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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誉虽没有将事件说得十分详细,但是萧袭月也没有多问。尽管秦誉说得很轻描淡写,但是她也不难想象:一个男人单恋一个女人好几年,定然是有些黯然或者不光彩的经历。而且秦誉又是个看似冷酷实际痴心难动情的人,被拒绝那会儿心里头指不定多难熬呢。
既然是伤疤,她要是揭了岂不是太不“体贴”了?
秦誉见萧袭月没有追问,暗暗松了一口气。
萧袭月一手扶着肚子,一只手撑着榻坐起来,温柔地替秦誉宽了衣。“殿下,你这几日在文武百官以及皇帝、太后之间斡旋定然疲累得紧,快些歇息吧……”
“有劳爱妃。”
秦誉嘴角含着丝浅笑,任萧袭月伺候他宽衣解带。先是腰带,外裳,再是中衣,里衣……
她的一双小手儿如同猫儿爪,在他身上轻轻的挠,似无意似有意的触碰到他的肌肤,让他心里头如同有羽毛扇梢儿在挠着心肝……
秦誉一把抓住萧袭月的手,不许她在解了。
“怎么了?”萧袭月扬着一双明亮的眼眸仰望秦誉。
“天儿冷,你赶紧盖好被子,莫要着了凉。我这两日不能在身边照顾你,你有身孕也不便随军,记得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吃饱,穿暖和,不舒服就找大夫看看,不要将就。”她若再挠下去,他就要化身为兽了!偏生萧袭月现在怀着他的孩子,现在“动”不得。谁说怀孕只有女人辛苦,他这当爹的也辛苦啊!那小兔崽子还没生出来就开始让他吃苦头了……
秦誉方才心头因为陈年记忆染起的两分阴霾,尽数消散了,与萧袭月一并躺在榻上睡去。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玉枕上一双人,男子从后头松松的搂住女子。他们虽然没有说地老天荒,也没有甜言蜜语,但是这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已经能够表达心意……
窗户缝儿里渗进来一丝风,将烛焰拉扯得轻轻摇曳。背后秦誉已经睡熟,呼吸均匀、缓慢,而沉稳,萧袭月悠然睁开眼睛,轻悄悄地起了床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扇小窗,惊飞了窗外树上站着的一只黑鸦,叫声呱呱的在午夜里有些诡异。
秦誉说起郑舒窈时的神情她看得很明白。那女子定然让他受过情伤。秦誉说是几年,依照上辈子的年岁来算,郑舒窈应当是他少年时喜欢的女人。陶公公也说过二人似是青梅竹马,时间也恰好对得上。
年少的情人在心头往往都有着难以抹灭的地位。她萧袭月可不蠢,她不问秦誉,并不代表她不会查!再说,这个旧情人郑舒窈还很可能会成为平津王府真正的“女主人”。郑舒窈有国公府这个不输于往日将军府的后盾,而她可没有娘家的支持,这一点上就输给了郑舒窈。
萧袭月摸了摸尚还平坦的小腹。这个生命过不了几个月就将来到这个世上。上一世她的孩子因为她的善良软弱而死在了后宫的阴谋斗争中,这一世,她岂能重蹈覆辙?!
郑舒窈是国公府郑家的长房嫡长女,若非她自己点头,也不会轻易被赐婚过来。虽然她还没有查,但也不难猜测,郑舒窈对秦誉定然是有些情的……
郑舒窈……
萧华嫣临死诅咒她会和前世一样惨死冷宫,说秦誉会变成第二个秦壑。呵,萧华嫣还当她是从前那个萧袭月么?她再也不是那个,以为只要对别人好,别人就会对你好的傻子了……
*
第二日一早,秦誉便去了军营做好出征前的各项准备。
陈太后拨了六万军给秦誉,赐了军师部将等辅佐将臣十数人,让他带兵东去剿灭秦壑。萧云开是忠勇大将军,本是责无旁贷,这一回却以坐守平京为由,留下了。
五万军?只够塞牙缝!陈太后故意让秦誉涉险之居心,显而易见。
萧袭月一早爬起来就听了剑风告诉她这消息,心头冒火之余,也为秦誉捏一把汗!秦壑在胶东不知藏了多少军队!若是按照前世的回忆,当是有十五万左右。胶东吃面食,汉子们个个身强体壮,不说一个抵三个,抵两个定然是有的!
