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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春将两匹马的缰绳放进张铭手里,笑道:“我同你叙完旧,眼下就要去锦州赴任了,你帮我与孙琢说一声,等他录了童生,劳你将他送去我那里,当然,若是他不愿意也不用勉强。这两匹马也该养老了,我不便再带在身边,它们以后就劳你照顾了。”
“我自然会替你同琢儿说的,一路走好。”
常春冲张铭一抱拳,“再会。”说完,他便朝清河县驿站走去了。
张铭叹了口气,牵着马默默的回到自己家里,这两匹马都与张铭相熟,也不排斥他,俱乖乖的立在院子里,张铭将它们拴好,喂了一顿豆料,又和它们玩了一会儿,才转身回自己书房里。
琳娘正在休息,且这些事儿到底会不会与自己沾边儿也还得两说,还是不要告诉她为妙。
不过,此刻燕京的天已经变了,却是事实。
三月初四太子于上囿中围猎,不幸堕马身亡。当日伴驾者俱已被禁足,皇帝震怒,京中人人自危。其中就有张扶梁,张家嫡支的希望,那位琴棋书画、骑马射箭样样精通,容貌亦不输皇族的张家大少爷。
当今圣上年少登基,朝政一直被把持在孝贤太后及四家手中,太后驾崩之后,除开陈太师所代表的陈家,其余三家俱不得他青眼。十数年来,已经被削至与京中其余诸侯之家一般无二。
成帝对太子宠溺至深,此事一出,四个世家中,最不稳的便是张家,不仅张鉴官降一级,二皇子徐澈与张家嫡小姐的婚事亦无限延期,张家历代被赐封的京畿诸多土地更被削至三成不到,一时间幕僚四散,门可罗雀。
常春之所以与张铭说这件事,是因为张铭之前对他道出自己身世过往的事情投桃报李,将自己如今与张家颇微妙的关系告诉了他。常春知道的虽不多,但他出于直觉,还是快马加鞭,赶回清河县,将此事告知了张铭。
张铭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老乡”要嫁的是那位二皇子,叫徐澈,他原先还以为是太子呢,不过成帝仅太子与徐澈两子,太子一死,新的太子不出意外便是徐澈了。他一惊,难道张家确实与太子之死有关?
表面上看,两者实在大有关联。若是徐澈成为太子,他与张挽楠已过文定之礼,那么张挽楠便是太子妃,将来的皇后,张家如今式微,若是能凭此一举成为新皇党,不失为翻身之举。而二皇子徐澈,母妃早亡,多年来一直生活在太子徐淮的阴影之下,行事低调,鲜有人知,从未被当做储君培养过。若是张家独具慧眼,要倾举族之力将他一捧冲天,也不是说不通。
但绝不会是这样,张铭心里有个声音这样说道。
张鉴这人谨小慎微,从他寄来的信里就可见一斑,他又宠爱女儿,张挽楠的名字就足以说明,不可能兵行险招。不过,这世上一向是帝王认为什么是真的,什么就是真的。他要拿哪家开刀,就拿哪家开刀。至于御史台的言官,他们各个都是从科举中搏杀出来的,早就看不惯世家占据了天子的大量视线,更加不会去帮助能蒙祖上萌庇的世家了。
张铭有些后悔当初进知味楼卖配方了,虽然解了他一时用钱的燃眉之急,但却惹上了他最不希望沾上的事情。
在这一场惊变里,自己作为张家大船上最不起眼的一粒棋子,想要掌控命运,谈何容易?
好在还有时间,成帝身体硬朗,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兴许还能生下个小儿子,到时候又过个十几二十年,等小皇子长大做新皇,就跟张铭半点关系也没有,至于张家嫡系,他们的倾覆更与自己无关了。
至于常春将去锦州赴任的事,只能说世事难料,短短两月内,他终究正式认祖归宗了。这人实在赤诚,万般无奈之下接受了弥留老父的请求,他将从锦州总兵的副将做起,重拾戎马。张铭叹了口气,他今日终于下决心将常春视作自己好友,却又就此匆匆分别,从此以后,更将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
张铭心怀侥幸,前去知味楼一探张萍,却被人告知他已经赴京,还接到了一封信,对方嘱咐他回家再拆,心头更是一凉。
信中寥寥数句,透露的讯息却非比寻常。只能确定,张家十数年前就已开始在清河县布局,不是现在的张铭也会是之前的张铭,他们的人生早已被一张巨网囊括,即便当初张铭不去知味楼,他也会在不久之后被张家自然而然的纳入保护伞中,他将顺利进入科场,接下来走名为举荐实为蒙荫的暗路子,在官场中为张家已摇摇欲坠的大厦添砖加瓦。
当然,信里不是这样说的,以上,都只是张铭推测出来的。
信里前篇依旧是张萍一贯的风格,大部分是嘘寒问暖和顾左右而言他,最主要的内容只有一句话。
“余因急事赴京,望足下专心学业,善自保重,至所盼祷。”
张铭心里有数,九月便是院试,不论如何,他是一定要过的,虽然会就此卷进张家大网,但他思索良久,自有打算。另外,对付金显一派人,不能再行长久之计,需兵行险招了。他要尽快解决这件事,一方面,完成他对秦游的君子一诺,另一方面,也有更多时间打点自己,到他正式接受张家荫庇时也有更多筹码。
☆、第47章沐浴
入夜,张铭无心吃饭,他眉头紧锁,仍旧在自己书房里写写画画,最后长叹一声,就听得房门被叩响了。
琳娘披着长袍,病歪歪的站在门口,手里还端了碗粥,“青青跟我说你没下楼吃饭。”
张铭立时站起来,接过她手里的碗,将她迎进门里,埋怨道:“你不好好呆在房里走出来做什么?”
