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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姑娘都在为选秀的事情心烦却不知道她们眼中的贵人沈贵妃亦是在为这棘手的大事忧心。
若是宫中有太后或是皇后,这种事自然是轮不到沈贵妃操心,偏偏太后早就没了,皇帝虽是先后封了三个皇后如今却也一个都不在了。虽说皇帝对于裕王和景王好似浑不在意,但这两个人好歹是仅剩下的两个皇子,不出意外就是下任皇帝,沈贵妃自然是不好太过得罪的。
宁安公主却很不明白沈贵妃这般的谨慎,悄悄和她嘟囔了一句:“左右卢娘娘和杜娘娘都在,您干脆把事情交给她们,无论好坏,旁人再没有别的可说了。”她说的是卢靖妃和杜康妃,也就是两位皇子的生母。
宁安公主虽是皇三女,但在她前头的常安公主和思柔公主先后死了,她倒成了公主里头年纪最长的一个。她生母曹贵妃死得早又很有些不能明言的复杂往事,据说连后头方皇后的死都和这个有些关系。所以,她自小养在沈贵妃膝下,颇得圣宠,最得意不过,现今她身上的真红大衫上就绣五彩.金龙纹,虽逾制却也更能彰显盛宠和身份。
沈贵妃素疼她,不以为忤,斜睨了宁安公主一眼,伸手捏了捏她白皙挺直的鼻尖,忍俊不禁:“你啊,哪有这样的说法?靖妃倒也好,不过是多些小心思,可康妃那里,病得都起不来身了,我这个后宫主事的怎好把事情都推过去?”她生得并不出众但一双水眸秋水般溺人,更兼言语温柔、神态可亲,待人如春风般的和煦,哪怕是如皇帝这般喜怒无常的也偶尔会来寻她说话解闷。
宁安公主爱吃甜食,宫里的甜食房特意上了好些来,有窝丝、虎眼糖、减煠、裁松饼等等,都用各色的碟子装了。她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捏起一块窝丝糖,因为糖丝极细,轻轻一捏便有些碎了,如细丝一般散了开来,她连忙给丢嘴里了。
这窝丝糖也算是内廷不传之秘了,先用糯米蒸饭,上头洒上麦芽粉,温火徐徐加热,用化出的汁水熬炼成麦芽糖,然后加白芨汁,不断牵拉。做的好的,糖丝细如发丝,洁白如雪,再掺以荸荠粉、芝麻粉,吃起来的时候更是别有滋味。
宁安公主嘴里含着糖,皱了皱鼻子,口齿不清的接口道:“三哥哥真可怜,杜娘娘病得这样厉害了,父皇还不让他来瞧。我听说他都在外边小病了一场呢。”
沈贵妃闻言沉默片刻,垂眼理了理自己的袖角,许久才叹息道:“各人有各人的命,你顾好你自己便是。”她语调温柔似水,可言语之间却透着几分看破世事的冷淡。
沈贵妃受封皇贵妃,等同副后,乃是后宫如今分位最高者,掌管一宫之事。旁人看来自是春风得意、受尽宠爱,可这样的人却偏偏有这样心如死灰、冷淡自嘲的语调,由不得人不去深思。
宁安公主年纪小,在养母面前还有些少女脾性,嘟嘟嘴:“真不知道父皇怎么就喜欢四哥哥,他这人脾气大还喜欢摆架子,我就不喜欢!”
