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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大人只要管好自己的嘴就行。”身后人的语气优哉游哉,“若是杜大人连这两件小事也办不好,你们杜家,也没必要继续掌管燕城了。”
杜詹面色惨白如纸,这人既然能够在他守备森严的州牧府来去自由,焉知他是否会履行承诺。
两刻钟前镇北侯刚走,他来这里虽然并未明说,但都是官场上的人,杜詹怎么会听不出来镇北侯的话外之意。
左右他们两人的目的相同,答应一个是答应,为了保命和他这么些年以来积攒下来的名声,杜詹铁青着脸答应了。
“如此甚好。”身后的人似乎轻笑了一声,手臂轻动,好像是要收回匕首,杜詹趁机转头,正要看看到底是谁敢威胁他时,太阳穴忽地一痛!
身后的男子反手握着刀柄,收着力道砸在他的脑门上,杜詹头晕眼花的,听到他说:“杜大人怎的这般不老实,这一双眼睛也不想要了么。”
“阁下见谅,本官年纪大了,在这昏暗的屋子里什么也看不见。”
脖颈上贴着的匕首撤去,杜詹转过身,正厅里除了他空无一人,黑鸦嘶哑的鸣叫在耳际响彻。
若不是脖子上的伤口泛疼,杜詹都怀疑方才是自己的一番幻想了。
第34章思量
第二日,侯府派人将杜云英的尸体送去了州牧府。
姜善宁为此事提心吊胆了好几日,生怕杜詹哪天就突然杀了过来,萧逐现在毫无权力,杜詹拿捏他轻而易举。
可一连过了好几日,侯府里都静悄悄的,姜从那日半夜从燕城回来,才知道杜云英在鄞城身死一事。
一想到他差点轻薄了自己闺女,姜从捏紧拳头,觉得他死有余辜。
不过此事再细想一番,姜从便知道不对劲,更别说杜云英的身上还有那么多道刀伤。
从燕城回来后,他特意去查看了杜云英的尸体。
掀开白布,露出在河中泡了一天一夜的尸体,每处刀伤都不致命,此刻伤口处的腐肉泛白,散发着阵阵恶臭。
姜从立在尸体旁,站了许久,长叹一声,才让人简单收拾一下尸体。
让宁宁和七皇子继续接触下去,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呢。
……
没过两日,萧逐向姜善宁提出要离开侯府,他已经向镇北侯夫妇告辞过了,最后来找姜善宁。
那日傍晚的霞光很是灿烂,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在天边燃烧着,红彤彤一片云中夹杂着细细的落雪,别有一番风景。
姜善宁洁白的双颊上似乎都染上了红意,她愣了下:“殿下,是侯府住得不舒服吗?还是下人怠慢,怎么忽然要回去了?”
她是要拉拢萧逐的,他住在侯府不就能近水楼台嘛,这一下离得远了,姜善宁忽然不适应。
萧逐道:“都没有,我在侯府住得很好。阿宁,我借住侯府本就是为了过年,如今年也过完了,我也不好再呆在侯府了。”
好到他根本不想再回到那个没有她在的院子里。
姜善宁想了想,姜云铮背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顾郎中和顾灵萱昨日就回去了,高大哥一直在军中,偶尔会回来,但通常住不了一日就又走了。
如今府里只剩下她跟姜云铮,萧逐三人,现在萧逐也要走了,姜善宁有些不舍。
“阿宁,长街北口离侯府并不远,你若是无聊了,尽可以来找我。”萧逐看出她的神色,轻声说,“也快开春了,诗经的背诵一日都不能少,若是你没来找我,我就白日来侯府检查你的功课。”
姜善宁一点也不觉得她有任何不舍了。
“知道了殿下。”姜善宁催促:“那你快走吧,这天色就快黑了,明日我带着课业去找你。”
萧逐唇角含笑:“明日辰时,阿宁,我等你来。”
姜善宁兴致不高的答应了,朝他挥了挥手。
萧逐从侯府走回长街北口他的住处,一推开门,院落中的积雪被扫到墙根处,庭院里为数不多的几个木椅在廊下整齐的摆放着。
屋里的少年听到动静,探头从窗边来看,一见到他,惊喜的大喊:“郎君!你终于回来了!”
