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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朝贵一见洪秀全居然允将他的妹子嫁他,这一喜还当了得,当下即对胡以晃极诚恳的说道:“胡大哥成全小弟和洪小姐两个的亲事,足见对于世交情重,使我万分感激。只是今天就得花烛,小弟因在客中,手头一时不便,恐怕一切的财礼,赶办不及。”
胡以晃听说急把萧朝贵的身子,笑着推给冯云山面前道:“冯大哥,请你快把新娘妆束起来,以外之事,归我料理。”冯云山自然一口允诺,便与仁发二人拥着朝贵入内去了。
胡以晃眼见他们三个同往里面,回转身来正待安排新娘之事,早见萧三娘已经同了她的新嫂子,也到里边前去打扮去了。他便对着洪秀全大笑道:“拣日不如撞日。而且各人现有大事在身,自然只有这样马马虎虎一办。”
洪秀全一边点头称是。一边即令仁达去叫酒席。
原来胡以晃的父亲——胡月轩,本和萧朝贵的父亲萧伟臣,很是莫逆。自从萧伟臣去世,胡月轩没有多久,也到陰曹会他老友去了。那时胡以晃已和萧朝贵重又换了帖子。后来萧朝贵在家不能立足,带了他的妻子、妹子来到桂平。胡以晃仍在他的原籍花洲山人村中居住。
本县县官见他既是文武来得,又能仗义疏财,近村一带的老百姓,无不崇拜他的为人,便将保良攻匪会的统领一席,委他担任。当时的保良攻匪会,就是现在的民团。
胡以晃既任此职,更加惦记萧朝贵起来,访得朝贵住在桂平县中,曾经亲去访过几次。这回又来探访,恰遇朝贵的前妻逃走,又见洪宣娇自己出口,愿意嫁给朝贵,因此自任媒人,成此这头亲事。等得新郎新娘两个,草草拜过天地,送入洞房,大家喜酒吃毕,也去循例吵房。
谁知这位新娘,人已大方,此次又是老店新开,正在大家闹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她忽噗的一声站了起来,大踏步的走到秀全跟前,将她双眉倒竖起来,又似笑非笑,似恨非恨的厉声说道:“哥哥你瞧,这间房里的一班人,都像不认得妹子起来,叽叽呱呱,究竟何故。”
秀全只好忍住了笑,赶忙把他妹子,急急忙忙的推至原位坐下道:“你不知道,凡是做新娘子的,照例要被人家吵房。”
宣娇仍又大声说道:“只是做新娘子照例要坐花轿的,我既没有照例坐那花轿,他们便不能照例闹房。”
萧三娘一见她的这位新嫂子,照例照例的说个不了,生怕得罪众人,忙去站至宣娇的面前,有意问她可要喝茶,可要吃饭,要想打继她的话头。宣娇至此,方才嘟着一张樱桃小口,不再发言。大家也就知趣,只好规规矩矩的再坐一阵,连忙出去。这夜一宿无话。
第二天中午,秀全又办了一桌席酒,算谢大媒。
胡以晃等喝酒过三巡,便对秀全说道:“敝亲家杨秀清,字静山,他就住在此地的平隘山内,很有几文家资,也有一些才干,但是和我不合。秀全大哥哥快快想个法子,将他招来入夥,确是一个大大的帮手。”
秀全听了大喜道:“承兄指引,感谢非凡,此事兄弟即去办理。不知胡大哥可认识那位罗大纲么?”
胡以晃点点头道:“认识,不过没甚交情,他的一支人马。也扎在此地的大黄江口。为人直口快,胆大心细,倒是一位朋友。”
胡以晃说到此处,又向萧朝贵说道:“石达开不是你的朋友么?依我之意,我去找罗大纲,你去找石达开,我们秀全大哥,让他去找秀清去。”
冯云山接口道:“这末我也出去走走,倘能遇见甚么英雄豪杰,热心志士,自然越多越好。”
冯云山犹未说毕,宣娇虽是新娘,本该在家,她见大家都有事做,只有她和她的姑娘落空,便插口道:“我也同了我们姑娘,各处跑他一转。”
秀全早连连摇手笑喝道:“妹妹尚未满月,这倒不必。况且逐日有人前来听教,你和三娘两个,同了仁发、仁达两个哥哥,就在此地代了为兄之劳吧。”
宣娇听说还去问三娘道:“你瞧怎样?”
