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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茵雅哪里肯,哪里肯把他交给任何人,她的手不放,仍然紧圈着他的身子,她的脸磨蹭着他的脸,别那样冰冷呀,把她的温暖全数拿去吧,够暖和了,就请睁开眼好好看她。
如果拿走温暖还不够,那就那就连她的命都拿去,只要换得他能蹦能跳能笑能幸福,要拿走什么,她通通不计较。
谨言见状,随之过来,从茵雅身后,想把两人分开。
茵雅死命咬牙:心底怒吼着,别分开他们,求求祢,不管祢是天地何方的种明,不管祢用什么方法,就是请祢、请祢千万千万别分开他们,上穷碧落下黄泉,天地人间他们要常相见。
“夫人,请您放手。”
“不放!”她咬紧牙关,紧紧死扣住这两个字。
对,她不放,只要坚决不放,就没有任何人可以分开他们,她抱他,抱得更紧,她要用全身的力气,把自己赖在他身上。
是啊,赖他,他允许过她,赖他一年十年,赖他一生三世,赖他永恒万代,她得巴着他、赖着他
“夫人,求求你松手呐。”
端风也抢过来,想扒开她的手,但不知道打哪里来的力气,她的十根手指头紧扣在一起,任谁也无法把她拉开。
她不能松,一松手他就走了,走到她不认识的世界,走到没有她的地界,他要走了,她知道、她真的知道,他就要走了
不松,打死她也不要松手:
“夫人,你再不松手,王爷就要死了,你快放开王爷,让大夫瞧瞧呐!”
银月几句话狠狠地砸上她的脑子,像被干针万针刺着似地,她痛得松开双手,一群人七手八脚飞快把坜熙抬进屋里。
怎么办?她松手了呐听不见她的心碎,他是不是就要走得头也不回?茫然四望,眼前的景物全在她眼底变了形体。
不是说风雨过俊就会出现彩虹?不是说寒冬过后春天将近?不是说天空暗到底,太阳就会露出痕迹?怎么那么多的话,说到底却只是一篇篇谌人言语?
不公平、不公平!怎么可以她咬牙迎向风雨,可彩虹不见踪迹,她熬过寒冬却跌进冰河里,她忍受黑暗,等待天明,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暗不见天日的地狱
不要,她不要她要生死相随,她要生死与共,她要永世不弃不离,可她终究是松手了呀
她失去了所有力气,缓慢蹲下身,她把自己蜷成一团。
累了,她累坏了,本以为死命撑到最后,能撑出一片晴朗天空,没想到命运从不照着人心走,那么,好!她不要了、通通放弃了
趴在冰冷的泥地上,她歪着头,冷冷地嘲讽那片她曾经敬畏的天地
茵雅握着坜熙的手,已经好几日,天黑天亮、天亮天黑,她再不去扳着手指过日子。
维系他的是一缕淡到几乎感受不到的气息,文师父要所有人早做准备,她却不知要准备什么?
准备送走坜熙吗?
傻!谁要做那种无理的准备,她只会准备好菜好酒,等他醒来,与他大醉三百回合。她只会准备满肚子和相思有关的诗词,一行一行写、一句一句念,念得他明白,相思有多么折磨人。
“夫人您这样不行呐,您腹中还有孩子,要为孩子着想。”银月的声音在耳边乍响。
没了爹娘,活着也是个苦字,何苦留他在人世间遭难?
茵雅凄凉一笑,原来她竟是说大话呵,没有坜熙,她根本不可能独力把孩子生下,她是个恶毒的坏母亲,没了爱情,连孩子也没力气要。
“夫人,王爷知道您这样,会不舍、会心疼呐。”
懊死的月老,王爷和夫人是得罪了你们多少,竟要受你们这般欺凌,银月闷得眉心拉出竖纹。
“心疼到底,他会不会睁开眼睛看看我?”
