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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屡教不管,自上学之后,大大小小祸事不断,教习也很是头疼,想趁着这次祸端说服温秀才带小妹退学,可是见温秀才发这么大的火,小妹也挨了这么多的揍,不好意思提这茬,于是帮着温秀才向同窗母亲求情。
同窗母亲态度很倔强,无论温秀才愿意赔多少钱都不愿私了。温秀才大声喝骂小妹,让她给同窗一家磕头认错。但是小妹僵在那里无动无衷,温秀才又气又急,又想打小妹几下出气,被其他人给拉住了。
若是真进到班房,小妹这辈子便算毁了,温秀才气急攻心,脑袋发蒙之下,便要自己跪下来要给这一家磕头认错,吓了同窗母亲一跳,教习连忙把他扶住。
经过教习的一通劝说,同窗父亲也有大事化小的意思,同窗母亲总算松口,但是汤药费加上损失费二十两是不能少的。
温秀才哪敢还价,幸好出门时带了钱,赶紧把银子一文不少地给人家。
回到家中,温秀才立马把小妹关进楼上小阁楼。
听说赔了二十两银子,晚间送饭的上去的时候,二妹不免嘀咕:“大姐不在,家里已经没什么钱了。”
小妹瞪她一眼,气道:“还不是因为你!”原来二妹和华归进客栈的事情被那位男同窗看见了,男同窗当着小妹的面说些不三不四的话,侮辱二妹名节,小妹气不过,这才拿凳子砸了他。
二妹红了脸,不敢再讲话,看着小妹吃完晚饭,怕她晚上会冷,下楼抱了条棉被上来,这才关上小阁楼的门。
接济
五月末,交了小妹的束脩,家里真的捱不下去了,温秀才没办法,只能准备了些土物,套好马车,让二妹去郡城一趟。
大清早出发,过午便到郑家,二妹这才知道大妹小产了,还在床上躺着。二妹跟着仆妇走进大妹住的院子,听见郑恒未出门,在和大妹说玉。
“《礼记》有言,‘君子无故玉不去身’,玉光洁温润,谓之仁;不易折断,且断后不伤肌肤,谓之义;佩挂起来整齐有序,谓之礼;击其声清越优美,谓之乐;瑕不掩瑜,瑜不遮瑕,谓之忠。张婶求的这一块,虽然质地不是上品,雕刻也一般,不过是受到佛祖开光的,娘子要贴身带好,可保平安。”
大妹道:“既是从寺里求来,下床之后,需当还愿。”
郑恒道:“等娘子康复,为夫陪你去。寺里清幽雅静,香火也盛,咱们可以在山上住段时间。”
二妹进房,先与郑恒见了礼,丫头送上茶水。郑恒知二妹定是未吃午饭,遂吩咐仆妇让厨房准备饭菜送过来,之后带着屋子里下人离开,给大妹和二妹姐妹两人腾出地方说知心话。
听二妹说家里人都好,大妹放下心,让她去把妆台盒子里的荷包取出来,说道:“家里的银子该用得差不多了,小妹又要交学费,你把这些钱先拿回家应急,以后不够,再过来和我取。”
二妹答应下,问道:“怎么就小产了?”
