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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不等在场所有人反应过来,拔下头上发簪扬手发力,发簪贴着吴贞儿的脸颊,没入她身后的木板里!
“啊!”吴贞儿低呼一声,立刻抬手捂住半边脸。
“放心,我没伤着你。”话虽如此,叶央的表情却一点都不叫人放心,几个丫鬟紧张起来,想阻拦她却没人敢第一个上前,“别以为在承光寺,我不能把你怎么样。水能载舟,我也能翻了你!不这么做只是不愿,并非不能!”
当初若不是二哥维护,吴贞儿恐怕不少吃点苦头。现在叶央不能出手,吓唬吓唬她却是可以的。
“你敢!”吴贞儿眉毛立起,俏丽的妆容被额角留下的汗水浸湿了一些。
“你若是还记得我从前是个什么样子,便知道我敢不敢了。”感谢那个叶央足够凶残,留下了不少事迹。吴贞儿犹豫再三,还是没说出更失去理智的话来。
叶央一头发丝乌黑,少了发簪的固定松散下来,她却毫不在意地任其散在肩头,说了句:“簪子我不要了。”
吴贞儿下意识侧头看了看那支差点让她破相的发簪,突然发现了什么,冷笑出声:“堂堂国公府竟如此不知礼数,竟然戴红簪,这和平民有什么分别!”
“你不是也戴了么?”叶央一愣,虽不明白吴贞儿的意思,却没露出半点迟疑。她的那支簪子是随手买的,上面的那抹暗红色并非宝石美玉,只是块普通的石头,吴贞儿发髻上的却是难得的红玉簪。
听叶央这么说,吴贞儿自觉能扳回一局,总算笑得不那么僵硬了,“孝期戴红,又悖礼法。哦……我忘了,你在民间两年,恐怕什么规矩都没学过。”
如果吴贞儿是世家出身,恪守礼法以此嘲笑叶央也就罢了。她自己家风都没正到哪儿去,也敢来教训别人?新贵何苦为难新贵呀!
叶央眼珠一转,也不辩解,反而赞同道:“礼法不可废,规矩不能丢。”
“那你在三年孝期内戴红簪,这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么?可惜老国公……”吴贞儿似乎能见到叶央哑口无言的未来,也不管说出的话符不符合她尚书之女的身份,只图解气痛快。
叶央眼底却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清了清嗓子道:“为家中长辈守孝自是我应该做的,只是你别忘了,我家里还有那六十的老祖母,不知让她为儿子守孝三年,是谁家的礼数?”
吴贞儿气结!
叶家提前出了三年孝期明明不是为着祖母……但叶央现在把叶老夫人搬出来,她也无法反驳——本来就没有长辈为小辈守三年的道理!
“你,你……”吴贞儿吞吞吐吐,把叶央仔仔细细看了个遍,总算挑到一处毛病了,“胡服本是下贱平民穿的,你自甘堕落,不顾身份!”
叶央目光如水,静静地瞧着她。从前也想过,穿着光滑的锦绣绸缎成为贵女中的一名,若是昨天的自己,她或许会不知如何反驳,现在却不同了。“衣着本无贵贱。你说的下贱胡服,连胡人首领也是常穿的,北疆外胡人统领的草原现是我大祁的友邦,吴家娘子,慎言。”
穿胡服怎么了?为什么要在乎所有人的看法?尤其是那群本身看不上她又养尊处优的无能大小姐,她只要进宫面圣的时候规规矩矩,不让祖母头疼不就好了?
