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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驶在道路,望着座位上那洗干净的便当盒,我有些心不在焉。
我想,到底是谁指使了封奕沉暗杀裴东?脑海里第一个出现的面孔,便是芈承先,却又觉得很荒谬。裴东对他而言有灭顶的威胁,如果他是幕后者,封奕沉这张底牌可以说是猝不及防,为何不早点杀出这招?
很快的,我自嘲愚笨的拍了下自己脑门——因为那时祝华晟还没有继承华盛,为他担下这黑锅啊?情势迷浊不清的状态下,那只老狐狸怎会轻易泄露底牌,造成无法预料,也无可挽回的后果?
但这样想,我还是觉得不对,他们的关系,既互相牵制,又互相受益,局势平静无波的情况下,暗杀了裴东,对他有什么好处?
挖空心思,穷尽脑汁,我终于眼前一亮,想到了一个一直被自己忽略的因素——芈月婵。
她的存在,非常特殊。
她是芈承先的女儿,自然最得他重用、最得他信赖,但这两种作用力下酿造的后果,即是她掌握了大部分致命把柄,芈承先却不会威胁她,更别提伤害她。少一半棋子,多一半女儿。
但芈月婵自己呢?
我很早就了解到芈月婵对裴东的执念,是数年倒追,甚至放弃梦想只为离他更近;爱情,总是会令人变得疯狂,芈承先那种深谙世道的人精,不可能不明白这道理。如此,如果他已经知道,芈月婵连背着他偷偷将华盛股权交给裴东这种事都已经做出来了,难道他不会怕吗?
如此...如果我是芈承先,我不舍得惩罚自己女儿的话,我就只能让她绝望,哪怕为此付出一张颇有价值的底牌。
蹙了蹙眉,望着眼前的红灯,我又觉得,裴少华也不能脱离干系。尽管我根本没见过他,但从别人言语中,我也能知晓他是个任人唯亲的仲裁者,并不在乎叔侄关系。而固北火灾发生后,裴东就无谓顶撞他庇护了我,现在又接连发生了这么多事,如果就像芈承先会怕自己女儿那样,他也开始对裴东隐隐感到不安,就很难说,不会在暗中下毒手了。
这样说来,裴东突然对芈月婵很温柔,难道是缓兵之计?还是有更深层的目的...
这样想着,已经到达了富德苑门口,我刚提着便当盒下车,便怔了怔。
“哑巴?”
我缓步走过去,祝华晟盯着我手里的便当盒,眸底闪过一丝嫉妒,但很快便被收敛。他松了松蓝色西装的领口,笑道:“怎么,不明白我来干什么?”
我点点头,心底有些泛酸道:“无论什么目的,这次我可不会再跟你喝酒了。”
他神情顿时显得有些苦涩,将手中一小束玫瑰花递给我后,拉开了身后面包车的车门,然后望着我苍白的面色道:“这就是我来找你的目的,是薛叔叔想见你。”
我抿着唇,突然不知该如何是好。我答应了裴东,不再见他;撇过头后,却又不由主,偷偷去看他鼻尖插着的管道。
脾破裂,应该没那么容易康复。
“染儿...”
他唤着,有些有气无力,我咬咬牙,就想视而不见,可刚刚回身,就诧异的看见妈妈从大楼门口走了出来。
“你回来啦,小染?”她望见我便眼前一亮,小碎步走过来,心疼的挽住我的胳膊:“怎么才几天没见,就瘦了这样多啊?你可照顾好你自己,妈这颗心,全在你身上了。”
我吟了声没事儿,然后瞥了眼薛靖远,低喃道:“妈,你怎么也来了?你不是...被裴东带走了吗?”
妈妈顾自将我的领口拢了拢,才道:“他吩咐过他的手下,不限制妈妈走动,我跟那些小伙子说出门唠唠嗑,他们没拦着,然后妈就让小华偷偷带了出来。”
我心酸的捏了捏她瘦骨嶙峋的胳膊,抿唇道:“妈,有什么咱进去说吧?”
“不,不进去了。”她立马拒绝道:“刚才妈有些头昏,小华这傻孩子,竟然立马给人几千块空出了间房子给妈睡,都睡饱了,现在啊,就想站一会儿。”
“我妈刚头晕?“我紧张的望向祝华晟,见他点头,心里顿时难受的不得了。见她被扶进面包车里,我只能也钻了进去。
“找我,有事吗。”
坐在靠窗位置,我冷淡的问。
“没事,没事,就是想看看你,那天你走的急,爸,都没来及给你份见面的礼物。“说着,薛靖远手绕开输液管,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精致的陶人儿,笑盈盈递给我:“爸爸现在啊,也没什么体面的东西能给你。但是,爸爸搞石油开发以前,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陶匠,这个小人儿,已经开过光了,送给你,它能保你平安,让我的宝贝女儿坦坦顺顺。”
我抿着唇未应,妈妈焦急的摇晃我:“你就拿着吧小染,你爸爸右手只有四根手指了,左手又钉过钢板,不能弯,这小东西,他昨晚熬夜捏了一整晚,今天烘干的时候,傻呵呵的直乐,说怎么捏,都没你漂亮。“
我心底顿时浓浓的酸涩,沉默半晌,还是接过来,放进怀里。
我很难受,我以为他至少会问一句,那天被围追堵截,是否跟我有关;但他好像,根本就不想提起这件事。
“万邦公司的生意,我已经听华晟说过了。我的宝贝女儿,像我,干的真漂亮。“他伸手摸向我的脸颊,我下意识避开,他也不在意,依旧笑的很开心,道:“蓝星这件事,更是把握住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华晟啊,就此,我需要代替染儿谢谢你;但也要批评你,怎么不来请教请教我,要不然就现在你谈成的这价格,非得折一半不可。“
“薛叔叔说的对。“祝华晟谦和的摸了摸鼻尖:”是华晟太鲁莽了,不过最近倒是有些时间,一定来跟您好生讨教。“
“晚了!”他重重拍了下祝华晟的肩膀,哈哈笑着:“我那些门道,可都是留给我宝贝女儿的。“
祝华晟顿时很尴尬的样子,薛靖远喘了几口气后,突然笑着让祝华晟把车开去广寿总部,我顿时蹙了眉头:“这是干什么?”
