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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被他这样一形容,邵萱萱觉得自己更像待价而沽的商品了。
刘简不再说话,盯着火堆似乎瞳孔都散开了。
萧谨容往边上让了让,给邵萱萱在秦晅身边空了个位子出来。
邵萱萱:“……”
虽然很冷,可她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往他身边坐。
秦晅见她没动静,抬眼瞪她,她这才乖乖坐下。
“天色不早,大家都早些休息吧,这一路艰难险阻,就全拜托各位了。”
萧谨容等人就要起身行礼,也被秦晅阻止了。
这山洞虽然简陋,地方倒是大的,这些人很快分散开来睡到。就连萧谨容和秦晅,也都只合衣靠在石壁上。
邵萱萱裹紧身上的衣服,想往火堆不远处的平整岩石走去,秦晅不悦道:“你去哪儿?”
邵萱萱叹气,走到他身边坐下。
秦晅一把将人拽过来,抖开披风,按进怀里。邵萱萱正在心里腹诽“臭流氓”,然后就听他用极轻的声音道:“不想死就好好躺着。”
邵萱萱心里咯噔一声,猛地抬头看他。
他的半张脸叫火光照亮,另外半张脸却隐遁在黑暗之中,只紧箍着她的手臂泄露了一丝紧张。
邵萱萱不再说话,乖乖伏在他怀里,手指却按在了藏着匕首的腰带。
秦晅把下巴搁在她脑袋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柴火烧得噼啪作响,寒意却仍旧从石壁、从地面,从四面八方侵袭入骨。不知过了多久,篝火熄灭,只余一点儿火星在黑暗里轻轻跃动。
邵萱萱靠在秦晅身上,一只眼睛被披风挡住,另一只眼却望着那点猩红色的火星发呆。
周围有人打起了鼾声,就连秦晅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呼吸平缓,像是已经熟睡了。
实在太冷了,邵萱萱犹豫着想要起身去添点柴火,才刚动了动手指,胳膊就被秦晅抓住了。
她正想开口解释,黑暗里只见寒光一闪即逝,有什么东西砰的落到了地上。
那东西落地之后还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要逃离,火光陡然亮起,刘简的声音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季蟾,原来是你。”
那东西原来是个人,一只手臂已经被砍断,落在邵萱萱身侧不远处,他紧闭着嘴巴,脑袋上都是汗,一言不发地蜷缩着身体,显然疼痛已极。
邵萱萱认得,那是坐在刘简身侧的一个中年男子。
秦晅松开她站起身,手里的那柄暗色薄刃刀上还沾着血,架到季蟾脖子上,笑道:“让孤猜猜,你是齐王的人,老太后的人,还是王贵妃的人?”
季蟾“哼”了一声,不屑道:“那些人也配差遣我!”
秦晅把刀刃微微挪开了点,点头道:“那你便是二皇子的人了。”季蟾身体一僵,大笑道:“你树敌这么多,一个个猜过去,到天亮恐怕也猜不到!”
秦晅再不看他,笃定地拿刀刃切入他颈项之中,霎时鲜血喷涌,只片刻就没了呼吸。
邵萱萱偏头不敢再看,刘简淡定地将尸体拖了出去,很快又找了不少泥沙来遮掩血迹,顺便将一块腰牌送到秦晅手里。
“殿下猜的不错,我在他身上搜到湘王府的腰牌,他果然是二皇子的人。”
秦晅盯着牌子看了片刻,皱眉摇头道:“恐怕不对,带这么个东西在身上……”他看向萧谨容,“难道真是老三的人?”
