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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嗣和不置可否,带着三十来个人赴丽春院之约。
月凉如水,这条青楼街上却是人潮如织。
一辆马车从黑暗中驶来,前头坐着两个黑衣人,一个赶马车,另一个矮小的陪坐在另外一边,马车之后则是三十几个骑着骏马的黑衣人。
另外一头传来马蹄哒哒声,不一会儿颜三带着他的下属们骑着马过来了,两方人马在灯火辉煌,披红挂彩的丽春院门口会合。
颜三翻身下马,背着灯火,对着马车笑道:“酒鬼大人,下车吧,刀王邢爷都出来迎接咱们了。”
“真巧啊三爷,咱们一块到了。”武嗣和利落的跳下马车,三十几个黑衣人随即簇拥在他身后,将马车挡住。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三爷约好的呢。”武嗣和笑望颜三,颜三亦笑着回应,颇有点狼狈为奸的意思。
邢爷人逢喜事精神爽,吐出一口烟圈儿笑道:“酒鬼大人就别在外头说话了,咱们有什么想说的里头去,烤着火,坐着说。咱们黑水城的鬼天气,白天热的穿裤衩,晚上就得穿皮裘。”
“邢爷这话说的太对了,咱们屋里去。”武嗣和搓搓手催促道。
一行人一边往里头走,武嗣和勾搭上邢权的背,大力拍了拍,取笑道:“邢爷,在青楼给孩儿办满月酒,您可是头一份啊,也不怕孩子大了和您拼命。”
丽春院的大堂很宽敞,彼时酒席上已坐了不少人,一眼扫去全是壮男人,武嗣和瞥见了,装作不知道。
戏台子上,乐伎吹拉弹唱,舞姬搔首弄姿,台子下头,有人搂着女妓亲吻咂舌,有的则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更多的人则是打量着武嗣和,目光放肆如同看一个死人。
“酒鬼大人,你和你的人坐这几桌,颜三爷,你和你的人和酒鬼大人这边挨着坐。”邢权一瞧人都到齐了,便吩咐伙计们上菜上酒,他往戏台子上一站,笑道:“兄弟们,今儿个我给老来子办满月酒,为何选在青楼呢,因为我要办个和别人不重样的,别人请你们吃满月酒,不过就是吃菜喝酒,我这顿满月酒可不一样,咱们除了上菜上酒还上女人。都是雏儿,兄弟们尽情的玩。”
惹得底下人一阵阵的狼嚎。
邢权又笑道:“一会儿我就让人把我的老儿子抱出来给大家瞧瞧,今儿个这顿酒可不是白吃的,谁给的见面礼要是不厚,我可就直接把人踹出去了啊。”
邢权的话热情幽默,兴奋之情溢于言外,仿佛这夜他真的仅仅是在给孩儿办满月酒似的。
武嗣和与颜三爷对视而笑,四目都极为真诚,仿佛真的成了歃血为盟的兄弟似的。
端着酒菜的伙计在宾客之中穿梭,一个身材略显魁梧的伙计走了过来,在武嗣和和矮个子黑衣人的空隙处,放上了一盘菜,在桌子底下不经意的碰了碰武嗣和的脚,顿了顿,后退而去。
武嗣和握着酒杯,轻笑了下。
颜三笑道:“不敢喝?”
武嗣和点头,“不敢喝。三爷敢喝邢爷的酒?”
颜三同样道:“不敢喝。”
与此同时,半个时辰前,苍冥山上,百来个手拿大刀的汉子将一个山洞口团团围困了起来,玉九双臂抱胸,冷着脸站在前方,扬声道:“洛瑾瑶,你们已经无路可逃了,识相的话就自己走出来吧。”
丽春院,靡艳浪荡的曲儿从歌姬嘴里唱出来,婉转流丽。
武嗣和歪着身躯坐在椅子上,大腿翘在二腿上,望着这些大吃大喝的男人们,笑眯了眼。
邢权举着酒杯走来,和蔼含笑的脸渐渐下沉,称呼也变了,直接便是轻蔑的酒鬼,“怎么不喝,怕我在里头给你下毒?你这是不给我刀王面子!”
