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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梦脸颊红了红,又白了,拉了沈梅君的手进房,打开柜门抱出已浆洗过晒干的床单褥子,急促地道:“我不知道是这么回事,让浆洗的人洗了,你赶紧拿出去泡湿了晾上去,别给大少爷知道别的人碰过。”
“给大少爷知道别人碰过很严重吗?”沈梅君问道,男人清晨那么一回事,她在侯府时听嬷嬷讲解过,傅望舒十九岁了,这种事以前肯定发生过。
“我以前没遇到过。”秋梦压低声音。
沈梅君明白秋梦为何这么紧张了,那样的事肯定有过,可秋梦作为贴身大丫鬟却没碰见过,显然傅望舒不想给人知道自己毁灭踪迹了。
傅望舒不想给人知道的事却让浆洗下人知道了,他得知定会恼羞成怒的。
沈梅君急急忙抱出去,打了井水泡湿再拧干晾到院子一侧的细绳上,堪堪做完,傅望舒就回来了。
沈梅君高挽着袖子的,莹白的两截藕臂在月色里闪着媚惑撩人的光晕,傅望舒微有迟滞,眼睛看着,脚下忘了动。
沈梅君晾完了,觉得有些冷,不由得抱臂搓了搓胳膊。
“冷了?”傅望舒朝她走近。
高高的阴影罩住沈梅君,距离实在太近,近得她微一倾就能倒进他怀里,沈梅君有些不自在,喊了声“大少爷你回来了”便想后退,傅望舒突地伸手将她揽了过去,轻轻揉-摸她裸-露的双臂。
沈梅君下意识就微挣了挣,没挣动,傅望舒将她揽得更紧了些,低头凑到她耳边说话:“有人来了,听脚步声有很多人。”
有人来了也不用亲密得这么揽在一起吧?沈梅君分外不自在,傅望舒似乎抱得顺手,越抱越紧,低俯着凑在她耳边的头也没离开,丝丝暖热的鼻息往她耳洞脖颈轻拂,带着莫名的融融春意。
脚步声在院门外停顿了一下远去,沈梅君猛一下想起来,这是高升媳妇带着人每晚例行的查夜。
查夜的人惧怕傅望舒的威势,亦且流觞轩一直都是平平静静的,因而经过流觞轩从不进院子。
装恩爱也没人看到,有什么好装的?沈梅君一阵气闷,傅望舒就在这时推开她回房,寂夜里门扉吱呀响了一下,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板后面。
手臂上还残留着他抚摸的感觉,暖意像涟漪微漾,沈梅君抱紧双臂,缓缓地走回房中。
沈梅君还没想好怎么扳下傅太太,傅太太和傅望超翌日就先发制人了。
没有直接发作到沈梅君身上,先在娇红馆闹出来的。
妙娘被发卖了,傅望超暂时没有新欢,张小月是娇红馆里第一得宠的人,这天一早闹嚷开,原来是从傅望超身上发现他藏着一条绯色丝带,张小月醋妒,哭闹不休,后来闹到傅太太跟前,有人看了那翠丝带后大惊,道那丝带是沈梅君的。
那红缎锁边五彩绣纹丝带确是沈梅君的,刚领的夏日衣裳搭配的头饰,那晚傅望超使强,沈梅君挣扎时掉到地上,给傅望超捡了收起来。
她披散着头发给傅望舒拉回流觞轩,对失了一条束发丝带也没在意,想不到傅望超使阴招,拿那一条丝带做文章。
傅府衣裳首饰花式都有定例,沈梅君想否认也否认不了,傅太太拿着丝带问她怎么回事时,沈梅君七窍玲珑也语结。
傅望超企图污-辱她的事万不能说出来的,说了出来只会显得她不检点不贞不洁,傅望舒为了她打傅望超让傅太太知道,也只会给傅太太抓住把柄斥傅望舒重女色轻兄弟情义,然后一句红颜祸水把她赶出傅府。
也不能说是傅望超摸进流觞轩偷的,这么说,傅望超顺水推舟来一句喜欢她与她有私情她更洗刷不清了。
“你的丝带怎么会在小四那里?”傅太太举着丝带紧逼不放。
丝带在傅太太手里轻晃,幽淡的影子映在地上。
沈梅君脑子里千回百转后,心中有了主意,恭声道:“太太,前日领衣裳后,梅君把丝带送给妙娘姑娘了,这丝带怎么在四少爷那里的得问妙娘姑娘,太太可以传唤妙娘姑娘来问一下。”
“妙娘给四少爷发卖了,你扯上她是想无法对质吗?”张小月忿忿不平道。
“妙娘姑娘给发卖了?”沈梅君讶然,惊叫道:“梅君记得四少爷很宠妙娘姑娘的,怎么梅君刚送她丝带,才两日她就给四少爷发卖了?”