三娘连连答道:“秀全大哥说得很是,此地只留我们四人,也不为多。”宣娇听说,方才无语。
这天的一席酒,因为大家都已认定职司,倒也吃得异常高兴。
第二天大早,洪秀全送走胡以晃、冯云山、萧朝贵等人,他就单身直向平隘山中进发。一天到了山内,因闻胡以晃说过,山中一带田地,都是杨秀清所有。正在田塍上慢慢地踱去的当口,陡见眼面前的一片田禾,大半生有四穗。不禁大奇起来,暗暗忖道:我闻禾生双穗,已经难得,怎么比处竟生四穗,莫非满人的气数已尽,这个就是汉族当兴的预兆么?
秀全想到此处,忽见兜头走来一老一少的两个农夫,便向着来人拱拱手假意问道:“请问二位,此处田地,究竟何人所有,像这样的一禾四穗,从古至今,只有武王伐纣时代,曾经有过这个祥瑞。此家主人有此瑞异,将来必定大发大旺。”
那两个农夫可巧正是杨秀清的佃户,一听他们东家就要大发大旺,心里一喜,忙答秀全道:“此处一带田地,都是我们的田主杨秀清员外的。你这位道长,可会看风水么?倘若会看,我们便同你去见我们的员外。”
秀全暗喜的答道:“贫道岂止会看风水,就是人生富贵寿命,也能一望而知。”
两个农夫一听秀全这般说话,高高兴兴的一把拖了秀全来到秀清家中,恰巧秀清这天正在宴客,一见两个佃户,同着一个丰颧高准,长耳宽颐的道人进来,便问两个佃户道:“这位道长何来?”
两个佃户,即将秀全之话告知秀清。
秀全不待二人说完,他忙抢着对杨秀清说道:“贫道偶然望气至此,忽见村外的一带田禾,大半生有四穗,这是大发大旺之兆。只有武王伐纣时代,有过此瑞。”
秀清也不等秀全说完,复哈哈大笑的对着席上诸人说道:“诸位正在谬赞兄弟的田禾生了四穗,说是可喜可贺,兄弟还当偶然之事,并不稀奇。谁知这位道长说得更加郑重,兄弟倒觉有些受宠若惊起来。”
席上诸人,一齐恭维道:“秀清先生,现在的德望已隆,上天降瑞,原非意外。这位道长,既因望气来到我们山内,自然大有来历。秀清先生何不细细的请教一下呢?”秀清听到这句,方始把他的尊婰,略略一抬,将手一扬,算是招呼秀全。
秀全即在末位坐下道:“贫道素奉天父之教,由敝省花县来此传道,业已数月。日前偶然望气,瞧见将星聚于此山,故到山中一游。方才又见田禾生了四穗,问明尊府佃户,始知尽属贵产,故敢专诚晋谒,乞恕冒昧。”
秀清听毕,将头一侧,想上一想,笑问秀全道:“道长的道号,可是洪秀全三字么?”
秀全忙恭恭敬敬的答道:“不敢,贱号确是这三个字。”
秀清又说道:“兄弟曾经听人说起,只是道长来到敝邑,日子已经不少的了。道长既能望气,知道将星聚于此山,可否再将兄弟的贱相,相上一相,未知也能列入将星之中么?”
秀全装出极郑重的样子答道:“贪道方才一见员外之面,早已暗中相过。员外之相,岂止将星而已,虽与龙凰之姿,天日之表,相差一间,可是已是一位王侯之相。”
秀清听了大喜道:“君子问凶不问吉,道长不是过誉兄弟的么?”
秀全连连摇首道:“凡是异人之相,稍懂相术的,都能知道。难道员外一直至今,没有请人相过不成?”
在席诸人,一听秀全说得如此确有把握,大家都向秀清抢着贺喜。秀清也被秀全说得相信起来,便留秀全在他家中暂住几天,以便一同替他去看风水。秀全自然满口答应。
等得客散,秀清又将秀全请到书室,二人相对细谈。秀全本是来找秀清入夥的,既有如此机会,自然步步逼紧上去。
后来秀清谈到天下大局,秀全乘机进言道:“贫道历次相人,从无一讹,员外之相,还是一个马上得来的王位呢?”
