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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干巫族子弟戴着青铜面具在高台上跳大神,天山上人山人海,可却半分嘈杂的声音也没有。施瑶头一回参加祭天仪式,此时方明白为何皇帝对巫族如此头疼,明知巫族有谋反之心,却不能强行抓住,如今瞧参加仪式的百姓们的神情,都如此虔诚,如此肃穆,若皇帝真一锅踹了巫族,恐怕平民百姓会起逆反之心吧。
终于,到施瑶上场了。
这一天等了这么久,终于来了。
她拾阶而上,一步接一步,登上高台时,她摇铃跪拜,三跪九叩。就在此时,她忽然跳到祭坛上,高喊道:“巫族欲亡大晋!大巫族不灭,大晋必亡!”
此话一出,底下登时哗然一片,百姓们露出震撼的神色。
巫族族长面色大变,指着她:“胡说!一派胡言!来人,把她拖下去!”
施瑶道:“我是否胡说,你心知肚明!我忍辱负重,只为今日能揭开你们的恶性!为大晋百姓多年的信任讨一个公道!”接下来,施瑶炮语连珠,将巫族暗中所做的坏事一一揭开,将巫族杀了个措手不及。底下的百姓们面色发白,完全没有想到今日竟然会有这样的一出,众人你望我我望你的,面面相觑。
巫族族长气得脸色都发白了。
而就在此时,让施瑶意想不到的是,闲王竟然跳上高台,怒斥巫族族长,还补充了许多巫族所做的恶事。巫族族长抖着唇,“你你你你你……”
你了个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施瑶心底震惊,没想到闲王也是细作。
而此时,一大批御林军赶来,将巫族的人杀个措手不及,巫族族长束手就擒。施瑶震撼地看着闲王,问道:“你……你也是细作?”
闲王轻轻颔首,说道:“想来皇兄不曾与你说过,只是为了多一重保障罢了。”
施瑶不由在心底骂了句皇帝老狐狸。
闲王又说道:“此事未完,你且跟我来。”不等施瑶反应过来,闲王已经拉着她从高台的另外一边走下。谢十七郎眼睁睁地看着,却因皇命在身,不能追上去,只好吩咐白卓立马跟上。
施瑶跟着闲王走了许久,直到身后传来白卓的声音时,施瑶只觉脖子一凉,竟横了把短剑,在正午的阳光的照射下,寒光凛凛。
她一怔。
却听闲王轻笑:“我果然没有猜错,阿瑶,你始终太过重感情。”他冷声对白卓道:“不想你家王妃命送于此,立马给我准备一匹马。”
白卓犹豫。
短剑逼近,施瑶只觉脖子一疼,有血流出。
白卓不敢怠慢,只好迅速给闲王找了一匹马。兴许是血一流,施瑶只觉浑身都疼,尤其是脑袋上的包,竟也开始隐隐作痛了。闲王拎着施瑶上马,打马下山。
施瑶不知闲王马术如此了得,山路崎岖,他带了个人,竟然也能快得如在平地之上,很快就将背后的一群人甩开了。
施瑶咬着唇,一路半句话也不说。
闲王道:“在想逃离的方法?不必想了。成王败寇,能与你同死也算了却我的一桩心愿。”
施瑶平静地:“你根本不喜欢我。”
闲王大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是我看漏了眼,没一早识破你的易容和诡计,才落得如此下场。你若一死,谢泽与皇帝从此便有隔阂。”
施瑶听他语气,提起皇帝时满是憎恨。
她问:“你为什么会恨皇帝?”
闲王反问:“你不恨吗?他抄了你全家。”
施瑶说:“皇帝有抄你全家吗?”
闲王冷道:“我不过是出生晚了,同为龙子,凭什么他该当皇帝,而我却只能备受冷落,连封号也只得‘闲’字。这些年来多少人都在背地里笑我,你不会明白我的心情。你试过明明有着皇子身份却被宫人欺凌的滋味吗?”
