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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不得台面的蠢货!谢太后冷笑,也不翻单子了,转而问起皇帝这几日可有做些什么。
碧瑶为难,“奴婢实在不知……”
到底是不一样了,连个行踪都问不出来。谢太后靠回美人榻,“皇儿长大了,翅膀硬了。哀家这个老婆子也顶不了什么事了。”谢太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半阖双眼徐徐道,“看这些乱糟糟的人名就心烦。等宫里有了皇后,慈安宫也能丢下这摊子琐事。哀家可是盼着那一天。”
碧瑶不好揣摩上意,现在谢太后语气一慢,她就有些发憷,只陪着小心轻声说:“娘娘不必忧心,现在就玉华宫传出了好消息。若是个皇子,依照先前说的,该是立昭容娘娘,总也与您设想的相差不远。有了小皇孙,娘娘也可含饴弄孙,过些清闲自在的日子。”
“你说得对,有了小皇孙,我合该和他多亲近。”谢太后语气缓和了些,垂下眼时,眼底却透出一道冷光。她当年吃了多少苦,费了多少心神才熬到最后,又怎么能甘心沦为一个平凡的老妇人。
碧瑶松了口气,笑道:“您和皇上的血缘亲情是斩不断的,日子长了,他也会想起您的好处来,加倍孝顺您的。”只要太后不想着争权夺势,皇上即便是为了孝顺的名声,也不会薄待母亲的。
萧慎今天到了玉华宫,他见到谢锦言,献宝似得提了盏小巧的兔儿灯递给她。
谢锦言不明所以。宫里的灯具都华美异常,要雅趣有竹雕的、木雕的,要样式有仙音烛、各色花灯等等。宫门前为了应景还挂了一串串圆灯笼,上面绘了十二花卉,不论近看还是远观都极为漂亮。眼前这盏兔儿灯样子倒是挺可喜的,但细看做工比之前的糙了不少,兔子身上的花纹颜色也不正,看起来就不像宫中手艺。
“难道是你从民间买来的?”谢锦言问道。
“前头答应陪你出宫玩耍,但一直没能抽出时间。”萧慎笑道,“民间的手艺比不上宫里,但多了几分野趣。我就让金福给你买了兔儿灯回来,权当给你赔罪了。”
“陛下坐拥四海,赔罪却只用一盏小小的兔儿灯,是否过于小气了?”谢锦言故作不满,嗔道。
“嗯,锦言说得似乎也有道理。”萧慎点点头,转头对身后的人道,“金福这差事没办好,该罚。”
金福公公赶忙点头哈腰地认错,他本就圆胖,这番动作做出来有股说不出的喜感,把谢锦言都逗笑了,他才眯着小眼睛笑道:“陛下为了讨娘娘欢心,也别把小的做由头,小的可担待不起。”
“朕说你担待得起,你就担得起。还不快前面带路?”萧慎心情颇好,语气了都带了笑。金福公公哪里会怕,行了一礼,“小的遵命。”把那盏兔儿灯提在手里,往外头走去。
萧慎便拉过谢锦言的手,带着她往殿外去了。
“天都黑了,这是往哪去?”谢锦言一头雾水。玉华宫往西的宫室是空置,没园子没景致可看。她可想不通萧慎带她往那去做什么。
“为了避免锦言说我小气,我只得想法补救了。”萧慎说着,眼前的已经浮现影影绰绰的光影了。
空置的宫室从小道上就摆满了花灯。不知是什么时候摆上的,谢锦言一点动静也没听到。走得近了,竟还听见阵阵喧嚣声。
谢锦言奇怪的往里头望了望,“这是怎么回事?”
“虽明天才是正日子,但明天想和锦言好好玩灯赏月却是不能。”萧慎侧过头看着她,脸庞被烛光映照得分外柔和,“索性今儿陪锦言逛逛民间的灯会。”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了进去。只见四周是穿着平民衣束的小贩,还有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或停在一处交头接耳,或是步履匆匆与人擦身而过。角落里还有卖汤圆小吃的小摊,有一名妇人带着小儿在边角落座,她脆声对店家道:“小哥儿,来上两小碗浮元子。”
那店家样的小伙子一口应下,真就煮起吃食来。
金福公公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经过这些摊贩时,他们还会热切地招呼:“这位娘子可要挑两盏花灯?”
