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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感觉身上的衣裳似乎都被汗水打湿,他忽然僵住身子,面色难看地放过了她。
谢锦言还有些找不到北,茫然地看向他,“怎么了?”
他笑不出来,“你先睡吧,我去沐浴。”
身上汗津津地,让人怎么睡?谢锦言重新换了身衣裳,这才舒舒服服的盖上被子准备入睡。云嬷嬷神色古怪地看了看那件条换下来的裙子,好像有……隐隐的麝香味。
萧慎沐浴时间有些长,谢锦言已经要睡着了,他才一身凉气地回来了。
而且一回来就毫无顾忌地抱着她,谢锦言颦眉,打了一个寒颤。萧慎却不肯放开她,只吻了吻她的发丝,“乖,睡吧。”
谢锦言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被树藤缠得喘不过气来。睁开眼才发现,原来是萧慎抱着她,都过了快一夜了,他竟然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撒手,像是一个守财奴舍不得揣到怀里的珍宝。
床帐里还是黑的,只有床头的宫灯还散发着微弱的光线。天还早吧,谢锦言挣了挣没挣脱,不由抬眸看他的脸。
睡得沉沉的,眉心却隆起。什么事那么烦心?还是当皇帝都会这样?
谢锦言心头一软,伸出手轻轻地舒展开他紧皱的眉头。指尖划过他的下巴,微微有些扎手,是新生的胡渣。
轻若鸿毛的触碰可能让他觉得有些痒,眉头不知不觉又皱上了。谢锦言不厌其烦重新给他舒展开,这下是真的放松了些许,抱着她的手臂也放松了些。
这才像是安睡的样子嘛。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靠在他怀里,又沉沉地睡去了。
过后连续几日皇帝都歇在福云殿。
不论是自进宫起就自信满满、安坐如山的许昭仪,还是栖梧殿的淑妃娘娘心情都有些不佳。如说淑妃因为有缘故还能按捺住,其他人就没那么好的性子了。
这日众人到慈安宫向谢太后请安。
许昭仪徐徐道:“听说前朝后宫所有妃子侍寝都是有定律的,不管品阶高低,总有机会见着皇上。而不是随皇帝的性子,想去哪个宫就去哪个宫。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前朝皇族子孙昌盛,不像我朝子业凋零。”
抱着女儿的王婕妤久未出现,这次再出现,瞧着比往日丰盈许多,身上的韵味却是更足了。上着桃红色的胭脂,端是艳光逼人,一味追求素雅的许昭仪都被她比了下去。可惜打扮得再好,没了赏花人也是白搭,皇上可一次没踏足她的宫里,先前说安平公主身子不舒坦,还能让他过来瞧瞧,但现在连这个借口也不管用了,直接让报信的太监去太医院请太医。
要知道安平虽是个女儿,但也是皇上唯一的子嗣。都是谢家那个小妖精,迷得皇上什么都忘了。王婕妤虽与许昭仪互看不顺眼,此时也跟着帮腔:“妾等妇道人家,懂得不多,却也只香火延续是大事。昭仪说得不无道理。”
淑妃似笑非笑地瞟过她们,淡淡地道:“前朝那等奢靡,所以才祸国殃民,你们言下之意是要学他们?”
“妾不是这个意思。”王婕妤面皮一紧,立马认错了。她不像许昭仪那样有强硬的娘家,偏生养的又是个女儿。出了月子,盼着皇上再来,她手里头的秘方还未用完呢……总不会一直生个女儿。这是她唯一的指望了,但是如今她势单力薄,却是谁也不敢开罪。
许昭仪嗤笑一声,“太后娘娘都没说话呢,你们吵什么?”