武嗣和不理刀王,转而看向颜三,“三爷,咱们动手?”
颜三笑出了声儿,紧接着邢权哈哈大笑起来,刀王这一笑便如同一个暗号,忽的一下子哄堂大笑。
霍然,本是坐在那里吃酒的男人们都站了起来,纷纷从桌子底下抽出了寒光森森的大刀。
“三爷,您这是何意?”武嗣和依旧坐在那里没动,他带来的黑衣人也稳坐如山。
“二皇子是明知故问吧。为了把你诳来,我可是费了许多精神,这招瓮中捉鳖,滋味如何?”颜三与邢权站到了一处。
或五大三粗,或面目刀疤狰狞的男人们,持刀缓缓逼上来。
武嗣和笑道:“你们这么多人,一人拿刀面拍我一下,也把我拍成肉饼了,好吧,我已是你们的瓮中鳖了,你们都散开一些,身上的汗臭味儿加上酒臭味儿,都快要把我熏死了。对了,你们真的不觉得身上哪里不舒服吗?比如肠子疼。”
武嗣和的话如同一个警告,随着他的话落,第一个汉子捂住腹部口中喷出了血,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哗啦啦刀片掉落地上,一个个面如土色,倒地翻滚,片刻后,一阵剧烈的抽搐,当场死亡。
颜三面色大变,此番他看向武嗣和的目光有惊骇有不敢置信,“你、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一直盯着你,你自从坐到这处就没挪动过一步,连同你的手下也是一样。”
“你?!”邢权挥刀要来砍武嗣和,才迈出一步,猛然就顿住了脚步,一口血就从他嘴巴里溢了出来,这血不是稀薄的,而是如同呕吐物,仿佛他把肚子里的五脏嚼碎吐了出来,观之触目惊心,然而,邢权一时半刻却死不了,他只是疼,疼的五官扭曲。
“饶命,二皇子饶命,快给我解药……”邢权趴在地上如一条大肥虫,缓缓的朝着武嗣和所在的地方蠕动。
满堂的人,暗戳戳的准备吃饱喝足了宰杀武嗣和,却被武嗣和反算计了,颜三狠狠抹了一把脸,在最初的措手不及之后,颜三便冷笑起来,“如若不想见到你妻子的尸体,就把邢权的解药交出来。”
邢权立即道:“对、对,我们还留了一手,玉九是我们的人,他抓了你妻子。”
恰在此时,玉九用刀压着一个用黑布袋套着头的女子走了进来,当他看见地上死去的人,心头便是一紧,面上却很是镇定,仿佛胜券在握。
“二皇子,你不想救你的妻子吗?”
颜三松了口气,心道:幸好还有玉九这步暗棋。
一直坐在武嗣和身边,矮个子的黑衣人嘟了嘟嘴,狠狠的瞪了颜三和玉九一人一眼,只是此时他二人正和武嗣和对峙,没人注意到。
武嗣和但笑不语,却让一直隐在暗处的送菜伙计着急了,冲上来一把攥住武嗣和的前襟,怒气勃勃,“你没保护好她?!”
“是你下的毒。”伙计一出现,颜三心里对武嗣和的畏惧就少了许多。心想:幸好、幸好是别人下的毒,若不然,这个大齐二皇子的毒术就太恐怖了。
“稍安勿躁,先让我问问玉九,为何要给阿瑶头上套一个布袋,我们阿瑶生的花容月貌,哪里就见不得人了呢?”武嗣和笑望玉九,“把阿瑶头上的布袋去掉我瞧瞧。”
颜三心里一慌,快步走上去将布袋一把扯了下来,禁不住对玉九吼道:“人呢?”
玉九颓然的把刀扔到一边,道:“我没抓到人,他很狡猾,把洛瑾瑶藏到别处去了,我本打算诳他一把,却又被识破了。”遂即狠狠瞪着武嗣和道:“你真狡猾。你早就怀疑我了,是不是?”