沈贵妃闻言不免一笑,扶着宁安公主的手起身,恍若无意的抚了抚她花瓣似娇嫩的手背,应声道:“这能有什么为什么?做父亲的喜欢儿子,自然是因为儿子像他。”
因皇帝喜怒无常又积威甚众,便是连宁安公主也不敢多说什么,待起了身便收了面上笑容端出一副谨言慎行的端庄模样,陪立在沈贵妃边上。
沈贵妃这边出门晚,待到了大殿那里,卢靖妃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卢靖妃这般年纪还能得宠,虽说沾了一点儿儿子的光,但也是因为自己是个少见的美人儿,投了皇帝所好。遥遥望去,面如银盘,眉若翠羽,一双丹凤眼顾盼流波。因着生性.爱娇擅打扮,今日的她穿了一身绣着鸾鸟的桃红衣衫,配松江色络子,手上带了一对玉镯子,裙裾上缀着金线和玉珠,头上梳了个飞仙髻,鬓角的一支凤簪垂下三段坠子,磨成水滴状的红宝石就像是雪肤中渗出的一连串的血珠子,饱满而鲜艳,映得肤如凝雪,依稀还有几分少女的明艳,夺目至极。
卢靖妃见了沈贵妃和宁安公主来,忙领头起身见礼。
沈贵妃扫她一眼,神色不改,懒懒笑着道:“你倒是来得早。”
卢靖妃忙垂首应道:“我就是个闲人,左右也是在宫里闷着,不比娘娘还要操心宫事,自是早早在这候着了。”
沈贵妃面上待人一贯和气,虽说不太喜欢卢靖妃那些藏得不太好的小心思,但到底还是看在四皇子的面上给她几分面子,点了点头,温声道:“都坐吧,不必多礼。”
卢靖妃依言在下首落座,还是笑盈盈的模样。
很快,其余几位妃子也都到了,只杜康妃因为病重起不来身,只能缺席。
沈贵妃扫了眼殿中人,让人把前面的珠帘放下,这才侧首和边上的宫嬷嬷吩咐了一句:“照着名册把人带进来吧。”她手上是本记着各个秀女名姓、家世、言行的册子,随手一翻,就见着一个人名:沈丹心。
卢靖妃瞥了眼名册,不由抿唇,抬眼笑着插了一句道:“倒是巧了,竟是和娘娘同姓。”
沈贵妃没理她,抬眼看了看随着宫人上殿来的姑娘,目中神色淡淡:这沈丹心虽是生的清秀,但举止之言还有几分小家子,阅人无数的她还看不上眼。故而,不过是一会儿,她就挥手让人退下了。
因为此次选秀匆忙,时间又急,许多姑娘的礼仪都是仓促而成,行止之间还有几分僵硬。上头几个妃子都是人精,一眼扫去便知底细,自是看不上眼。
接连看了几个平平无奇的,上头都有些倦倦了,待江念柔上殿,见多识广的嫔妃们也都不由的眼前一亮——这姑娘好生美貌。
沈贵妃见她行礼如仪,便赐了座,稍缓声调问道:“你叫念柔?”她名册上有江念柔的资料却依旧开口问了一句。
江念柔垂首,露出一段柔软白皙的脖颈,白莲一般的不胜娇羞:“回娘娘,是的。家父常言,‘女子需柔顺知理’,故而给小女取名念柔。”
她声调不疾不徐,似玉珠滚地,柔润悦耳,倒是叫人平添几分好感。
卢靖妃闻言不由一笑,一手支颚,一手端杯,抬目望着江念柔:“你家里倒是知礼。”又问,“可读了什么书?”
江念柔弯了弯唇角,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只听她细声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小女不过是略识得几个字,在家念了女四书。”
若是不识字,卢靖妃也是看不上眼的,若是读书太多,她又怕对方心思太杂太重。这会儿,听了这话,卢靖妃自是对江念柔越发满意起来。
沈贵妃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卢靖妃的心思,微一沉吟便有了底,侧首吩咐了几句便叫人把江念柔带下去了。
有江念柔这般出众的对比着,下头的几个就越发不起眼起来,问了几句便叫下去了。只是,等到李清漪踏步入殿,众人都神为之清。
只见些许微光自殿旁雕着梅花和仙鹤的窗棂折入殿中,满殿浮尘如花开,灿然生光。李清漪缓步而来,裙裾不动,神态自若,白玉一般的颊边映着光,尤其显得眉目如画,满殿生辉。
沈贵妃眼尖,见她面上犹带脂粉,面色苍白,双颊却是晕红,几句话的功夫便略带了喘气声,好似病弱西施一般,不由开口问了一句:“看你面色不好,可是病了?”