沈梅君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送了妙娘丝带,傅望超就把妙娘发卖了,接着就扯出私送丝带事件,这是傅望超要无处对质。
傅太太一时无语,心里又恼恨又焦急,上次水晶簪事件给沈梅君几句话带过打回抹平,这次又给她胡乱扯上妙娘不能亲自出面和她对质的漏洞吗?
傅太太的焦急沈梅君看到眼里,暗暗冷笑,傅望超整弄出丝带事件,是想由傅太太出面,或是把她用行为不检点之名赶出傅府,或是逼得她没有退路无法自辩只能跟了他,她偏不如他意,还要借机倒打上一耙。
“妙娘发卖了,但丝带从何而来四少爷最清楚了,为证梅君清白,梅君求太太请四少爷来和梅君对质。”沈梅君跪了下去,泪水涟涟。
傅太太暗暗咬牙,傅望超来和她对质,她一口咬定丝带已送了妙娘,他们又能如何?
把妙娘找赎回来对质也不行,妙娘给傅望超发卖恨极他,自是与傅望超为敌附和沈梅君的。
“这丝带想必你送了妙娘,小四以为是妙娘的东西就带在身边了。”傅太太再是不甘不愿,也只得转了声气,拿过身侧案几上的茶杯砸向张小月,大声喝骂道:“小蹄子嚷嚷什么,小四身上有什么东西还得你管么?”
张小月被茶杯砸中额角,霎时血流满脸,也不敢争辩,只磕头求饶。
气势汹汹的问罪以突兀的逆转而告终,张小月捂着淌血的额头告退,傅太庆安抚了沈梅君几句,赏了她一件珠钗。
沈梅君恭恭敬敬告退,傅太太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身体渗出薄汗,竟然有些害怕。
第二十回
傅望舒晚间回府听沈梅君说了经过后淡淡道:“也罢了,还算机灵,其实你可以更狠更有力地将住太太的。”
还有更好的办法?沈梅君很惊奇。
“你可以说,那丝带是你送小四的。”傅望舒缓悠悠道,在沈梅君气得目赤的时候话锋闲闲一转,“因为小四向你承诺,会弄死我取得傅家的继承权,然后娶你为妻,小四告诉你,上次沉船没弄死我,后面会来更狠更妥当的,如此,太太不止不敢追究丝带的来历,也不敢张扬了,不管你有没有凭据,我曾落水遇难是事实,她会心虚好一阵子。”
沈梅君惊得后退了好几步:“空口说白话,污蔑嫁祸?”
