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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场的卫瑜就惊艳了四座,萧澹眼中一亮,拿萧的手紧了紧。
“曲子就选《太平调》可好?”
四位临时乐师均无异意。
卫瑜颔首,曲进。
古琴独奏出沧桑古调,仿佛带引人们步入了那文明初化的年代。卫瑜随之转身,以背相对,纤臂轻抬,长发泼墨般地倾斜到左侧,衣裙古雅却挡不住窈窕的身姿。
舞蹈的最高境界不在于快,而取决于其表现出的精蕴。
慢舞是最注重细节的,一行一动间无不透着灵秀,如一汪泉眼潺潺不断地向外流淌出满湖清澈,让观者的内心也如同被淌过一般舒凉,从头顺澈到底。
渐渐的,古琴音渐低,萧声却如空谷幽兰从天边传来,悠远空荡,仿佛上古的聆音训示世人…
琵琶声此起跌宕,如同人间对神明的倾诉低语,祈求风调雨顺、太平安康。
卫瑜提笔挥毫,脚下和着节奏,一笔一挫顿,节节竹林苍劲而就。时而长袖翻转,双腿一个横劈下落侧身俯地,手中依旧泼墨自如,时而借着一个转身换笔,粗细更替柔韧灵动。
众人眼中的卫瑜似乎从画卷中走出,将古时贵女的典雅脱俗展现的淋漓尽致,气质高远不食人间烟火,仿佛只可远观,一靠近就会烟消云散般不见。
随着最后一声萧音如泣如诉,幽幽难灭,卫瑜也落尽长卷,最后一笔依着轻颤的萧音而微微抖动,好似斑竹泣泪,最终一起散尽。
《太平调》以箫为主乐,萧澹缓缓放下玉萧,看着淡笑的卫瑜优雅起身行了一个古礼,回想着方才她如同上古神女的风姿,以及两人无需排练就天衣无缝的配合,心中受到的震荡久久难以平静。
其余人也是慢慢才从方才的以舞作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等不及想看那劲竹体表现的仙翁栽桃图究竟如何。
百合和银杏上前,左右各一小心地将卷轴举起,四个方向均面向展示。
吸气声、赞叹声响起四座…
丽珠丽珍将绣卷也举了过来,两相对比,众人再次惊叹于巧妙的布局,繁细有秩,更难得的是神形极像。
赫连骥的目光与卫瑜偶然交错,见卫瑜如往常那样对他亲切一笑,眼中闪过惋惜。他对这位儿媳妇是极满意的,身份尊贵却丝毫不娇气,能出得厅堂,又能入得军营,才气满腹,行事还颇有男儿的气魄。
他实在搞不懂,这样一位完美的夫人,自己那儿子究竟哪里看不上?
偏头看了眼身边的赫连墨启,见他还是一脸面无表情,丝毫没有为卫瑜方才的表现而起波澜,心中不禁气闷。又想起儿子那方妾氏的冰脸,赫连骥的脸色也拉了下来,冷哼一声再不看儿子。
太后当即便命人将沁华公主的绣品和卫瑜的劲竹书作挂于慈宁宫内殿,喜气的好像年轻了好几岁。
此后,王渊之、王轶之,还有几位年纪小的皇子公主也都献上了贺礼,又看了几场表演,见太后神色乏了,寿宴便结束了。
卫瑜被继续留在了宫中,住处由原先慈宁宫的临时偏殿,改到了慈宁宫旁的一处独立宫殿,皇帝特将其改名为玉荣宫。
这一决定也是太后与长公主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卫瑜当时强调道自己不愿再嫁,虽然长公主没有当场强硬拒绝,但也绝不会对她听之任之,名声还是要着重维护的。
卫瑜当然明白名声对于一个女子的重要性,哪怕不再嫁,名声也觉不能有污点。基于这一目的,卫瑜才决心在寿宴上出次风头,以自己的出色来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压下之前的和离消息。
人们总是会尊敬比自己强的人,不敢随意说他们的闲话;而对于那些懦弱的便会毫无顾忌地踩压上去。为了让自己今后活的有尊严,卫瑜也不允许自己露出软弱的一面来。
