘湘又重新坐回凳子上,看着阿挽说道,“前夜早上,大侠焦肯被人发现杀死在城墙处,整个江湖震动,这已经是最近几年不知道第几起武林高手被人暗杀的案子了。”
阿挽听她这么说,整个人一抖,又赶紧镇定下来,却是连看也不敢看敬湘湘一眼。只听她继续说道,“焦肯武功很高,想要不知不觉地杀了他并不容易。我去看过了,他的身上有剑伤、内伤,凶手极其聪明,知道跟这样的高手对决,用一般的、不易让人看出行藏的兵器取胜很难;但用出名的兵刃又很容易让人看出来来,于是干脆用内力震碎了他的心脉。内力入体,又是死人,想要找出痕迹来太难。但是拼内力太凶险,何况对方又是焦肯这样的高手?我想那个凶手身上一定有焦肯的影子。”她忽然伸出手来,死死地握住阿挽的手腕,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你身上的内伤,正合焦肯的武功路数,你跟他交过手,还不是一招半式。甚至可以说里面两个有过一场恶战,你受了伤,他也没能讨得了好。”她握住阿挽的手腕下意识地一紧,“为什么?”
明明敬湘湘的声音很轻,然而听在阿挽耳中,还是让她一震。她找不到任何话来开脱自己,如此铁证如山,就是巧舌如簧她也不能找出理由来。何况是原本就不擅长此事的阿挽?
“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我知道你跟焦肯的死有关系,就算不是你杀的他,你跟他也肯定交过手。”说话间,敬湘湘平静的面容被打破了,一向淡然的声音甚至带上了几分急切,“你说啊,为什么?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为什么会跟焦肯撞上?”她看了看阿挽的神情,心朝着无底洞沉下去。就算事实摆在她面前,只要不是亲眼看着阿挽杀人,她都不愿意相信,是阿挽杀了焦肯。
许是有意,也或许是无心,敬湘湘竟然给阿挽找了一个绝妙的理由,“焦肯不同其他人,他一向侠肝义胆,很得江湖中人的敬重,如今他被人杀害,整个江湖都已经闹翻天了。你如果这个时候不把事情真相说出来,等到将来他们查到你身上的时候就晚了!”
木在那里许久的阿挽眼珠子动了动,敬湘湘的话像是给成了木偶的她注入了一丝生气。她抬起自己那双漆黑的瞳仁,看向敬湘湘。对面的少女面色苍白,可眼睛里却写满了关心和爱护,那是她在陆景吾之外的人身上,从未见到的神情。
阿挽知道敬湘湘一向爱护她,把她看做自己的小妹妹一样,她是个别人对她好,她就对别人好的性子。见到敬湘湘这样千方百计地给她开脱,又想到那天晚上她那样卑鄙的手段,和在遇到他们之前,双手已经沾满鲜血的自己,突然有些想哭。
她要是在遇到那个黑衣人之前就遇见他们该多好啊,那样也不用等到她做下无法挽回的错事时,才有人告诉她,一直以来,她都走错了。
他们身在阳光,而她早已沉沦在地狱。
她抬手捂住脸,不让敬湘湘看到她眼底的泪水。旁边的敬湘湘看她如此,心中一慌,下意识地拉住她,一向沉稳的声音中竟然带了几分颤抖,“你......可是焦肯他......侮辱你了?”
她是闺阁女子,能够想到最严重的事情也就只有这个了。然而事实上,真相远比这件事情更残忍。
阿挽摇了摇头,她知道敬湘湘说的是什么。见她摇头,敬湘湘又疑惑了,“既然他不曾对你无礼,你又为何会跟他打起来?”还有个问题她没有问出口,大晚上阿挽不睡觉跑出去,还跟人打了一架,这怎么看怎么不对。
“我不知道......”阿挽声音低低的,脸也垂得低低的,根本不敢看敬湘湘,“我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她垂着脸,声音又弱弱的,看上去可怜极了。敬湘湘知道,医书中记载过一种怪病,有些人在睡着之后会起来走动,就跟普通人说梦话一样,然而他们这种情况远比说梦话更严重,有的人甚至还会杀人,偏偏醒来的时候对自己睡着时候做的事情一无所知。难道,阿挽也是这样吗?