大妹笑了笑,微皱起眉头:“可能是无缘吧,也是我自己不小心。”
两人在家的时候话就不多,如今也是,没说几句,便陷入沉默,大妹见二妹风尘仆仆,于是唤来丫头,带她去东边厢房梳洗。吃过中饭之后,正好苏姑夫午睡醒了,二妹便由贴身伺候大妹的丫头陪着,去给苏姑夫请安。
近傍晚,苏姑母从外头回来,二妹又出去请了一次安,苏姑母留她讲了一会儿话,让她在郑家多住几天,陪陪大妹,二妹诚惶诚恐地点头。
等到厨房开饭,因为大妹不便出门,郑恒陪她在房内吃,苏姑母担心二妹对着她们两个长辈会拘束,遂要厨房给大妹房里多送几道菜,让二妹回大妹那里去吃。
晚上就寝,抵足相眠时,大妹说了一下家里情况,郑恒代她解忧道:“该和母亲说说,定时让下人送些钱给丈人,免得小姨子们跑来跑去麻烦。”
大妹谢道:“等到两个妹妹都出嫁,家里只剩爹一人,开销就不会太大。”
“娘子不必担心父亲,家里的事情向来母亲说了算,母亲大度,我看她也很喜欢两位小姨,又疼你,咱们都是一家人,我的就是你的,不必计较。”郑恒伸出手臂,让大妹枕着自己,想了想,又提议道,“等到两位小姨都出嫁了,咱们就在这附近找处宅子,将丈人接过来安置,就近方便照顾。”
大妹打了个呵欠,抬头理理头发,拉高郑恒这边的被子,发困道:“以后的事情从长计议,先睡吧。”
然而,温秀才在家里翘首以盼,二妹不能在郑家久待,临行前,张婶遵照苏姑母嘱咐,给了二妹六匹颜色艳丽的花布,让她和小妹做衣裳穿,又给了两匹素暗的布料,是给温秀才的,还有各种补药、糕点、干货等等,把马车塞得满满当当。
送走二妹后,郑恒来到母亲房中,说起温家情况,想让账房每月送些银子给温家。
苏姑母道:“自是应该,他们家最好的女儿都嫁进了我们家。”
苏姑夫心疼道:“既嫁进我们家,便是我们家的人,哪有婆家还要养娘家的道理,咱们娶媳妇的聘礼不是照足给了吗?你看其他人家,莫说庄稼户,便□□里的,哪个嫁女儿能赚这么一大笔的?”
郑恒领了母亲的令出去,没理会苏姑夫。
苏姑夫气得鼻孔冒烟,“嗨”了一声,抱怨道:“这小子,胳膊肘尽向外拐!”
苏姑母揉揉太阳穴,不耐烦道:“你少说几句罢!媳妇身体不好,别传到她耳里让她怄气。”
苏姑夫嘀咕:“了解的,知道阿恒才是你亲生,不知道的,还以为媳妇是你亲女儿。”知苏姑母疲惫,苏姑夫洗了手,代她抚按头部。
二妹回到家,同温秀才说起大妹小产之事,温秀才呆了半响,捏袖子揩眼眶道:“定是劳累过度引起的。”心有愤愤,心疼大妹在家受苦,嫁给大户也不能享清福,叹了回气,帮二妹把车上货物搬进家中。
月银从这个月便开始送起,当郑家下人把一封铜钱交到温秀才手里的时候,温秀才臊得整张脸都成了猪肝色。
温秀才执意不要,但是下人反复强调:“夫人有交代:请亲家老爷不要嫌弃,将咱们家当自己家看。若是亲家老爷不要,回去夫人要责罚小人的,请老爷体谅小人的难处。”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坚持便显矫情,况且家里确实入不敷出,温秀才只好腆着老脸收下,去里屋写了张借条交给下人,请他务必带话给亲家母:这银子算是借的,等到以后有钱,定一分不少地归还。
下人办完事回来,把借条送到苏姑母手上,苏姑夫拿过来看了看,嗤咦道:“酸秀才,忒多的穷规矩,他家没有儿子,以后还有两个女儿要倒贴,若真有本事,早就该发迹了,难道以后老了还能走狗屎运?既然给了,我们郑家还真在意这一星半点?真指望他还不成?”说着要扔,被苏姑母拦住,道:“他是读书人,知礼义重廉耻,不可折辱。”
苏姑母拿回借条,交给张婶:“这是人家的颜面,需仔细收好。”回头责怪苏姑夫道:“既然成了一家人,便不分彼此,你一口一个穷酸,却不知要是他们真没脸面,我们也光鲜不到哪里去。”
苏姑夫说不赢她,也不敢说赢她,背了手出门去找郑恒,让他陪自己去趟古董铺子,买一只装青背大将军蛐蛐的罐子。
身孕
二妹晨起犯呕,被温秀才看见,问道:“昨天吃什么坏东西了?”