至于住处,回镇国公府当然最为舒服,但出嫁女回娘家难免会惹人非议。最终太后提议让卫瑜继续留在她身边,以示皇恩依旧隆重,绝不容任何人轻晦。在太后身边娇养着,身份自然贵重,等过一阵子风头过去了,凭卫瑜的品貌也不难再寻一门好亲事。
卫瑜本不想如此打扰太后,也觉在宫中甚是不便,但看到白发苍苍的外祖母与眼角已长出细纹的母亲如此精细地为自己的今后打算着,事无巨细地操心着,心就酸成了一团…
她实在不忍再任性地去驳她们的心意,便咬牙答应了。心想等过段时日,她再提出出宫,哪怕自己在偏静之地买一处房子独住,抛下盛京明珠的光环退出世人眼中,也定是极舒服的。
到那时,天高海阔,就任由她去感、去看了。
☆、第九章东陵小团子
卫瑜这就算在宫中正式住下了。
除了每日清晨去陪伴太后坐一会儿,之后就回到玉荣宫自我消遣,沁华公主倒是经常过来,与她一起写写字、画画画。
整日无事,转眼间半月过去了,进入九月后的天气凉爽许多,卫瑜也觉得着实松了口气。
这日,卫瑜正坐在树下的石台上翻看《踏风集》,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能带出宫到祖父面前嘚瑟一下就好了。
忽然听到院外有动静。
“紫苏,外面何事?”
卫瑜和离后,嫁妆由奶娘黄嬷嬷清点后直接从将军府浩浩荡荡地搬进了宫,连带着出嫁时从镇国公府带去的四个“紫”字头的二等婢女和八个“秀”字头杂使丫头。
“郡主,咱宫门口坐了个…”紫苏用手圈成喇叭,离的老远声音还有意压成小小的传话。
“嗯?”
“坐了个…”
“…到底坐了什么?”卫瑜有些无奈,放下文集起身走了出去。
来到门口,卫瑜的脸色也变得如紫苏般丰富。
只见一个三四岁大小的小娃娃坐在宫门口的台阶上,垂个小脑袋正睡的香。
卫瑜俯下身,拿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肉肉脸,一指一个深坑,好似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团子。
一不小心力道大了,小团子被戳的身子一歪,吓了卫瑜一跳!谁知这样了他还没醒,一个歪身正好落入了卫瑜怀中。
卫瑜被他逗的捂嘴咯咯笑,小声对紫苏说:“看样子是哪家的孩子跟着进宫来走丢了,你就在这里等着,若有人寻来也好引进来。”而后想了想,又把银杏唤来,“你去慈宁宫打听下今日是否有哪位贵人来拜见太后。”
“是。”
“那现在这孩子?…”紫苏有些发愁。
“我先带他进去睡着。”卫瑜说着就亲自抱起来这个小团子,百合急忙伸手想接过来,却被卫瑜制止了,嘘声轻道,“无碍,我自己来。”
早有婢女在卫瑜看书的石台旁铺好了软席,卫瑜将小团子放了上去,自己刚坐在一边,那小脑袋就很自觉地寻了过来,磨磨唧唧挤到了卫瑜腿上。
卫瑜觉得好笑,令紫萱打着蒲扇,又怕他着凉,脱下自己的薄纱披肩给他盖住肚子。
低头观察着小团子的眉眼,只见他头发蓬蓬松松,并没有留长,而是修剪成可爱的蘑菇状。眉毛细细的,眼睛闭着看不出大小,鼻子圆圆、小嘴也嘟的圆圆,再加上两颊上能赘满手心的两团肉,还真看不出长的像哪家!
最终卫瑜放弃了,又重新拿起文集看了起来,时不时在纸上写几画等着这小团子醒来。
不多时,银杏匆匆跑了回来,附在卫瑜耳边小声道:“回夫…郡主…”称呼的转变还不太熟练,“奴婢打听到了,是安平公夫人正在太后那里做客,这位睡着的,正是安平公府的小公子…”
卫瑜微微吃了一惊,她对安平公府不是很了解,对其印象最深的就是手中文集的作者,还未曾蒙面,更不知道安平公府还有位三四岁的小公子存在…
“那你可通知说小公子现在玉荣宫?”