一败涂地,颜三猛然扇了自己一巴掌。
“我自认没露出什么破绽,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们的。”颜三自来觉得自己智计无双,此番栽了,心里实在不甘,便问了出来。
“从我进黑水城,听到所谓的黑水城三个铁霸王开始。”武嗣和晃晃脚,很是得意,“我这人没啥长处,也就脑子好使。我当时就想,这三个铁霸王之间肯定联系紧密,如此才能牢牢霸占着黑水,把后来人打压下去。我小时候听人说三国故事,知道三国鼎立压根不能维持长久,那么你们三个霸王又凭什么能维持这么多年?如此,你们之间的关系密切,或者该说你们之间有共同的利益驱使,这不就推出来了吗。如此三爷找我结盟,不是设了套让我钻,又是什么?”
武嗣和下意识的抓过身边矮个子黑衣人的手把玩,玉九双目一缩,指着矮个子黑衣人道:“你竟然把洛瑾瑶带在身边?!”
洛瑾瑶把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下来,露出本来容貌,恨恨道:“你们都想抓我威胁夫君,简直坏透了!”
☆、第138章黑水称王
武嗣和笑道:“不管放在哪里,哪有放在我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稳妥。我的宝贝,恨不能揣在怀里,含在嘴里,哪里舍得和她分开片刻。”
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还把闺房里的甜蜜话说出来,听的洛瑾瑶脸蛋微赧,嗔他一眼,抽回了自己的手。
“你若害了阿瑶,我可不饶你,幸好,哼。”送菜的伙计把脸上的人|皮面具一扯,露出本来容貌。
“峰表哥。”洛瑾瑶欣喜的站了起来,拽住周泰峰的袖子轻摇,心里的感动莫名,跟着夫君明明没受委屈的,可眼睛却情不自禁的渐渐湿润了,“峰表哥,你不是走了吗?”
周泰峰笑着摸摸洛瑾瑶的头,“就这么把你扔给他,我怎么放心,姑父姑母也不放心的,正好陛下也让我留在黑水城,我便留了下来。”
至于盛康帝让周泰峰留在黑水城干什么,看他现在和武嗣和勾搭在了一起,便可见一斑了。
彼时,刀王邢权的手下全部死亡,丽春院的大堂里,邢权半死不活躺在地上呻|吟,颜三和他的属下及玉九与武嗣和等人对峙,气氛凝滞,争斗一触即发。
颜三虽是败了,却是气度不减,冷笑道:“我们在黑水城经营多年,根深蒂固,你不过是一时赢了罢了,没什么好得意的。此时,你我势均力敌,我奈何不了你,你也奈何不了我。但是天一亮,我若不回去,你也得不到好。”
武嗣和笑道:“黑水城被四国夹在中间,西北是西夏,北面是蒙古,东北是大金,东南是大齐,而黑水城距离大齐的樊城最近,就算骑着骆驼走,不过才三日的路程。你难道不知道,守卫东南边境,坐镇樊城的大将军姓什么吗,他姓周,而我妻子的外祖家也姓周,黑水城不在四国的统治之内,我若以酒鬼的身份统治黑水,再以二皇子的身份问周大将军借点人用用,你说周大将军借不借给我?”
说时迟那时快,大部队一般的铁蹄哒哒声整齐划一的从门外传了来。
颜三脸色剧变,和玉九对视一眼,二人心意相通,玉九便冷笑一声,“不要以为只有你懂用毒。”说罢,从袖袋中掏出一个黑铁球,猛然掷到地上,“嘭!”的一声炸裂开,顿时黑烟滚滚。
“不好!”