叶央说完这句,缓缓起身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屋子沉默着的贵女,还有姣好面容因愤怒而略微扭曲的吴贞儿,她坐了片刻,发狠摔了个茶杯。
松松的发丝散落下来,叶央走出了天味居,心里一片开阔轻松,闭起眼睛隔绝了一切或好奇或探究的路人视线。
就像她以为绝不能单独离开的国公府,今天随意一跳就出来了,细看才知道,原来困住她的笼子其实没上锁,叶央只觉得自由。果然,她从骨子里就不适合当个大小姐。
身后远远的地方有个人跟随上来,继续犯难:“殿下,叶家大小姐的功夫似乎更精进了我连近身送簪子的可能性都没有……”
本来打算混在人群里,偷偷摸摸地塞给叶央,可聂侍卫觉得,自己只要一靠近,她肯定就发现了。
正在犹豫,叶央却在一家店铺前站了一会儿便走进去。聂侍卫抬眼一看,那是家卖佩刀的店,脑子一转计上心来,也有了主意。
叶央想去买一把佩刀,却不是给自己的。
打定注意不再逃避后,她从心底接受了从前自己。那个叶央高傲不凡,她做不到对谁都颐指气使,但可以和以前的朋友来往。
比如商从谨。
对现在的叶央来说,他只是上京路上遇到的一个好心人,可两人四五年前有交情,如今她不会刻意回避,也要正视商从谨这个朋友,而不是仅仅把他当成个凶巴巴的皇子。
况且……她是清楚的,商从谨心地善良。
“要亲自挑一份封王的贺礼……嗯,我想想,挑什么呢?”
☆、第43章
佩刀并不能当刀具使用,叶央粗略扫了一圈,大部分连刃都没有,刀柄上装饰着亮闪闪的宝石,和价格一起晃得她眼花。
在天味居走得急,没等上菜就出来了,银子自然也没花出去。叶央的视线在一干看起来不那么昂贵的佩刀前转来转去,却没发现有什么值得买下来的。
“若没有合心意的,我们也能订做。”店老板在叶央身侧不紧不慢地跟着,仍在揣摩她的来意。不是没有女孩儿家上门来买佩刀的,不过贵族小姐们都是在丫鬟的前呼后拥中红着脸,买来送谁不言而喻。
只是不像今天来的娘子,毫不忸怩,落落大方。
叶央的眼睛黏在摆成一排的佩刀上,没敢去看老板,随意点了点头,心说:“不是没有合心意的,是没有买得起的。”
大祁的佩刀最大也不过成年男子的手掌那么长,没有刀鞘,刀柄和刀身都做得很精美,有的刀身还特意雕刻出镂空的花纹,和玉佩、香囊及折扇差不多,都是饰物的一种。
卖佩刀的老板和他的刀一样,打扮得很贵气,发现叶央只在普通的货色前面流连,心里也明白几分,领她去看了另一排价格较低的佩刀。
这举动正合叶央心意,在另一处也找到了她想买的东西。
那是把放在不起眼角落的乌黑佩刀,和精钢打造的家伙不同,它是用有着淡淡花香味的木材制成的,刀身及刀柄有着细腻流畅的花纹,猛一看不起眼,仔细一摸才能感觉出来。
叶央囊中羞涩,买东西得先问价格,免得了解越多越喜欢,到最后银子却不够了,“老板,那个怎么卖?”
店老板能想通此理,报了个相当公道的价格,“九钱银子。”
……叶央口袋里一共不到八钱,还是她在西疆养出的习惯顺手揣的,身上没带银子心里不踏实。
她微微皱眉,店老板自觉报价已经够低,继续介绍下去:“这木头虽带有香味,却并非沉香木,我也是偶然一次才得到的,问了许多人都不知道它的名字,干脆做成了佩刀放在这里,因说不出名堂,所以价格很低仍摆了许久都无人问津。”
“七钱银子,我要了。”叶央发挥她讨价还价的本事,表情很诚恳地盯着那老板。
可惜傲气眉眼搭配出的效果,仿佛在告诉他:“你要是不把这佩刀双手奉上,姑奶奶就砸了你的店!”