“说了!安平公夫人原本也没有怎么着急的样子,一听小公子在郡主您这里,就…”
“就什么?”
银杏咽了下嗓子,抬头瞄了眼主子的神色,小心翼翼:“就说她与太后许久未见,还有很多话要说,小公子就让郡主先代为照看下,一会儿她亲自上门感谢…”
安平公夫人出自书香世家林家,父亲贵为昌荣侯,年轻时是出名的才女,听说当年还是安平公世子的安平公东陵尚求娶佳人时,安平公夫人还亲设了三道题,新郎官答出了才肯上花轿,可谓传成一段风流佳话。
“…林家与太后关系很近吗?”哪里有那么多话好说…
“安平公夫人的母亲与太后是手帕交,安平公夫人私底下也是以姨母称呼太后的。”作为配在卫瑜身边的一等婢女,百合受过长公主亲自教导,将公候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摸的很清楚。
卫瑜恍惚地点了点头,深觉这位安平公夫人也甚是有气魄…
不经意的低头间,正好与一双滚圆晶亮的眼睛对上,躺在她怀中的小团子正一边津津有味地啃着手,一边瞅着卫瑜,看那清醒的眼神,不知道已经这样不吭声地看了多久了…
“嗨。”卫瑜将他抱正,脸对脸地放在腿上,忍不住又拿手戳了戳他的肉肉脸,“小团子,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啦?”
小团子咧嘴笑了笑,把手从嘴里掏出,湿漉漉地也学着去碰卫瑜的脸颊,卫瑜没有躲闪,反而贴近了些方便他碰到。
“东陵泱…已经四岁了…”小团子见自己碰到了,笑的更开心。
“小羊羊,你怎么不跟着母亲自己跑了出来,可知这是哪里?”卫瑜逗他。
小团子摇头,糯糯道:“泱儿没有不听话,是母亲说我在殿中吃的太多,让我自己到外面转转的…”
“……”
敢情着急的只有她。
“…你吃的很多吗?”卫瑜没话找话。
小团子点头。
“还饿吗?”
小团子飞快地点头。
“……”
卫瑜默默地对银杏去了个眼色,银杏会意,将小厨房的点心端了出来。
“这是小熊牛奶糕,尝尝好不好吃。”卫瑜拿起一块递给小团子。这原本是卫瑜专门设计了模具,亲手试做出的牛奶味点心,准备带去给家中快三岁的庶弟卫瑄的。
小团子哪里见过这么可爱的点心,小嘴吃惊地张圆,有些舍不得往嘴里放。
但又忍不住鼻尖浓郁的牛奶香味,下嘴咬了一口,然后就一块一块吃的停不下来。
卫瑜看着他鼓鼓的腮帮子和圆滚滚的小肚子,突然有点明白安平公夫人嫌他吃太多的心情了…
“银杏,取些酸梅汁来…”
“慢些吃,剩下的都给你包好带走,别撑着了…来,喝点酸梅汁压压。”
小团子抱起杯子,喝了一口冰凉的酸梅汁,眼睛霎时放出了光彩,看的卫瑜忍不住又乐了出来。
“好喝吗?”
小团子认真地点点头。
从他睡醒就不哭不闹,只是安静地坐在席子上自己吃着点心,神色专注,仿佛这是一项极认真的工作,看的卫瑜母性大发,恨不得拿出所有吃食摆在他面前。
半个时辰过去了,小团子认真地把最后一块饼干咽了下去,满足地弯了眼睛:“阿姐,泱儿吃饱了…”
阿姐…?
卫瑜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这么亲昵的称呼,抬眼看向百合,怀疑是不是这小家伙吃多了将人认错。
百合附耳小声解释道:“东陵家族女儿金贵,安平公府就两位公子爷,直系中也无女儿。”
卫瑜了然,怪不得皇后在寿宴上只得推出个宗族中的旁系女儿来,原来是身边根本全是小子。
正想着,紫苏进来报道:“郡主,安平公夫人来了。”
卫瑜起身,就见方才提到的东陵依依扶着一位看着极年轻的妇人走了进来。
“夫人。”卫瑜上前行礼。
“盛京明珠近处看来更是好看啊。”安平公夫人轻轻扶起卫瑜,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