“这些人可真是装得似模似样。”谢锦言还真有种在逛集市的错觉。
这些人还真都是梨园里挑出来的。萧慎也不与她解释,说破了就没意思了。他笑道:“凡是有夫人看得上的,为夫全都给你买来。可不许再说我小气了。”
“等我看看再说吧。”谢锦言莫名想到一位皇帝,好像也做过和萧慎类似的事情,不过那位皇帝是为了自己玩耍,而不像萧慎是为了她。这法子定不是萧慎自己想出来的,恐怕是金福公公才想得出来。
集市不长,不过一小段路。一来是怕动作太大传了出去,二来也是不让谢锦言走累了。
尽了兴两人也就回去了,明儿还要早起呢。
回时的路上萧慎问:“锦言今天高兴吗?”
谢锦言点点头,杏眼眼如弯月,“我只是觉得这些小贩也未免太好说话了些。”说句让店家便宜些,也就真的便宜了。
“等到过年的时候我带你出宫游玩。到时东西两市你想去哪就哪,可好?”萧慎说。
“好。”谢锦言没有不应的。
萧慎不知谢锦言为留在这失去了什么,他也不想知道。他只会让她深刻的觉得留下来,留在他身边,才是最好的。
☆、第43章但愿
中秋是合家团圆的节日,宫中晚宴不像过年那样需要通宵达旦,君臣共赏了歌舞,再歌功颂德一番太平盛世,热热闹闹也就散了。
彼时月上中天,一家人围坐庭院,赏月吃些瓜果,也还惬意。
宫里就是太后带了后宫的女人们去御花园赏月,今天日子特殊,不拘品阶大小有名分的妃子都来了。虽没经过几次采选,但人数粗一看就好几十人了,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倒比院中的花儿还要娇艳。那些不太出来见人的宝林、采女本牟足了劲想在皇上跟前露露脸。
但太后虽笑容满面的,却没按照旧例让人表演才艺助兴。只行了行酒令就说乏了,要回宫歇息。皇帝闻说便笑道:“朕送送母后。”
“好,哀家也好久没和皇儿说说体己话了。”谢太后的目光在儿子身上溜了一圈,抬头对淑妃道,“你领着她们继续玩吧,难得的好日子,总得尽兴。”
淑妃受宠若惊,太后可好久没这么和颜悦色地和她说话了,可见这气儿是消了?她心头忐忑。这些日子她想了不止一次最近发生的事,总隐隐察觉哪个环节不对劲,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皇帝和太后这对母子的关系,也把她弄混了。
她原先想着等娘家人进宫拜贺的时候,和母亲细细说道。没成想这会儿谢老太君和谢夫人都称病没来。老太君的品性淑妃是知晓的,素来好强要面子,现在谢家落到这个地步,让她进宫来受人奚落她是决计不肯的。
但她以为谢夫人担忧她这个女儿,无论如何都会来一趟……
结果今天来的只有谢二夫人,淑妃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看向坐在身侧的谢锦言。
谢锦言怀孕的日子浅,肚子现在还看不出什么来。膳食都是云嬷嬷亲自过目的,一时还真没有什么害喜迹象。或许是放下了心事,打从心里接受了自己现在的身份,精气神和身体越发契合,是以吃得好睡得也好,面色还比之前红润许多。因今天过节,穿的是刚做好的新衣,妃色小夹袄,墨绿葡萄缠枝纹百褶裙。容色俱佳,不管什么颜色上身都压得住,耳坠子上的两颗明珠更衬得脸颊似乎都闪着莹莹光彩。
也只有心里松快的人才养得出来这样的丽色,那股子安然若之的神态是装不出来的。难怪她不方便伺候,皇上还是总爱往玉华宫跑。淑妃压下心头的酸意,抿了几口桌上的黄酒。她沾了酒脸上就泛红,被橘红的烛光一照,显得红彤彤的。
如此倒也不那么难开口了,淑妃定了定神,叹道:“妹妹你看,今儿的月色真好。倒让人想起闺阁中的时光。”那时她是长辈们手心里的掌上明珠,心里盼着进宫与良人双宿双栖,没少被小姐妹们打趣,又是羞又是得意。同辈中谁也比不过她去,就连嫡长女的姐姐也是一样。祖母心肝宝贝的叫着,可事到如今……家里已经很久没给她递信儿了。想到这,淑妃的声音低了下去,“这个时节,祖母院子里那颗金桂应该开花了,那颗树有好些年头了,老远就能闻见香味。”
谢锦言只去过谢老太君的院子两三次,早记不清什么金桂了,闻言只是笑笑。
淑妃轻声道:“我是个馋嘴的,本书由书快电子书为您整理制作一闻到那香味就会央着娘亲给我做桂花糕,她怕我积食,每天定了量不许我多吃。到了宫里再没人拘着我了,却觉着那味怎么也比不上家里做的。”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对,听着像是抱怨似的,淑妃没接着说下去,而是进入正题,“听报信的宫女说娘亲病了,也不知严不严重?我在宫里不能亲身前往探望,这心里始终惦念着。”
安南侯府谢家的情况大家都不好明说,但谁都知道称病只是托词。
谢锦言这才意识到淑妃是在向她打听谢府的情况,她这位堂姐好歹在宫中也曾风光无限,当时就没想到经营一番,安插点暗线什么的?连家中的消息都打听不到吗?