李贤妃置身事外,看向诸人,宛如看热闹似得,喝茶吃点心。
“话都被你们说完了,哀家还能说什么?”谢太后不想儿子行事张扬,不遮不掩地把事情闹成这样。但是现在谁人不知道皇上从她宫中出去,才有福云殿之行。所有人都以为皇帝是她手中的牵线木偶,想到那些耍嘴皮子利索的大臣们,谢太后顿感头疼。“哀家乏了,你们都散了吧。”
出了慈安宫,许昭仪心下愤愤,她要写信把此事报与父亲!皇上都不来,她怎么生育皇子。
“瞅瞅昭仪这脸色,最近歇得不太好吧?配着月白的裙子,不知道的人家,还以为你家中出了什么晦气事呢。”淑妃笑笑道。
许昭仪皮笑肉不笑:“娘娘说笑了,您都还稳妥站在这,妾能有什么机会晦气呢。”
淑妃掩唇笑了,好似许昭仪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也不再搭理她,转身上轿走了。
谢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进宫许久一点进展也无,照着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不是谢锦言拔得头筹还是谁?许昭仪坐回轿中,神色冷静下来。
“娘娘,姐姐我们动不了,不如去会会那位妹妹?”
“我身为昭仪,哪有屈尊去拜会一个才人的道理。”许昭仪略加思索,“出一口气不过逞一时之快。我可不能出这个头,随我进宫的那几个才人宝林,让她们替我去吧。”
“娘娘高明。”
☆、第24章待客
上午皇帝要处理政事,每日天不亮就要上朝,一向是不得闲的。谢锦言在他走后,开始翻动自己的小金库,想给皇帝寻个合适的生辰礼。
进宫前她的东西都是二夫人置办的,一件一件都要亲自过问,衣物用饰无一不精。好东西是不少,但多是她能用的,总不能送金银首饰给皇帝吧?谢锦言翻捡过一遍,不由泄气,这里面根本没有合适的。
“才人不用急,还有小一半没看呢,要是遍寻不着,也可托人在宫外去买。”云嬷嬷出了主意,转头去指挥人把东西一件件放回去。她一直把心思放在谢锦言身上,除了些立时能用的,其他东西也未仔细清点过。如今正好对上账薄细细查检一遍。
“这如何来得及。”谢锦言不愿意等,这事搁在她心里好几天了,不办妥总放不下。她翻了翻册子,怎么东西那么多,合心意的却那么少。
什么前朝大师的古董字画、老窑成套的瓷器、青玉细颈瓶、木雕摆件……这类东西皇宫里比比皆是,显得太普通了些。
“我的姑娘,这些东西搁外头,随便一件也是价值千金,不是什么普通玩意儿。”碧绮笑道。
“皇上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送他东西还得投其所好。”云嬷嬷随口说着,心思却不在这上面,这些日子虽说皇帝歇在福云殿,但隔日她收拾床铺的时候,没发现什么痕迹。自家姑娘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她含糊地问了几次,都被挡了回来。长此以往,也不是个事儿啊。
“再继续看看吧。”
主仆几人正挑着,红绣得了传信太监的消息,进来禀报:“主子,刘宝林和许才人、张才人来了玉华宫,如今已经到福云殿的正门口了。”
云嬷嬷当机立断,道:“快给主子换件待客的衣裳。”
谢锦言对这几人毫无印象,她有几分奇怪,除了淑妃和柳昭然,还没什么人特意来找过她。她边换着衣裳,边对映儿问道:“你知道这几位是住哪个宫的?”
