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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陶太公送来五彩水晶以后,便放在了李香屋内,端的是蓬荜生辉。
那李香本是大户出身,日常见惯了,倒还好说。只是那柳如是出身风尘之地,素来对金银珠宝颇为看重,便使起了小性子。
张顺只好劝慰道:“此物一不能吃,二不能喝,不是什么好物件,何不换些钱财使使?若是日后我发达了,少不得多赔些珠宝与你!”
柳如是哪里信她?只是提醒道:“你还欠我一百三十六两七钱赎身钱!”
这些钱都是李百户当初和她签订典身契的时候,支付的典身钱。当初她被赶出周府以后,身上值钱的首饰已经典当完了,哪里还有财产?
只有这两千典身钱算是她的全部所有,若是被张顺吞了,那倒成了什么?
我卖我自己,然后把钱给主家花了,岂不是等于自己白白给他做奴仆?
张顺哪里知道柳如是心中的弯弯绕绕,只好哄道:“回头我见了红娘子,讨要二三百两,咱俩二一添作五私分了好不好?”
柳如是闻言不由刮了刮脸,嘲笑道:“爷不知羞,拿了这个婆娘的钱,给那个婆娘花,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我整日忙于公事,哪里有空挣钱来花?”张顺听了便顺口反驳道,只是这话说出口了,反倒觉得怪怪的。
柳如是见张顺真是个实诚人,倒也不拦着了。她拿了个包裹,塞了一些破布,然后小心翼翼的包了起来,递给张顺道:“那就一言为定了,爷若是能从红娘子那里拿出三百两银子,咱俩一人一半,多余的就算做利息吧!”
张顺随口应了,便把那水晶包裹递与王锦衣。王锦衣感动的立刻跪下道:“主公,无功不受禄,我王锦衣何德何能,竟得主公赏赐如此贵重的宝物?”
“你知道就成!”张顺要不是怕不小心打了五彩水晶,就要一脚踹了过去,“你小子想屁吃呢,老子好容易得了这件宝物,想让你拿到洛阳发卖,换取些银两来使。”
王锦衣这才心安,不由尴尬地笑道:“主公且放心,我定不辱使命!”
等到王锦衣走了,李香才走出来对张顺说道:“外面的事情我素来不插嘴,只是如今需提醒爷一下。若此此人贪财,将这五彩水晶昧了,不再返回义军,可是如何是好?”
张顺笑着摇了摇头道:“他与我有救命之恩,我亦不曾报答。若是若此,权当张某的买命钱罢了!”
张顺倒也洒脱,只是那王锦衣就没有那么胆大了。自从他拿到那五彩水晶之后,生怕有失。不但用破布缠了好几遍,又亲自背在身上,方才心安。
第二日,刘应贵便挑选了十个机灵士卒,携带着武器,跟着他一路向东,往怀庆府方向去了。
第58章贼惦记
张顺送走了王锦衣以后,也没能够有半分清闲。
话说那陈长梃被张顺和李信嘲讽一通以后,依旧贼心不死心。他还待在抱犊寨,试图再托托关系,找人说个情。
结果还没有等他有了进展,突然收到了李大亮的消息。说康家庄以西的白土来了一伙“贼人”,有数千众,聚在康家庄外,讨要黄金。
陈长梃闻言哪里还坐得住?当初义军攻下康家庄以后,只留守了五百人,并李大亮和吴禄国两位副将。如今主将陈长梃不在,唯有他表兄弟李大亮做主,一边带众防御“贼人”,一边派人传递消息回来。
陈长梃连忙辞别了张顺,便要赶回康家庄主持战事。张顺哪里能够就这般放他离去?
他连忙拉住陈长梃道:“义兄且慢,‘贼人’人多势众,不可不慎。虽说你武艺高强,奈何双拳不抵四手。又有语云: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如今士卒修整多日,早就闲的无聊,何不与兄长走一遭,也搏点军功出来?”
陈长梃从善如流,见有如此好事,便连忙应了。张顺想了想,便把李际遇、“治世王”和“乱世王”各带领二百精锐,共六百步卒一并随陈长梃赶往康家庄。
如此两处人马相加,共有一千一百人敢战之士,不要说对手是不知道哪里来的“贼人”,就是哪怕朝廷派来一员副总兵,亦可以纠缠一二了。
明朝末年,由于边军吃空饷、养家丁的恶习,总兵麾下能够进行野战的人手有限。
像围剿农民军的曹文诏、左良玉之类的总兵也不过带领二三千精锐罢了,至于副总兵汤九州之流多数时间也就带领千余人,守备贺人龙更是只能率领五百士卒。
以陈长梃的本事,除非曹文诏、左良玉亲自,不然先不论杀敌如何,至少亦可以自保。
虽然张顺心里对陈长梃多数有点芥蒂,但总归是自己麾下第一个培养出来的人物,张顺还舍不得雪藏此人。他这次故意派遣给他一个副总兵所能率领的人马,以培养陈长梃的领兵能力。
陈长梃哪里知道张顺心中的弯弯道道,只道是张顺事务繁忙,顾不上此等“琐事”,便一路往康家庄赶去。
等到第二日,众多紧赶慢赶,便赶到了康家庄。只见庄外黑压压的多少人,正在围攻康家庄。
幸好陈长梃被张顺委任为康家庄庄主以后,一方面致力于金矿的开采冶炼工作,一方面致力于肃清康金山余孽,使得庄户人人称赞。
为了应付可能到来的危险,陈长梃早已把庄内庄户以户编成花名册。但有贼人来犯,便户户抽丁,男战女辅,务必发挥出庄中最大的力量。
那李大亮深知陈长梃计划,早在“贼人”出现以后,便逐户抽调男丁,组织守城之事。也幸好如此,来寇“贼人”虽多,却也一时间不能取得任何进展。
李大亮先是使丁壮守城,用弓箭火铳射击“贼人”,等到“贼人”退却懈怠的时候,再让吴禄国带领二百士卒出城袭击。那吴禄国本是一员降将,如今入了伙反倒更为卖力。
“贼人”只道把康家庄围的铁桶一般,庄内庄户早已瑟瑟发抖,哪里想得到庄内还敢出城浪战?
