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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道:“知道了,我定然不与她们胡说。”
果然,下午,明玉她们就找了过来,缠着我问齐王的事。
我知道如果兄长发现我言而无信,定然会生气。
但他显然多虑了。因为明玉她们消息灵通,不用我多嘴,她们也已经知道了六安王邀请齐王去红叶宴的事。
提到这个,她们热血沸腾,不但纷纷表示明日定要跟着家里赴宴,还商量起要如何打扮,并且约定在齐王面前,谁也不许抢谁的风头。
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议论,我忽然想起来,这般热闹,我却是去不得了。
“阿黛,你真的不去?”明玉问我,“就算你不喜欢齐王,那宴上也有别人。听说六安王将半个京城的高门子弟都请去了,要曲水流觞吟诗作赋,可风雅极了。”
“就是。还有一众名士也要去,近来张家的公子不是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子么?他诗作的好,人也生得俊俏,你还没见过吧。”
这话出来,她们又是一阵嘻笑。
若放在从前,我大概会不屑一顾。
可这一次,我想到齐王大约又会在那宴上大放异彩,而我又是只能听人事后谈论种种,竟有了落寞之感。
由于我做贼心虚,去广寿寺的事早早布置下了,乳母还安排了法事,让我为母亲去祈一场福。所以无论如何,我不能反悔。
“我去不了。”我老实道,“我父兄都无暇前往,我也要到广寿寺去。”
她们露出同情之色,而后,又兴致勃勃地继续议论穿什么衣裳。
我想着,既然齐王要去赴六安王府的宴,那么,我便也不必去同春园了。广寿寺法事完毕之后,派一个信得过的家人去同春园将我的花取回来便是。
一切比预想中的要简省,丝毫不麻烦。
但我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很高兴的感觉。
第二日,我登上马车,往广寿寺而去。
这间寺院,是我母亲在世时常来的,我家每年给这里捐的香油钱不少。故而我每次来,从住持到僧人,个个都对我恭恭敬敬。
我在殿上进了香,已经是中午。法事安排在午后,午膳就在寺中吃斋。
这日子并非初一十五或岁时节庆,寺院并不热闹。
寺院里向来会为贵人们备下用膳和休憩的清雅去处,在广寿寺里,我一向会到经堂附近的小花园里用膳。那里有一处亭子,能赏景,也能听到僧人们的诵经之声,是母亲从前的喜爱之所。
午时,僧人们用膳的用膳,歇息的歇息,经堂那边无人念经。
若在平时,这般清静颇合我心意。但今天,我吃着那寡淡的斋饭,却觉得今天着实冷清得有些凄凉。
心里忽然又想起了明玉她们。
现在,她们是不是正在六安王的宴上,打扮得像花孔雀一样,用纨扇遮着脸对齐王抛媚眼?
正当我神游天际之时,一名庙里的僧人走过来,向我施礼。
“上官娘子。”他恭敬道,“一位施主托小僧来,将此物交给娘子。”
我看到他手上的东西,一时定住。
那正是我的栀子花。
第三十四章旧事(六)
我张张口,正要问话,突然想到什么,看一眼旁边的侍婢。
“我这里不必伺候,你去用膳吧。”我对她说,“回来之前,到茶舍去为我沏一壶香片来。”
侍婢应下,行礼退去。
我看向那僧人,强自定了定心神,问道:“不知此物是谁人送来。”
僧人并未回答,只道:“那位施主就在园外,托小僧带话,这花虽是好了些,但仍须仔细照料。娘子若不得要领,他可过来向娘子细细交代。”
看他那讳莫如深的模样,我心里已然明了。
“原来如此。”我说,“还请师父将那位施主请来,容我细细请教。”
僧人应下,将花放在石桌上,告退而去。
我仔细将我的栀子花端详,只见它果然已经好了不少,叶片上的斑点已经不见了,竟是恢复如初
没多久,一个身影出现在园门之处。
我望着他,突然觉得心跳变得愈加清晰起来。
齐王今日穿着一身闲适的长衣,颇有书卷之气,与那些到庙里来清修读经的居士很像。不过他那高高的身量和轻快矫健的步子,颇有几分与众不同的气势,远远地望见,就让人无法忽视。
如上次见面一般,他对礼节毫无兴趣。
到了跟前,我还没来得及行礼,他便开门见山道:“当下天气已经寒冷,这花你带回去之后,须得专门设一处温室;但也不可只让它待在温室里,须得每日都晒一晒太阳。冬季不必施肥,可隔七日浇一次水。另外,府上可有擅养南方花木的花匠?”