“我听说常大哥来了不久又走了,你就独自呆在房里一直到现在,就想来问问你,琢儿方才回来,也想问你,不过他怕触你霉头。”
张铭笑了笑,“我看书看过了头罢了,和常大哥没什么关系,他这次来是带来了个好消息,我一会儿去和琢儿说。”他舀了几勺粥放进嘴里吃,又说道:“你快去躺着,参汤喝了么?”
琳娘皱了皱眉,说道:“我不爱喝那个。”
张铭上回细问了医生,琳娘的身体先前就不太好,这回落水免不了有后遗症,正是气血两亏,寒疟胸满,清河县又无名医,只能精心养着,看能不能养好,他有心带她再去寻好点的医生,就想让她先将身体养壮些,有力气了能上路。这才弄了参汤给她喝,早晚一碗。
“那味儿是不好,可是比先前那服药好多了,怎么喝不进?”
“喝是喝了,可是一贴要三两,太贵了。”
张铭看她愁钱,就安慰道:“钱总有办法挣来,你挂心它干嘛呢?”
琳娘知道自己说不过张铭,想着无论如何另一件事要他答应,就岔开话题道:“那我想洗澡了。”最近春风渐起,张铭却怕天寒又引她发病,总不让她洗澡,她又爱干净,这几日就觉得难以忍受,虽然张铭每日都会替她擦身烫脚换衣,却总觉得浑身都不干净,想在水里好好泡一泡。
张铭又要说不,看她皱眉,只能退让,这事她已经提了几天,再不答应她,估计要发火,就道:“那我让她们帮你把水烧好,你在屋里等着,我把浴桶搬过去。”
琳娘没料到他会答应,以为要磨好一阵,就呆了呆,旋即笑道:“那好,要快些。”
“嗯,你先去等着,我先和琢儿说话去。”
张铭走到孙琢房里,见他正拿着把自己做的沉木剑对着虚空抹挑刺挽,就笑道:“好家伙,有点样式!”
孙琢见他来了,知道琳娘说话有用,就忙颠颠的凑上去问:“常大哥怎么那么快就走了,也不等我回来。”
张铭拍了拍他脑袋,解释道:“他有要事在身,要去锦州赴任,来咱们这已经是绕了远路了。”
孙琢一听他话,眼睛一亮,“他去锦州赴任?锦州是边陲之地,他又要上战场了?”紧接着又丧气道:“他也不带我去。”
“他和我说了,等你录了童生,应付了你爹,就让我送你去锦州他那里,到时候有的是苦给你吃,不用着急。”张铭知道有些事常春还会和孙琢细说,就不多说,只问道:“他只让我问你可愿意,若是愿意,你这段日子就好好念书,练武不必急于一时了。”
孙琢还当常春嫌他年纪小,一听这话恍然大悟,“对,差点把我爹那个老顽固忘了,总得应付他才行,”说着又撇嘴道:“唉,又得看那些书了。”
张铭看他这样,想了想还是劝道:“书中有些道理即便不用来应付考试,对平时接人处事还是有益的,你之前被你爹压着去看兴许不喜欢,如今换了心态再看,大概会觉得不同了。”又拍了拍他肩膀道:“你只管看你常大哥,他在里长家做长工那么多年,依旧不忘看书,想来也不大瞧得上目不识丁的人。”
孙琢天资聪颖,一下子就体会了张铭话里的意思,抿了抿嘴道:“那行,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是真能考上童生的。”
张铭知他不是应付自己,也不再多说,就转身去厨房吩咐明月和彩霞烧水了。以往他家烧水多是青青做的,不过琳娘从不将她视作仆人,张铭也已有心正式认下她做妹妹,只等祭祖时将她名字录上去,她算是民间买卖的私奴,卖身契一烧就能做良家子,方便的很,既然这样,他们就不太愿意让她再做这些活计了,更何况金夫人送来了两个年轻力壮的丫鬟,不用白不用么。
严氏年轻时家境尚可,如今亦不算张铭家的仆人,只算的上合伙人,她面相生的凌厉,拿腔拿调起来本事就不差,且她一眼就看出彩霞的风流体态,更是瞧不上她。张铭将这二位交给她使唤,张铭糊涂,她却一眼瞧出这两人的底细,她向着琳娘,就有心替她好好磋磨这俩丫头片子。明月还好,心态放的宽,她在大户人家做过,手脚勤快,彩霞心里头落差大,就很是吃了两顿派头,不过几天下来,两人俱乖乖巧巧了。
她们得了张铭吩咐,手脚勤快的烧起了水。连日来,明月觉出张铭心地好,就有心与他套近乎,她瞧出来张铭对琳娘之重视,唏嘘之余,也就知道投其所好,便开口道:“老爷,夫人体寒,可用些生姜放在浴水里,祛湿驱寒。”
张铭经她一点,觉得可行,忙道:“这个好,你会弄么?”