罢了,大老爷们儿打仗的活儿,她确然也不是专家,只懂个皮毛、帮不上忙,眼下还是好好照顾好身子,照顾好肚子里的孩子。
“宝贝,你爹爹明日就要出征了,去打娘亲最讨厌的大坏人,你要乖乖的,好好吃好好睡,当个乖宝宝,不要让娘亲和爹爹担心,知道吗?爹爹穿上战甲样子可凶,你若是不听话,往后定然讨不了好果子吃的……”萧袭月温柔地抚摸着肚子叮嘱。晨起时有些犯恶心,前些日子她还在庆幸自己没有别的孕妇那般孕吐严重,眼下看,自己估摸也不能幸免。
冬萱笑嘻嘻道:“娘娘,不知您肚子里的是位小世子还是小郡主。若是小世子,娘娘有段日子要操心了——男娃娃都调皮得紧呢。”
香鱼正在收拾火炭炉子,天明的时候熄了,屋子里一下就冷了下来,得赶紧点上,萧袭月现在不能着凉,着凉了也不能吃重药,拖着受罪。“小姐,厨房的小钱子说殿下临出门时吩咐炖冬瓜乌鱼汤给你喝。方才小钱子说已经熬好了,不知娘娘打算几时吃?”
萧袭月听着脑海里立刻现出那汤汁儿浓稠的可口画面,馋得紧。“现在就端来吧。”
“好咧,我这就去端。”香鱼刚拍了拍手起身,就被荷旭抢了先。“香鱼妹妹,你看看手上全是黑炭,娘娘现在饮食须得干净,不能有半点不卫生的东西,还是我去吧。”
荷旭不由分说,便去端了。香鱼讪讪,心说荷旭近来越发抢着活儿干,本来有人替自己分担是好事,但次数多了,就显得自己闲了,毕竟她是丫鬟不是主子,老闲着实在不好,若换了旁的主子只怕早挨数落了……
萧袭月看得出来荷旭有意挣表现,但也并不打算制止,左右香鱼跟她这许久,她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就动摇了在她心中的地位。“冬萱,你刺绣功夫好,正好做两身儿娃娃穿的衣裳出来,香鱼,你也帮衬着一起学学。旁人做的我不放心。”
香鱼高兴地哎了一声,心知萧袭月并没有在意方才的事,心下感激,回头却见冬萱听见萧袭月让她做衣裳时,神色有一瞬间的慌张。香鱼暗自有些奇怪,再一看,又见她高高兴兴地应了声,去翻找合适的布料,还招呼她一起去帮忙。这一看,又全无异样了,仿佛方才只是眼花……
荷旭端来了冬瓜乌鱼汤,萧袭月喝了两口,脑子里情不自禁的浮现秦誉说起郑舒窈时的表情。心下有些隐忧。
正这时,门外有小厮来报——“娘娘,郑国公府的长房大奶奶母女来府上了。”
“吭哧”一声。萧袭月手一抖,调羹撞了瓷碗。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么巧。
“你去告诉他们,王爷不在府上,让他们晚些时候再来,若是急事就去平京城郊的‘骁勇营’去找。”萧袭月有些没好气。
“回禀娘娘,她们是来拜访娘娘的,不是找王殿下。”
找她?萧袭月这才冷静了些,眼睛一眯。这个郑家大爷的妻女倒是善于“交际”极了,陈太后才刚拨发了那消息,她们就急着来打探平津王府情况了?