李清漪忙低了头,作出惶恐模样,颤颤的应道:“劳娘娘关心,夜里风凉,是有些着凉了。”
沈贵妃“唔”了一声,微微蹙眉,正要把人叫下去——杜康妃已是个病人,若再给裕王选个病王妃总是不好。只是,未等她开口,忽然听得边上的卢靖妃开口问道,
“你家中是做什么营生的?”
李清漪似是被吓住了,手脚有些僵硬,过了一会儿方才低声道:“家父锦衣卫百户。”
卢靖妃抬了眉梢,细细的打量了一下人,倒也没多语。等沈贵妃叫人下去了,卢靖妃这才徐徐开口:“这姑娘倒是不错,”她抿唇一笑,“长得秀气,性子温和,家境也不错。”
沈贵妃不应声,只等着她下文。
卢靖妃手腕上的玉镯子轻轻一转,仿佛是碧波荡漾,盈盈一抹碧色,她接着道:“依我之见,康妃必是要喜欢的。”
卢靖妃想给裕王选这么一个王妃,当然不是什么好心。沈贵妃也知道她的小心思:这么一个美貌的草包,自然是撑不起王妃的位置。偏偏李清漪其余方面全都不错且又美貌出众,粗粗一看也还看得过去,到显得卢靖妃一派好心。
沈贵妃并不想和她闹翻,敷衍了一句:“再看看吧。”
卢靖妃却不高兴了,撇撇红润的嘴,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故作委屈的道:“我就知道,娘娘是嫌弃我见识短,瞧不上我的话。”
宁安公主目中一冷,正要开口,忽而听到沈贵妃点了点头,沉声道:“罢了,那李家姑娘不错,定给裕王也好。”
卢靖妃顿时收了愁色,仰起头,那天真的模样好似全然为裕王和康妃欢喜道:“还是娘娘疼我!”略一顿,又试探道,“那江家姑娘......”
“都依你便是了。”沈贵妃扫她一眼,语调依旧温和,可眼中已是带了些许寒色。
卢靖妃得偿所愿,这会儿却是高兴太过,竟也没注意到沈贵妃眼中的冷色,连声道:“我替四郎谢娘娘恩典。”
因一下子就定了两位王妃,余下的不过是走个过场,很快就都叫下去了。临出殿的时候,宁安公主扶着沈贵妃的手,咬牙抱怨了一句:“她也太嚣张了!”
沈贵妃上了步辇,微微阖眼,因左右皆是自己的人,倒也不怕传出什么话来,过了一会儿她便冷笑应道:“这一次,先由着她吧。她到底是景王生母,这选妃之事本就棘手,她若不高兴转头和你父皇告状,反倒要叫你父皇疑心我。倒不如先随了她的心思,日后若有什么也只叫她一个担着就是。”
皇帝素来疑心重,对待儿子上面尤其是容易多思多想。她若是管得多了,说不得还要叫皇帝疑心自己想要结交皇子——皇帝尚在,宫妃就想要结交毫无血缘关系的皇子,这是怀的什么心?反倒不如做出一副毫无私心,全心全意靠皇帝的样子。
只不过,卢靖妃素来只有小聪明没有眼色,看中的那个江家姑娘也不是什么好角色,日后可有的热闹了。
江念柔野心勃勃,想要多方交好以谋以后可她到底年纪尚小,处事尚有些青涩稚嫩之处,自是瞒不过久经世事的沈贵妃的一双老眼。但沈贵妃却不想提醒卢靖妃——反正人是她自己挑的,自然要她自己生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