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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这俺答这常来常往,几乎每年都要来抢掠一番,可叫人逼到家门口,还是挺少的,而且十分之丢人。
眼见着俺答帅人马烧杀掳掠十余县,数万人受难,皇帝自是免不了急怒一场的。正好,皇帝这几日服了些上火的丹药,火气上来直接便冷了脸,和内阁诸人道:“庚戌之事重蹈,朕之过啊。”这“庚戌之事”指的是嘉靖二十九年俺答来犯京城的事情。
众所周知,皇帝大人面子如天大,口上说的是“朕之过”可心里头九成不这么觉得,你要是顺杆子往上爬,肯定要被发作一通。
徐阶深知帝心,为了不把火引上身,连忙跪下请罪:“此皆臣等之过。”
首辅大人带头跪下,其余诸人也都跪了下来,口称:“此皆臣等之过,望陛下息怒。”
皇帝深吸了口气,边上黄锦又赶忙递了凉茶,他喝了几口,这才稍稍压下怒火,恨声道:“杨选这蓟辽总督当真该死!还有杨博,他是干什么的!朕让他们守边,就是这么守的?养兵数十万,光是军费就要百万,朕何曾短过他们,怎知道竟是如此的不中用......”
内阁几位大人都跪着,听着皇帝发了一通火。
好在,皇帝也知道什么是最要紧的,发完了火就把人叫起来,问一句:“事已至此,何以应对?”
徐阶现今乃是首辅,先开了口:“当令宣大总督江东入京来援。诏诸镇兵入援顺义、三河等地。京师戒严,固守。令京营分布在城内外,文武大臣分路驻守皇城以及各城门。”
皇帝仍旧有些不满意:“敌贼饱掠而去,以后怎么惩戒。”
徐阶不敢应——若是换在以前,他估计也要提议出城应击。可如今他为一国首辅,敌军围于城下,自然稳妥为主。故而,他只是圆滑的应了一句:“京师重地,万不可有失,必要慎之又慎。还望陛下暂侯片刻,以待援军。”这话简单来说就是:关门守着等援军。
皇帝扫了几眼,见无人再应,颇为气恼,摆摆手便把人叫下去了:“行了,都下去吧。”
内阁诸人皆是连连告罪,这才下了去——他们为着这事已经是被皇帝揪着连连骂了好几顿。高拱也在其列。因为徐阶想着交好新君,所以先推举高拱为礼部尚书再荐入内阁,自觉是给足了面子。至于皇帝,他虽是咬死了不肯立太子,但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也没得挑了,对着裕王一系多了几分宽容。故而,高拱这一回也是赶了个正着,被拎着一起骂。
皇帝把内阁诸臣赶了出去,自个儿仍旧是怏怏不乐,总觉得憋火。
黄锦瞧了几眼,没奈何,只得问一句:“陛下,您这几日忧心国事、茶饭不思的,奴才瞧着都心慌。要不,咱们叫尚美人过来伺候?”
皇帝这几日发怒发愁,也顾不上尚美人。如今一提起来,皇帝心里稍稍一缓,倒也觉得有些想,便道:“也罢,叫她来陪朕一起用午膳吧。”
说起来,尚美人自受宠以来还从未受过如此冷待,虽说兵情如火,可她心中仍旧十分忐忑。今日终于得了皇帝传诏,不由心中宽慰,很是仔细梳洗打扮了一番。正要出门,她抚了抚鬓角,又想起件事来,于是从梳妆匣里偷偷拿了一个碧玉瓶出来,放到袖子里面。
此回之事令她再一次清醒的意识到:帝王宠爱一如浮萍,作为一个宠妃,她太需要一个儿子。
所以,这一次陪着皇帝用膳,尚美人陪着陪着,便把皇帝拉到床上去了。她倒了几颗药丸出来,葱管似的细指抚着皇帝皱着的长眉,笑盈盈的搂着他的胳膊撒娇道:“陛下今日愁眉不展,要不要试试这个,稍解忧思?”
这药,是从陶国师那里得来的,皇帝让人试过,自己也吃过,知道是助兴用的。今日正好心烦,想着借此消一消火气。故而,他接了一颗,吞了下去。
尚美人还不干休,生怕这药没用,倒了两颗含在唇上,仰起头用嘴递到皇帝的嘴里。
皇帝见她娇憨可人,红唇如樱,也就笑着顺势吃了下去。
这药药性还算猛烈,不过一刻钟,皇帝便觉得胸腹火气窜了上来,恨不能把眼前的美人给拆开吃了。他如今年纪渐长,少有这般激烈的时候,如今热血上来恍若当年青春之时,不由心中欢喜,趁着这股火,大干了一番。
这一动作,竟是从午后一直到了晚间。
尚美人年纪尚小,吃受不住,只得连连告饶:“陛下饶了我吧......”