萧逐面容冷峻,穿着一身玄色的锦袍,腰间勒着一条腰带,衬得他身高腿长。
那锦袍看起来崭新无比,是姜善宁在街上的成衣店买回来送给他的,美名其曰是那根梅花木簪的回礼。
萧逐拗不过她,仔细收下了。方才与她告辞,他在客院中想了几番,将新衣穿上给她看看。
他脚步顿了顿,没想到长锦一个小少年竟然将这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长锦从屋里走出来,颈上挂着襻膊,两臂的袖子挽上去,露出结实的小臂。他大步流星,脸上笑得灿烂:“郎君,我正巧做了晚饭,我们一起吃吧!”
萧逐怔了怔,跟在他身后走进去,屋里摆着一张简陋的木桌,桌子上是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红薯粥,还有几个馒头和几碟炒菜。
长锦年纪不大,干活又利落,正是饭量大的时候,也难怪给自己做了好些饭食。
萧逐目光微转,发现还有一些并不新鲜的生菜摆在轩窗下,他问道:“这些菜你是从何处找来的?”
长锦摆好木凳,回答说:“郎君上回说街头有个卖馄饨的老婆婆,我第二日特意起早去给她帮忙,这几日每日都是如此,岑婆婆就将家里吃不完的一些蔬菜给我了。”
他指着窗下堆放的蔬菜,挠了挠后脑:“虽然不太新鲜,但能吃上饭已经很好了。”
萧逐颔首,他跟长锦只有几面之缘,并不相熟。原以为他是舅舅派过来传递消息的人,但现在这么看,长锦又像是舅舅派来照顾他的。
萧逐摇了摇头,淡淡道:“我在侯府用过饭了,你吃吧。”他拿了本书走到木床边坐下。
“那好吧郎君。”长锦没强求,拿起一只馒头,就着炒菜大口吃起来。
“前几日我让你趁着上元日拿出去卖的竹篮怎么样了?”萧逐忽然想起来这事,前几日在侯府里做花灯,他看到剩下的竹篾,空闲时候用它们做了竹篮拿给长锦,嘱咐他在摆在街上卖掉。
长锦从怀里掏出来一只钱袋晃了晃,银钱叮当响,他笑着道:“郎君,上元节人可真多,你编的竹篮又结实又能装,卖了好多,钱都在这里。”
“那便好。”
自从来了鄞城,姜善宁帮过他许多,学堂的束脩也是她给他垫的,他得想办法挣些钱,手头没有银钱做什么都不方便。
长锦自从来到鄞城就孤零零的呆在这里,好不容易盼到萧逐回来了,他赶紧问萧逐最近的情况,“郎君,你这几日在侯府有什么进展吗?”
“怎么了?”萧逐挑眉。
“我走之前大人再三叮嘱我要帮助郎君,郎君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我一定尽我所能。”长锦低下了头,“其实还有一点,大人如今在浔州的镖局里过得很艰苦,我不知道郎君到底有什么计划,只希望大人能够过得轻松一些。”
“舅舅他,在镖局中过得不好?”萧逐合上手里的书,眉头微蹙。
长锦嗯嗯了两声:“浔州曾经的世家大族是叶家,叶家遭受陛下打压后不复往日辉煌,大人也隐姓埋名在镖局里讨生计。而浔州遭受了战乱,民生凋敝,这几年来各商户的生意都不好做,有时候一天连饭都吃不饱。”
他越说声音有些低落,目光放在手里的馒头上,抽泣了几声。“郎君,我说这些没有催促你的意思,郎君对于自己的计划心里有数就好。”
萧逐静默了片刻,若说计划,其实他自己都没有非常明确的计划,他只知道十几年来他一直过着卑贱的日子,他是一定要回去永京,一定要向那对帝后报仇的。
如此想着,萧逐扫了一眼长锦,十四五岁的少年皮肤黑黑的,小臂遒劲有力,一看便是那种从小干活的孩子。
他端起红薯粥大口喝着,喝完将碗边舔干净,一点也不浪费。
萧逐移开目光,重新翻开书册,垂眸盯着书页上的每一个字。
他本就孤身一人,好不容易习惯了身边有姜善宁,但是对于叶觉平和长锦,他们将报仇的心愿系在他身上,他却丝毫没有和他们身在同在一条船上的危机感。