猝不及防之下,“贼人”被吴禄国打的节节败退,差点全军崩溃。
只是庄内人少,庄外“贼”多,吴禄国亦不能尽全功。贼人随即调整策略,一部分轮换进攻,一部分留守防备。这下子义军没有了可乘之机,被贼人的车轮战打的精疲力尽,日夜难休。
正当这个时候,陈长梃带领义军赶到。他站在山头之上,远远望去,只见贼人人头攒动、旗帜飘扬,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人。
幸好陈长梃被张顺多次警告之后,没了像之前那样鲁莽,准备单刀匹马前去叫阵。
他反倒先让李际遇和“乱世王”“治世王”三人寻一处营地,就地扎营,与康家庄呈掎角之势。
所谓掎角,便是拉住退、抓住角的意思,形容相互配合,从两方夹击敌人。
军事上忌讳防守孤城。因为凡是被围,多是敌强我弱。若是外无援军,内无精兵,敌人主需要把城门一堵,慢慢想办法炮制便是。
无论是水攻、火攻,还是掘穴攻城,城内都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反制。
而若是两军成掎角之势,分别立城、立寨。若是敌人攻此处,这彼处可出城营救;若是敌人攻彼处,则此处可出城营救。防不胜防,攻不可速拔,遂陷入僵局。
来者贼人果然是不通兵法之辈,他自恃麾下兵马虽多,都是持弓箭刀枪的“毛葫芦”,没有把义军放在眼里。他们见陈长梃在附近立营,便趁机来攻。
陈长梃仍然不改江湖习气,他一边命令“乱世王”“治世王”两人列队迎敌,李际遇作为奇兵。一边他身披铠甲,远远喝道:“来着何人?岂不知这康家庄为我舜王所有,竟然来攻,却是不讲江湖道义。”
来人也是个二杆子,闻言居然应道:“我乃嵩县矿首余大忠,尔何人也?岂不知远近三百里,若我余大忠允许,哪个敢私自开矿?老子横行此地已久,不曾闻什么舜王、舜八的。只是知道哪个不服,便把他杀服了事!”
陈长梃闻言皱了皱眉头,又是一个不讲江湖规矩的家伙。他哪里知道这豫西之地人多地少,却是内卷的厉害。弱肉强食、尔虞我诈与北方草原无疑,哪里讲究什么江湖规矩?
陈长梃见交涉失败,便偷偷搭起弓箭,准备射他面门。双方距离较远,陈长梃也看的不甚真切。他便诈言道:“我乃‘二关公’也,你何德何能,也敢辱及舜王?”
但待此人回答,陈长梃他便估摸着距离,一箭射出,正中那人面目。
结果那箭却射高了,正中那人头盔,夺的一下钉在了那厮额头。那人吓了一大跳,才发现差点没了小命。
他不由恼羞成怒,连忙喝道:“速与我进攻,我要将这个暗箭伤人的无耻之辈乱刀分尸了!”
第59章长梃领兵
双方在山头展开的战斗述说起来枯燥无味,却血腥而残酷。
贼人余大忠麾下有两千人,都是嵩县的矿徒。这些人平日在余大忠压迫下下矿井开矿,一饱一日之食。有事则以矿头为头目,手持刀枪弓矢,列阵而战。
这些矿徒无论服从性、韧性还是意志都有很好的基础,比起那些以山民、农民为基础的“毛葫芦”更胜一筹。
余大忠麾下人马众多,故而所列阵线较长。双方刚一接战,义军便被这些“毛葫芦”从两翼包抄过来。
陈长梃不想这么快就将手中的奇兵释放出来。所谓奇兵,其实就是后世的预备队。兵法曰:“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便是此意。
古代列阵作战,以维持阵型为第一要务。
若是防守,无论士卒武艺如何、士气高低,但凡阵型完整,哪怕一等一的精锐进行反复攻打,也难以取得像样的战果。若是阵型被破,哪怕再精锐之士,也是被屠杀的下场。
但是阵型本身就有一定的弱点,比如锥形阵善攻,圆阵善守。若是被敌人多番试探,测试出薄弱之处,倾力一击,打开缺口。那个时候才能放出奇兵,一边堵上缺口,以保证阵型完整。
若是用于进攻,一时半会儿无法取得敌人阵型节点的突破,关键时刻也可以放出手中的奇兵,用于增强队伍的突击能力。
当然也可以以守为攻,等到敌人攻的筋疲力尽,再放出奇兵反败为胜;或者是以攻为守,袭击对方的侧翼、后背,引发敌人全军溃败。
总之,“奇则变也”,“握奇即握机”。预备队是战场之上最后一个变数,掌握奇兵就是用来掌握战机之用。
陈长梃被张顺多番灌输兵法知识,对此倒是认识深刻。见敌人势盛,他只是命令“治世王”和“乱世王”收缩阵型,变为圆阵,以拖延时间。
余大忠见义军退缩,更为猖狂。他不由下令道:“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射上两波箭雨,世上就没有不崩溃的阵容!”