映儿虽被提拔了上来,但因不讨云嬷嬷喜欢,谢锦言的事情她都插不上手,是几个大宫女中最闲的,听了谢锦言问她,有几分意外,接着就是一喜,打起精神道:“禀才人,奴婢所知不多,只知道其中许才人是许昭仪的族妹。刘宝林和两位才人是前段时候一同入得宫,平日里玩耍都是一块,关系颇为亲密。”
意思是来者不善?谢锦言早闷得发慌,闻言精神一振:“走走走,见见去。”
三个姿色各异的美人。刘宝林生得窈窕,画着时下最流行的桃花妆,穿着一身粉红缎圆领褙子,虽是三人品阶最低的,但是生的却是最好。落座之后,其他两人暗暗打量谢锦言,端着架子没开口,她先打了头阵,“姐妹几个进宫也有段时日,忽然想起还没来谢姐姐这坐过,今日冒昧前来,望不要见怪。”
“你们能来,我很欢喜。”谢锦言感到三人的目光都注意着她,微微一笑,“我这也没什么好东西,做点心的丫头手艺倒还不错,你们尝尝。”
“锦言妹妹这话说得不实诚,我们三人合住在一个殿里,小地方逼仄得很。进了你的福云殿,倒觉得富丽堂皇。满眼的好东西都看不过来了,就说这茶,是今年进贡的新茶吧?统共没个两斤,亏你舍得拿出来招待我们。皇上给你这宫里拨了不少吧?”许才人笑容灿烂,话里却字字带刺。
“不知许才人什么时候的生辰?今年多大了?”谢锦言笑吟吟地问。
“许姐姐刚及笄,正值芳龄。”张才人意有所指。谢锦言都十七了,再过个两三年,不和她那个堂姐一样,人老珠黄,哪像她们几个还青春貌美。
谢锦言表现出微微吃惊的样子,“那你许才人你唤我妹妹岂不唤错了。”
宫里头的称呼是有讲究的,品级相差太多,多是直呼封号,像她们称呼淑妃,只能尊称一声娘娘。品级相差不大,为表示亲近,也可按照资历互称姐姐妹妹。许才人年纪小,到底脸嫩,当下神色一僵,“是我口误。”
谢锦言笑眯眯地,“知错能改就好。”
张才人接过话茬:“谢姐姐不愧是太后娘娘的侄女、淑妃娘娘的妹妹。不比我们说话糙,喜欢从字缝里揪错处。”
谢锦言只是笑。
余下三人暗里地对了个眼色,再开口便直入正题了,“想我们姐妹有幸入宫,现在每日却过着闲散日子,连皇上的面也见不着,不能尽应有的本份,时日久了,不由惶恐不安。”刘宝林似模似样地掏出帕子抹眼泪。
“谢姐姐进宫比我们早上几天,规矩也该学得比我们好,不如给我们拿个主意。”张才人面容有些憨,说起话来似带了十分真诚。
“我是个榆木脑袋,哪想得到什么好主意?”谢锦言面有难色,“要不你们去找找太后她老人家,让她给你们想法。”
张才人的笑容也快维持不下去了,她们的身份,哪够格见太后。
碧绮站在谢锦言身后,此刻强忍住笑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谢锦言说道:“主子,她们是想见皇上,不是想见太后娘娘。”
“皇上的去处好找,他每日都要去北宸宫正得殿的。”谢锦言这时觉得这几个人说话颇无趣了,神色转淡,懒得再和她们扯下去,“只听说皇上喜欢去哪就去哪,还没听说过谁被冷落几日,就要嚷着寂寞难耐了。”她的目光巡过三人,语气变柔,“几位妹妹以为呢?”
许才人面色铁青,霍地站了起来:“我不像谢才人见多识广,只知道持宠而娇之人,惹了众怒,一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今日叨扰了,我们这就告辞。”
“怎么就要走了?”谢锦言依旧坐得端庄,“今日帮不上忙,我心下难安。刚才听许才人所说,你们对住的地方颇有微词。你们是住在许昭仪宫中的吧?我可以代你们向她带个话,让她给你们换个宽敞点的宫室。”
“好意心领了,不敢劳烦。”许才人想起许昭仪说谢锦言看起来天真不解世事,很好对付,不想三言两语下来,险些呕了老血。
“既如此,我送送你们。”谢锦言站了起来,身上原本以为素色的裙子随着她一动,显出浅色流光效果,裙幅竟是颜色十分接近的月白色做的。
是京中新近流行的月华裙。许才人哪还肯让她送,摆手拒了,就往外走。
谢锦言笑了笑,“碧绮,记住了,今日的客人不喜欢喝新茶,下次她们来了,直接上往年的陈茶就是了。”
碧绮没有不应的,笑嘻嘻地答道:“婢子记下了。”
许才人脚步顿了顿,险些扭坏了手中的帕子,脚下加快,灰溜溜地走了。下次请她也不来了。
