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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梅想,她要不干脆打车回去。只是这里边郊野外的,出租不好找。
正神思缥缈之际,杨梅身后蓦地一亮,那是车头大灯,而后是响亮的车喇叭声。
杨梅觉得这刺耳的喇叭声简直是天籁,转身过去脸上已经洋溢起久等后的微笑。
笑很快就垮了——那不是李艳的车,是送完学生又回来的教练车。
杨梅愣在路中央,教练车冲着她又鸣了一声喇叭。杨梅这才退到一边去,继续等。
那辆教练车从杨梅身边擦过,忽然停了下来。
江水坐在里面。
他矮下头,朝外看:“你怎么还在?”
杨梅等得有点心灰意冷,说话也有气无力的:“嗯,我朋友还没来。”
江水说:“你朋友来接你?”
杨梅点头,江水就没继续问下去,一踩油门驶进驾校。
杨梅背过身,脑子空空的,一点想法都没有。
这时,头顶忽然飘来一道清淡的声音:“你再不走,驾校要关门了。”
杨梅回头,看见江水笔直地站在那里。
她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心头盘旋不去的那一点久候的烦闷忽地消失了。
杨梅走近几步,对江水说:“要不你行行好,把我送回去?”
江水抿着唇线,几乎没有经过大脑思考,他说:“你又不是跟着我学车的。”
这明摆了是拒绝。
不过杨梅并没有露出不高兴的表情,而是兴趣盎然地问他:“跟了你,你就会帮着送回家?”
江水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异常,非常笃定地点了点头。
杨梅就无声地笑开了,仰着脸直视他,话里带着调笑的意味:“行啊,那我就跟了你。”
江水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杨梅一个劲笑是在笑什么,虽然她笑得很开心,可江水一点也不觉得这种玩笑很好笑。
他说:“我要回家了。”
杨梅在后面喊:“你走了,我怎么办?”
江水指着小卖部:“你去那里坐着等吧。”
杨梅说:“你不觉得你一男人把我一女人孤零零丢在这里很没风度吗?现在已经不早了。”
江水又走回来,杨梅看着他一点一点走近,说:“决定要送我回家了?”
他路过她,在一根电线杆子上靠着,淡定地说:“我陪你等吧。”
“……”杨梅想,这个男人一定是木头做的。
在湿暖的晚风里站着,杨梅看着远处的楼房渐次亮起了灯,她几乎能想象那些待在自己屋子里的人现在是多么舒适,反观自己,暴晒一日,身体早已疲惫不堪。
杨梅无声地叹气,叹完气后说道:“我学车学了很久,却一直通不过考试。我很怀疑,我待在这是不是很不明智。”
她回头看了江水一眼,说:“林阳说你开车很厉害,那么你在这里,就是明智的。”
江水低着头,没有说话。杨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复又背身对着他。
很久以后,杨梅身后忽然又冒出一个声音,将她纷飞的思绪拖回现实。
那是江水的声音,带着清浅的凉意:“没有明不明智,只有值不值得。觉得值得,你就在这,觉得不值得,你明天就可以不用来。”
杨梅有些讶异地回身,天色完全暗下来,驾校旁没有灯,江水的身影被黑暗笼罩。
可杨梅能想象得出,站在那里的江水一定是面无表情的。
不远处投射过来一束触目的车光,杨梅却浑然不觉一般,固执地背着光,笔直地望着江水。
果然如她所料,江水的脸色淡淡,像一根不知名又千篇一律的野草,静默地在那里扎根。
她没有料到的是,江水那双黑而沉的眼,好像一枚坚硬的铁钉,精准地落在她的脸上。
她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像静静等候铁钉的空洞。
忽然,她对他说:“江水,我叫杨梅。”
过了几秒钟,江水才慢慢点头,说:“哦。”
像是在验证一种既定的规律,杨梅歪着头等候了一会儿。
什么也没等到。
杨梅主动提起:“你不觉得我的名字很特别吗?”
他应该像千千万万个人那样,等她做完自我介绍,就反问一句“你怎么叫这么个名”。
江水没有。他不是千千万万个人。
他拧着眉毛思索了一下,最后说:“你的名字……有什么特别的?”
杨梅因为这句话弯唇笑了:“嗯,也没什么特别的。”
☆、寻找男人的女人
吃晚饭前,李艳总算姗姗来到。
杨梅坐进副驾驶位,李艳偏头看向窗外,随口问道:“那人谁啊?”
杨梅敷衍答:“没谁。”
李艳启动车子,嘴上还不忘带一句:“跟个木头似的杵着。”
杨梅抿嘴笑,木头,木头。这个形容很贴切。
驶到交叉路口的时候,李艳问:“我们去哪儿吃?”
杨梅看她一眼,说:“你不回家吃啊?孙威不在家?”