这些“毛葫芦”得了命令,便握着手中的长枪往下一顿,把长枪尾部的枪鐏插在地上。然后取了弓箭,乱糟糟的向义军射了过来。
虽然这个时节酷暑难耐,义军为了性命着想,也已经穿上了棉甲、铁甲。顿时这许多箭支叮叮当当的便落在了义军身上,有的是铁甲直接被弹了出去;有的是棉甲,箭支则挂在了身上。
只有个别倒霉之人,不是被射入了甲缝,就是被射中了裸露之处。幸好都不是致命部位,倒是伤的不甚厉害。
早有伍长什长命令这些受伤士卒退了下去,让身后的人依次顶上。更有三五个女护士,连忙取了白药和绷带,为他们赶快缠上,以便早点恢复伤势,继续作战。
这护士营的护士也不甚多,李香和柳如是二人也就招募了三四十人罢了。如今这陈长梃带队出征,张顺特意拨付给他十个护士,试一试效果如何。
果然这些义军见敌人箭支射来,多数被铠甲挡了。只有个别人受了点伤势,便被护士好生照顾了,一时间也没了惧意,反倒士气高涨起来。
这些“毛葫芦”并非真正的士卒,往日所用之弓多是猎弓。弓弱力少,箭支无力,不能射透铠甲。
那余大忠往日欺负的都是没有铠甲的其他庄户、山贼,哪怕是县里的衙役丁壮,或者是巡检司的弓手,亦都是无甲之辈。他哪里遇到过如此对手?
“毛葫芦”射了几轮,余大忠估计义军伤亡惨重,便命他们冲锋起来,准备短兵相接。
余大忠带这帮矿徒作战,自觉甚有章法。他素来喜欢先让矿徒射几轮箭,扰乱敌人。然后,弃弓换枪,冲个过去,便能打的对方大败。
只靠着这帮矿徒敢杀敢冲,一时间余大忠也搏了一个善战的美名。更何况这些人都是井底之蛙,没有见过正规边军如何作战,再加上有些吹捧之下,纷纷夸他是“韩白复生,卫霍在世”。
那余大忠听的久了,也以为自己“生而知之”,乃是天生的名将。若是闲暇了,喝点小酒,亦颇有怀才不遇的悲愤之情。
如今他见义军不但不投降,还敢反抗,便准备释放“杀手锏”,一举摧毁义军的抵抗之力。
可他哪里想到,以无甲对有甲,任凭你如何血气之勇,又如何抵挡得住?
这些矿徒嗷嗷叫着冲了上来,便迎上了整齐以待的义军。双方所用武器倒也相差不大,多少长枪长矛。
两阵相交,也不讲究什么武艺本领,只是端着长枪长矛,一顿乱戳。甚至有过于紧张恐惧之辈,只是把这长枪长矛上下抖动着,进行拍击而已,也没有什么伤害。
双方交手了片刻,义军便发现对面好似“黔之驴”,视之庞然大物,其实技穷矣。
于是便有胆大之辈,冒着枪林冲了上去,往前一搦,便搦死了一个矿徒。而那矿徒的枪头也刺中了他的身体,却被铠甲抵挡住了。
其他人见状不由恍然大悟,顿时纷纷仗着铠甲坚固,和这些矿徒一换一换枪。
这些矿徒虽然是亡命之徒,却又不是不怕死之辈,见别人都吃了亏,哪个还敢上前?顿时反倒被义军杀得节节败退。
义军见状不由大喜,顿时一窝蜂一般冲了上去,痛打落水狗。
好个以嵩县矿徒组成的“毛葫芦”,遭到打击之后,虽然节节败退,却退而不散,仍然顽强的维持着阵容。
等到义军冲的太过靠前之后,阵型变得疏散起来,反倒被这些“毛葫芦”以多打少,两三个对阵一个,被杀了十余人,又败退了回来。
陈长梃站在高处,见状不由皱了皱眉头。敌人人多势众,又颇为坚韧,却是不太好办。
若是平原旷野,倒不须如此麻烦。只需自己单枪匹马,寻个机会带领十余精骑,寻得那余大忠所在,一个冲锋便能擒贼擒王,拿下此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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