我说:“花匠有是有,不过我家中南方花木不多,不知是否擅长。”
他似乎早有预料,将一本书交给我,道:“这书中,有栀子养护之法,你空闲之时可好好看一看。”
我接过那书,不得不感到惊讶。
这书没有书名,一看就是手抄的,不过字迹颇是好看。
“这是殿下自己的书?”我忍不住问道。
齐王没回答,只问:“明白了?”
“明白了。”我只得道,心思却又一转,忍不住问道,“有一件事,我想请教殿下。”
“何事?”
“殿下今日不是要六安王府的红叶宴?”
齐王看我一眼:“谁说孤要去六安王府红叶宴?”
我说:“我兄长说,殿下昨日到我家里做客时,曾向他问起此事。”
齐王脸上的神色毫无波澜:“若不这般问,孤如何能知道你今日入何处,如何与你见面,又如何亲自与你交代这些?”
我愣了愣。
这坦坦荡荡的话语,让我耳根一热。
心头不禁遐想,要是齐王这么对着明玉她们这么说,她们大概会激动得当场晕厥。
“殿下为何定向我亲自交代?”我眨眨眼,摆出不解之色,“此事,让下人代劳也是一样。”
“自是不一样。”齐王道,“你见过哪位郎中治病,是让人传话的?”
他说话说得理直气壮,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无言以对,就此闭嘴。
周围登时陷入一阵安静。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少顷,他忽而将目光转向旁边的园子,似乎要观赏那光秃秃的花木。
“伯俊不曾来此处?”过了一会,他开口问道。
伯俊是我兄长的字。
“不曾。”我说,“他正向太学的赵博士学习学书法,今日要去回课。”
嘴上说着,我心想,这事兄长昨日不是告诉过他了?
只听齐王接着说:“故而今日只有你一人来?”
“还有些仆婢。”我答道,“他们用膳去了。”
齐王微微颔首:“如此。”
话音落下,再度沉寂。
他没有再说两句的意思,但似乎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就这么干站了好一阵子,他大约终于把周围萧瑟的秋景看够了,转过头来。
“告辞。”他的目光瞥了瞥我,而后,就像从前的每一次那样,不等我多说一个字或者行礼,就已经转身而去。
————
直到做完了法事回到家里,我仍然感到心思浮动,坐在窗台前,托腮望着窗外的天空。
外头叽叽喳喳的,明玉她们来了。
她们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但显然很是丧气,进门就抱怨,说齐王根本没去。她们白白在六安王府中等了半天,又碍于礼数不能早早离开,只能干坐着,看那些无聊的人吟诗作对。
“六安王真是,既然请不到齐王,怎到处说齐王也要去,平白让人扫兴!”
明玉“哼”一声,道:“不就是怕不够热闹,搬出齐王来硬蹭。”
我说:“那曲水流觞如何?不是说风雅极了?”
她们个个一脸嫌弃:“烂大街多久的把戏,家家聚宴都来这么一出,有什么风雅。”
“那生得很俊俏的京城第一才子呢?”
她们更是嗤之以鼻,群起而攻之。
“会写两首酸诗也成了京城第一才子!”
“哪里俊俏了,给齐王提鞋也不配!”
我见她们怨气极重,乖乖地坐在一边闭嘴。
“阿黛,”七嘴八舌讨伐一阵之后,明玉对我说,“幸好你今日不曾去六安王府,早知如此,我宁可跟你去广寿寺拜佛。”
我讪讪的,竟有些做贼心虚之感。
可切莫让她们知道那祸水今天去见了我……
明玉她们离开之后,我继续坐在窗台前,望着庭院上方暮色渲染的天空。
有一件事,我觉得很是耐人寻味。
按照约定,明日,我便会去同春园取我的花,他自然能见到我,有话也能当着我的面说。他何必多此一举,又是到我家里打听我的动向,又是跑到这广寿寺来见我?
还有那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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