萧谨容接过腰牌查看了一番,思忖道:“三殿下虽然久居宫中,也不像这般短视之人,或许……只是想要我们无端多生些猜忌罢了。殿下,此地恐怕不能久留了。”
秦晅“唔”了一声,笑道:“那便将这个送往西南,问问湘王的意思。”
萧谨容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忧虑道:“此计妙是妙,只是……若真是湘王的人,那也是个敲打;倘若不是,他无端叫人栽赃……若是借着寻找幕后主使的机会北上……”
“他的势力都在南湘,愿意上京,我还巴不得。”秦晅道,“只怕他不来。”
萧谨容点头称是,太子不在宫中,作为第二顺位继承人的二皇子要是敢趁着这个时辰进京的话,确实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压根不用等太子动手,光是朝臣进谏就够他吃一壶的。
天色将明,刘简取来了预先准备好的乔装用衣衫,邵萱萱也分到一套粗布短打。
她往里走了走,快手快脚地换了,再出来,一行人已经唤作商贾、脚夫的打扮,甚至连运货的驴子和草药都预备上了。
秦晅跳上驴车,顺手将邵萱萱也拉了上来,夜风夹杂着细碎的雪花,打在脸上冰凉彻骨。
夜雪容易积存,车子还没行进多久,道旁的草木都已经染上厚厚的白色。那点灰蒙蒙的月光早已经不知消失到了哪里。
秦晅一行人并未完全按着军队行进的方向前进,不几日就已经跟那五千精兵拉开距离。
这一路风餐露宿,萧谨容跟邵萱萱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秦晅的精神气却不错,偶尔在集镇上停留,还要到当地的酒家饭馆瞧一瞧风土人情。
愈是往北就愈寒冷,河道结冰,湖面平整如镜面,飞鸟几乎绝迹,偶尔还有狼群出没。
地面上已经很难见到虫蚁了,刘简寻来的那些蚂蚁几乎都是从地下巢穴里挖出来的——他只知“聂襄宁”身中剧毒,需要大量的蚂蚁来救命,却不知这些蚂蚁只是用来喂养空花藤虫的。
至于秦晅中毒的事情,那就更不知道了。
刘简十分不待见这位花瓶一样的废物姑娘,心里只暗骂传言不可靠,要是这么几招花拳绣腿都能称得上“善武事”的话,那这世上的绝顶高手不知要多多少了。
再想到被远远支开的方砚,更觉得她讨厌——红颜祸水,说的就是这样的人!
邵萱萱当然也知道自己有点拖后腿,尽量避得刘简远远的。
锦盒里的藤虫在这样的严寒里开始重新长出一些娇嫩的红色叶子,邵萱萱每次瞧见,都觉得自己血管里的血又温热了几分。
她不想死,哪怕就这样一直仰人鼻息地苟活,也不愿意死去。
秦晅照旧有暗卫陪伴。邵萱萱一次深夜醒来,瞧见一个人影落到窗棂下,心跳砰砰砰直响,听到他同秦晅说话,才知是陌生人。
那五千精兵一路走的官道,不时便有邸报传来,刘献屿好歹也是将门之后,单纯的行军任务交给他还是没有问题的。
邵萱萱很好奇那位一连抗住三四次刺杀,还要每天在将士面前露脸的假秦晅是哪一位,亲眼看到萧谨容手下做出的易(和谐)容(和谐)面(和谐)具之后,就老老实实闭上了嘴巴。
过了隼郡,就到了齐王封地,天气好的时候甚至能看到长城上一座连一座的烽火台。
邵萱萱咽下嘴里的干粮,闭着眼睛让萧谨容帮她易容,贴在嘴唇上的胡子有点扎,戴到头上的毡帽也太大了点。
秦晅的造型比她还要夸张,整张脸都涂黑了,只那双眼睛还又冷清又尖锐。
对于北地的齐王,他们还是很慎重的。
南北交战数月,如今正是停战修养的时节。渔民却不能因为战争而放弃养家的营生,经常利用雪橇在结冰的青水上滑行,过境捕鱼,购买雪山山珍。
到了祭祀季节,甚至沿江深入北地深处,攀上雪山拜祭雪山神。北地的山民也需要用山参和灵芝、雪莲同渔民交换青水上的冻鱼和食盐等物。
无论是哪一方的驻军,对此都管辖得不是特别严厉。
秦晅等人此次乔装假扮的,便是上雪山拜祭的青水渔民。