“好,你去把府上最好的茶拿出来,好茶好水的伺候好,莫要有半点闪失、让人说了咱们平津王府的不是,本宫一会儿就来。”
既然别人找上门来,她岂有当缩头乌龟的理?现在是她管着平津王府这个家,当然不能怠慢了“贵客”。
萧袭月挑拣了一条既不过于繁复、也不至于简陋的对襟裙袄,罩上狐裘披风,往正堂去。她而今只是侧妃,比美人高,比正妃低,这番穿着正好得体。
在秦誉正妃没有生下长子之前,她本是不能生子的,只怕这对母子会对此有所介怀,她须当小心。
正堂里也点着炭火炉子,虽然外头白雪皑皑,里头倒并不显得多冷。荷旭替萧袭月撩开隔绝屋外冷气的夹棉帘子,一下映现出屋里那铺了绒毯的黑木椅子上一对母女。母女二人挨着坐着,闻了她这边的窸窣声,立刻对她投来和气地笑。
“方才我与母亲还商量着干脆咱们走几步,去见萧娘娘算了。天儿这般冷,让个怀了孕的女子跑这么远一趟,真是我们考虑不周,还请娘娘恕罪。”
郑舒窈笑迎过来。
萧袭月只见个面若秋月的美人来扶住了她。美人落落大方,声音悦耳,亦如她脸上那般含了笑意。好精致灵秀的五官!美得恰到好处,不似萧华嫣的出尘高贵,也不至于像阿卓依那般过于浓烈而显得太扎眼,像金玉雕琢的美人,当属于上年纪的长辈最喜欢的那类有旺夫运的女子,一眼看着就很得人眼缘的女子。
难怪曾经秦誉会喜欢她这么多年……萧袭月心下了然几分。
萧袭月不疾不徐的有礼回话。
“二位贵客不畏严寒从国公府过来,比本宫从后院过来远多了,说起来当是本宫的不是。”
那上座的妇人这才含笑开口:“娘娘客气。平津王未有正妃便许娘娘怀上王孙,可见萧娘娘在平津王心中之地位,是该我与窈儿过来。”
萧袭月眸底陡然一丝冷意划过。这妇人慈眉善目,与郑舒窈属于同样气质的人,只是略微老一些。她虽然表情和说话都和和气气的,但开口第一句话就故意提起这最敏感的事,不能掉以轻心。
“快过来坐,站着对身子不好。”郑舒窈忙扶了萧袭月过去坐,可亲之色不像作假,但萧袭月没有放过方才郑舒窈母亲提起孩儿之事,她眼中的些许黯然。
果然,郑舒窈对秦誉是有情的。只是,秦誉知道她对他有情么?
交谈间,萧袭月对这对母女有了大致的了解。
郑舒窈的母亲姚氏,出身江南望族,且是嫡出。看其经历,与萧华嫣的母亲郑氏有七八分像,都是名门的千金嫡女,嫁过来又是长房正妻,掌管国公府大大小小一干事务。光凭这一点,要是就定然不是表面上那般好相与的人。而观之郑舒窈,确然是个富贵美人,举手投足落落大方,穿着精致而不张扬。这样的女人若是成为了敌人,只怕不比对付萧华嫣容易。
不过现在也只能将郑舒窈看个粗浅的表面,其它的得细细的查。
萧袭月与郑舒窈母女客套的谈了谈,天气,食物,平京城中贵族妇女间走动的趣事等等。萧袭月前世受尽将军府歧视,鲜少与平京望族间的女子有来往,是以许多也并不知道。郑舒窈母女说得头头是道,笑容时不时浮现,显然是交际能手,在望族间很吃得开。姚氏似故意似无意的问了些王府之事,萧袭月也如数答了,并不遮掩。
萧袭月陪着母女俩聊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也有些乏了。姚氏瞟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思量,继而笑道:“今日咱们母女叨扰许久,也该回府了。窈儿,你先出门去看看马车轮子被冻着了没,若冻上了把冰铲铲,娘与萧娘娘说会子话再出来。”
郑舒窈看了一眼姚氏,略有些迟疑,才与萧袭月笑说了再见。萧袭月目送金玉美人离去,心下已经有了些了解。郑舒窈谈吐得宜,也不如萧华嫣那般高调处处显露,却也能让人清晰的感受到满腹诗书,此番还要与秦誉一同东去攻打秦壑……萧袭月心头的忧心又重了一分。
姚氏见女儿出门远去了,才开了口,语气比方才冷了些:“萧娘娘,刚才窈儿在,我不便多说。窈儿心底善良,不愿与人为难,宁可自己受委屈也不肯让人受苦,但我这做娘的是断然不会让女儿吃苦受辱的……”
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萧袭月心头划过一丝冷笑:不怕你出手,就怕你软攻击,让她无处下手。
萧袭月装傻充愣,还是刚才的和气模样。“窈儿小姐开朗大方,确然是心底善良之人,定然不会有人欺侮的。”
姚氏目光一紧,眼底略有一丝怒气,立时显露出几分当家人的威风:丫头片子竟敢装傻充愣。
姚氏寒刺一般的眼神,落在萧袭月的肚子上。
“萧娘娘是聪明人,我的意思是什么你当清楚。只待平津王归来,窈儿就会嫁入平津王府成正妃。按照北齐的皇家律例,正妃未诞下子嗣,侧妃、美人等一干妾室是不能怀子的。就算平津王心有不忍,萧娘娘也当有自知之明,还望萧娘娘选择正确的路、做正确之事……”
呵,要她自己把孩子打掉?真是可笑至极!萧袭月唇角那丝和善的笑意也渐渐冷却了下来,让人一眼便知是皮笑肉不笑,却又拿捏得起到好处,让人抓不住不敬长辈的把柄。
“夫人的意思,是让袭月喝下落胎药、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儿么?”
