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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浅春在门边儿看着,嘴唇动了动,没有敢喊出声来。
覃晴看着那纸上的字迹,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嗓音的平淡,“笔墨伺候。”
“是。”浅春赶紧往外去拿来了文房四宝。
覃晴亲自动手研墨,也不顾字体端正秀丽与否,在纸上飞快写下了一行字,道:“我记得,老太君院子的那个林婆子每月的这个时候都会出去采买院子里那些个丫鬟婆子的胭脂水粉还有其他人托的一些杂物是不是?”
浅夏道:“是,估摸着这两天就要出去了。”
覃晴将纸拿起来递给浅夏道:“把这个给杨三儿,叫他想办法在那林婆子出去采买的时候,把大老爷在外头养外室的事情透给她知道,做的利索点儿,别叫察觉出来是我们做的。”
“外……外室?”浅夏一愣。
“是啊,”覃晴凉凉勾了勾唇角,“可不单单是个外室,恐怕咱府里马上就要多一个少爷了。”
多一个少爷?
浅春浅夏闻言,不由心中一惊,这难道是说……
“姑娘,这么大的事,杨三儿能办成吗?”浅夏不禁有些担心,大房的本事可是厉害,老太君又是那样精明的人物,就他们这些小手段,若是万一有失叫查出来……
“这杨三儿从小到大帮三哥哥办了了多少事,你且赶快去就是。”如果说覃子懿从小就是不安分的,那杨三儿就是帮助覃子懿完成各种不安分的手,覃子懿在外头有多少不学好的破事儿能瞒得府里这样严丝合缝不透风声,还不是有个得力的手下。
“是。”浅夏应了,将纸折了藏进袖中,“奴婢这就去办。”
“姑娘可还用膳?外边的菜都要凉了。”浅春试探着提醒了一句,总觉着从二姑娘那儿回来以后,这姑娘就有些不对劲呢。
“不用。”覃晴摇了摇头,转过身去往妆台旁走去,“我乏了,早些侍候洗漱吧。”
“是。”浅春应了一声,退出去吩咐小丫鬟准备东西,可回来的时候却仍见着覃晴一动不动地站在妆台边儿上,仿佛是静止了一般。
“姑娘?”浅春小心翼翼地轻声喊了一句。
覃晴听见了声儿,仿佛惊醒了一般,睫毛颤了颤,紧握了什么的手下意识往袖中一收,浅春连忙垂下眸去,什么都没有看见。
手中的墨玉微凉,覃晴藏在袖中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凸起的纹路,缓缓抬起眼眸,看见的是铜镜中的自己。
有小丫鬟转了洗漱的用具进来,将屋中的灯火渐次点明,铜镜中的影像亦清晰了起来。
五官精致,眉眼秀丽柔美中微微透着一种抹不去的清高气质,是多年书卷琴音雕琢出来的气度早已磨砺不去,还有些圆润的下巴带着这种年龄应有的稚气未脱,尚没有后来的那尖尖下颌仿佛不堪触碰惹人心怜,只是向来清亮的眸子却是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失措迷惘。
其实言朔纵然手段狠厉诡计多端,却从来只对着他人。
覃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可脑中却是渐渐浮现出言朔清俊的面容。
言朔的母妃是曾经后宫中盛宠一时的宠妃,却是在生下他之后不久便撒手人寰,自小言朔便是在皇后的手底下长大。
世人皆赞皇后贤德仁厚,处处悉心抚育这个并非己出的六皇子,都说言朔命好能在生母病卒后又立刻傍上皇后这颗大树,还是这样宽宏大量贤淑仁慈的皇后,当年的她也是如此认为。只是后来在言朔动手逼宫之前才偶然晓得,原来言朔身生母妃是死于皇后的手里。
看过这样多的阴私机谋,覃晴也不难猜出其中的缘由,这当年皇后无子,后宫不仅有覃妃还有言朔之母,自然是要除掉言朔的母妃再将皇子夺过来,既博得美名又收服一个皇子。简直一箭双雕,可不久之后,皇后却诞下了一队龙凤双胎,虽是盛事一桩,但太子病弱,皇后防得最紧的,其中之一怕便有言朔了。
后宫深深,没有一个人是好相与的,又有血仇在身,隐忍至深,时刻都要防备皇后下手加害。步步为营,小心筹谋,后宫有虎视眈眈的皇后言彤,前朝又有三皇子五皇子七皇子一个比一个狠辣阴险,恨不能下一刻就扑出来将他拆吃入腹。
这样隐忍的身世,这样凶险的形势,言朔怎么可能不将自己磨砺地更加阴狠毒辣,更加阴险狡诈。
她不过周旋于一个宁国公府的后宅罢了,便为得能够生存那样细心筹谋,设计经营,时时准备算计于人。
当年她怕他,不能够看懂看清,可如今,她其实应该是最懂他的那个才是,也应该……明白他的心意。
覃晴的心中隐隐传来一种细微的刺痛,攥紧了手中的墨玉。
“姑娘?”浅春试探着上前,低低喊了一声。
覃晴猛地阖上眼眸,坐下来,淡淡道:“将髻上的东西卸了吧。”
“是。”浅春道。
夜色凄凉,月光黯然,屋中烛火微弱闪动,雪青色的鲛绡帐内,覃晴紧紧皱起的眉心间细密的汗珠缓缓汇聚。
硝烟刺鼻,满目疮痍。
“公主,裕王带人过来了!”