二妹紧张得结巴,道:“不……不知道……”
温秀才要去书局交稿,嫌马车太颠,没让小妹套车。因小妹今日放假,温秀才去屋里拿手稿,看见小妹在厨房里洗李子,遂嘱咐道:“好好做功课,回来我要检查的。”匆匆迈出门槛,见二妹还在呕吐,关心道:“上床躺会儿,再不行,就去张老头那里买些药。”
二妹点头答应,目送温秀才走远,跑进屋里,害怕地问小妹:“怎么办?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小妹咬了一口李子,酸得呲牙咧嘴。
二妹惶恐道:“我猜……可能是有了。”
小妹又咬了一口李子,漫不经心问道:“有什么?”
二妹着急,“我月信……两个月没来了……”
小妹又咬了口李子,想明白了,错愕道:“这么准?”
二妹害怕得紧紧攥住小妹胳膊:“怎么办?怎么办?”
小妹扔了李子核,直接道:“你想不想要?”
二妹手摸上去小腹,脑子里像塞进一团浆糊,胡乱地摇头,泪珠子啪啪往下掉,“我不知道……”悔恨道:“那天我就不该出去,也就不会惹出这种祸事……”
“现在讲这个有什么用?”小妹紧盯着二妹,建议道:“要不然……弄掉?”
“什么!”二妹吓得脸色惨白。
小妹明白了,拍拍她的手鼓励:“告诉老爹吧。”
二妹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三姐妹中,她比不上大妹和小妹,要是让她爹知道自己给他丢脸了,只会更看不起她。
到了中午,温秀才回家,问二妹有没有舒服点,见她双眼通红,责怪道:“难受就去抓药吃,哭什么!”
二妹唯唯诺诺答应,揭开锅盖盛饭。饭桌上,小妹偷偷朝二妹使了好几个眼色,但是二妹话到嘴边,又被她给咽了回去。
温秀才吃得快,放下碗筷站起来,二妹也紧跟着起身,温秀才见她碗里还有剩饭,奇怪道:“怎么了?”
“没……没事……”
二妹又重坐了回去,默默拿起筷子,小妹摇头叹气,被温秀才瞪了一眼,骂道:“小小年纪,干嘛装得老气沉沉!吃完把碗给洗了,你二姐不舒服。”
郑家下人按照苏姑夫吩咐,驾了马车来请温秀才,说邻郡有位老尚书过世,明日出丧,让温秀才和他一起去看热闹。
大妹是郑家的媳妇,温秀才自然要巴结苏姑夫一些,于是收了几件换洗衣物,叮咛二妹:看好小妹,别让她到处野。然后坐上马车,去了郡城。
马车到达郑家的时候,已经天黑,苏姑母和苏姑父等着温秀才开饭,温秀才见花厅里少了大妹和郑恒,正要问,苏姑母先说了:“阿恒和媳妇参加诗会去了,不回家吃饭。”
城西有处大坝叫冶春坝,坝边设有早市,专卖鳊鱼、鲥鱼、季花鱼、湖蟹、莲藕、菱角等河产,沿着河岸再走一里多地,穿过石桥,便到了小金山,小金山形如圆锅,山脚建有一个园子,名叫清韵园,园外种植一排木槿花作野篱笆,园内遍植翠竹,绿荫郁郁,凤尾森森,中有几间精舍,贴出一副对联:旧丝沉水如云影,笼竹和烟滴露梢。精舍旁种了几株野蔷薇,花边搭棚,牵引蔷薇攀援其上,花花叶叶层层叠叠,遮住了棚下一方天空。每到花盛时节,便有公子作局,称为香云诗会,邀请相熟的朋友过来赏花联诗。
棚下摆有石桌石凳,若是不够,尽管去精舍取竹椅,只要回去之时布施些香火钱给守精舍的居士即可。
郑恒年年是香云诗会的座上宾,现他身边多了大妹,且大妹也是个喜欢读书的,遂今年携了大妹一起过来。
众人在花下入座,只觉得扑鼻芬芳,香气醉人,抬头看见粉粉红红的花瓣连成一片,祥云一般灿烂,密蝶群粉穿梭其间,一阵风过,红红白白洋洋洒洒落下,若是花瓣有幸掉入谁的酒杯之中,那人便要饮酒,起句。第二杯往下联,依次赋诗。
大妹浅尝一口面前的酒,觉得与往常喝的有些不同,遂又喝了一口。
郑恒与她轻声说道:“这是去年春末时,拿晒干了荼蘼花研磨成细末,浸入八年以上的花雕之中,今日方才开坛。”
大妹赞道:“怪不得这么香。”说着,仰头喝尽杯中酒。
有位公子见郑恒只顾和她娘子说话,起哄道:“既然来参加诗会,便不能只顾自己甜蜜,有道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有什么趣事为何不大声说出来!”