在她们走后,云嬷嬷先瞪了一眼不知天高地厚的碧绮,回过头说道:“姑娘逼的太紧了,总该给人留几分颜面。”
“即使我客客气气,她们也不会真当我是知交好友。”谢锦言心平气和地喝了口茶,气走了人之后,她也未有洋洋得意的情绪,“这种人,以后来了我也不想见的。”简直浪费她的时间。
“嬷嬷说不过你。”云嬷嬷叹了口气,原先想的低调度日怕是不行了。花十多年教出来规规矩矩的姑娘,一朝忘事,本性毕露。要不是人一直是她照看着的,几乎要以为是换了个人。少不得要为她多操几分心。
随着立夏,天气日渐热了起来,谢锦言不耐热,去园子里逛一圈就是一身汗,这几日她窝在房中甚少出去。现下送走了不速之客,便有些意兴阑珊,也不去继续翻库里的东西了,起身说道:“我去外头逛逛。”
“我让红绣碧绮陪您去。”云嬷嬷说。
“香巧和红绣心细,让她俩陪嬷嬷继续清点吧。我带碧绮和映儿去就行了。”谢锦言软语道。
福云殿往后走就有一个小院子,谢锦言寻个凉亭坐下就不想继续走了。这个小院子也挖了一个池塘,只是不如正经的花园照料得精心。莲叶已有些发黄,看起来甚是凋敝。
谢锦言本意是随便找个地方歇歇脚,但一眼望去,实在没什么好景色,“来时我闻见一阵花香,那味儿熟悉极了,到了这怎么没瞧见。”
碧绮也闻见了,她想了想,不确定地道:“好像是槐花。”
“这时候还有槐花?”谢锦言奇怪地问。
映儿找了空隙上前道:“今年春暖来得晚,槐树也推迟了开花时候。要看槐花还得往前走一段,要不让婢子给您摘一串过来?”这里紧邻着抱夏,以前是住了人的,槐树通阴,寓意不好,是不往屋后头种的。
“你往前带路。”谢锦言来了兴趣。
路并不远,穿过一道月亮门就到了。槐树应是有些年头了,枝繁叶茂,高大的树冠上挂满一串串洁白的小花,沉甸甸地压满了枝头。
清香扑鼻,谢锦言闭目深吸一口,香香甜甜地味道沁人心脾,一下觉得心中的郁结都散了,她盈盈笑道:“碧绮和几个小宫女去采些,洗净沥干,收集起来。”
谢锦言一向喜欢花花草草,碧绮没多想,得了吩咐即刻就去办了。
映儿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谢锦言偏头看她,忽然笑道:“映儿是几岁进得宫?”
“是婢子十二岁的时候。”映儿答道。
“我看你颇为伶俐,怎么没分到个好差事。”谢锦言继续问。
“婢子年龄有些大了,虽学过了规矩,但比不得那些从宫里长起来的。”映儿嘴里发苦。她是家里穷惯了的,两个姐姐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早就被卖了。她长到岁数,所幸当时宫里头来买人,她才没流落到什么肮脏地方。
初进宫的时候,她什么都不懂,别人花一分力她愿意花十分力来学。先前也跟了位主子,过上了几天安稳日子,但那位旧主命不好,怀了身孕还没声张就悄然无息地没了,她重新被分到僻静地漪澜小筑,原以为此生无望了。结果住进来位谢才人,虽然那时候谢锦言神智有瑕,但她毕竟是谢太后的亲侄女,这可多了不止一层保障。映儿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就算后来云嬷嬷不喜欢她,让她重新去做粗活,她也没放弃,细心养着花花草草。
“先前在小筑的时候,我就发现你消息灵通,出去一趟回来,总会带些有意思的小笑话。”谢锦言说。
“婢子不过识得几个同乡,一块做活的时候,没头没尾听了些,都不知是真是假。”映儿弯着身子,态度谦卑,“当不得才人夸赞。”
“你不要怕,我喜欢你这样有上进心的人。”谢锦言笑,“你来福云殿的日子和我相同,近日这殿里忽然多了不少生面孔呀,你说是吧?”
“婢子只知道同屋的几个宫女都被揪着错处贬去浣衣局了。”映儿小心翼翼地答道,“她们平时做事手脚慢,也喜欢碎嘴。”
谢锦言没再问她,相信映儿已经懂得她的意思。
“映儿这名太简单了,你也该随碧绮她们一样取个名。”谢锦言思索片刻,“你单名一个映字……以后就叫你映雪吧。”
☆、第25章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