眼疾手快,武嗣和一把抱住洛瑾瑶,将她护在身下,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其余如周泰峰等人,也皆下意识的蹲在地上,握紧手中武器,屏住呼吸。
当黑烟散去,颜三和玉九等人已消失无踪。
周泰峰皱眉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武嗣和却不如此想,道:“不然。当这些虎狼归来之日,说不定便是我的契机。我彻底扫清敌人的日子不远了。”
听着武嗣和的话,周泰峰忍不住心生佩服。时至今日,他才有些看清这个二皇子,正因看清了一些,才令他不得不叹服。二皇子仿佛无论身处怎样的逆境与阴谋中,都能最快的想出应对之法,并顺势扭转乾坤。
这份睿智大胆,这份把握人心局势的功力,真的是让人拍马不及。
望着他待阿瑶的宠溺,周泰峰心中不免生了些别的想法。太孙虽得陛下亲自教导,然而他冷眼看着,太孙不过是中规中矩,而且太孙还受着外戚的辖制,若有朝一日为君,外戚之祸依旧难除。倒还不如……
想到此处,再一想陛下把二皇子发落到黑水城的做法,莫不是一种考验?
登时,周泰峰看武嗣和的目光就不同了,多了些若有若无的恭敬之意和跃跃欲试要大干一场的激动。
“阿嚏。”洛瑾瑶是扮做黑衣武夫的,武夫有功夫护身,都不很怕冷,为了不引人主意,她也不能穿皮裘,故此便有些着凉了。
武嗣和抱住洛瑾瑶,揉搓着她冰凉的胳膊,命令一个黑衣人道:“去找找有没有干净的皮裘,速去速回。”
“是。”
彼时暗卫头领指着胸口被插了刀,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邢权道:“二皇子您看。”
“死了。这是防着我对他严刑逼供呢,看来他们是真的有秘密不能让我知道了。”武嗣和冷笑一声。
明明听着了马蹄声,这会儿却还无人进来,洛瑾瑶便奇怪了,问道:“夫君,我知道守在樊城的长辈是谁,我应称他一声表叔的,你何时与表叔联系上的,表叔也来了吗?”
武嗣和便笑了,“我哪儿那么大的脸,能把周大将军请来,不过是故布疑阵罢了。”
彼时,五六个黑衣人走了进来,朝着武嗣和躬身行礼,“二皇子,那伙人已逃了。”
顷刻,洛瑾瑶对武嗣和的崇拜之情,再登一个新高度,她觉得自己现在爱武嗣和爱的不行不行的,不禁兴奋的称赞:“夫君威武。”
武嗣和轻笑,勾了一下洛瑾瑶小巧精致的鼻子,接过属下送上来的皮裘裹住她。
周泰峰便笑道:“阿瑶别听他的,二堂叔现在虽没来,明儿个一早就能到,这黑水城早晚是他囊中之物。”
洛瑾瑶听了,情不自禁骄傲的昂起了小脑袋。
武嗣和拦腰把她抱起来,笑道:“谁让我有个好爹,还有个好妻子呢,我不过是借力打力,顺势而为罢了。走,咱们回去。”
这一夜是惊心动魄,一波三折,洛瑾瑶累了,回到名剑山庄后,沾着枕头便酣睡入梦。
她并不知道,这一夜黑水城发生了恶斗。
血红的太阳慢慢从山巅升了起来,街道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死人,有的断了头,有的胸口破了洞,有的缺了胳膊少了腿,还有的肠子流了一地。
土墙上的血迹、刀痕一道又一道,还混合着白浆,艳粉的毛绒花在空里飘,飞飞扬扬,落地无声。
黑衣人把尸体拖拽到一起,浇上桐油,放了一把火,于是满城都飘着这样的焦肉味儿。
来此倒卖货物的商人都很淡定,不过是霸王们的权力更迭罢了,半年一年的都会遇上一次,早已司空见惯。
当听到是三个铁霸王被酒鬼干掉了,商人们也只是叼着烟嘴,挑了挑儿眉头,淡淡道:“连皇帝都没有千秋万载的,何况小小一座城池里的霸王,黑水城这地方鱼龙混杂,血腥争斗,被踹下来,不是早晚的事儿吗?就不知道这个酒鬼能撑几年了,反正,黑水城之所以存在,不过是因为有我们,我们交税,才有霸王们的富贵日子过。”
有商人便笑道:“流水的霸王,铁打的商人。”
惹得聚在一起闲扯淡的商人们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