秀清一愕道:“兄弟虽游泮水,也曾看过几部兵书,但是马上杀贼之事,自知无此武艺。道长既说相术无讹,这句说话,就不免有些落空了。”
秀全很镇定的答道:“员外未到其时,自然不信。”秀清急问道:“莫非天下就要大乱不成?”
秀全一见左右无人,便与秀清附耳说了一会,秀清听完,似现踌躇之色起来。秀全瞧出秀清心事,忙暗忖道:此人尚非口舌可以打动,必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方能入我之彀,秀全默忖一过,便对秀清笑道:“贫道和员外两个,尚是初次会面。方才所谈,未蒙十分见信,也是人情。现在且谈风水之事,不知员外所说的风水,还是已经有了地点,只要贫道前去复看一看,就好安葬;还是尚无地点,全要贫道去找。”
秀清道:“离开此地十五里地方,有座八里洋,先祖就葬在那儿。后来有人说,那儿风水极好,兄弟也觉得葬下先祖之后,寒舍确还顺当。因为那里尚有一个袕基可做,兄弟拟请道长同去一复则已。”
秀全听了便问秀清可能等他三天,让他回到城里,拿了向盘再来。
秀清点头道:“可以可以,兄弟对于风水之事,虽是一个门外汉,不过常和一班风水先生们谈谈,已知向盘这样东西,非得本人用惯的那个不可。道长既要回城一行,索性请将一切必需之物,统统带来。将来看好之后,一定从重酬谢。”
秀全听说,自然谦逊一番。二人又谈一会,秀清即请秀全安置,自回上房而去。
第二天一早,秀全因见秀清尚未升帐,不去惊动,单是留下一张条子,匆匆回城。一到家中,只见仁发、仁达、萧三娘和他妹子四个,都在规规矩矩的讲教,听教人数,更比往天加倍,秀全看了倒也高兴。等得听众散去,秀全便与宣娇咬上一阵耳朵,教他同仁达两个,速去照计行事。家中仍留萧三娘和仁发二人,照常讲教。秀全安排妥当,又去买上一个向盘,以及应用物件,匆匆的回到杨秀清那儿。秀清瞧见秀全毫不失信,果然携了东西,如约而至,心里十分欢喜。
第二天大早,秀清率领一班土工,同着秀全两个,一脚来到八里洋地方。秀全不等秀清走近那座袕基的当口,已在暗暗留心,袕基面上,有无甚么破绽。及见泥色一样,毫无新土坟起,方才放心。
当下拿出向盘,对着那座袕基,假装内行,隔了一隔方向,即向秀清深深一揖道:“恭喜员外,贺喜员外”说着,又指指袕基后面一块三五丈高的大石道:“此袕适在此石之前,正合叫做叶底仙桃的那个风水。照贫道看来,这座袕基,犹在令先祖大人所葬地方之上,先大人的棺木,若葬此袕,不必十年,府上必出一位王爵。”
秀清听了,忙还一礼道:“道长当然不致失眼,不过兄弟还有一个疑问。”
秀全便问什么疑团。
秀清指着那座袕基道:“先祖葬时,此袕本是空着。那时兄弟所请的一位风水先生,要算两广地方赫赫有名的人物,如果此袕胜于先祖所葬之处,当时何以舍优而取劣的呢?”