明月笑道:“我原先服侍的主人常用姜浴,惯会做这些的。”
张铭原先的习惯未改,即便明月已经是他仆人,仍旧条件反射的谢过她,才自己搬了浴桶去琳娘屋里。
彩霞见张铭走了,就讥讽道:“看不出来,你也会攀附主人。”
明月这几日被她讽惯了,只当她是因为失了孩子心情不好,也不理会,自取了一大块姜磨成泥,包在白纱布里,预备给琳娘泡澡用。
彩霞一拳打在棉花上,心头邪火直冒,又无从发泄,只得恨恨咬牙。
张铭搬了浴桶到房里,对琳娘笑道:“你看,我说话可算话了。”他走上前摸了摸炕边,已经暖了,又环顾四周,门窗俱关紧了,才满意。
琳娘见了浴桶,才相信张铭同意她洗澡,露个笑来,转念一想,又红着脸道:“一会儿我洗澡,你能出去么?”
张铭一愣,明白她心思,又觉得不可思议:“我均已看过了,你还害羞什么?”眼看琳娘要恼羞成怒,他反应过来,便委婉道:“我正好也想泡泡,和你一起吧。”
他本来大可让明月或彩霞帮着琳娘洗澡,出于难言的心思,就特地隐了这条。
琳娘还没有多少差使仆人的概念,也想不到让别人帮忙洗澡,让张铭帮着擦身已经是极限了,她原先在家时虽然亦有两个丫鬟,不过她家还没矫情到让人帮忙洗澡的,只是做些日常杂事罢了,其中一个又是她大哥的通房,更不好使唤。
因此,虽然觉得难堪,她还是点头道:“那先说好,你可不能再像上回那样取笑我。”
张铭阴谋得逞,白日里那些烦闷就去了大半,笑道:“不会的,上回我已经吃了苦,再不会了。”上回他一时心动,说了两句昏话,俱是艳情话本子的字句,岂料被琳娘听懂了,她害羞归害羞,下手半点不留情,将张铭胳膊掐了个遍,青了三天才好。
明月和彩霞用木桶抬了水来,张铭试了水温,略有些烫手,正好洗浴,就让她们将剩余的开水放在地上,然后打发了出去。
因为门窗俱关了,房内便雾气熏蒸,琳娘除了自己衣物,只留下里衣亵裤,跨进了热水桶里,姜浴温热舒适,她喟叹了一声。张铭走上前替她解了头发,一时间乌发蔽体,反而看不真切了。
他亦除了自己外衣,跨进浴桶。本来他自己洗澡,一向是脱完了进去的,不知为何今日也觉得害羞,就学着琳娘穿着里衣坐进浴水里。
琳娘红着脸转过身去,细声道:“你帮我解开吧。”
张铭伸手解开她背后的肚兜带子,浴水沾湿了亵衣,显出她纤细的腰身,反而比直视更动人,他觉得有些热了。
“咳、咳……”张铭干咳了两声,将琳娘里衣除下,露出一片洁白细嫩的背,他取了桂花胰子,一圈一圈细腻的替琳娘打上,揉出泡沫,再用布巾撩起水替她洗干净,重复了两次,将胰子塞进她手里,轻声道:“你快洗吧。”
他只觉得热,更觉得折磨,其实琳娘背着他,水汽又多,几乎不能看到什么,但光是想象就够了。她耳背一向凉腻洁白,这时却红的要滴血,在张铭眼里,正是无言的诱惑。
琳娘默默的洗完自己,转过头怯怯看了一眼张铭,他正半闭着眼睛,背靠在浴桶上,两颊微红,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心下一横,就凑上去,抱着他,闭着眼睛吻了上去。
张铭心一颤,就接住了软玉满怀,他脑子里一团浆糊,不知如何推拒,亦不想推拒,就反含住了她,手亦微微颤着,抚上了她滑腻的背。
直到琳娘快要喘不过气来,张铭心下不忍,才松开她,他以前一向自持,今天却实在难忍。他捏了琳娘一只手,引着它到一处,对着琳娘耳朵蛊惑道:“摸摸它。”
