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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陛下点了点头,在心里头嘀咕:但是又添了一个未解的谜题。弄不清楚这赤金花结镯子的来历,他总觉得心里堵堵的,很不舒服。好像是有什么被他遗忘的记忆正被装在了一个匣子里头,等着他去打开一般。
“对了,芷儿在做什么呢?”朱见深瞧见宽大的紫檀木雕花海棠梳妆台上铺满了玲珑精致的华美首饰,好奇地问柏芷。
“我在整理前些日子太皇太后赐给咱们小菁的首饰呢。”柏芷笑笑,“太皇太后实在是太喜欢小菁了,每回小菁去寿安宫里头拜见,总是能带着满满一匣子首饰回来。太皇太后赏赐的这些首饰虽然被混杂地装在几个匣子里头,可件件都不是凡品。现下小菁还小,我便替她整理归置着;等到她再大些,这些活就该她自己来了。”
“咱们长公主殿下现下还这么小,太皇太后赏赐的大半首饰,恐怕现在还用不上吧。”皇帝陛下牵着皇后娘娘的手陪着她走到了梳妆台边,一边新奇地看着她归置首饰,一边好奇地问道。
“怎么不能?”柏芷好笑地看着太子殿下,“太皇太后赏赐的首饰均是小菁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能戴的,比如说这只小小的玉垂扇宝簪,簪在小菁的双环髻上别提多可爱了呢!”柏芷拿起一支小小的制作精巧的玉垂扇宝簪给朱见深看,那是由一块通透的羊脂玉雕成的簪子,整个簪身被雕成了扇柄的形状,簪尾的扇片微微打开,每片扇片上皆都垂下一颗小小的玉珠,十分精致可爱。
看着朱见深饶有兴趣地盯着这簪子瞧,柏芷不禁偷笑。皇帝陛下虽对女子首饰有甚高的欣赏和品评能力,但却没有想到女子的饰物如此精致繁复,纵使是一个小小的三岁女童,亦能够拥有如此多精致可爱的首饰。
“这些都是太皇太后赏下的么?”朱见深看着如此多小巧玲珑首饰,不由啧啧称奇,“等到咱们小菁慢慢长大,恐怕就要把太皇太后宫里头的首饰给搬空了。”他这话也说的有理,长公主乃是这几十年来宫里头头一个嫡出公主,太皇太后喜欢她,将自己戴过的一些首饰赏赐给她,乃是理所当然。
柏芷亦是感叹道:“这些均非尚宫局新近之作,据说好些是太皇太后幼时佩戴过的首饰。可是臣妾看来,这些首饰虽然有了些年头,但是保存极好,且匠心之巧,纵是今日来看,亦是件件精品。”这些个首饰不但不会因为时间流逝而显得庸俗,反而会成为经典之作。
太皇太后乃是信国公之后,这后宫里头少有的出身世家的贵族女子。当初宣宗为了将她迎入后宫,与那些谏言“君须册立寒门之女”的大臣们僵直了好久,也是花了好大的功夫与心思。最后为了堵上这些大臣的嘴,甚至不得不让当初尚在闺中的太皇太后李代桃僵、顶了其他秀女的名字入宫,保全了名义上的规矩。正因如此,宣宗对太皇太后一直有愧,甚至废了元后而改立太皇太后为后。故而太皇太后赏赐下来的首饰,即使只是女童幼时佩戴之物,也是件件精品。
只是这个到底算是过去的秘密,且妄议长辈出身,实属冒犯,因此这件事情只在朱见深心中掠过,并未提及。
人的心思想法虽稍纵即逝,然而极有可能会因此而产生十分不同的结果。正是因为朱见深未在此时告知柏芷太皇太后不同于宫中其他妃嫔的高贵出身,以至于之后柏芷仓促知道内中种种真相之后,不禁目瞪口呆,更须仓皇应对眼前的困局。
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此时寝殿内仍是一派和融景象,柏芷又献宝似的拿起了一只小小的白银缠丝莲花镯给他瞧。这只莲花镯的镯身是用了极其细秀的白银丝线层层叠加绞制而成,上头的莲花花瓣却是用了上好的白玉雕刻而成、又用了碧玉雕琢成了莲叶的形状,烘托在白玉莲花之下。
看到这个,皇帝陛下突然瞪大了眼睛,掏出了自己怀中荷包里头的那只赤金花结手镯仔细比对,发现这两只镯子无论是花样、尺寸、还是雕琢技艺,全都如出一辙。
柏芷也惊讶地看着那花结手镯:“这是哪儿得来的?”总觉得这镯子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样。