“她们扯出丝带事件就不是空口说白话?这不过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傅望舒冷笑,朝沈梅君招手,沈梅君谨慎地朝他走过去,在离他三四步远的地方不靠近。
傅望舒长臂一捞,沈梅君落进他怀里。
“别想着不得罪人,别想着良善温和,也别想明哲保身。”他漠然道,清湛如水的眼睛紧盯着沈梅君,“沈梅君,你再不反击,就得给他们逼得掉下悬崖了。”
“你放开我。”沈梅君给他箍得太紧喘不过气来。
“落在我怀里我能放开你,抱住你的是小四他能放开你吗?”傅望舒紧盯着她,微微上挑的嘴唇完美得像一朵傲雪红梅,幽深的眸瞳流转着的波光像醉人醇酒,醺得人很想沉浸下去,在那里面绚烂盛放,壮烈而美丽地酣畅淋漓一场。
“大少爷……”沈梅君心里又是慌乱又是害怕,双手抵住傅望舒胸膛,却一动也动不了,无所适从。
傅望舒越搂越紧,贴着她后背的手使了十足力道,仿佛要将她硬生生揉按进怀里。
沈梅君肋骨疼得皱眉,启唇想再次开口让他松开,不等她开口,傅望舒突然松开了她,一言不发大踏步走了出去。
沈梅君呆呆地看着他远去的利落背影,抱臂环住身体缓缓滑坐地上。
刚处理完阳平酒楼的事回京,这两日商号里事情很多,傅望舒有些累,晚上本来打算早些歇下的,只是在流觞轩再呆不下去了。
鼻边有沈梅君桃李般芬芳,山泉水似的清甜甘冽的体香,怀里像是还搂着她软软的身体,眼前挥之不去是她无措、胆怯、迷离的眼神。
傅望舒很烦躁,出了傅府后,不知不觉中又来到冀国公府找曾凡。
曾凡还不知傅望舒回京,见到傅望舒很高兴,“什么时候回来的?喝两盎?”
两人认识许久交情过命,傅望舒也不客气,点了点头。
丫鬟摆上下酒菜后退下,曾凡给傅望舒斟上酒,笑道:“咱们初遇沈梅君那天那个钱袋主人和沈梅君竟然在一起了。”
“什么在一起?”傅望舒蹙眉看曾凡。
“连在一起什么意思都不知道?”曾凡大笑,叹道:“望舒,你得开开荤了,不能什么都不懂。”
曾凡一面叹气,一面把沈梅君和骆展鹏一起接盘了翰墨斋的事说了,末了,学着沈梅君摩挲骆展鹏双手的样子,又扮了骆展鹏睁着亮晶晶的双眼含情脉脉地喊梅君姐姐。
“叫你趁早把沈梅君办了,你不屑,现在可好,人家名花有主了。”
翰墨斋的事傅望舒知道,昨日也亲眼看到骆展鹏对沈梅君的依恋,回想着骆展鹏纯净的瞳眸璀璨晶亮一瞬不瞬看沈梅君的样子,傅望舒转动着手里的腾云雕花杯有些怔神。
“望舒,老太太给我安排了两个丫鬟做通房,你说我要不要收了?”曾凡抿了一口酒,有些苦恼地问道。
傅望舒奇怪地看曾凡,“你先前不是不抗拒这种事吗?”
“我也不知道,就是认识了沈梅君和骆展鹏他们以后,就觉得男人不应该三妻四妾,不然很脏似的。”曾凡眉头攒起。
“男人就不应该三妻四妾,喜欢的才娶,娶了就应该一心一意只对那个人好。”傅望舒词锋尖锐,一点不客气:“上头长辈给的女人,我劝你不要碰,省得以后喜欢上哪个姑娘了,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
好像有道理,曾凡应下,问傅望舒:“你好像不高兴,有心事吗?”
出府时是因为身体深处难以自抑的蠢蠢欲动烦躁,现在不会了,傅望舒不想说,谈起别的事。
“阳平酒楼的事是小四指使人做出来的,连自家内部制造混乱送了软肋给官府的事都做,真不知他长的什么脑子。”
“想把你打倒占有沈梅君呗。”曾凡笑道:“给他一直潜伏暗处始终是祸害,你可以充分利用他现在狂热地想得到沈梅君的心理,在人前与沈梅君更亲密,让他忍不住一再出手,他做得越过份,越容易露出马脚落下证据,拿住实证了,到你爷爷面前告一状,分家是不可能的,但明确商号没他的份儿,他那一房以后只能得多少供给也很好。”
这主意很不错,傅望舒点头,曾凡接着道:“不过,这样一来,沈梅君就很危险,你四弟不是良善之辈,怕是会对沈梅君用强行卑劣的手段。一是想打击你的嚣张气焰,一个是弥补他处处不如你的缺陷。”
“他已经那样做了……”傅望舒讲起前一晚的事,那晚他寅夜赶回京城是临时的决定,想不到那么巧救下了沈梅君。
曾凡气得一拳砸向桌面,“禽兽不如,竟然对自己兄长的女人用强,你就甩了他一巴掌完事?”
