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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上了楼,特意没有选包厢,而是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来。纪无咎点完菜,一抬头就看到迟迟正捧着脸看他。她的目光像碎金般星星点点,看的人也一起愉悦起来。纪无咎嘴角忍不住带出点点笑意,问她,“你看什么?”
“看你。”她理所当然地答道,“无咎,我刚才都想跟你说,你好能干啊。”迟迟一双大眼中,满是崇拜,“那个京兆尹做了那么久都没做好的事情,你上去一下就办好了。”
被她的眼神感染,纪无咎那满身的清冷之气也冲淡了不少。他抬手跟迟迟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含笑道,“我也是借了圣上的光,如果不是他在后面支持我,哪里会有那么轻松。”其实说到底,还是那些人不愿意做。谁都知道李湛是姜太后一手扶持上来的,他根基未稳,身边却已经卧了姜氏这只大虎,这个皇位能不能坐稳都还是未知数。而这件事情又把姜家牵扯了进来,一个弄不好就打了姜家的脸,为了皇帝得罪姜家,这些官员不会那么做的。
连皇帝都要被人看碟下菜,姜赋淳不是皇帝,却也胜似皇帝了。
迟迟久处深宫,虽然李湛和纪无咎把她保护得很好,但皇家子女,天生对这些事情都有一种敏感。纪无咎虽然不曾提过,但她也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当下脸上便有些忿忿,“皇帝是我哥哥,可真正做主的人还是姜赋淳。”她偏头看向窗外一片辉煌的夜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皇兄才能真正的大权在握。”
想要掌权,谈何容易?李湛已经牺牲了自己的婚姻,却只换来片刻的喘息。姜赋淳定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一个国丈,根本堵不住他的野心。尤其是,在他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
“说到底,还是当年母后不应该放任姜家势大。纵然皇兄非她亲生,然而再如何,自己儿子做皇帝,总比自己哥哥做皇帝强吧?”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头过来,“可是,如果当初不是有姜家支持,恐怕皇兄也登不上那个位置。”
纪无咎在心里摇了摇头,姜太后的野心何尝是只安心在深宫当中当个妇人?如果只是这样,当初就不会选择李湛了。
不过,这些事情都不是迟迟应该考虑的。她应该做的,便是每天开开心心,平安喜乐地过完这一生。就算深宫之中波流诡谲,哪怕粉身碎骨,他也要保全她的安康快乐。
小二哥把点心端了上来,纪无咎趁机岔开话题,“椰丝糕,这里最有名的点心。”他将盘子往迟迟那边推了推,刚才还在忧心李湛的迟迟立刻转过脸来,看见面前这一盘雪白的糕点,瞬间便喜笑颜开。她用筷子夹了一个,放进嘴里时,只感觉凉丝丝的一片,但又不是真的冷,跟冰跟雪还是很不一样的。初初入口时,只觉得并不甜,然而吞下去了,才有回甜上来,比单纯的吃在口里的甜,不知道要爽口多少。
见她的表情就知道这点心甚合她胃口。纪无咎也夹了一块,他原本就不甚喜欢吃甜食,只有这个椰丝糕还勉强符合胃口。片刻之后,小二哥又把他们点的其他菜端了上来,宫中虽有美味佳肴,甘露殿里也有小厨房,但在外面吃饭却别有一番风味。那些菜肴都是燕来春的招牌菜,手艺自然不用说,然而更让迟迟高兴的,还是眼下坐在她面前的这个人。
窗外花灯如昼,有晚风吹来,凉意森森,里面好像还带着黄葛兰的香气。酒楼外人潮涌动,迟迟垂眸看去,不少青年男女手牵着手出来游玩,情意切切,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旖旎。
是啊,若是有一天她能够这样跟纪无咎手牵手走在街上,她也觉得胜却人间无数了。
对面少年的面容依然雪白,但被窗外的红灯笼照着,比往常多了一份暖意。那双湛黑的瞳仁里眼波流转,凝眸看去,好像有脉脉春水在期间流动,看得人忍不住就此沉沦。
今夕何夕,共此良辰。也不知道何时还有这样的安好岁月,能让他跟自己一起,坐下来吃吃饭,看一场这秋月春风。
迟迟夹了一筷子八宝鸭,正要放进嘴里,前面却出现了一阵喧闹。她抬眸一看,刚才楼下的那个掌柜亲自领路,后面跟的那人……迟迟看了一眼,连忙收回了目光,将脸埋进碗里,努力不让自己吸引目光。
纪无咎见她如此,出声问道,“怎么了?”他下意识地要回头去看,迟迟连忙跟他使眼色,“是柳胜杰。”说话间他人已经进了一间包厢,迟迟抬起头来朝那边看了一眼,看向纪无咎,“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柳胜杰是齐王李岩的幕僚,在朝中领了个闲职。迟迟跟他以前也是见过的。那会儿李岩还在京城,她年纪小,是李湛的跟屁虫,没少见柳胜杰跟在李岩屁股后面。但齐王的封地在岭南,几天前皇帝大婚他都是派人送礼,自己只是修书一封,并未到场,可他的门客,怎么会在这里?