她问得银月无语,跺着脚,恨恨走出屋外,埋怨地看着立在门口的三根柱子。
“你们在做什么呐,就没有人可以进去劝劝吗?别到最后,王爷倒了夫人也”说着,她哽咽出声。
端风望她一眼,厌烦!“别做作了。”
“我做作!我哪里做作?你们不心疼夫人、我心疼,于我而言,她不是主子,是姊姊。”银月气得猛跺脚。
“世间竟有背叛姊姊的妹妹?说心疼,太矫情。”不多话的端风竟然一口气讲这么多话?谨言惊讶。
“你说什么背叛?”银月反口,一脚恨恨踢上端风脚背。
立羽没好气道:“这当头还演戏,你不是皇上那边的人吗?”
如果不是她没在皇上面前讲半句不利于夫人王爷的话,他早早一掌结束她的性命。
银月吃惊地望向他们,自己的身分
“没错,我们已经知道,你是皇上派来监视王爷、夫人的细作,再不必假惺惺,说什么心疼。”立羽怒瞪她一眼,此刻大家的心情都很糟,没有心思理会她,聪明的话,最好闷声喘大气,别惹人嫌。
那时他们满宅子查进查出,怎么都查不出谁是皇帝派来的人,没想到那个人竟是看起来最单纯无害的银月,亏他们把她当成自己人。
“是!我是皇上派来监视的,可我发誓,从来没说过一句王爷夫人的坏话。从小到大,没有人像夫人待我这般好,我的的确确把夫人当成自己姊姊,如果这句话有半分虚假,就让我遭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谨言看看银月,再望望端风、立羽,叹息:“你们不要吵,这件事王爷已经知道了,他相信银月,也相信有她在皇帝面前说话,夫人会更安全些。”
她讶异于王爷的处置方式,但事实证明,王爷并没有看走眼。
银月怒瞪两个大男人。“你们随时想挞伐我都行,但眼前,我们能不能合作,先想办法劝劝夫人,再这样下去,我真的很担心她的身子,别忘记,她肚子里还有孩子。”
谨言同意,低了低眉,说:“银月,你到厨房里,拿一点稀饭过来。”
“好。”有事可做,她快马加鞭奔向厨房。
“立羽,你去向总管要一些各色鲜纸。”
立羽一样问也不问,转身就照着谨言的话去办。
片刻后,谨言端着米粥走进屋里,强硬掰过茵雅的脸,让她望向自己。
“夫人,您这样握着王爷的手哭,便是眼睛哭瞎了,也对王爷没帮助,您先填饱肚子,我们来做些对王爷有助益之事。”
“助益?”
“王爷曾教过谨言一个法子,是洋人用的法子,您先乖乖把粥喝了,我才告诉您。”
谨言听过,越是伤心之人越要让他有事可忙,才能暂时遗忘痛苦,所以失去亲人时,要用繁复的丧礼来转移人们的注意。
谨言看着脸色惨白、呼吸微弱的王爷,轻咬唇。
这几日,皇太后来了,瑜妃、宛妃几次探望,连重掌朝政的皇上也在百忙中出现,皇上对王爷承诺,只要他活过来,定让他心想事成。
可活过来说得容易做来难,医术精湛的文师父都要他们做好准备,谨言无法乐观,可夫人这般状况,她便是装.也得装出几分乐观。
“你先说。”茵雅坚持。
谨言明白自己拗不过她,一把拉来正在案边裁纸的端风,拿起一张方纸。
“王爷说过,洋人碰到困难之事,便会把自己的心愿写在纸上,折成鹤,一只一只串起来,挂在床头,那些纸鹤便会把心愿带到天上给神明,让我们心愿成真。”
那次王爷在书房里等着宫里传来圣旨,定他叛国入狱。
他在桌前拿起宣纸、写下字,慢慢地折出一只鹤,谨言虽没多置喙,但他看出她的疑问,便告诉她这个洋人典故。