老板警惕地后退一步,咬紧牙关不松口:“娘子,九钱银子的价格已经很低了,我还没算木材的成本,只是你看看,上面的花纹做工都不止这个数。”
“这又不是沉香木也并非檀木,只是块普通的木头罢了。”把人家的东西往死里贬低,便能将价格砍到最低,叶央深谙此道,她却不知道,只要摆出定国公府或者报出她二哥的名字,就能定下这把佩刀,等店家包装好了送上门,再付款便是。
店老板摆出一脸深沉的为难,“娘子,真不能再低了,咱们做出一把这样的佩刀往往要半个月,卖出一把可能也要等上半个月,生意着实不好做。”
“这……”叶央咬唇,她现在好歹也是个大小姐,再为了银钱斤斤计较是不是不太符合身份?想到这里,叶央同老板打商量,“佩刀我先定下,过会儿取了银子再来。老板,你可得帮我留着,别卖给别人了。”
木质的佩刀表面乌黑质地坚硬,几乎能把光也吸进去,再配上古怪的花纹,叶央越看越喜欢,价钱又合适,整个天下都是商从谨他爹的,家里肯定不缺钱,就不用追求什么贵重了吧?
“好说,一定。”店老板爽快地应下来。
离晌午还早,祖母为了大哥的亲事忙的焦头烂额,估计没什么功夫管她,叶央现在跑回府上拿银子再赶到佩刀店里也来得及。再三嘱咐老板给她留着,恨不得逼他立刻关张等自己来了再开张似的,生怕一转身东西就没了。
店老板连连点头,让叶央放心。能卖出去他也挺高兴,这把木质佩刀外表并不张扬,除了极浅淡花香味没什么特殊的,故而摆了许久,今天才有人询问价钱。
叶央转身大步迈出店门,才走没几步,听见身后有人叫她,是佩刀店的老板,正表情古怪地让她停步,吞吞吐吐道:“五钱银子,东西归你了。”
还有这种好事?
狐疑地回头,叶央并未走进,远远站着问:“老板,怎么降价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金贵的木材,我在地摊上用五十个铜板买的,你去取银子一来一回太麻烦,不如做个人情,折价让了你,有机会再来关照在下生意便是。”老板脸上不自然的表情一闪即逝,很快恢复正常,堆起满脸的笑说了一通客套话,末了还信誓旦旦地保证,“真的只要五钱银子!”
“不反悔?”叶央上前一步。
“不反悔!”老板猛拍胸脯。
他虽然有家佩刀店,却是做雕刻花纹等细致活儿的,体魄不算强健,这一拍胸脯几乎把自己拍得咳嗽。
叶央疑惑他的态度转变,但没刨根问底,喜滋滋地掏出怀里的钱袋数出五钱给了店老板,看伙计将那柄佩刀装进垫了软布的盒子里,细细裹起来。
“娘子拿好。”店老板亲自把东西递到叶央手上。
“那是什么?”眼见老板在装佩刀的盒子上又摞了一个稍小的盒子,雕龙画凤,做工竟比佩刀还精致,叶央接过时问了句。
店老板一愣,解释道:“送你的,不要钱。”
叶央也不推辞,又道了声谢,便爽脆地离开店铺。今儿运气很好,身上还余了些散碎银两,顺手在街角买了个糖糕,黏软滚烫的捏在指尖,香气扑鼻,吃了两口才想起来看看那赠品到底什么。
她站在街角,单手打开那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的东西着实让人吃了一惊。
那是一支做工很好的乌木发簪,顶端镶着指头那么大的一颗明珠,叶央把糖糕塞在嘴里咬住,另一只手掂起来拎了拎,重量比乌木轻一点,里面似乎是空的,对光看了看,果然是中空的。拿开发簪,底下还压了一支指头那么长的小箭,尺寸目测正好能同发簪的中空内部对上。
店老板送了她一支能当暗器使用的发簪?
