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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族中长辈,怀青、怀丰往思闲居走,时间有点晚了,但赶一下路,还是能上山祭拜母亲。
“大哥,你把那几个丫头留下来,不会出事吧?”怀丰忧心忡忡的问。
那日听见了谷嘉华的诡计,让他明白一山难容二虎的真谛,表面上的温柔不是真温柔,三从四德只能让女人不在明面上使手段,不会让她们真心接受,真要后院平静无波,靠的不是女人的宽容,而是男人的自制。
大哥说得对,母亲的事在那儿摆着呢,当时年纪小,不理解嫡母为何要仇视母亲,还以为她生性恶毒,如今终于明白,再好的女人嫁进多妻多妾的家庭,为巩固自己的地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应该会。”怀青莞尔回道。
他可以想象关关的反应,她会生气,但不会哭闹,她会冷冷的对他说:“与我何干,该担心的是你未来的夫人。”
她不是一般女子,不会使计谋让那些女子知难而退,她只会彻底把两人的关系降到最冷。
关关说:“后院的不平静、源自男人的贪心。家原本是教人安心的地方,是男人把它变成杀戮战场。”
倘若这些话传扬出去,关关绝对会被多数的男女群起攻击,可谁能打心底否认这个道理?
若非男人找了柄开枝散叶的大伞来掩饰色心,若不是男人用女诫来压迫女人,让她们嘴上不能说,还得违心接纳,把贤德宽厚给充分摆明,她们何必把阳谋化为阴谋,何必手段尽出、练就一颗恶毒心?
男人可以正大光明言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却强迫女人把自己的卧榻分给别的女人,这算不算严以律人,宽以待己?
“既然如此,你还敢留她们?”
“不都说了吗?长者赐,不可辞,这几个不收下,后面一波波,不晓得还有多少会送来的。”他似笑非笑回道。
他们继续往思闲居走去,却在行经敦品园时听见女人争执的声音。
“阿燕哥哥,这里屋子这么多,何必非要我们全挤在两间房里,这不是摆明欺负人吗?要是少爷要咱们姊妹伺候,也不方便吧,不如让咱们一人一间房?”
“通通别吵,敦品园就这两间房可以住人,要是不满意的话,你们就去寻大小姐说要换房。”
回话的是阿草,他看不惯这群女人,从一进园里就争吵不休、闹得人头痛,初时还觉得她们一个个长得漂亮,是难得的美人儿,少爷们看见定会心花朵朵开。
可是这才多久时间,一下子抢屋子、一下子夺床被,要东要西、闹南闹北的,连喝杯水都能挤兑对方几句然后闹将起来,安静的敦品园突然变成菜市场,谁都会受不了。
“阿草哥哥,你别生气,奴家初来乍到,什么道理也不懂,这才多问上几句,不是故意和你唱反调。”开玩笑,以后想多见少爷们几面,还得仰仗他们。
只是多问几句?客气了!阿草板着脸孔不说话。
“你这是做啥?自甘下贱吗,他们不过是奴才,这般柔声细语的演给谁看,宋老爷送咱们过来是伺候少爷,可不是伺候下人的。”一个冷笑声传来,顿时就响起女子啜泣声。
又有另一道声音传出。
“小扮,方才我逛过一圈,发现这园子里还有许多空屋,反正没人住,难道我们真不能住得宽松些?”她老话重提,心里头想着若口气温顺些,说不定就能讲通。
阿草冷笑,确实是有空屋,刚开始他们也没想让她们挤在一堆、吵来吵去,可几个女人一进门,就急着抢大少爷、二少爷隔壁的屋子,唇枪舌剑听得人心生厌。他本想嘲笑几句,就见怀青、怀丰朝这里走近。
阿燕急急拉过阿草一起向主子行礼,而那几个女人的眼珠子瞬间像被浆糊给粘住了似的,一动不动,直直盯着他家主子。
“她们为什么在这里?”怀青问,脸上出现一抹厉色。
“回大少爷,是小苹姑娘把人给领来的,大小姐命小的把姑娘们给安置在敦品园。”
关关的意思?
怀丰背过身强忍笑意,这下子事情可不小,今儿个大哥要先费劲儿解决这件事,怕是没办法上山祭拜母亲了,不如由他带蕥儿上山吧。
怀青扬眉,关关是吃醋了?这个想法让他打心底高兴起来。
“知道了,阿草、阿燕,把人领到耕读堂,寻两间屋子把她们安置妥当。”
“可是吴爷住在那里。”
“这里空屋多,如果吴爷不介意,请吴爷挪个地方吧。”
这意思是阿草脑子转上一圈,大声回道:“是!奴才马上去办。”
姑娘们闻言不解,这是什么意思啊?少爷宁愿和男人同住,也不愿意和她们不会吧,少爷喜欢的是男人?
