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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色微沉,盯着她的面色,缓缓放满了声音:“先锋陈昂孤军追敌,未能擒回贼首,腿了中了一箭,用不得多久便能回京。”
苏淼淼瞬间松了一口气。
只是伤了腿吗?
比起故事里他原本的结局,可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陈昂能好好回来,还与姐姐成婚,她便也终于能够放心。
这样的反应,却叫箫予衡愈发误会了什么。
“在想什么?”
他微微躬身,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话中透着叫人的心颤的战栗:“淼淼,你记着,你该关心的人,只有我一个。”
这又是什么话?
苏淼淼皱了眉头,为了压制故事强加给她的情绪,却只当听不见后面这胡言乱语,回了前一句:“我在想,还好这北伐是杨老将军领兵,若是你,肯定没有这样顺利。”
箫予衡淡淡看她一眼:“若是我,必不会叫左狄王逃脱。”
这话苏淼淼还当真不能反驳,因为在故事里,箫予衡为主将,最后是当真生擒了戎狄左王,得了一场大胜——
可那是他箫予衡的本事吗?
分明是拿包括陈昂在内的千万将士的性命换来的!
苏淼淼嫌弃的撇嘴,既是不能,也是不愿再与箫予衡多言,便只能将头扭到一旁。
箫予衡并不介意,甚至带着些趣味似的看着她:“下面说,你这几日膳食进得颇香。”
苏淼淼掩在袖下的手心轻轻动了动。
箫予衡话还未完:“可是因为瞧见了天上的风筝,觉着会有人救你出去?”
苏淼淼的眸子猛然一颤!
“不必奇怪,满街上飞着一样的风筝,我不知道才是怪事。”
箫予衡愈发笑了起来,声音带着得意:“你可知道,赵怀芥如今也已在收拾行囊,打算动身云游?”
赵怀芥要走?
是,元太子先前便提过,他不愿做高墙之下的太子,要趁着陛下还年轻时,亲眼去看看这大梁。
这是因为没有找到她,就死心了吗?
不,不可能,赵怀芥才不会这么简单放弃,
她不信!
赵怀芥与阿娘一定会来救她,他们甚至都已经找到了苗头,她只需要想出法子配合。
苏淼淼屏了呼吸,借着手心还未愈合的伤处,在痛意中叫自己找出了一丝清明。
面前箫予衡还在开口,温柔深情,气息拂过,如同毒蛇的信:“淼淼,再过几日便是五月二十二,届时赵怀芥已走,公主府中也办了你的丧事,只剩你我,你可想要什么礼?”
五月二十二,是她的生辰。
她生在小满,这也是她的及笄之日。
苏淼淼的目光直愣愣的看过来:“你便这样肯定自己不会被发现吗?”
箫予衡只是笑笑,并不开口。
但苏淼淼原本也未必一定要听他嘴上说。
凝神之下,她很容易听出了箫予衡的心声并不像他表面这样平静,只几息的功夫,她便听到了不少纷乱的心声飞快闪过——
[不会发觉……赵怀芥……不得不防,]
[持兵着甲又如何?便是冲进宅中也寻不着人,绫罗街,皇子宅邸,当真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不出一刻,左右街使、金吾卫京兆府都会来人平乱,只凭两百人,便是加上公主府又能撑多久?]
[便是当真不死心,也不过徒劳无功,不必在意……]
[及笄之后,也不必再等。]
[淼淼,终究还是我的……]
听到这儿,苏淼淼忽的起身,行至隔间,伸手撩起山泉水,猛然泼到了面上。
泉水清冽,虽然只是一瞬间,却也足够她恢复了自幼的清明与志气。
她相信阿娘与赵怀芥不会将她弃之不顾。
一定会有来找她!
不知道箫予衡到底凭了什么,觉着即便公主府来人,也不会找到她的所在。
但她现在要做的,就只是在有人来寻她时,尽快叫人发现自己的痕迹。
面颊水滴低落,苏淼淼低头,看着水中影影绰绰的自己,却忽的想她在蓬莱宫后殿的烈火中,亲身体验过的火光与黑烟。
着火,报信,狼烟。
年幼时,听母亲讲过的军中故事,也一点点重新浮现,叫苏淼淼的杏眸渐渐放出光亮。
只是自从上次伤了箫予衡,屋里一点火星利器都没了踪迹,用膳都换成了木制的碗筷。
她要靠什么点火?