“你也觉得这两只手镯十分相似吧......”皇帝陛下反复比对着这两只镯子,“这是万贞儿离宫之前交予我的,说是昔年为我保管的物品,可我却怎么都不记得曾经拥有过这么一只镯子了。”
“可是这......”柏芷有些疑惑,“分明是小女童的手镯啊。”
“这是如此。”朱见深点了点头,“小女童戴着顽的手镯,为何会到了我的手里?明儿我要去太皇太后那儿去问问这手镯的来历。”
柏芷抿嘴一笑、接过朱见深手中的镯子轻轻晃动:“或许是一个小女童送给陛下的定情信物也未可知呢。”
朱见深在柏芷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那可真是对不起那小女童了,朕现今都已经有了心爱的皇后,可顾不上旁人了。”
☆、第一三六章
话虽如此,可这赤金花结手镯俨然与太皇太后有关,即使不是从她那儿流出、她也应当知晓其出处。
咱们的皇帝陛下可是眼睛里头揉不下沙子的人,因此第二天下朝之后,他既没有马上回坤宁宫去看望皇后和小宝贝们,也没有去传说中正奄奄一息的万姑姑的晴雨斋那儿探望,而是直接去了太皇太后的寿安宫请安。
“皇帝可真是寿安宫的稀客啊。”太皇太后见到朱见深尚未换下朝服便来向自己请安,心知必非寻常,应是有什么事情。然而朱见深既未开口,她也装作不知,只让钱嬷嬷为他奉茶。
朱见深用杯盖拂去青花茶盏中尚且漂浮着的茶叶,轻抿一口,最终还是决定开门见山:“今日朕来向太皇太后请安,乃是有事请教。”
“哦?”太皇太后微微一笑,“何事?”虽然面上淡定从容,然而太皇太后心中亦是纳闷。朝堂之上的事情,皇帝是断不会来问自己的,自己也没有这个资格瞎掺合;而这后宫之事......皇帝既已立后,柏芷也绝非庸人,这三年来后宫之权已渐渐被她从钱太后手中收回,俨然已是名副其实的后宫之主。近来除却那晴雨斋的万贞儿病重之外,后宫中并无其他风吹早动,他今日突然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朱见深微微露出窘色,从衣袖中拿出了一只小小的荷包。太皇太后并身边的钱嬷嬷全都好奇地看着荷包和朱见深,只见他又从荷包里头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赤金花结镯子。他将镯子递给了太皇太后:“皇祖母可知这镯子来历?”
“这是......”太皇太后这辈子佩戴过的首饰不胜其数,一时也想不起来。可当她不经意间轻轻晃动,听到轻巧的响声的时候,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看着侍立在她身侧的钱嬷嬷:“这莫不是当初佩兰带着女儿来慈宁宫拜见哀家,哀家赏赐给她的小女儿的花结手镯?”说罢她又举起镯子,仔细瞧了瞧花结里头的那颗小小明珠,笃定道:“没错儿,就是这只镯子!”
“主子记得没错儿。”钱嬷嬷笑盈盈道。
“哀家记得与这镯子相似的还有一只白银缠丝莲花镯。”太皇太后眼中突然露出了怀念的神色,“这两只镯子乃是哀家幼时祖母送予哀家的生辰礼物,均是祖母自画了图,叫那巧手的工匠打造出来的......”
看着太皇太后快要陷入自己的回忆,一头雾水的朱见深忍不住问道:“皇祖母,您说的‘佩兰’是何人?”
“佩兰”太皇太后回过了神,“瞧哀家糊涂的,你自是不知佩兰的闺名。她就是柏珍的夫人,皇后的娘亲呀。”
朱见深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您的意思是......这赤金花结镯乃是您赐给皇后的?”然而昨日他将这镯子拿给皇后瞧的时候,她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不像是记得这只镯子的样子。
“正是如此。”太皇太后笑眯眯道,“当时哀家传召佩兰进宫,让她也带着自己的小女儿来给哀家瞧瞧。哀家记得当年皇后不过五六岁,长得米分雕玉琢、机灵可爱,于是哀家便把这镯子赏给了她戴着顽。”
“不过...”太皇太后话锋一转,奇怪道,“这镯子怎么跑到了皇帝的手里头?”还莫名奇妙地到自己的寿安宫里头来问这镯子的来历?