“你不知道吗,女儿?“他诧异的眯眼:“蓝星这桩买卖,稍微懂点门道的,都看得出来是做了笔大生意,甚至很可能就此,直接让广寿集团向房地产业进军迈出了一大步,可谓汗马功劳,最适合趁热打铁。“
”爸爸已经问过眼线了,老冯老赵那几把人心不古的老骨头,现在都在总部开会,而蓝星这生意,华盛是资方、兼收购合约的甲方之一,华晟又全力支持你,这种情况,是他们不敢欺惹你,否则到嘴的鸭子就吃不到了。如此,你就直接过去,跟他们谈遗产的事。“
遗产...
我顿时蹙了眉”不去。“
他诧异极了:“为什么啊女儿?“
我没言语,心情非常复杂——我答应了裴东再不见父亲,现在见了;裴东屡次嘱托我在广寿工作可以,但不能够再触碰遗产这件事,难道我要又一次的背着他,忤逆他?
不可能,我做不到!
我扭身便要下车,他下意识唤了声染儿,用手拦着,结果自己因为平衡失控,摔下了轮椅,输液管中倒流出一股血液;妈妈见到后,呼吸立时变急促,手扶着侧额便靠在了车垫上。祝华晟脸色骤沉,紧忙从驾驶座旁的小盒子里,抽出几颗胶囊喂进她嘴里。
那时,我何以还能走得动?
看着重伤的父亲,重病的妈妈,我从没觉得压力那样大过。心疼的抚了抚妈妈胸膛后,我抿唇道:“可以...给我些考虑的时间吗?”
“我分公司那边还有些隐患要处理,处理完了再去跟那些元老谈这些事,成功率要更大些。”
“没问题,没问题。“他似乎很紧张的摇着头,凝视我苦涩道:”染儿,爸,也就是随口这样一提,你要害怕,或者有什么负担,尽管放下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去就罢了,唉...“
“爸也只是不知道不聊这个,还有什么借口,能跟自己宝贝闺女好好说说话啊。你好像,特别讨厌爸爸,爸爸,又不知道怎么来弥补...”
我抿唇不言,仅是酸涩着心,一边请他们上楼,一边默默点头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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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我才提着饭盒打着嗝,从富德苑开车出来,去往医院。
我已经很久没吃的这样饱腹了,妈妈亲自下厨,做的红烧肉,清炒木须,西红柿炒鸡蛋...这些最普通的菜肴,却叫我食指大动。就好像吃不饱一样。
因为小时候,本来就很少有吃饱过。
到了医院,下车后我边走边望着饭盒里直冒香气的甲鱼汤,心底微微泛甜;我不知道父亲跟裴东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妈妈似乎知道那些事,也对裴东并不反感。听说我要探望裴东,她并没置什么气,而是亲手煲了这锅汤,临走还嘱托我,再稍微炖炖,越炖越有营养。
你会喜欢的吧,裴东?虽然不是我亲手煲的...
但这可是你未来丈母娘的杰作!不喜欢也得喜欢。
我美滋滋的搭上电梯,上楼后看见汪琴守在病房门口,便笑了笑,想让她也尝尝;她看见我后,神色却猛然一沉,疾步靠近,使劲将我往楼梯推。
“怎么了,芈月婵还没走么?”我非常错愕,下意识瞥了眼病房,顿时蹙了蹙眉。
我并没有看见芈月婵,但看见了一个陌生人。
他穿着黑色风衣,背对着翘腿坐在床头边一张木椅上,拳头抵住下颚,在跟裴东说什么;他身形应该很大,坐着却跟汪琴站着一样高,乌黑茂盛的头发,泛着油光整整齐齐梳至脑后,肤色略黑的手指还夹着雪茄,轻轻往玻璃缸里掸着烟灰。
身旁站着很多面色阴沉的黑衣男子,隔着门窗都能感到气氛的诡异。
我顿时恼了:“他是谁啊?是不是有毛病!裴东伤这么重,他怎么能在病房里抽烟?”
汪琴脸色苍白极了,竭力将我往后推着,直退到转角后,才嘴唇发抖的道:“你还是先回去吧,薛小姐,裴总现在并不合适见你。”
我更感到诧异了,蹙眉想了想,心底却猛然一惊:“难道那人就是裴少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