施瑶没想到闲王平日里温文儒雅的表面,内心里却藏了这么多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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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十七郎万万没想到本该一切顺利的布局会出了纰漏,而这纰漏竟然还是他的未过门王妃。听到白卓禀报,谢十七郎脸上的青筋已经冒出。
他没由来的有些心慌。
此时大局已定,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闲王无路可逃。闲王此时抓了施瑶,想必已经是穷途末路。他没想到当时施瑶会跟着闲王走,果然施瑶对闲王的警惕心仍旧不足。
谢十七郎没时间吃味了。
他皱着眉头,说道:“闲王跑下天山,冲往密林,白卓,你与白丰带上银甲卫从东西两路包抄。”
两人应声。
谢十七郎看着羊皮上绘制的天山地图,却陷入沉思。倘若闲王为了活命,不该走进这片密林的。密林不小,且林外就是一处高崖,跑出去了只会无路可逃。
他的瞳孔猛然收紧。
不,闲王是要跟施瑶同归于尽!他要这么惨烈的方式做最后一击!
☆、第7章.26
耳边风声呼啸,骏马飞奔,施瑶只觉头顶的包愈发疼痛,眼前不停倒退的树愈发模糊。她心中暗叫糟糕,早不来迟不来的偏偏在她陷入如斯境地的时候,头顶的包才发作。
她死劲地咬住下唇,唇瓣传来的血腥和痛楚让她微微清醒,眼神澄明了一些。
她说道:“王爷,我不知道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之前跳过一次崖的。那么高的断崖,下面是急湍的河流,我摔下去也没死成,更没有断手断脚的。我这人只有一点好,就是命大。王爷你跟我一起同归于尽,未必会是我先到地府。”
闲王没有搭理她,一直打马狂奔。
施瑶想用缓兵之计,可是脑袋现在疼得厉害,半点想法也没有,只知风越来越大。乌云聚顶,有雷鸣轰响,看起来即将有一场大雨。
也不知过了多久,闲王拉扯马缰,带着施瑶下马。
施瑶探头望去,十步开外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她咽了口唾沫,他还真带她来悬崖了。闲王对她说:“不必害怕,跳下去只是一瞬间。来世我们若有缘分,我必不负你。”
“王爷,你今生不负我便好。”
“今生我只能负你。”
施瑶又说:“都要跳崖了,你不能先把刀挪开吗?我浑身上下最喜欢我的脖子,既然都要死了,就不能让我死得好看一点吗?”
闲王轻笑一声。
“其实你是个很有趣的姑娘,可惜你跟了谢十七郎。”
施瑶无语凝噎,好一会又道:“你恨皇帝而已,即便泽郎当真跟皇帝有了隔阂,那也不能怎么样。你不如放了我……当初我爹谋反,皇帝都没让他死,你放了我,肯定也不会死。就算真的死了,每逢初一十五,我肯定给你烧香烧纸钱。”
“你不必多说,也别想逃跑。此处易守难攻,你逃不了,也别指望谢十七郎救你。”
施瑶被闲王气得头疼欲裂,加上脑袋的包,她只觉自个儿昏昏欲坠,身子踉跄了下,闲王箍紧她,声音冷冽:“别耍花样。”
“不是我想耍花样,是我头疼。不信你低头看看,我头顶真有个包,本来一直都好好的,被你割了下脖子,它就开始疼了。”施瑶实话实说,兴许是面临险境的次数太多,如今她的心情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闲王没搭理,手臂加紧力度。
他自顾自地说:“我恨他,也恨谢泽。他只是异姓王,我才是名正言顺的王爷,他过得风生水起,我却落魄如狗,起初甚至连狗也不如,若非后来有平玉……”
听他提起平玉公主,语气里似有怀念之意,施瑶登时接上。
“你若就此离去,平玉公主定会伤心。”
闲王冷笑:“她岂会伤心,都是皇帝的种,一样淡薄冷血。不过也罢,平玉被我惯成这般性子,也算扯平了。”
施瑶没想到平玉公主刁蛮任性娇纵的性子竟然是闲王惯出来的,难怪她说司马家的公主除了平玉公主之外,个个温柔可人,怎地到平玉公主身上就不同了?原来都是闲王的缘故。
他忽然抚上她的脸。
“阿瑶,我对你始终有几分喜欢的,若非出于无奈我也不想拉着你一起死……”他往后退了几步,此时只听万马奔腾之声由远而近,施瑶隐约见到白丰与白卓的影子。方才她还诧异为何闲王拉着她说闲王,此刻她总算明白这厮压根儿是在等谢十七郎过来,想让谢十七郎亲眼见到她与他一起坠崖!
