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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薄湛又惊又怒地瞪着她,额头渗出一层薄汗。
“有什么不敢的?”蝶翼般的长睫扑闪两下,深深地垂低了下去,“活了两世反而越活越胆小了,从前怕不能沉冤得雪,到了地府无颜见爹娘,后来怕你被我拖累得丢了性命,这世上便再也没人能让我如此欢喜,现在我想通了,上哪儿我都要跟着你,即便到了下头被爹娘责备还有你帮我挡着呢,有什么好怕的?”
“你——”
薄湛竟被她这番歪理说得哑口无言,须臾过后,挟着怒气重重地吻上了粉唇,真到了舌尖相抵的那一刻,他忽然又卸了力,辗转吸吮,轻柔舔舐,舍不得弄疼她一分一毫。
卫茉被吻得浑身酥软,一边娇喘着一边睁大了朦胧的双眼,抽出手准确地勾住了薄湛的颈子,身子愈黏愈紧,无意识地在他胸前乱蹭。
薄湛瞬间停下了动作,满脸崩溃。
说了一堆混账话,偏偏打不得骂不得,惩罚性地亲一亲,差点还勾动了天雷地火,这个大肚子妖精,简直是要磨死他才甘心!
“……相公?”卫茉迷蒙地瞅着他。
“睡觉,明天再收拾你!”
薄湛黑着脸把被子一拢,然后将卫茉纳入了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背,想让她尽快入眠。卫茉只觉得意犹未尽,却抵挡不住困意的侵袭,很快就歪着头睡着了,静谧的床帏之间顿时只剩下绵长的呼吸声。
☆、欢宴如昨
夏木阴阴,东风送暖,霍骁一路纵马飞驰,来到山居门口时灵活地旋身下马,抖落一身柳绿桃红,携着炽热的流光踏进了门廊。
王姝已翘首期盼多时,那熟悉的人影刚从余光里冒出来她便漾开了笑靥喊道:“相公!”
霍骁亦朗然一笑,浮着汗的脸庞凑过来,毫不顾忌地在她额间印下一吻,道:“一月不见,可想为夫了?”
王姝轻笑着捶了他一下,道:“自是想的,但更想敏儿。”
“快了,很快就能见到他了。”霍骁喃喃低语道。
敏儿是他们的儿子,在离开天都城之前放去王姝的母亲王夫人那里养着了,王家是大族,手里握着骁骑营,即便云煜想找霍骁的麻烦也不敢堂而皇之上王家抢人,所以敏儿待在那里是绝对安全的,只是难为了他们,时常想念幼子想得睡不着觉。
一声浅浅的呼唤打断了夫妻俩的叙话。
“骁哥,你来了。”
霍骁回头张望,一身素雅衣裙的卫茉正站在回廊上冲他微笑,而扶着她的那个高大挺拔的男子正是与他分别多时的好友,霍骁眼神刷地亮了起来,大步上前与之拥抱。
“你总算回来了!”
男人之间的感情向来不必用矫情的语言来表达,只一个寻常的拥抱便可说明一切,那是这些日子以来数之不尽的担心和着急,也是心头落下一块大石之后的轻松和坦然。
“是,我回来了。”薄湛又跟霍骁顶了顶拳头,淡笑着致谢,“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有劳你照顾他们了。”
霍骁挑眉道:“一句话就完了啊?想得美,晚上怎么着也得喝几杯!”
薄湛一阵朗笑,温润的嗓音回荡在院子里,惊走弯弯垂柳上的几只鸟雀,“好,今晚不醉不归!”
华灯初上之时,后院里架起了一口鸳鸯铜锅,红的白的都咕咚咕咚地冒着泡,热气漫过眼前,袅袅升入云霄,将那微凉的皎月也搅得生滚了起来。
火锅素来是冬天吃才舒爽,一边赏着鹅毛飞絮一边品尝炙烫可口的菜肴,可谓冰火两重天的享受,再蘸上鲜辣的红油,佐一壶新醅菊酒,简直酣畅至极。所幸山中夏夜沁凉无比,倒也与这银炭红炉相衬得很,于是四人便围坐在桌前痛快地享用起来。
汤是用山鸡和野菌熬制的,鲜香袭人,挟一片羊肉放进去,淡黄色的汁水瞬间将其淹没,再出来时已裹上一层油亮的外衣,闪着诱人的光泽。卫茉自怀孕以来就碰不得这些膻物了,今儿个却是胃口大开,蘸着辣油吃得甚是欢畅,薄湛瞧着愉快,不免与霍骁多喝了几杯。
“上次咱们在一起吃火锅还是两三年前吧?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霍骁长声感叹着,仰头喝下一杯酒,那边的薄湛没接话也没举杯,星眸闪烁了一下,面色有细微的不自然,但很快又隐去,王姝察觉到了,暗中给了霍骁一拐子,他茫然片刻,旋即恍然大悟。
“啊,我想起来了,那次是某人主动登门拜访,说自个儿的心上人要嫁给别人了,他心都碎了,于是提着两坛子花间酿来找我一醉方休……”
“一桌子菜都堵不住你的嘴。”
薄湛打断了霍骁的话,还瞪了他一眼,却半点儿都没往卫茉那边看,耳畔忽然传来搁箸的声音,随后一双玉臂缠上了他的胳膊。
“相公,骁哥说的是真的?”