敬湘湘伸手,轻轻抱住阿挽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别怕,这病我会想办法治好的。这件事情,只有你我知道,你别告诉陆景吾,我也不会告诉锦瑟的。”
阿挽一震,随即靠在敬湘湘的肩膀上,静默无言地点了点头。
敬湘湘如此信任她,她简直不敢想,若是将来敬湘湘知道了这一切的真相,该如何痛心。
......
翟挽带着他们一行人,终于到了醉红山庄。
百年世家,经过风吹雨打,如今早已经百草荒芜了。一行人站在醉红山庄的大门口,仰头看着上面已经破败的牌匾,荒凉之中依然感到大气犹存。
两旁冲天的汉白玉华表上面,巨龙盘旋腾飞,几欲升空,旁边的段小楼第一次看到这样巍峨的景象,一时之间有些被震慑住。他用手拐了拐陆岱川的肩膀,笑道,“没想到你家原来这么好。”
陆岱川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以前来给家里的人上坟时不是没有来过这里,那个时候要忙着赶回青门宗里做事情,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还真没有好好看看这个曾经被无数武林人士当做圣地般的地方,如今被段小楼一说,虽然已经没落,但一股自豪感还是从他胸中油然而生。
“醉红山庄”四个大字中间,一柄长剑被人从头钉到尾,只剩下一个剑柄留在外面。翟挽仰头,看着只留下一个剑柄的长剑,笑了笑。
她伸手,缓缓摸上旁边汉白玉的柱子,到底是石头,入手冰冷,手贴上去,仿佛可以感到血脉的跳动。匾额上面的那柄剑,就是曾经陆景吾送给她的那把,当年在他跟敬湘湘的婚礼上面,她杀了陆渊之后扬长而去,就将那柄剑钉在了上面。从那以后,翟挽杀人再不用兵器,因为无人配她再出剑!
经年之后,她又再次回到了这地方。不知道陆渊和陆景吾泉下有知,会不会觉得讽刺。当年她是无依无靠的孤女,如今成了闻风丧胆的魔头,身份虽然有天差地别,然而她还是一样的不受欢迎。
她轻轻“哼”了一声,推开门,带着人走了进去。
曾经煊赫百年的豪门望族,没想到不够短短几十年时间,这里已经是一片荒芜。偌大的宅院修在山上,就是拿出去卖也没有哪个人愿意接手。而那些真正的豪门望族,会嫌弃这里的煞气和草莽之气,不愿意购入。于是,曾经精致辉煌的醉红山庄,就这样落寞了下来。
翟挽吩咐陆岱川他们几个人打扫卫生,自己却身影一晃,朝着院子里面走去。
她依着记忆,寻到陆景吾的院子,没想到后来她离开那么久,这里还是什么都没有变过。庭院中央一架破碎的秋千孤寂地掉在上面,椅子早已经腐朽,只有当初她牵过来,用来装饰的藤蔓,这些年来虽然无人管理,但靠天靠地,却长得格外喜人,到让原本用来吊椅子的绳子看不见了。野性当中带着难言的美丽,纵然此刻不是花朵盛开的时节,上面也依然零星地挂了几朵碗大的白花,在阳关下圣洁好似神女。
她走过去,脚下荒草蔓延,有的甚至已有半人高。曾经的青石板如今都被荒草掩埋,看不出痕迹了。翟挽走过去,轻轻抚上藤蔓,曾经啊,她坐在这里,就跟在小寒峰上时一样,用内力推动椅子来回晃动,那时她那么单纯,只是这一样就可以玩儿一天。
想到从前,她笑了笑。再好再坏,那都是从前了,如今她醒过来,就等于重活了一次,昨日之日不可留,她应该准备眼下的大事才对。
折转过身,她朝着当年敬湘湘住的院子走去。曾经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早已经在时光中脱离了原本的精致,却也正是这样的斑驳,给这座山庄添上了一种别样的味道。
敬湘湘后来跟陆景吾成婚之后,想来是应该搬到了他那边去住,她曾经的那些生活轨迹,也应该在那边寻找才对。然而翟挽不愿意,对她来讲,那段难忘的时光永远都是在敬湘湘的院子里,她教自己弹琴画画,女工诗词。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那个女子啊......都已经随着过往尘烟一起,和往日风景,消散在了时光中。
翟挽推开房门走进去,轻车熟路的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架包裹得很好的琴。当年陆景吾死后,陆岱川的爹爹又生来不能习武,敬湘湘一个人支撑门庭太艰难,她又心地善良,不忍心将山庄中的孤寡男女遣走,于是日子过得越发艰难。加上陆岱川的父亲从小吃药,家中日渐捉襟见肘,敬湘湘后来将山庄中的东西能当的都当了,剩下的,也就不值几个钱了。
她轻轻将布罩上面的灰尘掸开,打开罩子,露出一架粗糙的手工木琴,凤首上用刀刻了“湘湘”两个字,刀刀刻骨,即使过了这么多年的岁月,还清晰可见。那两个字,铁画银钩,正是陆景吾的手笔。
当年他为了庆祝阿挽学会曲子,亲手做了一架琴给她,他不是琴师,琴自然做得不好。那个时候,阿挽觉得只要是陆景吾给她的,都是千好万好,心中喜不自胜。他做的时候,还给敬湘湘做了一架,不过她是高手,看不上这样粗劣的琴,又不好说出来打击他,只能勉强收下了,却从不曾拿出来弹奏过。
翟挽低头看着手上的琴,无声地笑了笑。敬湘湘虽然不喜欢,但依然保存得这么好。这里荒芜了这么久,这把琴都没被人拿走,如果不是敬湘湘珍爱,又怎么会时隔多年还能让她看到呢?