叶央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被自己的否定了。簪子上的珍珠能把店里所有佩刀都买下来,那老板应该还没如此大方。对了,他突然叫住自己说折价,举动也很突然……
死活想不通其中的道理,叶央呆呆站了片刻,决定还是回店中问个清楚。待转过街角时,却发现那家佩刀店大门关得严严实实,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
“真是奇怪了……”叶央嘀咕一句,原地转了两圈,决定早点回府。
紧闭着大门的店铺里,聂侍卫抱着剑趴在窗沿,偷偷摸摸地从缝隙里向外看,直到叶央的背影从视线中消失,才扭头自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抛给那老板,“说好的,将佩刀买给那小姑娘,把盒子送出去,钱如数奉上。”
“多谢多谢。”谁都不会嫌钱挣得少,店老板捧着银锭喜笑颜开。
聂侍卫松了口气,从店铺后门出去——总算完成殿下交代的任务了!反正叶大小姐买块抹布,他也会让老板将那根簪子送出去。
……
九月初八,宫里照例赐了诸国公府侯府秋菊及贡蟹,叶家自然也有。秋风一起,清凉斋终于清凉起来,院里空地上,云枝将一支残花高高抛起,远处有箭矢携风而来,穿过那支花将其牢牢地钉在墙上。
“阿央,等会儿便要去怀王府赴宴,你怎还在这里!”叶二郎锦衣华服推开院墙的门走了进来,一脸无奈,“快去换衣服。”
保持着射箭姿势的叶央微微一笑,穿着褐色粗布的胡服,收起弯弓往主屋方向走,回了句:“就怕我换好衣服,你倒不让去了。”
“少贫嘴。”叶二郎扶了扶头上的玉冠,作势要敲她脑袋,想起什么又道,“祖母和大哥不去,就我和老三,只是到怀王府上分席而坐,你自己多留心些,若不想搭理那群人,叫云枝出面应付,只同王家娘子说话便是……”
本来都快进屋了,闻言叶央扭头,满不在乎道:“有什么好留心的,二哥,你多虑了。”
叶二郎一着急,快走几步到她身边,“你自己院门一关假装两耳清净,又不是不知道吴家的小丫头在外面怎么编排你!”
“国公府出身却甘愿混迹于市井之中,有辱门楣家风不正,再加上喜穿胡服品味低下……吴贞儿翻来覆去也就会说这么两句了。”叶央一条条数下去,接着反问,“她爹都叫皇上训斥了一回,还有心思编排我?”
叶二郎被她气得没办法,跺了跺脚道,“赶紧去更衣!”
“云枝。”叶央并不把二哥恨铁不成钢的态度放在眼里,提气唤了一声,“去把那套浅杏色的拿过来。”
“娘子,那不是……”云枝想起了什么,想把话说完,对上叶央警告又狡黠的眼神,讪讪地闭上了嘴,随大小姐一起进了屋。
叶央更衣用了不少时间,叶二郎等得不耐烦,先去马车上等了。他和叶三郎同乘一辆,让妹妹坐另一辆,过了许久才听见云枝的说话声,知道她们也准备完毕,便催促车夫出发。
“阿央,你们女儿家也太慢了。”在车里,叶二郎撩开帘子打趣一句,“平时见你挺利索的呀,准备了那么多衣服,也不知你选的哪一套。”
另一辆马车中只传出叶央的轻笑,没有回答。
怀王府离定国公府相当近,走着去也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不过身份摆在那里,叶家兄妹自然不会选择步行。起先修葺新府的时候,叮叮咣咣的声音就吵得叶央心烦,等修葺好了,怀王府门前车马络绎不绝,全是上赶着烧热灶的。
作为第一个封王的皇子,官员们自然要去巴结一番。而叶央真心认为,那些人胆子够大,连商从谨都不害怕。
或许懒得应付来送礼的官吏,商从谨在府邸修葺完毕后没多久,就写了些请帖,设宴邀几位大臣家眷子女来府上做客,一来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告诉大家不要谁都来讨好,他五皇子自有待见的官员。
二来,也是为了见个人。
传说中煞星降世的五皇子,现在的怀王正静候在府上。只是商从谨没想到,当等的人终于出现时,惊讶的并不止他一个。
☆、第4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