姚氏不了这个看起来纤纤弱弱的萧侧妃,竟然会不怕死地直接将她没有明说的话,挑明了反问了出来。
姚氏略谨慎地顾了顾左右,见除了萧袭月的丫鬟,还有两个伺候茶水的丫鬟小厮。
姚氏吩咐丫鬟小厮下去,可那丫鬟小厮并不挪动半步,立马有些挂不住脸。
萧袭月心头哼笑。在自己家里当家当惯了,竟敢还把家当到别人头上了。
萧袭月对婢女小厮吩咐了一声,下人们方才得令下去了。萧袭月虽是在为姚氏解围,但这一番举动看在姚氏眼中只是萧袭月在给她下马威。一个妾,竟然还当起家来!她的窈儿若过来,还不得受她气?
“夫人,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姚氏轻哼了一声,面带冷笑。
“自古尊卑有序,妾当遵妻。萧娘娘应该知道怎么做,左右不过一个未出世的孩子、算不得一条性命,等往后窈儿生下世子,你再生一两个孩子,也不是不可。当年誉儿在国公府进进出出,我一直将他当做自个儿孩子来疼。誉儿从小喜欢窈儿,我是看在眼里的,无奈两人缘分坎坷,而今才得以成双。我方才见了萧娘娘才知道,誉儿对窈儿用情之深。”姚氏看着萧袭月一字一句道:“萧娘娘和窈儿真是有好几分相似呢。”
“夫人多虑了,天下之大,长相相似之人何其多,想来是巧合。殿下断然不是那移情别恋之人,也不是虚情假意之辈,殿下对本宫恩宠,本宫不敢怀疑有假……”
“哼,妾再得宠也不是主子,尽心服侍好主子才是正道。若萧娘娘执意不听我良言相劝,他日可莫要怪我不留情面……代替的物什,哪能抵得上正主?萧娘娘还是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守好自己的本分才是正理。我窈儿心底善良,也不会苛待与你,我也不要求旁的,只要你落了这个胎,并保证在窈儿世子出生之前不孕,王府中依然有你一席之地,保你吃香喝辣、衣食无忧。”
吃香喝辣,衣食无忧?听在萧袭月耳里,只觉得这姚氏真真儿是想得天真。
“夫人所言甚是有理。待送走了夫人和窈儿小姐,袭月就立刻前往军营告知殿下,求他恩准落了这个孩儿……”
萧袭月说到后头,声音已含了哽咽,却让姚氏气得立刻脖子红了几分!小小一个庶女侧妃,竟然敢堂而皇之的拿平津王威胁她!可恨!
“既然萧侧妃不听我的良言,我也多说无益,告辞。不必相送!”
姚氏说着就起身。
萧袭月忙也站起来。“夫人远道而来,本宫岂有不送的道理。荷旭,去把王殿下赐予本宫的玛瑙暖手炉子拿来给夫人。”
门帘外荷旭哎了一声,忙去办了。
姚氏一听,萧袭月故意拿平津王对她的恩宠来气她,心里越发的气了。可萧袭月对她礼礼貌貌,她又拿不着什么把柄口实,只能心头暗自冒火。这丫头片子,她可是记住了!
萧袭月送走了郑舒窈母女俩,和气的笑意渐渐冷下去。
想动她的孩子?真是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