薄湛避而不答,抽出手臂把软乎乎的娇躯扳正,又挟了好些菜放在她碗里,道:“问东问西的做什么?好生吃饭。”
霍骁看热闹不嫌事大,把卫茉不知道的事都一箩筐地倒了出来。
“当然是真的了,后来你定下婚约之后就匆匆赶回了边关,他仍是心心念念,便接了公差上北方视察去了,好不容易到了你的瞿陵关,你却去戍所巡视去了,让梁东接待的他,你难道不记得了么?”
卫茉怔了怔,娇容缓缓浮现出一丝了然。
原来是他!
当时兵部传来消息,说皇帝委派了官员过来视察边防,当时戍所那边正好出了些事,她急着过去解决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当她回来之时薄湛已经走了,差事也全都办好了,她只顾着赞叹梁东能干,却忘了去想究竟是何人才会容忍她这个守关主将面都不露的行为,如今想来,也只有薄湛才会这般惯着她。
脑子里豁然贯通了,心也雀跃了起来,卫茉倒了半杯果浆,浅笑着向薄湛举杯:“从前不懂事,让相公操心了。”
说罢,她扬起白皙的颈子一饮而尽,再望向薄湛时,凤眸中闪起了星星点点的银芒,如湖波涟漪,明亮动人。
薄湛看着她,俊颜飘过三分悦色,略一抬手,默默饮完了杯中酒。
在旁注视着这一幕的王姝不禁喟叹,命运真是难以预料,谁能猜得到这两个原本已经越走越远的人竟会以这种方式相守在一起呢?从前他们各安一方,即使男才女貌,却难有交集,后来卫茉经历了生死,薄湛恰好伸来遮风挡雨的羽翼,从此一切都开始契合,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命中注定。
不管怎么说,她和霍骁都是最乐见其成的人,也很庆幸这条艰辛的路终于要走到头了。
竹台上的铜锅仍在沸腾着,四人把酒言欢,笑语喧阗,月色温柔,溢满了每个角落,墙角那棵桂花树不知何时开了花,乘着徐徐夜风送来了清香。
如果没有守卫叩响院门的话,这应该是个美妙的夜晚。
“侯爷,煦城那边传来了急报。”
薄湛俊朗的眉眼微微一沉,扬声道:“进来说话。”
闻言,守卫推开了院门,迈着军步走到薄湛面前,躬身递上了一封信件,薄湛瞥过那上面的瘦金字体,知道是云怀亲笔所书,二话不说就拆开了,看完之后啪地往桌上一压,面庞泛起了薄怒。
霍骁停箸问道:“怎么了?煦城那边出事了吗?”
“含烟趁着东风向大军放毒,毒粉飞过煦城,不少百姓遭殃,幸好王爷有所防备,已经将大半百姓撤出煦城,目前安置在麓山山下。”
霍骁知道能让他生气说明事情没这么简单,于是再度问道:“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招?”
薄湛微微点头,面色冷沉地说:“就在这个时候茉城守军和另外一支军队袭击了他们,我军腹背受敌,又要保护百姓,损失不小。”
“哪里又来一支军队?难不成是……”王姝吸了口凉气,生怕是族长王鸣捷受了云煜的蛊惑来对付云怀了,当下心慌不已,好在薄湛否认了。
“你放心,不是骁骑营。”薄湛顿了顿,偏头看向了卫茉,“是瞿陵关的守军。”
“什么?”霍骁噌地站起来,满目震惊,“煜王怎么能调动瞿陵关的人马?那不是被齐王的人掌握着么?即便他死了也不会这么快就让煜王控制住啊……”
“或许现任瞿陵关守将一直以来都是云煜的人。”
此话一出,众人凌乱的思绪瞬间收拢。
从秦宣的话可以得知,当初骆谦确实同意留下卫茉的性命,而他冒这么大的风险把一柄利剑放在身边一定是因为有更大的利益可图——瞿陵关的五万人马。但卫茉死在了边关,所以他的计划落空了。
如今云煜调动瞿陵关守军来包抄勤王大军,整件事就条理分明了,当初他不惜冒着暴露的危险杀掉了卫茉,就是不想让云齐得到瞿陵关的势力,所以他才是最终获益者,这也是他的一枚暗棋,若不是被云怀逼上梁山恐怕还会一直潜伏不出。
总而言之,他这个渔翁当得极为成功。
或许他没想到薄湛会和云怀联手,也没想到他们会厚积薄发一举铲除云齐,所以到了后来他们俨然成了一块云煜把握不住的炙铁,情急之下,他想趁北戎进攻的时机除掉他们,但终究过于匆忙,没有布置完善,所以才一败涂地。
可这不是小孩子的过家家游戏,成王败寇,界限分明,只要还有一丝生机他都会尽力一搏,所以哪怕云怀已经兵临城下,他依旧负隅顽抗。
该结束这一切了。
薄湛起身就要回房,眼角瞥到卫茉也扶着腰站起来了,登时耸眉道:“你做什么?”