“报——公主,裕王杀进来了!”
“公主,裕王的人已经把整个庄子围住了!”
“公主,咱们必须撤了!”
“黑锋队,准备!”
“轰!轰……”
“后退!”
“撤,快撤!”
耳边的声音混乱交杂,统统湮没在了天雷弹震天的爆炸声中。
“言朔果然最在乎你!”言彤的娇躯束甲,妍美的面容上黑灰与汗渍混合,透着明显的狼狈却不掩那眸中的疯狂狠戾,手中的长剑紧紧抵在覃晴的脖颈上面,“跟我走!”
覃晴没有动弹,只是站在那里,容色憔悴,仿佛失了生气的木偶,当初小产将她的身子伤得极重,拿什么调理都没用,这几年里头从来没有真正好过,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怎么能够好呢。
“你走不走!”言彤手上的长剑又往前一紧,贴住了覃晴的脖颈。
锋利的剑刃贴在脖颈上冰凉沁骨,覃晴抬眸看了她一眼,讥诮一笑,结霜的眸底是浓浓的恨意,“贱妾不过残破之身,公主这样金尊玉贵的人物,怎么指望上我了?”
“啪!”言彤抬手,狠狠一巴掌甩在覃晴的脸上,“覃家的贱婢,也配你开口!”
“呵……”覃晴的脸上火辣辣地疼,口中腥甜,却仍是冷笑不止。
“贱人!”言彤的眉心一拧,抬手就又要打,却叫身边的谋士劝住。
“公主,形势紧急,咱们还是快撤吧!”
“哼!”言彤狠狠看着覃晴,忿忿收手,转眸间却眼见硝烟战火的另一头火速赶来的淡金色盔甲,以及朝着他们举起对准的无数□□。
“哼。”言彤的唇角勾起的笑容残忍,身子一错便躲在了覃晴的身后,拿剑抵着覃晴的脖颈,往后撤去。
硝烟滚滚中,覃晴忽然便鬼使神差抬起了眼睛看向前方,穿过了前头的刀光剑影,望见了兵甲防卫最严处,一张好几日未见熟悉的面孔正撕心裂肺地吼着什么。
覃晴用力凝神细看,她看清那最前面的两个字,然后便缓缓模糊了。
“阿晴,阿晴……”
…………
阿晴,阿晴什么呢?覃晴从梦中苏醒过来,却是再回不起后面的字来,躺在床上缓缓地喘着气,良久,转过头看外边的时候,只见天光大亮,有人轻声进来的声音,是浅春浅夏捧了梳洗的用具过来。
“姑娘起了?”浅春向前将鲛绡帐撩起同金钩子勾了。
“嗯。”覃晴缓缓坐起身来。
“呀,姑娘怎生出了这样多的汗,可是……可是做恶梦了?”浅夏瞧见了覃晴额头上的细密汗珠,不由问道。
覃晴点了点头,接过浅春递过来的茶盅漱口。
“快些梳妆更衣吧。”覃晴道。
“是。”
描眉抹粉,梳发簪钗,覃晴用毕了早膳,便带了浅春浅夏出了门去。
“姑娘,这样大清早的咱们去哪儿?”
冬日的清晨寒冷沁骨,浅春浅夏有些瑟缩地跟在覃晴的身后。
“去就是了。”覃晴没有回答,只是往前走去,一路进了二房的院子里头,然后到了转到一处花圃的后面,找到了一处隐在藤蔓交杂处的小门来,开了那小门,便是一条供花匠进出的小径,只沿着走了几步,便见二房里用的老花匠,带着帮手的小厮拿着家伙什过来。
“给六姑娘行礼。”老花匠忙跪下行礼,这大清早的,怎么就在这条路上碰见主子了呢。
“嗯。”覃晴淡淡得应了一声,然后伸手一指他身旁的小厮,“你过来说话。”
语毕,便转身往回走,进了那小门里。
“是。”春儿站起身,跟了过去。
“我有事交给你办。”
进了小门,覃晴身后合住了,然后低声吩咐道。
春儿低着头,道:“听凭姑娘吩咐。”
覃晴从伸手拿出攥了一路的墨玉令,道:“你且帮我传个信,问问王爷,这几日可有时间往香金楼一叙,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