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谢二夫人今晚刚和她提到过。谢老太君年事已高,一连串的变故还是给了她不小的打击,真像是气病了,严重倒不严重,但一会儿脑袋疼一会身子酸,两个儿媳每天都要去她院里侍疾。
现在她对二夫人的态度也变了,原本颇得她青眼的大丫头如絮因为对二夫人一句言语不敬,当场就被她批了个没脸,打发到庄子上做粗活了,这件事很是给二房长脸。都说谢老太君对两个儿媳是一碗水持平,不偏不倚。
想到谢二夫人说起这事笑容满面的样子,谢锦言心里有点别扭,谢老太君对二房一向不太瞧得上,如今只是因为她怀着孕,才对二夫人稍稍改观。
这让她对这位名义上的祖母实在喜欢不起来。
捡了大夫人和谢老太君的事情给淑妃说了,谢锦言宽慰她道:“大伯母没什么大碍,不过是要侍奉祖母,抽不开身才没来见姐姐,今晚我娘也没能与我多说上几句,忙着回去侍疾。姐姐耐心等等,下回就能见到了。”
等下回?等到什么时候去?过年吗?以前淑妃可没受过这种煎熬,她每个月都能唤母亲进宫陪伴。那是理直气壮的,但现在她却没了这个底气。淑妃杨了个笑脸,手里的帕子搅了又搅:“不亲眼见到我这做儿女的哪能放下心?妹妹好人做到底,且帮我一回吧。”
谢锦言没有答应,她可不乱许什么承诺,“姐姐说笑了,你的品阶在我之上,你都办不到的事情,我更不成了。”
“妹妹自谦了。”淑妃依旧笑得温和,“我只想让妹妹帮我在皇上面前求上一求,下回婶娘进宫陪伴妹妹的时候,顺道让我娘也得个恩典,跟着进宫一趟。”
谢锦言不好一口回绝,“我且试试,若是不成……”
“若是不成,我也不会怪罪妹妹的。”淑妃道。
谢锦言想着回去和萧慎提一提,但依她之见,萧慎怕是不会答应的。今天这日子,确实让人容易挂念家人,她也想念现世的一切,虽是决定随缘留下,但有些东西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而且除了阿慎,那些事她不能告诉任何人,但阿慎不喜欢她提及过往之事,她也只有闷在心里,独自想想。
两姐妹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一个小太监的上前请示:“娘娘,酒席吃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要把烟花放一放?”
淑妃愣了愣神,回道:“在露台上去放,让大家都看得清楚。”
五颜六色的烟火凌空,淡淡的硝烟味传来,在座的女子们笑嘻嘻说着话,皇帝和太后一走,她们虽说失望没露上脸,但不自觉的也放松了许多,有心思笑闹了。谢锦言仰头看了看,终是笑了笑。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会儿慈安宫的气氛却不太好,甚至可以说是剑拔弩张。
“你舅舅这些年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分青红皂白革了他的职也就罢了,还要把侯府嚼用的田产庄子收走,让一大家子怎么活?”现在这个儿子不大好动,谢太后原想忍过一段时间,但现下是忍不下去了。
“安南侯府是什么家底,母后该最清楚才是。”萧慎淡淡地说,“那些田产庄子真是谢府所有?朕已经手下容情了,若真细究起来,谢玮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留着你舅舅,他只会帮你。”谢太后狠声道,“你是失了心疯,要拆你自己的台!”
“母后要是只想与朕说这些,大可不必说下去了。”萧慎冷笑,他懒得纠缠下去,“时辰已晚,您还是好生歇着吧。外面的闲事就不要多管了!”