“你不是要给王爷回书么,我去给你磨墨。”
薄湛瞅了她半晌,伸手握住她细长的胳膊,语重心长地说:“茉茉,虽然瞿陵关守军是你一手训练出来的,但他们现在干的事与你没有半分关系,你无须介怀。”
卫茉眼波一横,平添几分寒凉,“这帮混账,身为一关守军,再怎么样也不该让关隘敞开大门,还用我教的东西对付王爷,不收拾了他们我于心难安。”
“倒也是,茉茉对他们最为熟悉,让她来出主意再好不过。”霍骁赞同地说。
“他们总归也是听命行事,或许并非本意,你莫动气。”薄湛揽过卫茉的腰,面上满是无奈,“回房罢,你写,我给你磨墨,这总行了罢?”
卫茉面色略有松动,向霍骁和王姝微微示意,随后去了书房。
☆、最后决战
云怀收到卫茉的书信时前方犹在酣战,勤王大军被两支军队夹击,背后还有一群吓得面无人色的百姓,场面十分混乱。
信中所言不多,寥寥数十个字,笔法精炼阴柔,一看便知是卫茉的字迹。她仿佛开了天眼,一语道出瞿陵关守军的薄弱之处,让陷于苦战的云怀眼前一亮,拎起挂在墙上的宝剑大步迈出了营地,并唤来了传令兵。
“传本王令,让陈将军和钟将军在南岭集合,主攻瞿陵关守军!”
“是!”
马夫将他的坐骑牵了来,云怀点足一跃,甩起缠金马鞭,箭一般射向了狼烟四起的战场。
僻静的山居里听不到那些恼人的砍杀声,众人都一觉到天明,日头悬顶之时,前线传来了令人振奋的好消息——云怀率领部下大败两地守军,乘势连下三城,即将挥军天都城!
值得一提的是祸害煦城的罪魁祸首含烟被生擒了,云怀特地遣人来问薄湛的意思,薄湛回的也很简单,只有一个字——杀。
反正已经兵临城下了,这些喽啰都不再重要了,该问的事该讨的债他会向云煜兑现。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到了决战这一天云煜居然亲自登上天都城城墙督战。
风声猎猎,旗帜在空中摆荡,城墙上火炮和滚石一字排开,正对着城下的勤王大军,后面的士兵皆严阵以待,刃甲反射着烈日的光芒,让人难以直视。本来这等庞大的阵仗应该令人生畏,但云怀知道云煜已经外强中干,不堪一击,只要想办法避过那排强大的火力,天都城便尽在掌握之中了。
不过云怀早就料到云煜会拿出这些东西,昨夜已经定下策略,由他率领主力部队抵抗对方的袭击,掩护以钟景梧为首的关中精锐,他们向来以机动见长,突击城门的任务非他莫属。
只是前段日子里钟景梧为了取得云煜的信任做了不少窝气的事,如今到了城下,他忍不住吼了几嗓子。
“云煜,你弑父杀弟残害忠良,甚至不顾百姓安危向煦城投毒,你还有何面目号令一干将士为你出生入死?”
云煜没有说话,凝视着同样沉默的云怀,眼中溢出丝丝厉色。
他到底还是低估这个皇弟的能力了,他从西南边陲一路打过来,杀的杀降的降,快刀斩乱麻一般破了一路,未足半年就到了天都城下,甚至比当年的胤帝还要杀伐果断,昭阳关一役没能杀掉他实在可恨!
云煜兀自责怪着自己思虑不周,却始终无法明白,早在他做出这些天怒人怨的事情时就已经注定要失势,朋党再多抵不过千军万马,军备强盛抵不过勇猛之师,民心所向,正义所驱,才能走到最后。
巍峨的城墙之下,钟景梧还在伸着脖子喊话:“王爷有令,你若肯弃械投降,免两军将士伤亡,定当留你全尸并善待煜王府上下,一言既出,三军为证!”
回答他的是噌地擦燃的火线。
“起天门阵!”
云怀振声高呼,城下大军立刻变换了阵型,盾兵急遽散开,为关中铁骑让开了一条路,随后将盾牌架在了拒马枪上,织成一道严密的防线,放眼望去,竟如城墙铁壁一般,缝隙中黑影如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掠过一个又一个,却瞧不清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