陆景吾自然是知道敬湘湘不喜欢这个的,他原本就不是为了讨好敬湘湘,也知道自己那点儿手艺她看不上,送出去了之后问都没再问过。至于阿挽的那架琴......事发之后,陆景吾大怒,将她的所有东西都付之一炬,那架琴自然是免不了如此厄运了。
翟挽将那架琴从罩子里面取出来,顾不上上面有灰,小心地从袖子将弦上的灰尘擦掉,梳妆台上放着半盒没有用完的发油,已经凝固了。翟挽拿起来放到手中,用内力将它化掉,然后用指尖挑了一点,放在琴弦上,给它们润色。虽然没有松香,但有发油,也总要好一些。
做完这些,她站起身来,转身朝着陆家祖坟的方向走去。
陆家所有人都埋在那里,包括陆岱川的父亲。翟挽找到敬湘湘的坟墓,当年那个苍白安静的少女,过了这么多年,只剩下墓碑上的一个“陆门敬氏”,不知道一心向往外面天地的敬湘湘会不会觉得心中遗憾。
看得出来还有后人经常来给她上坟,坟前虽然有杂草,但比起旁边几座坟,已经好了许多了。翟挽就在草地上席地坐下,将那架琴放到膝上,她看着面前冰冷的墓碑,低声说道,“敬姐姐,当年你一曲送我,今日我一曲还你。我弹得没有你好听,也别介意。”话音刚落,手上一动,“铮”地一声,声音就从她指尖泄了出来。
琴声生涩,称不上喑哑难听,但也称不上好听,因为许久不曾用过了,那架原本就称不上好的琴这下更有几处地方连音都不准,加上翟挽原本琴技就称不上佳,偶尔几处听上去竟有些荒腔走板。她自己也发现了,索性用了内力上去,虽然听上去依旧不怎么样,但比起刚才,多了几分广阔和浩大。
一曲终了,翟挽站起身来,静静看着眼前同样静默无言的墓碑,在心底说道,“既然那架琴都烧了,那这架琴也没有留下去了的必要了。”她手中一翻,那架琴就在她手中化为齑粉。往事种种,前尘如梦,曾经的爱恨情仇,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
阿挽杀焦肯的事情终究没能瞒过去。焦肯虽然是个独行侠,但在武林中地位超然,知道他死了,一群武林中人跑到醉红山庄要陆渊给个说法,陆渊迫于压力,只能发下武林帖,要求天下英雄尽起,帮助查找真凶。没想到还真的让人给找到了,那天晚上,丐帮有个弟子,偶然路过,亲眼看到焦肯与人在城外比武。焦肯是大侠,他虽然是个小弟子但也认得,另外那人却不认识,加上两人都是高手,那弟子怕伤到自己,隔得很远,并没有看清楚与他比武的人是谁,只是远远看到,仿佛是个女子,连年龄样貌,都看不出清楚。那晚月光不强,黑暗中甚至连那女子的衣服颜色都看不清楚。焦肯死后,他怕惹麻烦,一直不肯说出来,直到消息传到丐帮,那弟子心里过意不去,加上事情越闹越大,才让帮主做保,带着他站了出来。
如今武林中年轻一脉能杀焦肯的,几乎找不出来,又必须要是女子,范围更小了。众人听了那丐帮弟子的话,有些心地善良的以为他是看错了,有些直接认为他是在丐帮帮主的授意下想来抢功,并没有多少人相信。甚至连当时的丐帮帮主都觉得不可思议。
然而这些人不信,陆渊未必就没有感觉。等到那些武林人士离开之后,他就找来了陆景吾,旁敲侧击地问他那天晚上阿挽的行踪。陆景吾自然是不信的,但是陆渊言之凿凿,“若不是她,也正好还她一个清白。”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说起来,前几次萧琴瑟和何一刀死,她都是突然不见了的。”
经他这样一说,陆景吾的脸色也一下变得很难看。他不是怀疑,而是担心阿挽,他认为阿挽离开是不想跟敬湘湘接触,但陆渊老谋深算肯定不会简单地认为这是儿女情长。
“一次巧合是巧合,两次三次,难道还是吗?”陆渊看着陆景吾说道,“我们醉红山庄守备森严,但那个女孩儿居然可以来去自由,你觉得她做不到吗?”