纪无咎看出她的疑惑,微微一笑,问道,“吃好了吗?”迟迟点头,正要问他作何打算,他已经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迟迟跟他一起下了楼,两人走到燕来春的后门,纪无咎转头朝她一笑,伸手将她纤腰一抱,轻轻一纵,迟迟还没有反应过来,两个人就已经在燕来春的包厢外面了。此时正是晚上,为了谈话方便,他们选在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这样一来,外面的嘈杂声便几不可闻,有人想要探听,里面若是有高手,气息便不好藏。弄这么大的阵仗,真相信他们只是叙旧才有鬼。
迟迟不会武功,纪无咎勾住她的腰带,让她不在房檐上发出任何声响,他自己像影子一样,轻轻一纵,就到了柳胜杰的包厢外。这一切迟迟从未经历过。被纪无咎抱在怀里,她觉得既新奇又兴奋还紧张,鼻端传来纪无咎身上的冷香气息,在夜风里格外好闻。这样的甜蜜,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她忍不住想笑,纪无咎连忙朝她使了个眼色,伸出手来在她手心轻轻划了几笔,指尖微凉,她的手心因为紧张生出了一层薄汗,手指划在手心里,痒酥酥的。
迟迟忍不住红了脸,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他写的是“高手”两个字。
这里面还有高手把守吗?迟迟抬眼看了一眼,只看得到里面透出的昏黄的灯光,其他的什么都听不见。纪无咎竖起手指,跟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自己凝神静气,里面的声音便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
迟迟一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唯恐惊动了里面的高手,她还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和嘴,不让自己吐出的气息太明显。纪无咎一低头,就看到她眼睛睁得圆鼓鼓的样子,没想到倒是他先忍不住,轻笑了出来。
刚刚笑出声,里面就传来一声中年男子的爆喝声,“谁在外面!”话音未落,一片刀光已经迎头罩下,迟迟被吓得呆立当场,纪无咎抱住她的腰,屈指往前面一弹,立时便有一道破空之声,他带着迟迟一个翻身,却没有朝着弹指的方向,而是到了房顶的背面。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迟迟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黑影从窗户跳了出来,直接朝着前面追了出去。见他离开,纪无咎才抱住迟迟的腰,一个纵身,从燕来春的楼顶跳到了隔壁人家的房顶上。
迟迟刚刚松了一口气,突然后面去传来一阵大喊,“兀那贼子,休走!”纪无咎朝她微微一笑,再一次抱住她的腰,纵身一跃,像一只大鸟,朝前面的房顶掠去。
夜风拂过,迟迟长发散乱,跟纪无咎的头发搅在一起,不出片刻便已经分不出所以。头顶一轮圆月,安恬而沉静地俯瞰着大地。他们脚下,是一片灯火辉煌。灯笼在街上汇聚成星星点点的一条河,与天上的银河交相辉映。而在这中间,是她跟纪无咎相依相偎,她身后的少年一直抱着她,再往后,虽有追兵,但比起这良辰美景,连那个煞风景的大叔,都成了另一种点缀。
迟迟从未被人这样抱起在房顶上高来高去,好像是在飞一样。况且抱她的人又是纪无咎,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情,她就忍不住心花怒放。因为和她在一起的人是纪无咎,就连逃跑都是花前月下般的美好甜蜜。
她抬头看了一眼少年,下巴线条流畅,白皙的皮肤比天上的月亮还要皎洁几分。察觉到她在看自己,纪无咎也低头看着她笑了笑。恶作剧般地,他朝迟迟眨了眨眼睛,“我们把他甩掉。”迟迟忙不迭地点头,“嗯!”接着腰上便一紧,迟迟只觉耳畔风声更大,纪无咎和她的衣服在风中不住翻飞,路过一家人院墙的时候,有小孩儿见了他们立刻叫出声来,“娘——娘——刚刚我看到了神仙,神仙!”