之后他把那只纸鹤送给谨言,她慢慢拆解、凭着印象再折起,于是她学会折纸鹤,也看清楚纸鹤里面写的两个字——平安。
茵雅凝神望向谨言,确定她所言是假是真。
半晌,茵雅端起碗、仰头,唇舌像是失去感觉似地,丝毫不察觉粥烫,一口接一口,囫圃吞枣,把粥全塞进腹间。
“立羽、端风,你们帮我把桌子搬过来。”她不肯挪动脚步,不肯离开坜熙半分,她想要随时随地一转头,便看见他的容颜。
他们应了,搬来桌子放在床边,谨言磨墨,茵雅拿起纸,连想都不想,就提笔写下满腹希冀。
她写,端风、谨言折纸鹤,立羽把纸鹤串成串,一一垂挂在坜熙床边,他们从早忙到晚,直到三个有武功底子的人都累瘫在床边、桌边。
但茵雅却像疯魔了似地,一张一张往下写,没人知道她有没有休息,只晓得,他们睁开眼的时候,她的笔没停歇,而手边一叠写好的心情,不断累积。
瑜妃娘娘在阅熙的陪同下再次拜访熙雅小筑,瑜妃也拿起笔,一一写下自己的祝愿。
她一面写,一面对坜熙说:“孩儿呀,你此生有幸,得茵雅之爱,你怎舍得就此离去,留他们孤儿寡母在人间受苦?”
泪水翻滚而下,一颗慈母心禁不起这般折腾,天上人间真有月老吗?如果有的话,怎舍得让这样一对爱人受生离死别之苦。
阅熙握住大哥的手,沉默不语。
那些没有母后照顾,两兄弟只能相互扶携的日子多辛苦,可再苦他们都熬了过来,他怎能在这关低头?
望着大哥沉睡的容颜,阅熙舌根像含了苦胆。
那年他们五兄弟抢夺楠楠,太子儇熙赢了,得到楠楠的全心全意,却没想到一场战争夺去他的性命,楠楠义无反顾为他殉情。
老五务熙聪明,他不执着,爱上安颖,自此过着幸福和乐的生活。
三哥惠熙运气好,碰上查晴儿、碰上他此生正确的女人,可是自己愚蠢鲁钝,竟因为查晴儿身上有太多楠楠影子,企图把她抢回身边,结果活生生酿成自已和三哥的悲剧——
查晴儿在大婚夜里为爱殉情,三哥从此人间蒸发、不见踪影,他在全国各地利用所有人脉想把三哥找回来,真心诚意向他说声对不起,可是三哥始终杳无音讯。
有人说见他一身灰布衣,在道观里修行,有人说他远赴海外,离开这块伤心地,他不知道哪个消息是正确的,只能任凭良心背负着罪恶感,日复一日。
至于自己的爱情他在失去后才晓得,原来爱情已经从身边悄悄溜走。
她是查晴儿的陪嫁丫头雨儿,她不像楠楠,但她有楠楠的聪慧、善良,她琴棋书画样样通,她是越相处越见真心的女子。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把正妃晾在一边,日日走到小婢女身旁,听她说话、对她说话,好像所有的烦忧只要有她,便能得到纡解。
天底下,她只见过两个不在乎地位身分的女子,一个是楠楠,一个就是雨儿,只不过楠楠不爱他,而雨儿只要能够留在他身边,不介意他爱不爱她。
这份感情,他理解得太慢,直到雨儿被他的正妃所害、失去性命,他才晓得,自己的心早已沦陷爱情。
因此他惩罚自己也惩罚王妃薛羽蝶,他时时请调出皇差,便是留在京城里,也不再再踏入王府一步。
他一直以为,除务熙之外,其他四个兄弟的爱情均得不到善终。直到大哥因寿礼人狱、陆茵雅倾全力相救,直到大哥失忆,把一个早就不应该在世间的“雅雅”宠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