琳娘一直闭着眼睛,只觉得心都快要从喉咙口跳出来,被他这样圈着,浑身无力,手里触到一处,被他迷惑着,就动了起来……
两人缠了许久,张铭又添了次水,才用大块的布巾将琳娘包住,抱到床上,细细擦干,她这一回洗澡大是吃亏,做了从未做过的事情,脸红心跳,更闭着眼睛,再不看他。
张铭先前忍的厉害,今日尝到了甜头,浑身舒畅。他也知道见好就收,就穿上衣服出门,在书房里待了好一会儿,猜测琳娘睡着了,才又回去。
她果然睡着了,因为洗了姜浴,脸蛋粉扑扑的,张铭如今和她是分了被子睡的,就将她连着被子抱住,默默睡下。
☆、第48章婚礼
这天是张铭头一次见识古代婚礼。
那是一幕让人唏嘘的画面,新娘的送嫁队伍绵延了将近三里,阵仗可谓惊世骇俗的大。至于新郎,他匆匆套了礼服,头戴礼冠,面上喜忧参半,骑着套上红箱笼的白马一路向南,在清河县南十五里处迎到了新娘。
按礼,纳彩纳征亲迎抬床,一样一样都不能少,送嫁的人家亦是大户,却这样草率的将小姐送上姑爷门前,实在不妥。不过那一箱箱如流水的金银珠玉,丝绢绸锦,无一不彰显着“我家有钱”四个大字。
清河县虽是有名的奢侈之风盛行之地,亦崇尚理学士子,民风是典型的要钱要名又奔放,三个价值观杂糅在一块儿,看热闹的人便多了。稍微有些身份的一眼看出,那位满面喜意的新郎官,可不就是秦游秦县令么。因此若是在别处,秦游这场婚事少不得要被人说三道四,到了清河县这处,却只有民众们不约而同的欢呼叫好了。
秦游长的俊俏,他是去年的新科探花,初来清河县时又狠狠打压了城西片的金四儿一伙人,就很得民心。张铭站在宾客堆里,远远的看着秦游那副小登科的得意样子,不由替他笑了笑。虽然周折多了些,不过,秦游总算得偿所愿了。
实在是好大一份惊喜。
张铭先前送了封信给秦游,两人不计前嫌,约在秦游新置的园子里见面。
张铭不是秦游的长辈,对他蓄歌伎的事情就不想多提,上回他话已说重了,若是秦游听得进去,自然会自己改,岂料秦游一见到他就似见了救星,急急忙忙的将他拉到一间内室,就将一封信递到他手里。
“这回你便是再嘲笑我我也认了。”
张铭不愿意看他的信件,就说:“出了什么事,引得你这样?”
秦游苦着脸扯了个笑,“我表妹的送嫁队伍要到了,这信比她那一行至多快上半个月。”
张铭噎了噎,因为这事实在惊世骇俗,即便是现代也没嫁的这么仓促的,不过这是秦游的家事,他一个外人不能随意置喙。他只觉得秦游未婚妻那一家人思维与众不同,先时迟迟不肯嫁女儿,这会儿却巴巴的送来了。
秦游看出张铭谨慎,也为他不与自己交心暗暗觉得可惜,就解释道:“先前和你说的胡话兴许不大对,让你误会了。我表妹迟迟不嫁,乃是因为信了我们那某位老尼姑,要吃斋三年,替我当灾,我不信那老尼姑的话,可我姨夫一定要让她这么做,才一拖拖到今日。”
张铭听他这么一说,更是瞧不上他之前收了金显送上门的歌伎,便说道:“这不是好事么,你心心念念娶妻,人家替你吃斋当灾当完了就急急的来了,难道你不乐意?”
秦游涨红了脸,想要发怒,却叹了一口气,“我知你瞧不上我了,不过还是要将上回的事同你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