李艳无所谓地笑笑:“管他呢。”
杨梅思忖几分,小心地说:“他又出去了?”
李艳哼了一声,道:“出去就出去呗,他出去了我还自由了呢。”
杨梅闭上嘴不说话了,她知道李艳这么说完全是气话。
孙威是李艳的老公,做生意的,很有钱,三天两头的往外跑,出差,忙,刚结婚的时候还和李艳腻歪在一块儿,一年后就时常不着家。
最开始的时候李艳还会来找杨梅诉苦,后来次数多了,李艳练就一副金刚不坏之身,她说她已经习惯了。
杨梅知道自己一个外人不好插手人家的家务事,可她心疼李艳,想了想,还是劝慰了一句:“李艳,你还是找个时间和孙威好好谈一谈吧。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对你对他都没好处。”
李艳说话的声音忽地抬高了:“我又不是没和他谈过!有用吗?没用!他根本不会听我的。”
她冷笑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杨梅说:“要不你帮我说说?”
杨梅作势移了移身子,说:“我说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李艳说:“他也就在我面前是老七老八的样子,我觉得他还是能听进你的话的。”
杨梅仔细地想了想,点点头说:“行啊,你要是真的需要我帮忙,我就帮你。”
听杨梅这么说了,李艳反倒不主张了,她叹息一声,说:“唉,别说这个了,还是想想吃什么吧。”
李艳和杨梅去了彼岸咖啡厅,点了几个家常小炒,吃吃喝喝花费两个多小时。
从咖啡厅出来之后,李艳对杨梅说:“我送你回家。”
杨梅点点头坐进车内,李艳的车子刚开出停车场,杨梅就说:“李艳,你送我去店里吧。”
李艳转头问:“怎么忽然要去店里?你的店不是有小何管着么。”
杨梅拿出手机,翻开日历,滑了几下屏幕,说:“前天有批韩国货到了,我去看看。”
李艳笑了:“哟,韩国新货啊,那我也去看看,正好从你那儿捞几件好的回去。”
李艳说是说捞,但她不会真白拿,毕竟化妆品是消耗品,不是能一劳永逸的物什,是时不时要增添加补的。李艳要用化妆品,就问杨梅买,杨梅会给她出厂价。
两人在化妆品堆里挑挑选选,总算挑出些满意的。最后李艳心满意足地回了家,杨梅也包好几件新品,回家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坐在车里的时候她就犯困,泡了个澡后反倒清醒了。
杨梅做完面膜打算睡觉,关了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学车很累,身体很疲乏,可她大脑很活络,精神百倍。
她不知道自己充沛的精神来自于哪里,也没法儿细究它的来源,因为不管闭上眼,亦或睁开眼,黑乎乎的眼前就会渐渐浮现一张人脸。
这张人脸和黑夜一样黑,完美得融合在黑夜的每一个角落。
起初那只是个模糊的影子,后来那个影子渐渐清晰,像是有一支笔在那张脸上涂涂画画,画出俊秀浓黑的眉,黑沉沉的眼,英挺的鼻梁,还有紧抿的唇。
杨梅皱了皱眉,因为这样的情况在她的人生中是第一次出现。
同时她很清楚,她的眼前浮现这张人脸代表着什么。她觉得讶异的是,她居然对一个今天才见面的男人产生了思念。
那一晚上,杨梅失眠了。第二天早起之后,她的脸色不是很好。
李艳到她家门口的时候,杨梅正对着梳妆镜涂化妆品,她一边描眉一边开门放李艳进来。
“你想喝什么就自己拿,我就不招待你了。”杨梅说完就又跑回卧室。
李艳跟在她后面,顺手捞了一罐芒果汁,倚在杨梅的卧室门边,边喝边说:“你今天起那么早就是为了化妆?”
杨梅从镜子里看了李艳一眼,后者大喇喇地仰脖就喝,黄橙橙的芒果汁从嘴角滑落。
杨梅收回目光,说:“在我这你随意点没事儿,出了门可得注意点。你饮料都从嘴巴里漏出来了。”
李艳不在乎地抹了一把下巴,说:“哦,是吗。哪儿呢?……还真有。”
杨梅专心化妆,没说话。李艳等着等着,觉得无聊了,就笑问:“杨梅,我记得你学车是不化妆的呀,怎么今天忽然化妆了。”
杨梅在涂口红,没办法回答李艳,李艳就自言自语:“我从你这儿拿的化妆品,都还没怎么用呢。”
杨梅说:“都搁在梳妆台上过期了吧。李艳,你以后出门好歹化个妆。”
李艳笑笑:“每天化妆也挺麻烦的,就你,不嫌麻烦。其实你素颜挺好看的,不用特意化妆。”
杨梅对着镜子左右看看自己的脸,说:“没事,我这是裸妆,看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