片刻,擦干水迹的苏淼淼重新出现在箫予衡面前。
她的眼尾湿润,面上却还十分倔强,低头不语。
直到箫予衡旧话重提,苏淼淼的眸光虚虚扫过落在屋内的轻纱木柱,方才低低开口:“及笄之日,总要有一根簪挽发,有发笄便够了。”
第59章
盛京,钦天监。
赵怀芥行出钦天监官署大门时,被年过花甲的监正亲自送到了阶下。
这样的恭敬客气,倒不单单因为赵怀芥元宗太子的身份,更多的,是源于十年前,钦天监的监正,还是活着的国师刘玄。
如今的钦天监监正姓张,在前朝时还只是一介不起眼的八品司历,大梁开朝之后,被刘国师看中在身边带了几年,升为监副。
刘国师无心杂物,在世时监正也只是挂个名头,钦天监内诸多事务,都是张监副操持,验天文,考历法,观日月星辰、风云异象,甚至春秋祭祀,帝王大婚都要他来定日择期。
除了没有正式收徒,张监正如国师弟子也不差什么,且为着这知遇之恩,还要比寻常师徒还更不同些。
赵怀芥此刻,也是一副对待长辈兄长般的模样:“劳烦监正。”
张监正已经年过六十,准备告老的年纪,甚至开年时,便已经上过一次乞骸骨的折子了,陛下也是按着旧例挽留了一次,只等着再上一回,便能辞官归乡。
若不是为了淼淼,赵怀芥也不愿这时候麻烦他。
不过听着赵怀芥这话,张监正却是十分通透的摸了摸颌下银须:“国师于下官有教引之德、知遇之恩,原以为这恩情要带到下辈子去,还要多谢殿下,为下官了却一桩遗愿。”
赵怀芥便也也没在多言,只留下一句不论成与不成,都绝不牵连对方,拱手转身告辞。
离开钦天监后,赵怀芥也并没有着急回宫,上车行出官署之后,不过两刻,便又停至了朱雀大街上,京兆府尹的宅邸面前。
京兆府尹姓何,赵怀芥在此之前其实并未见过,但是这位何公的生母,府上的老太君却是姓赵,细论起来,算是先赵皇后同族的姑母。
他前日便已递了帖子,门口早有管事子弟亲自等着,远远见着马车,便迎了上车,恭敬见礼,客客气气将他迎进了宅内去。
赵怀芥最近这段日子,除了准备离京的车马人手,便是如今日这般,四处登门见人。
从当初被太宗皇帝亲自任命东宫属官开始,教导过赵怀芥的太师太傅太保、少师少傅少保……赵氏的远亲,太宗皇帝时的旧人……凡是人还在京中的,他便都会依次上门,有时会带着些元宗皇帝与明烈皇后的遗物,有时便干脆将托付了蓬莱宫内留下的老人,算是临行之前的安置道别。
人走茶凉,最开始,其实有些人是不愿沾染这位身为尴尬的太子的,虽不敢明面上冷待,也会寻了各种借口不见。
但赵怀芥找的人远不止一个,且恭敬迎客,满心感慨的人,远比这些鼠目寸光之辈更多,甚至不少朝中重臣,提及旧事都会满面泪光,约好他三日后离京,定会去城外长亭相送。
官场之中,忘恩负义,逢高踩低,决计不是什么无伤大雅的好名声。
不过一两日间,几个先前推拒躲避的,便也连忙主动上门,只是对这些人,赵怀芥便也表现淡淡,皆令东宫管事拒之门外,也并不亲自见客。
太宗皇帝的父亲,明烈皇后的母亲,太子的身份,十余年后,还能留下多少用得上的渊源旧人?
从前赵怀芥只是在赵皇后的教导中听闻过,直到现在,才能都一一亲眼见了一遍。
直至日暮,赵怀芥方才回了东宫,看过刚从蓬莱宫中送来的二百亲卫都拿着了刀剑配甲,又看了半卷经文,才洗漱歇息,看来与先前几日都并无什么区别。
但次日一早,乾政殿内,钦天监张监正便亲自进宫求见,言称亲眼见天生异象,有紫气东出,彤光冲天,这般祥瑞吉兆,正应了北境大捷,为天下计,请陛下于圜丘祭天。
祭天的日子,折子上也已经算好,正是三日之后,五月二十二。
与此同时,赵怀芥又是一早出门。
今日他没再上门做客,而是请了葛老太医,带着些蓬莱宫中带来的上等药材,去了长公主府内探病。
长公主仍是缠绵病榻,起不得身,也并不见客,如意楼外,出门来迎的是这阵子都未去上值的苏驸马。
苏驸马命侍女引葛老进楼诊脉,他则留在屋外,将赵怀芥请到了四处开阔的流水亭。
赵怀芥先问了一句:“姑母身子如何?”
“还是老样子,恹恹的起不得身,太医说过是身上无大碍,只是心病,待我告诉她淼淼活着,想来很快能好。”
苏驸马说着,面上又露出一丝谨慎:“殿下,可都准备好了?”
赵怀芥微微颔首:“万事俱备,只等说服公主,后日点齐府上护卫,一并破门。”
说服长公主一点不难,带着府上侍卫带人破门也不算什么。
六皇子再是得陛下看重,日后极有可能托付江山,那也都是日后的事。
如今的箫予衡一介光头皇子,并不牵扯君臣之别。
莫说是为了救淼淼,只单单做姑姑的脾气上来,带了几百家丁护卫上门,拆了侄儿的宅子,多大点事呢?
以当今陛下的性子,听说了也大半不会当真,说不得还会兴致勃勃的当热闹瞧,先去打听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再叫儿子给长辈道歉。
但他们要干的不单单是砸了箫予衡的私宅,赌气泄愤。
赵怀芥早已拿到了宅子的舆图,苏驸马这些日子,也已在暗地里搜罗了几十个老练的工匠,护卫们破门之后,便要靠这些工匠们按图索骥,将宅内所有屋舍宅院都一一查过,寻出可能藏人的夹壁暗室。
这是一桩细活,仔细起来,半日都未必能完。
且机会只有一次,为了防止箫予衡府中有暗道,暗度陈仓将淼淼送去别处,他们要将整个绫罗街前后都一一围起,牵扯的也远远不止箫予衡的一处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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