不是做不到,如果阿挽做不到,他就不用担心了。但是陆景吾还是想替她争辩,“阿挽与他们无冤无仇,为何要痛下杀手?况且,你只是看到了阿挽武功高,又怎么清楚她一定更杀了他们呢?毕竟这里面,可有两个,是武林中排得上名号的高手。”
“那我要告诉你,那个女孩儿的武功,就是我想胜她都很难,你会信吗?”陆渊此话一出口,陆景吾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知道自己父亲这句话的分量,且不说陆渊武林盟主的身份,就是他这么多年在江湖高手榜上的名次,陆景吾就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如果陆渊都觉得胜她很难,那阿挽若是真的想要杀掉他们,也就不是不可能了。
但陆景吾还是不愿意让其他人怀疑阿挽,他从心底就不信阿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不会是阿挽的。”陆景吾抬头看陆渊,还是重复那句话,“阿挽与他们无怨无仇,为何要花费这么大的心力去杀人?”
“你怎么知道她与萧琴瑟他们没仇怨?”陆渊像是觉得有些好笑,“你了解她吗?她从哪里来?她是谁?如果你认为她一个女孩子,遇见你时连话都不会说就没有嫌疑了,那她身上那一身我们谁也没见过的武功是怎么来的?”
陆渊的话,字字句句敲上陆景吾的心头。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些问题,然而每次只要一想,他自己就会下意思地逃开。在他心中,阿挽是上天送给他的一个宝贝,虽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但他知道自己应该好好珍惜。至于那些问题,连他自己都知道没有答案。
陆渊这次难得的没有表现出他一贯的大家长风范,而是让陆景吾自己去想去思考。“你若是信她,那便想办法证明她身上没有嫌疑。要不然,就是最后真凶找到了,于她清誉也有碍。”
陆景吾脚步不稳地出了陆渊的书房,他走到自己院子门口才猛然惊醒过来,连忙转身,朝敬湘湘的院子走去。
院子里还亮着灯,敬湘湘没睡。陆景吾坐到凳子上,看了一眼敬湘湘。猜到他要问什么,敬湘湘朝锦瑟挥了挥手让她下去了,自己给陆景吾倒了一杯茶。不等她把这些做完,陆景吾便问道,“敬姑娘,焦肯死的那天晚上,阿挽在哪里?”
敬湘湘拎着茶壶的手一抖,怕陆景吾看出来,她连忙垂下眼睫,不冷不淡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放下茶壶,抬眼看向陆景吾,眼中居然带了几分谴责,“你是在怀疑她吗?”