有公子反驳道:“这是他们伉俪之间的趣事,凭什么说与你一个外人听?要想听,自己去娶美娇娘!”
众人拊掌拍腿大笑,有些看热闹的要罚郑恒和大妹的酒,更有甚者提出要他们喝交杯酒。
因为常和郑恒一起出来,在座的公子们都是大妹认识的,遂利利索索端起酒,在大家的催促声中,和郑恒大大方方喝了交杯酒,赢来一片掌声。
酒过半酣,精舍主人献出自己酿制的梅子酒,因郑恒想让大妹开心些,遂劝她多喝。
到了晚间,众人在精舍内吃了斋菜,出来经山风一吹,大妹便觉得脑袋有些昏沉。郑恒拿来披风给她披上,让丫头扶着去车上休息,自己和诸位公子们道别之后,在前头骑马,领着马车回家。走了一段路,郑恒下马上车,丫头知觉自己多余,遂躲到车外,与赶车的小厮一道坐。
“还难不难受?”郑恒问道,揽了大妹的头靠在自己膝盖上。
大妹闭着眼睛呢喃道:“好多了。”
到家时候,酒已经醒得差不多。大妹下车,听说温秀才来了,于是和郑恒一起去苏姑母房内请安。温秀才正和苏姑夫一起下棋,见她双颊绯红,神情困倦,知是饮了不少酒,遂没和她说太多话,看她和苏姑夫和苏姑母请完安,便催她回房休息。
事发
第二天一大早,温秀才就被苏姑夫拉去坐马车,赶到邻郡看老尚书出丧,连早饭也顾不上,草草拣了几样糕点,在马车里胡乱吃下果腹。
这样一晃,温秀才到傍晚才回来,而大妹还在染坊。
直到晚上吃过饭,父女二人才能坐下来说会儿话。
看着大妹日渐粗糙的手,温秀才心疼道:“活很多吗?”
大妹安慰他道:“最近还好,染坊去得少了,婆婆常常让女儿和相公一起出去玩。”
温秀才点头,想她刚小产不久,心里一定还是伤心的。相比起丈夫,妻子永远是最在意孩子的,毕竟是身上的一块肉,遂说道:“好好玩,心情好了,就容易怀上,你和姑爷都还年轻。”
上次在郑家多住了几天,小妹就捅出天大的篓子,温秀才不敢再在外面久待,吃过早饭之后,便请郑家派马车送他回去。
二妹呕吐次数增多,酸得掉牙的李子也能吃小半盆,温秀才逐渐看出些端倪,但在他心里,二妹是再乖巧不过的女孩,温秀才不相信她会做出这种没羞没耻的事情来,遂试探道:“老是这样吐可怎么得了,爹带你去看大夫吧。”
二妹当场吓得花容失色,如此,温秀才便明白了,顿觉得头晕目眩,竟然就这样倒地昏了过去。
二妹慌得魂都快没了,又是掐人中,又是把从郑家拿回来的人参切片,给温秀才含着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