别说太皇太后了,就是朱见深也是一头雾水。难不成自己小时候还见过芷儿?
倒是一旁的钱嬷嬷突然道:“主子,您忘记了?当初柏夫人正陪着您说话,尚是太子殿下的陛下正巧来慈宁宫里头向您请安,您就让陛下带着柏小姐去御花园里头顽。”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太皇太后犹豫着点了点头,“这人老了,记性也差了......”
而此时朱见深的心却不由噗通、噗通跳了起来,被遗忘到一角的记忆突然隐隐绰绰变得清晰起来:那个可爱的小姑娘见自己不高兴,便将手上新得的花结手镯套到了自己的手上...他在盈水湖边遇见景帝最宠爱的皇子朱见济,他嘲笑自己带着小女孩的手镯,两人扭打起来...晚上他被朱见济身边的侍卫从寝殿里头偷偷掳了出来,丢在了盈水湖边...直到自己被万贞儿找到,负气将手镯扔给她...再之后,就是自己的好叔叔想要把自己丢进盈水湖里头溺死,以立朱见济为太子,幸而敬妃路过,救了自己。可是对于死亡的恐惧盖过了这件小小的丢脸惊险之事,自己也将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
-或许是一个小女童送给陛下的定情信物也未可知呢。
昨日柏芷的玩笑话突然在朱见深耳边回想,他不由怔怔出了神。自己和芷儿的缘分,原来竟可以追溯到那么远?!
“皇帝?”而太皇太后见朱见深突然怔住,脸上一时闪过疑惑、惧怕、心惊、欣喜等各种迥异情绪,心中莫名,便叫了他一声。
朱见深这才从自己的回忆里面回过神来,心中对这奇妙的缘分万分感慨,甚至连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这么看来,自己和芷儿果真是缘分天定!
“皇帝今日特特到寿安宫里头来,就是为了问哀家这个镯子的来历?”看着莫名露出感慨和得色的朱见深,太皇太后有些哭笑不得。
朱见深脸上窘意更甚,自己见到这镯子的时候只觉这镯子里头自有玄机,急着想要弄清楚它的来历和这背后的故事,哪想得到原来竟是幼时柏芷所赠!虽然自己心中快慰非常,然在太皇太后的眼里,自己此举恐怕是鲁莽又可笑吧。
“过去种种已成往事,最重要珍惜眼前人。”太皇太后意味深长地看着朱见深,将手里头的赤金花结镯子交还给了朱见深。
花结内的明珠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朱见深亦似有所悟。
“皇祖母教训的是。”他接过那镯子,恭敬地应了一声。
朱见深从寿安宫离开之后,径直去了坤宁宫。他笑眯眯地将那赤金花结镯子交给了柏芷保管,弄得柏芷有些摸不着头脑。
皇帝陛下的心思和性子,柏芷已经了解了七七八八。看他仍旧穿着朝服、却在这个时候到坤宁宫里头来,应当是下朝之后没有回乾清宫,直接去了那寿安宫。
毕竟这答案近在眼前,皇帝陛下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绝不会放任这一丝的疑问一直困扰着自己。
只是他面带释然地将镯子交给自己保管,这又是何意?