声音传得远远的,迟迟不禁莞尔,也许今天晚上,有很多人都看见了神仙呢。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回到甘露殿时已经很晚了,琉璃急得上火,偏偏自己不能出去亲自找,只能在殿中来回走动,仿佛这样就能把心中的焦虑减去一些。
眼见着迟迟回来了,身上还是穿着离开时那身小太监的衣服,琉璃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忙把茶水端到她手上,怨道,“祖宗,你可算回来了。”她伸手指了指头顶的月亮,“你出去玩儿怎么不看看天时,这都多晚了?幸好如今陛下和太后都有事,才没有打发人过来问。”
迟迟将水一饮而尽,又拿过旁边小宫女奉上来的丝帕,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哎呀,琉璃不会的。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琉璃也不惊讶,只是怨气撒到了旁人身上,“纪大人也真是的。你没有分寸,他也没有分寸吗?这么晚才回来,出事了怎么办?你一个姑娘家,哪儿能跟他们比。”
听琉璃这么说,就知道她气得不行。原本被纪无咎带着飞了一圈儿,迟迟正在兴奋头上,还想跟琉璃分享一下她跟纪无咎的“奇遇”,不过见她这样子,说出来恐怕又要被她埋怨怎么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迟迟连忙把这个念头给压了下去。她便朝寝殿走边头也不回地对琉璃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赶紧去烧水吧,我要洗澡了。”
琉璃跟进去,一面给她拿出换洗的衣服,一面招呼小宫女倒水,“早就准备好了,你赶紧吧。睡晚了明天陛下太后知道了,又要来问。”迟迟连忙点头,希望她能不那么唠叨了。
小宫女们手脚很快,不一会儿已经给迟迟把洗澡水弄好了。琉璃给她把香胰子、皂角、花瓣之类的放好,又服侍她脱了衣服,迟迟这才进了水。
太监服被迟迟随手挂在了杆子上,琉璃走上去给她收了,迟迟连忙叫住她,“干嘛?”
她举了举手里的衣服,“拿出去扔了啊。”这衣服也不要了,留那儿只会是个隐患,不扔还能干嘛?
迟迟却不干了,“别扔。给我洗了放好,我以后还要穿呢。”
“穿?”琉璃听了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敢情她出去一次不够,以后还要出去吗?看穿她在想什么,迟迟把头缩在盆后面,用盆沿挡住琉璃的目光,却依旧据理力争,“当然了。以后出去……还要穿的。”到底琉璃气场比她强大,后面的话她自己说出来都没了底气。
琉璃翻了个白眼儿,二话不说转身出去,迟迟生怕她拿去扔了,连忙从水里站起来,也顾不得自己没穿衣服,直接就要冲上来抢了,“别扔别扔,不许扔!”
琉璃见她真的急了,知道不能逆了她,赶紧顺毛,“我不扔!我拿去叫小宫女给你洗了放好。”
见琉璃答应了,迟迟这才放心下来,当下便眉开眼笑,又重新爬回了桶里。琉璃见她如此紧张,想来也不过是因为这是纪无咎给她的,心下微酸,转身拿着衣服出去了。
窗外的月亮正好对着迟迟的澡盆,她将花瓣一片片地拿出来放在雪白的藕臂上,鲜红映衬着雪白,在月光下好像玫瑰里生出的妖精,妖冶而又纯净。她玩儿的兴起,想到今天跟纪无咎在一起的种种,又想到今天晚上他抱着自己,从京城的一户户人家的房顶上掠过,当真好像仙人一样。腰间他抱住自己的那块地方,仿佛还留着他的温度,连她身上,都还有他清冷的气息。像气,像烟一样,将她包裹在里面。
迟迟有点儿害羞,直觉自己不应该在洗澡的时候想一个男人,但又忍不住。她蜷起腿,用手抱住了,自己又把下巴放在膝盖上面。长长的头发散落在水里,像海藻一样在水里曼妙起舞。迟迟低头看了一眼胸,上面小小的,尖尖的,好像她生日时厨房做的寿桃一样,那么小,她自己一只手都能握住,更不要说别人了。
别人?这个念头一闯进心里,纪无咎那张脸就跟着一起闯了进来。迟迟脸上绯红,不敢再洗,赶忙从桶里站起来,拿着帕子胡乱地擦了擦,穿好睡衣,踩着鞋子,逃一般地跑到了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丝合缝,除了一张脸露在外面,其他的什么都没有露出来。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感到安全,只有这样才能将刚才闯进来的绮思给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