刘简熟悉北地,连找来的雪橇都完全是北地渔民惯用的样式,拉雪橇的狗初看之下跟城市里常见的哈士奇十分相似,叫起来却完全是狼的动静。
第一夜初上冰面,刘简还真的靠着火把和铁钎,在冰面上砸洞捕到不少鲜鱼。
银色的冷水鱼离水之后迅速冻住,维持着冻僵前挣扎的模样,弯弯曲曲,像是一把把刀刃过钝的镰刀。
邵萱萱好奇捡了一条拿在手里,寒意从皮手套那渗进来,手指微一用力,就能听到鱼身上被冻成冰的水份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鱼眼睛睁得大大的,折射着火把的光芒,也倒映着属于聂襄宁的那张脸。
刘简把冻鱼装进鱼皮袋里,专门腾空了一只雪橇来载鱼,一行人往雪山方向行去。
邵萱萱紧靠在秦晅身旁,偶然仰头看天,只见星子明亮,圆月如洗,照得冰原洁白素雅,仿佛连时间都已经凝固住了。
☆、第六十三回雪蚁
寒冬腊月,大雪封山,他们走了没多久就被彻底拦住了去路。黑夜里火光照耀处全是一色的白,连上下左右都难以分清。
邵萱萱看到刘简从水壶里倒水出来,按着水流下落的方向判断位置——那些水也很快结成了冰。
“殿下,不能往前走了。”刘简摇头道,“再往前,恐怕连鸟都飞不过去了。”
秦晅没应声,只是四下逡巡似的看了一圈,突然把眼睛闭上,慢慢地往高处又走出去几米。
他走得这样稳妥,仿佛视力一点儿也没受到影响——在这样的纯色世界里,看得见与看不见,也确实没什么区别。
眼看雪都已经没到她齐腰深的地方了,连一向谨慎的萧谨容的语气也有了一丝慌乱:“殿下——”
秦晅睁开眼,回眸看了他们一眼。
那一瞬间,邵萱萱有种他转眼就要蒸发消失在这雪原之上的错觉。
秦晅笑了一下,慢腾腾地走了回来。
萧谨容等人迎了上去,因为怕弄出雪崩,说话声音都轻轻的。征得秦晅同意之后,刘简利索地挖了雪洞,设了通气孔,又生了火,融了雪水浇筑在外层,很快就冻得结结实实的。
邵萱萱惊讶于古人先进的雪山露营知识,跟着他们一起围坐在雪洞里小小的炭火炉边烤火取暖。那几头毛发厚重的雪橇犬也钻了进来,纷纷挤成一团,柔软的皮毛在火光下看来像是上好的垫子。
睡到半夜,邵萱萱被秦晅摇醒。他已经把脸上的假胡子取掉了,黑色的眼睛在雪白洞壁的映衬下尤其突兀。
“干什么……”
邵萱萱的嘴巴被捂住,秦晅指了指外面,示意她跟上。
邵萱萱还有些恍惚,被他拿冰凉的手指在脸上狠掐了几下之后,终于彻底醒来。她不甘不愿地爬坐起来,跟着秦晅一起出了雪洞。
才一踏出洞口,就被一阵夹杂着雪子的塑风吹得几乎跌倒。
邵萱萱拉紧衣服,手缩在手套里,用力按住脑袋上的帽子,脸也深埋在毛毛的领子里,一句话说不出来。
秦晅抱着她跳到雪地里,雪沫子飞溅到脸上、头发上,松软的积雪一直淹到胸口。
邵萱萱吓得尖叫了一声,叫完想起来可能会雪崩,赶紧闭上了嘴。
落雪声“簌簌”作响,在黑夜里犹如漫天洒下的棉絮。邵萱萱警惕地四下查看了一番,没有发现雪崩,却看到刘简的脑袋在洞口探了一下,很快又缩了回去。
她跟秦晅抱得这样紧,姿势暧昧,怎么看都像是年轻人耐不住情(和谐)热在那幽会。
好下属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当电灯泡。
秦晅连头都没抬一下,带着邵萱萱往雪深处行去,积雪很快没过了他们头顶——这附近的雪都是新积的,松软透气,除了脸冻得有些冷,竟也不觉得窒息。
邵萱萱咬紧了牙关,紧紧抱住秦晅脖子,小声道:“咱们要去哪儿?”
秦晅不答,只往她手里塞了件事物,接着便拉着她,如在视野开阔的平地上一样耐心地靠着手里匕首的帮助在雪中行进。
邵萱萱摸了摸手里的东西,迟钝地在摸到锁头上的花纹时蓦然怔住,他竟把装藤虫的锦盒给了自己!
她拽紧了他身上的衣服:“你给我这个,我们是要……是要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