陆景吾连忙摇头,“不是这样的。而是......今天有丐帮弟子说,那天晚上看见焦肯与一个年轻女子比武,如今江湖上能够与焦肯一战的年轻女子并不多,若论武功,阿挽算是一个。我不想有人怀疑到她身上。她无亲无故,又一向不讨我家人喜欢,我怕到时候......”他不想节外生枝,便提也没提陆渊找他的事情。
敬湘湘眼中露出一丝了然,点点头,“我知道了。”她端起茶水轻轻啜了一口,将紧张掩饰过去,“那天晚上,阿挽与我一直在一起,并不曾出去过,这你放心。那些人的死,想来只是巧合,我看与阿挽并没有关系。”她表面上平静,但事实上手心已经起了一层薄汗。敬湘湘将茶杯放到桌上,见陆景吾还是愁眉不展,又说道,“说句不该说的话,我觉得......这件事情在江湖上闹得很大,焦肯死了他的拥簇者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跟白鹭城、三十六帮联合起来,陆盟主又交不出真正的凶手,未必不会找个类似的。”
陆景吾猛然一惊,是啊,陆渊一向不喜欢阿挽,他又不是那种慈悲为怀的人,到时候迫于压力,将阿挽交出去给人处置了也未可知。反正她样样条件都符合,也不怕别人不信。他今天告诉自己这些,未必没有存了要让他起疑的心思,一旦自己不再站在阿挽这边,她就孤立无援,任人宰割了。
被敬湘湘这样一提醒,陆景吾醒悟过来,连忙站起身来朝她行了一个礼,“多谢敬姑娘提醒。我先告辞了。”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他一走,房间里就只剩下敬湘湘一个人。她坐在桌前,伸出一只纤长苍白的手轻轻摇着手中的茶杯,良久,才叹出一口气来。
对于阿挽,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知道命运会将她抛向何方,没有强大背景扶持,她一个孤女想在醉红山庄中立足,太难了。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陆景吾从敬湘湘那里出来,便叩响了阿挽的房门。她这些日子跟在敬湘湘身边,性情开朗了许多,也不像以前那样常常有种无所依靠的感觉,但灵气却从未减弱。
阿挽还没有睡,今天敬湘湘送了她一对水滴状的耳坠子,她正揽镜自照,臭美着。听见陆景吾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阿挽连忙站起身来,打开门把他拉了进来。
灯光下,她一身碧衣,俏生生地立在那里。耳畔两滴碧绿色的玉坠子,隐隐有光透出来,雪白的耳根处两团碧绿的萤火,竟生出几分森魅来。
她自己却浑然不觉,拉着陆景吾给他看耳坠子,“好看吗好看吗?”她开心极了,像是得了玩具的小孩子。果然,女孩子对这些好看的东西完全没有抵抗力,陆景吾对阿挽也算是无微不至了,但说到这些,还是赶不上敬湘湘。
想到她性命危在旦夕,陆景吾就有些笑不出来。他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点头道,“好看。”又补充,“阿挽戴什么都好看。”
阿挽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听他这么说,又转过身去看坠子。陆景吾在身后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有些不忍心问她。阿挽虽然不谙世事,但并不是没有意识,若是这话问出口,她恐怕......恐怕是要伤心的。
但如果不问,她的性命,又怎么办?
陆景吾心中天人交战,只恨自己刚才从敬湘湘房里出来还没有想好就急吼吼地过来了,眼下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那句话哽在喉咙,像是卡了个小骨头一样,让他难受极了。
阿挽总算臭美够了,见陆景吾许久没说话,她终于想起他,一面将耳坠子装进敬湘湘送给她的锦盒里,一面问陆景吾,“你找我干什么啊?”
陆景吾听她这样问自己,喉间的那句话终于没能忍住,问道,“你......焦肯死的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正在取耳坠的手突然停住了,陆景吾看着那双在黑发映衬下白玉般的手,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一起停住了。空气都仿佛凝滞了,陆景吾的脑中那一瞬间一片空白,他甚至连呼吸都不感,像是怕打破了他们之间最后的平静。
阿挽背对着他,看不清脸色,只听她的声音淡淡的,比以前镇定了许多,“我......不记得了。”
“撒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呼吸不到空气,陆景吾想也没想地就驳斥她,“如果真的不记得,你应该问,那天晚上是什么时候。而且,”他牙齿用力地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大喊出来,看着那个窈窕的背影,继续伪装出一幅沉稳的样子,“你不认识焦肯,你应该问,焦肯是谁。”
一直拢在耳畔的那只手终于缓缓地放了下来,只觉得身上一阵大力,阿挽猛地被人拉了过来。陆景吾死死地握住她的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焦肯是你杀的对不对?”
他眼中满是震惊,下唇上还有刚刚被咬出来的鲜血,两人隔得极近,阿挽甚至能闻见细微的血腥味儿。
在他灼灼目光之下,阿挽没有办法说个“不”字,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陆景吾,看着看着,眼睛里就忍不住流下泪来。为什么她要在他们之前遇上那个黑衣人呢?现在一切都晚了。如果陆景吾知道,知道她曾经杀了那么多人,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喜欢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