看着面带疑问的柏芷,朱见深只当她年纪小、已然忘记了小时候入过宫、见过自己的事情。不过太皇太后说得对,最重要的乃是珍惜眼前人,过去发生过的一些小插曲,并无足轻重。只要他自己心里头知道,原来那么多年以前,自己就收到过柏芷的关切即可。他会对她更加好的。
因此朱见深也只是轻巧地将此事揭了过去:“这个镯子与小菁得到的那莲花镯宛若双生、构思做工如出一辙,你先将这收着,将来给咱们的二女儿戴着顽。”
皇帝陛下又当着那么多婢子说些不靠谱的话了......柏芷半怒半嗔地横了皇帝陛下一眼,仍是依言将那镯子收了起来。
不过皇帝陛下这玩笑话触动了柏芷的一件心事。
长公主和太子殿下初初降生、柏芷封后的那一年,钱太后对她是满意极了;可随着时间流逝,她就不免和周太后有了一样的埋怨:这后宫里头,人丁着实稀少。只长公主和太子两个孩子,实在是冷清的很。
每每柏芷去慈宁宫和寿康宫请安,两宫太后话里话外均是一个意思:皇帝后宫妃嫔稀少、子嗣单薄,是时候选秀以充宫室了。
柏芷和朱见深情投意合、好容易过了些和乐日子,怎会为那贤德明理的虚名而主动为其选妃纳妾?因此每回柏芷听到两宫太后的暗示,均都装聋作哑、亦或岔开话题,决不接她二人的话茬。索性两宫太后本就不和,两人也只是在柏芷前去请安之时百般暗示,从未在一起跟柏芷提出这件事情,因而柏芷拒绝得也就相对容易些。
只是这回万贞儿假死离宫,两位太后少不得又要旧事重提,借选秀之机扶持自己的人。毕竟柏芷深受太皇太后宠爱和庇佑,这也正是她能够成功收权、又婉转驳回选秀提议的底气。说到底,太皇太后到底德高望重,两位太后均都对其心有忌惮、亦不敢轻易为难自己;且脾气执拗、说一不二皇帝陛下又状似甚宠万贞儿,有万贞儿在,她们纵使想要扶持自己的人,也只能躲在柏芷的后头、让柏芷作这马前卒。
可是这回万贞儿若是一死,两人没了忌惮,恐怕这选秀,是势在必行了。
☆、第一三七章
柏芷可谓料事如神,万贞儿病重的消息一传出,各方势力均都盯着晴雨斋呢;等到她一死,可有不少人感到快慰。这最高兴不过的,自然是那寿康宫的周太后。
自从万贞儿与她闹翻、却又突然复宠之后,这个女人,就像是她喉口的一根刺,让她寝食难安。她几乎知道她的所有秘密和阴暗心思,就连她和皇帝的这段孽缘,也是自己一手促成。若是有一天这些全都被皇帝知道,造成的后果,绝不会是皇帝与自己离心这么简单。
有这么多把柄在万贞儿的手里头,她怎么能够不怕?!
现在好了,这个女人终于死了!周太后只觉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的不安和惶恐尽消。
“嬷嬷,如今万贞儿一死,恐怕皇帝正是伤心的时候。皇后虽然还年轻,可到底已经是入宫四年的老人了。”周太后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正殿里头侍候着的清一色水灵宫女儿,对着愈发沉默的管事姑姑道,“男人嘛,总是喜欢新鲜的美人儿,你说是不是?”
“娘娘所言极是。”管事嬷嬷垂首恭声道。
得到了管事嬷嬷笃定的回答,周太后笑得极为欣慰。这嬷嬷跟在她身边十几年,一向是她的智囊军师。如今她也点头赞同,此事自然可行。
然而这周太后也是个蠢的,她实在是太过倚仗身边的管事嬷嬷,就连对方语气中究竟是赞成还是随意附和都分不清楚。她洋洋自得地借口体恤皇帝近来因万贞儿辞世而伤心,立马派遣了两个水灵小宫女儿到乾清宫去伺候朱见深。
长辈体恤晚辈,将自己身边的侍女派去伺候之,此事古已有之。只是向周太后做得这般不高明的,也实属少见。朱见深没想到周太后方才安分了三年多,万贞儿一死,她就迫不及待地苦苦钻营,堂而皇之地往自己的宫里头塞人。当下他就怒气冲冲地亲自将那两名宫女退回了寿康宫。
周太后对皇帝的突然驾到深感意外,当看到那两名从自己宫里头送到乾清宫的小宫女儿被一同带回了寿康宫之后,脸就沉了下来:“皇帝这是什么意思?”他虽是皇帝,可也是自己亲生所出。这不出半日,他便将自己的人退了回来,这不是明晃晃地打自己的脸是什么?周太后自觉失了太后的脸面,言辞间也多是恼意。
“朕是什么意思?朕该问太后是什么意思才对!”朱见深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朕可不知道太后什么时候接下了尚宫局的差事,都开始调度起宫中的宫女儿了!”调度宫中宫女并女官向来是尚宫局的差事,朱见深此言是在讥讽周太后接了奴才的活,有失自己的主子身份。
周太后向来最在意的,就是自己宫女出身的低微身份。她不比那些经过正常选秀、在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着的上等宫女儿,而是因罪入宫、是太皇太后宫里头最最低等的洗脚婢。当年英宗喝醉、一朝宠幸于她,她身边的宫女们也都是讥讽居多,只当她会直接被英宗抛到脑后。又有谁能料到这低微的洗脚婢竟然身怀有孕,且英宗的后宫又子嗣单薄,她便凭借此扶摇直上、甚至成为了尊荣的太后娘娘呢?