秀全微笑着答道:“这个上面就要分出风水先生的功夫来了。从前范文正公,将他先人葬于苏州天平山上的一块绝地之上,那时有位识者去问范文正公道:‘此地是块绝地,无人不知,今君葬尊人于此处,其意何在?’范文正公慨然答道:‘既云绝地,必害后世子孙。与其去害人家的子孙,不如害了我吧。’后来范文正公,居然大发,这个明明是范文正公确有这个风水功夫,方有这个胆量,至于他的仁心,也断不能以天理变更地理的。府上从前所谓的那位风水先生,似乎有些名实不符吧。员外若再不信,贫道能够拿点证据给员外看看。”
秀清忙问甚么证据。秀全用脚点点那座袕基道:“即在此处,掘下一丈五尺,必有两条黄色的大蛇,盘踞在内。”
秀清听了吓得变色道:“这是更加不可以了。兄弟曾经听得有位风水先生说过,袕中有蛇,谓之龙脉,倘一掘出,必破风水。”
秀全大笑道:“如此说来,这位风水先生真正在放屁了,试问若不掘下,何能知道袕中有蛇?即使知道袕中有蛇,因惧破了风水,不敢掘下,试问又何从葬法?岂不是有等于无。”
秀清听到此地,方才佩服得五体投地。立命土工,按照秀全所点之处,掘了下去,果有两条黄色的大蛇,蜿蜓其势的游了出来。仔细命人一量,恰恰一丈五尺,不差分毫。秀清至是,更加心悦诚服秀全真有本领,忙请秀全点袕开工。
及至一同回至家中,走进书室,就向秀全纳头便拜道:“道长,你真是一位活神仙了。前天劝我同兴义旗之事,兄弟一定听从驱策。即使为国捐躯,决不懊悔就是。”
秀全急将秀清一把扶起道:“员外若肯决心入夥,办此搭救黄帝子孙之事,员外应该受我秀全一拜才是。”秀全的是字尚未离口,早已噗的一声跪了下去。
秀清也将秀全一把扶起道:“道长快快指示进行方法,不必空谈。我杨秀清不但愿意毁家纾难,就是要我性命,断不说个不字。”
秀全听了大喜道:“进行方法,只有先办团练,瞒过满人耳目。”
秀清连连击掌叹服。立即具禀县里,说是情愿自备军械,兴办团练,以保乡里。
桂平县官张慎修,原知杨秀清是个富绅,有此义举,怎么不喜,于是立即替他转详。广西巡抚周天爵,见了这件公事,也就批准。秀清既任团总,即在杨氏祠堂之中设局开办,好在他有现成佃户,可以先充团丁,不到几天又得壮丁二千多人。
一天早起,又有三个壮士前来投效。秀清请入一看,只见三人都是好汉,问明姓名,为首一个先行答道:“小可名叫林凤翱,曾经当过抚标都司,现在赋闲在家,因闻此地广募团丁,带同舍弟林凤翔,舍亲李开芳,特来投效。”
秀清听了大喜,即委林氏昆仲,做了左右两哨的哨官,李开芳做了前哨的哨官。
秀全因见秀清办得井井有条,方始放心的对着秀清老实说道:“兄弟本在传教,又因要到各处搜罗人材,所以穿了道装,自称道友,其实还不能够专事修道呢。兄弟来府的时候,曾派几个心腹弟兄,分头前往说合罗大纲、石达开等等人物。不过他们都是将材,我兄方是帅材。现在我兄还得广收人材,添招团丁,以备将来自成一军。兄弟今天便要告辞,再去办理他事,我们二人,心心相照就是。”
秀清听了道:“我兄要去办理大事,小弟也不深留,以后彼此须得常通消息,使我此地不致孤立无援,要紧要紧。”
秀全听说,一面连称应得如此,一面匆匆回城。见了他的妹子,便将杨秀清之事,细细告知。
宣娇不待秀全说毕,噗的嫣然一笑道:“这场事情,哥哥的功劳上,须记妹子的首功。哥哥只知令出惟行,你可不知道那两条蛇儿,真正难捉呢?还要放入土中,掩好之后,没有破绽”
宣娇刚刚说到此地,忽见他的仁发哥哥,慌慌张张的由外奔入,对着秀全说道:“祸事到了,我们快快逃走。”
宣娇和秀全二人,忙问甚么祸事。仁发恨恨的说道:“上次被胡大哥打死的那个恶霸,他有一个亲眷,叫做甚么张尚宾,方从外省游幕回来,探知那个恶霸死在我们教堂,便到县果密告,说是我们外以传教为名,内则谋为不轨。县官认为是一个升官发财的大事,业已出了火签,要拿哥哥。现在我等三十六着,只有走为上着。”
秀全听了,略略踌躇道:“他们几个至今还不回转,不知所办之事,究竟如何,我们一走,又叫他们何处去找我们。”
秀全说到这里,又见一人匆匆的奔了进来。一见他面,慌忙附耳和他说道:“我叫秦日纲,现充杨团总手下的后哨哨官,现奉杨团总的密谕,令我奔来通信,县里有人密告洪先生造反,快快逃走要紧。”
秀全听说,急把他的脚一跺道:“怎么汉奸如此多法,将来何以办事?但是好汉做事一身当,我可不逃。”
秀全尚没说完,早见外面,陡的拥入一班差役,不由分说,立即一条铁链,锁在他的项上,拉了就走。正是:
安排陷阱拿奇兽
收拾机关擒毒龙
不知秀全去到县中,有无危险,且阅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