谢太后差点气得仰倒,指着儿子的背影厉声道:“要是没有哀家,你能走到如今?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养下来!
萧慎脚步一顿,缓缓回过神看了生母一眼。谢太后只瞪着他,这哪里是个母亲的样子?萧慎面沉如水,大踏步离开了。
一旁的碧瑶瞥见,唬了一跳,忙上前扶住谢太后,帮她顺气,“娘娘别说了,惹怒了皇上,只会伤了母子感情。”好不容易过上几天安生日子,今晚皇上送太后回宫,她还当母子的感情缓和了。没想到才坐下平静地说了几句就争了起来。
“他不敢把哀家怎么样。”谢太后余怒未消。
那一声余音还绕在萧慎耳边,让他越发心情败坏。金福公公不敢吭声,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地跟在后头,只盼着到了玉华宫,那位主子能哄得住人。
赏完了烟火,谢锦言刚刚回宫,才刚卸了钗环首饰,就见萧慎黑着脸走了进来。
“阿慎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谢锦言有些意外。
“锦言不欢迎我?”萧慎站在那,居高临下看着她。
谢锦言不想随口一句话就让他生气了,忙站了起来扶着他坐下,又命人奉茶过来。当哄小孩那样哄他,“我只盼着你天天来。”
她一头黑亮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束好,柔顺的发丝直直垂下,看起来人都娇小了几分,对这样的她,萧慎如何生得起气来?他把她抱在怀里,叹道:“这么多年,大概也只有锦言从未变过。”
“人都是向前看的,我又怎么可能一成不变呢?”谢锦言笑道。“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做阿慎孩儿他娘了。阿慎也要第二次做父亲了。”
“在我眼中,锦言一直如此……温暖。”萧慎低声道。“你一定会是个好娘亲。”
谢锦言被他说的有些脸红。萧慎拂过她颊边的发丝,轻声道:“没有什么第二次,我和锦言一样,都是初次为人父母。”
“阿慎……”谢锦言喃喃,这怎么可能呢?
“很多事,锦言怕是不记得了。”萧慎柔声道,“我都告诉你。”
☆、第44章往昔
萧慎的父亲景元帝萧朔贪花好色,后宫佳丽三千,自他登基过后,年年采选美女进宫,到了后来这些女子仅一个月胭脂水粉的用量就能达到上万两,这还不算日常开销的。绕是国库充盈也经不起年年这样的开支了,大臣们纷纷谏言,他倒没生气,转头把那年纪大姿色平常的宫女们遣送出宫嫁人,下次该选新鲜的还是接着选。
这是一位十分让人头疼的皇帝,说他昏庸吧,还算知人善用;说他贤德吧,政事又不见多上心,而且还有个最大的毛病,那就是子嗣不丰。
只有早些年的时候德妃为她生下一子。过后传过两次好消息,但生下来的是都是公主,其中一个还病歪歪的养不养的大还两说。按理说只有一位皇子,这位大皇子是理所当然的下一任皇帝,但德妃出身名门望族,底蕴深厚,家里不像是安份的样子。让大皇子接了位,外戚势大,不定要江山易主。
萧朔一直拖着没立太子,他心里还盼着再有个儿子打破僵局。眼看大皇子渐渐长成,已快压制不住。他在位的十三年,终于有一位谢美人有孕。
长乐宫偏殿,宫女太监们步履匆匆,太医们在殿外待命。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焦急得等着产房内的好消息。
时至六月,外面日头毒得很,宫殿四角摆着冰盆,温度倒还合适。但在长乐宫的每个人都没法静下心来,萧朔心浮气躁,背着手走来走去,时不时往偏殿望上一眼,“都一天一夜了,怎还没生下来?”
“谢妹妹这是头胎,大约是要吃些苦头。”皇后抚了抚眼角的细纹,她和萧朔是年少夫妻,但多年来没能生下一儿半女,膝下犹虚。德妃有多风光,她的地位就有多尴尬。是以有妃子传出喜信,她简直比皇帝还要高兴。早早地把人接到自己寝宫,衣食用具无不精心。如今瓜熟蒂落,她心里头也七上八下的,昨天夜里都没睡着。
但愿是个儿子,她已和皇帝商量好,这个孩子将会养在她的名下。
谢美人这一胎生得委实艰难,又过了一夜,直到六月初九的早晨才生了下来。报信的太监一路小跑,“恭喜陛下,恭喜娘娘!谢美人生了个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