这么多年来已无人敢提及周太后的出身,起码从未当面提过。只是她到底出身不正,自己一直引以为耻。如今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此讥讽埋怨,纵使对方是一国之君,周太后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她恼羞成怒伸出自己的手指着朱见深厉声道:“皇帝就是这么跟你的亲生母后说话的!?”因为实在太过气愤,她的手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声音尖利得快要刺破众人的耳膜,莫说朱见深了,就连被周太后单独留在殿中的管事嬷嬷也忍不住皱起了眉。
“朕只有一个母后。”朱见深绝不是能够永远忍气吞声、任人欺压之人,往日对周太后一再容忍,除了念着一丝旧情之外,也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如今威胁尽去,他索性就把话说开了,“对于您,朕至多只能称一声‘母妃’罢了。”
钱太后才是英宗亲封的皇后、朱见深的嫡母,自然只有她才当得起朱见深的母后;而周太后不过是因为生了朱见深,因此才在朱见深登基后被封为太后。说到底,这嫡庶之别绝不会因此而改变。
周太后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给皇帝送了两个宫女儿,竟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她被朱见深这冷冰冰的话刺得后退一步,颓然跌坐在了座上。然而纵使如此她仍是不打算放弃:“皇帝这么对待你的生母,就不怕天下人唾弃?”
朱见深冷笑一声:“若是天下人知道朕的生母因为私心、为了让朕能与烟花女子成其好事而给朕下药,不知道究竟会唾弃谁呢?”
“你......!”周太后不敢置信地盯着朱见深,“你竟然知道......?!”
“朕知道的可不止这些。”朱见深终于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朕是为了您好,这才劝您老老实实地呆在寿康宫里头养老。能够尊荣体面地过完剩下的日子,不是很好么?”自己这生母为人蠢钝、喜怒野心均形于色,若不是运气好、在一朝承宠之后怀了孕,绝不可能能在宫中安然活到现在。既如此就应安守本分才是,可她却偏要兴风作浪,实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周太后早知自己的这个儿子与自己向来不亲密,却不知他已经变成了如此心思深沉、冷酷果决之人。事已至此,她除了听他的话,老老实实地呆在这寿康宫里头养老之外也别无他法。毕竟谋害皇帝之人应领极刑,如今皇帝愿意放自己一马,还算是网开一面。
朱见深与周太后密谈完,周太后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座上,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为恶之人便是这样,当其狠厉之时可敌千军万马、毒如蛇蝎,一旦走到尽头、毫无反击之力之时,却又变成了软弱无能的胆小鬼。
朱见深看着颤抖地伏在座上痛哭流涕的周太后,心中没有丝毫同情,只有深深的厌恶。他看了一直沉默无语的管事嬷嬷一眼,示意她送自己出去。管事嬷嬷心领神会地跟在朱见深的后头,一路将他送出了寿康宫。
寿康宫的夹道上,左右无人之时,朱见深这才皱眉冷声道:“朕让你盯着周太后,为何你却任由这妇人作出此等蠢事!?”
那管事嬷嬷仓惶地跪到在地:“主子恕罪,奴婢也不知道周太后动作竟然如此之快,话音刚落便差人将宫女儿送到了乾清宫。一时大意,因此来不及阻止她......”这管事嬷嬷声音清脆精神,哪里像是渐显老态的四五十岁妇人的低沉模糊声音?
朱见深冷哼一声:“你给我继续盯着她,若是她再作出不当之事,你便准备好为她殉葬吧。”
“是!”管事嬷嬷毫无犹豫地恭敬应道,“奴婢省得了!”
“回去吧。”朱见深一挥袖子,示意她回寿康宫。
“奴婢告退!”那嬷嬷朝着朱见深一磕头,半跪半爬地退回了寿康宫,然后才站起身来往正殿里头走。
原来三年前朱见深肃清后宫之时,便已经将银作局大人派到周太后身边监视撺掇她的管事嬷嬷暗中处死,换成了自己的死士。
经过此事之后,周太后应当是会老实很长一段时间了......若是她再出幺蛾子...朱见深眼中厉光一闪,那可不要怪自己无情了!
他刚才和那死士说的可不是玩笑话。
朱见深自以为已经解决了一件事情,遂安心回乾清宫继续批折子去了。方才周太后将那两个那么丑的小宫女儿送到乾清宫,吓了一跳之余,他立刻亲自把这两个丑丫头丢回了寿康宫,就连汪德也没有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