他和叶觉平虽有血缘,但是从未见过,而他向来亲缘淡漠,也从不在意。
萧逐眼底幽深如寒潭,盯着手里的书册,耳边是长锦断断续续的说话声,直到声音越来越小,他抬头看去,发现长锦趴在桌边睡着了。
他看了一会儿,起身走过去将他提起来,不轻不重的放到木床上,随后拿着书册去了隔壁的院子。
*
冬去春来,嫩柳发芽,鄞城地处北地,春日来的格外晚。
积雪还没有消融,学堂便要开课了。
姜善宁苦不堪言,开课的前一天她还在萧逐那里背诗经。
她趴在书案边,手里捏着诗经的书角,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等她背完这一篇《无衣》,萧逐弯了弯唇角,不吝夸赞:“今日的三篇背的很快,都是对的。”
姜善宁直起身子一展愁容,揉了揉脸颊,“我昨晚背了一整晚呢,今天肯定背得熟。”
她的手边摆着几张宣纸,上面写着夫子布置的另一个课业,是根据诗经中的某一诗篇写一篇自己的理解。
她前几日写的时候,萧逐跟她一起写,姜善宁以为萧逐只是背过诗经就可以了,没想到他将这个课业也写了。
姜善宁拿过来看了看,虽然萧逐没有受过正统的教学,写的并不完全,但纸上写的都是他自己的理解,最起码态度端正,有自己的思考,正是赵夫子最喜欢的一类学生。她想着。
姜善宁耸了耸肩,转身将身后放着的东西提来,拍了拍黄花梨木书箱,推给萧逐:“殿下,这是去岁我大哥送我的一个书箱,但我已经有一个了,这个就给殿下用吧。”
萧逐抬手摸了摸黄花梨木的质感,抿了抿唇,从抽屉里取出钱袋,正想取些钱出来,姜善宁注意到他的举动:“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阿宁。”萧逐嗓音听起来有些艰涩,“我收了你那么多东西,怎么再好意思横刀夺爱,这个书箱算是我买你的。”
姜善宁一听不高兴了:“殿下,若不是你整日督促我背诗经,明日开课前我肯定背不完的,这个书箱就算是我给你的谢礼。再说,谈钱多伤感情的,我也不缺这点钱,殿下你收回去吧。”
她按住他的手,萧逐哭笑不得,顺着她的力道把钱袋放回抽屉里,满腔的热意说出来只有一句“谢谢阿宁”。
姜善宁笑得狡黠:“那今后,夫子布置的课业,下了学我们一道完成吧。”
萧逐有求必应:“自然。”
第35章学堂
绿柳抽条,积雪未消。
一大早姜善宁就被菘蓝被窝中捞起来,眼睛都没有睁开,迷迷糊糊的抱着被子不松手。
“姑娘,再不起就要来不及了,已经卯时一刻了。”菘蓝站在床边,弯腰喊道。
姜善宁捂着耳朵翻了个身,还是不动弹。
菘蓝无言片刻,见状,心生一计:“姑娘,七殿下在侯府外等您呢,您快些起来梳妆。”
果然,就见姜善宁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闭着眼睛说:“菘蓝,快帮我梳妆,外面这么冷的,别让殿下等久了。”
菘蓝手脚利索,今日要去学堂,于是把姜善宁的头发都挽起来了,她问道:“姑娘,今日要戴哪支簪子呀?”
姜善宁掀起眼皮扫了一眼,随手指了一根簪子,菘蓝抬手正要取时,姜善宁忽然叫住她。
“怎么了姑娘?这支梅花玉簪很是搭配您今日穿的衣裳呢。”
“等下啦。”姜善宁拉开妆奁,取出了一支木簪,菘蓝定睛瞧了眼,疑惑问道:“诶姑娘,您什么时候买的这支簪子呀?看起来还蛮精致的呀。”
姜善宁笑了笑,捧着手心的簪子看了又看,塞到她手里:“那今日就戴这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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