“我还能怎么着?”傅望舒摊手,“靠人不如靠自己,沈梅君要懂得使自已强大起来,不然,下回没有那么巧正好我赶回来。”
“你!你真是冷血。”曾凡连连摇头,沉吟了片刻,道:“要不,我把沈梅君从你家赎出来,放到我身边算了,想来傅望超还不至于敢打国公府的人的主意。”
“不行。”傅望舒断然拒绝,见曾凡还想再说,摆手道:“不用担心,沈梅君只要控制了傅府内宅,小四就动不了她。”
“你还真要让她帮你打理内宅?”曾凡抚额长叹:“我真想不出,沈梅君能以什么身份掌管你傅家的家事。”
“你等着看。”傅望舒露出一抹笑容,举起酒杯扬脖大口喝酒。
傅望舒这晚留宿在曾凡处,傅府里,沈梅君行了一步险棋。
沈梅君在傅望舒走后,怔坐了片刻站起来往傅老太爷住的庆禧堂而去。
傅老太爷已是花甲之年,身体却甚是硬朗,这晚正在院子里打着太极,听得报沈梅君来请安,愣了一下。
一般婢妾只向老太太和太太请安,就是傅老爷的几个妾,也没来向他请过安,这还是晚上。
“进来吧。”难得傅望舒有肯接纳的女子,傅老太爷很喜欢沈梅君,破例接见沈梅君。
沈梅君进去后,扑咚一声跪了下去,也不说话,只轻轻把衣领略拉开些,露了脖颈的伤痕给傅老太爷看。
“望舒打的?”傅老太爷看着沈梅君尚红肿的脸,还有青淤愣住了。
“若是大少爷打的,梅君也不来求老太爷了。”沈梅君默黙垂泪,从袖袋里摸出一物,正是傅望舒滴了烛泪包裹住原貌的那根折断了的水晶簪。
沈梅君把自己去水榭,然后傅太太就带人来搜流觞轩,及至前晚傅望超要强辱她之事一一说了。
“老太爷,栽赃嫁祸水晶簪一事,老太爷找来人一问就明白,四少爷要污辱梅君一事,老太爷喊四少爷来看一看,他给大少爷打了一耳光,这时脸应该还肿着。四少爷为行事便利,还调开府里下人,老太爷可以找几个人来严加拷问。”
傅老太爷扑哧喘粗气,张嘴就想喊人,沈梅君拦住他,哽咽着道:“老太爷,若只有这些事,是梅君红颜祸水,为避免兄弟阋墙惨剧,梅君自当求去。可是,不止这些,梅君还有事禀报。”
傅望超弄翻船要害傅望舒丧命,借了银子给傅望平傅望声兄弟俩弄出爆炸案,这些事都没有证据,都是只是推测,但是,前话说的证实了,这后面的落进听的人耳里,没有证据也会让人不知不觉相信。
沈梅君引导傅老爷做了惯性思维的判断。
第二十一回
沈梅君引导傅老爷做了惯性思维的判断。
傅府内宅如沉疴病人弊病良多一事,沈梅君没提,一下子说得太多,野心便昭然若揭了。
傅老太爷开始气得满面通红,后来却慢慢平静下来,沈梅君静静跪着,默等着傅老太爷的决断。
傅老太爷沉默着,许久没有开口。
一阵风从门外刮进来,烛苗闪烁了一下,随后,像是给浓厚的乌云遮盖了似的,暗淡地苟延残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