她忽然双脚发软,道:“你好狠!”
“是吗?”他轻描淡写地说。
白丰与白卓两人已到,后面是刀光凛凛的银甲卫。白丰冷喝道:“逆贼,放开我们的王妃。”
闲王:“别吵,你没资格跟本王说话。”
施瑶说道:“白丰白卓,你们带人离开,不许让你们郎主过来。我好像不行了,我现在已经渐渐看不清了,”她猛地咳了数声,“泽郎已经看我跳过一次崖了,我不想他再看第二次。”
说着,她又猛咳起来,咳得撕心裂肺。
闲王眼角的余光一瞥,天灵盖之处竟当真生了个拇指般粗的血包,红得诡异。怀里的施瑶愈发虚弱,几乎连站也站不稳了,他不由抱紧。
施瑶用尽全力喝道:“还不滚!”
而就在白丰与白卓犹豫之时,一道青白身影蓦然出现,他拉紧马缰。
“你们若真滚了,就不必回来了。”
谢十七郎翻身下马,直逼闲王的视线,声冷如冰:“放开她,有仇有怨你跟我算,何必扯女人进来。”
“行,你先跳下去,我便放了她。”
施瑶道:“谢泽,你敢跳,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谢十七郎不由笑道:“都这个时候,你还要跟我凶,我不会给你有做鬼的机会。你生是我的人,死也只能跟我一起死。”闲王冷笑:“废话少说,你跳还是不跳?”
谢十七郎悠哉游哉地道:“司马皓,你可知我是何时发现你的真面目?我本来从未怀疑过你,直到在阳城外的古道之上,阿瑶骑马受惊,我便开始怀疑你了。这么早,想必你没有料到吧。算起来,其实我们相识也有将近二十年了,你清楚我的性子,我亦清楚你的性子。我谢十七郎怀疑一个人之后,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你闲王府的厨娘我早已买通,每隔两日便给你下青花散。你年少居于深宫,应该晓得何为青花散。”
青花散乃是一种慢性毒引,它无色无味,即便常年服用,也不会有所异常。可是它与覆盆子枝叶相生相克,一旦闻到覆盆子枝叶的味道,便会毒发身亡。
话音未落,谢十七郎蓦然扬手。
闲王下意识地避开。
而就在此时,一直软弱无力的施瑶倏地迸发出一股力道,挣脱开闲王的手,刹那间,她只觉天旋地转,便已然落到谢十七郎的怀中。
谢十七郎对闲王微微一笑。
“骗你的。”说罢,他一脚将闲王踹下悬崖,转身吩咐:“逆贼坠崖而亡,白丰你带人下去搜寻将尸首交给陛下。”他搂紧怀里的施瑶,轻声道:“没事了,我们回家。”
施瑶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脑袋上却疼得似有紧箍咒一般,刚张嘴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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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瑶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一直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想要仔细听是谁的声音,可总提不起劲来。她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她终于听清楚了那一道声音。
“阿瑶,别睡了。”
“阿瑶,起来了。”
“你若再不行,我便把大夫杀了。”
……
她渐渐睁开眼,映入眼底的是青花雀纹帷帐,她不太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用过这样的帷帐。她眨了眨眼,随后映入自己眼帘的是一道宽大而挺拔的背影。
“……泽郎。”声音极其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