皇帝听得这话,越发觉得自己威风不减当年,反倒越加高兴起来,笑了几声,用手揉搓了一下身下的尚美人。只是,还未等他再度扬威,忽而觉得胸腹一热,口中腥热,张口便吐出一口血来,喷了尚美人一身。
尚美人吓了一跳,拿着衣衫从榻上起来,连连叫人:“来人,来人!”她一张脸苍白若死,几乎是吓得浑身颤抖,“陛下,陛下他吐血了!”
皇帝吐了口血,浑身都燥热难受,只觉得自己四肢都被拆开了,动弹不得,本是要吩咐几句不得妄动,可血气上来竟是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黄锦李芳等人都侯在外头,听得这声音,立时就赶紧进来了。他们都是经了事的人,此时见状仍旧不免一惊,不知所措。
黄锦忙着令人去请太医来,李芳瞧了几眼倒是接了一句道:“陛下安危至关要紧,我等皆是担待不起。不若令人请裕王和内阁诸臣来此主持大局。”
皇帝昏迷不醒,这可是大事。往轻了说,这形势是要大病一场,如今这兵临城外的也总要有个交代;往重了说,真要有个三长两短,还需内阁主持大局。之所以提了裕王,不过是李芳私心罢了。
不过黄锦倒也稳得住,看了李芳一眼,意味深长的道:“不急,先等太医看过陛下再说......”他顿了顿,不觉敲打了李芳一句,“咱们做奴才的,自然是要把主子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李芳低下头,便不说话。
皇帝出事,无论如何,尚美人都是其罪难逃,此时不由缩在床旁,嘤嘤哭泣起来,又惊又惶。
这哭声隐隐约约,好似暴雨前的小风一般,压抑而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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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王府里,正院灯火通明。
李清漪正抱着儿子朱翊钧逗他说话。
朱翊钧如今也两岁多了,因着十分聪慧,说起话来倒是伶俐得很。
李清漪故意问他:“早上我给你念的那句是什么来着?”
朱翊钧圆嘟嘟的脸上显出笑容,一副“母妃你记性真不好”的模样,欢欢喜喜又很是得意的摇头应声道:“礼曰:‘君子抱孙不抱子’。”
他语声清脆一如玉石相击,带着一种幼童特有的稚气,悦耳至极。
李清漪笑着给他鼓了鼓掌:“钧儿好记性,母妃比不上你。”她用帕子替儿子擦了擦脸蛋,亲了一下,故意打趣道,“这么聪明的小宝贝,是谁家的啊?”
朱翊钧越发得意高兴起来,脸蛋红红的,不知怎的有些羞起来,土拨鼠似的往李清漪怀中拱着。他口上还是连忙应道:“你家的!你家的!”
李清漪大乐,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说了一句:“今日给你念的可都不准忘,下回念给你皇爷爷听,叫他也知道一下咱们钧儿有多聪明。”
朱翊钧兴奋的点点头,挺着小胸膛大声应了一句:“嗯!”
李清漪又揉了揉他的头发,抬眼时候见着冯保从外头急匆匆的赶过来,便小心的把儿子从膝盖上放下来,柔声哄他:“钧儿你看,外头月亮都这么亮了,是不是很晚了?叫保母带你先去休息好不好?”
朱翊钧很是听话,点点头,奶声奶气的道:“好的啊。”
李清漪忍不住又弯腰亲了亲他花瓣一样柔嫩的小脸蛋,看着他又羞又喜的蹬着小腿往外跑。
这是她第二个孩子却是她第一个养住了的孩子。在教养问题上,李清漪还是费了许多心思的。为着叫母子亲近,她日都要抽空和他说话、给他念书、看他玩乐。身边伺候的一应人皆是精心挑选的——虽说不上都是正直可靠但也不至于引他走歪路或是纵容他的恶习。
李清漪目送着儿子离开,这才转头去看小跑着过来,满脸惊惶的冯保:“说吧,怎么了?”
冯保瞧了瞧屋里的人,低声道:“此事事关重大,还望王妃屏退左右。”
李清漪瞧他一眼,若有所思,便摆了摆手,让边上伺候的人都退下,这才冷了声音:“说吧。”
冯保面色有些苍白,咬了咬唇,好似下了一个极大的决心:“宫里老祖宗传了消息,”他咽了口唾沫,小声道,“说是,说是皇上病倒了,怕是,怕是有些严重。”
这消息实在有些突然,尤其此时俺答正围兵京郊,李清漪静了一瞬,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你和王爷说过了吗?”
“还没来得及,”冯保小心的道,“王爷正和高大人他们在前院商讨此次兵事。奴才只得先来和王妃说一声。”
李清漪握紧了椅柄,面上不动声色,手背上却青筋暴起,骨节发青。她似是沉思良久,好半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