不不不,应该是耕读堂比较大,可以让她们住得宽敞些不对,少爷说寻两间屋子安置妥当,意思是她们同样得挤在一堆?
或者是她们不合少爷的眼缘?怎么可能,她们都是百中挑一的美女。
无数的猜测纷纷出现,大家都猜不准这个主子的意思。
一名唤作柳眉的女子不死心,扑到怀青脚边,哽咽道:“还请少爷示下,小女子做错什么事,不得少爷待见,要远远将我们姊妹给打发了。”
她拉住怀青的衣角,哭得梨花春带雨,声音柔媚似水,频频朝他抛媚眼。
他微蹙眉心,这女子不是个善茬呐,若真让她行动自如,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扯回衣摆,怀青走到其他女子身边道:“本官不是个贪好女色的,我一向看重品性甚于外貌,之后,会有嬷嬷好好查看你们的品性,丑话说在前头,爱闹事的会被强行送走,我只打算留下两个安分守己的。”
话一丢下,原本还想往他身上扑的女人赶紧收敛手脚,唯有倒在地上的柳眉惨白了脸。
怀青甩袖,继续往思闲居行去,怀丰快步跟上,抢到怀青身边道:“哥,你真的打算留下两个?”
“不打算。”
“既然如此,为什么那样讲话?”才闭上嘴,他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哥想让她们自己互掐,以此为由,一个个将她们送走?可、不对啊,不想留她们,长辈前脚送来、咱们后脚送走不就行了。”
猜不出理由,他再度看向一脸云淡风轻的怀青。
“哥,别藏着掩着了,说清楚,你是怎么想的?”
“这次的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长辈的心意,咱们不好一直推辞。只好让她们先打上一架,最好把事情闹大点、闹得人人知晓,让长辈们知道送来的女子搞得家宅不宁。之后,咱们再放出风声,说有御史想弹劾咱们治家无方,怕会影响仕途。你想想,此话传出去,以后他们还会做相同的事?”
怀丰恍然大悟,宋家看重的可不是他们兄弟,而是他们的仕途发展。“哥是想斩草除根,否则春风吹又生。”
“对,咱们够忙了,哪有时间花在这些琐事上头。”
谈话间,两人已走进思闲居,厅里,蕥儿有些不安地偷望着关关,而关关拿着一本书读着,她一副天下本无事的模样,可那张表情哪是气定神闲,根本是欲盖弥彰。
怀青二话不说,坐到关关身旁并替自己倒杯水,问道:“为什么把人安排在敦品园?”
很难理解吗?不就是方便男人办事,怕他们夜里太辛苦,体力消耗过度,万一手软脚软走不回自己屋子,累倒在院子里,可就闹笑话了。
她内心很呕,表面上却半句话不说。
蕥儿见状,偷眼向怀丰求救,怀丰向她勾勾手指,蕥儿如获大赦,赶紧走到怀丰身后避祸。
“我已经把人送到耕读堂。”
怀青此话一出,关关没意见,蕥儿却跳起来。“那怎么行,吴卫住在那里。”
她的反应过激,引得三人都转头望她。
怀丰发现什么似地,试探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不是大节、小节的问题,是粥少僧多的问题,她们一大票,对她们来说能多个男人来分,总是好事。”
噗哧一声,怀丰笑出来,一个栗爆打在蕥儿额头上,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待会儿同你算帐。”
“我已让吴卫搬到敦品园,免得闹出事来。”怀青解释道。
他也知道会闹事?心里都晓得,却还要强将人留下,怎么,解决小弟弟的烦恼比解决女人困扰更重要?
关关依旧一语不发,把书翻过页,即便她连半行字都没读进去。
“你怎么不说话?”怀青问。
说话?说什么?说“我就一颗心,你们就看着慢慢伤吧”还是说“我以为你喜欢我,喜欢到无人可以取代,没想到只是错误判断”?
哈!她才不为别的女人向男人示弱,弯下膝盖是为着下一次跳得更高,可不是为了卑躬屈膝,好教男人怜惜。
“你没有话想问我吗?”怀青再接再厉,想讨关关一个反应。
问?明摆着的事还要问,是藐视她的智商,还是看不起她的推理能力?
留下一群漂亮的女人,能为着什么?a:疏解男性泛滥成灾的荷尔蒙。b:作为植栽点缀花园。c:宅子阳气太过旺盛,需要阴气来调和。d:解决女性过剩、男性娶不到妻子的人口结构问题。
这问题如果还要思考,就太对不起祖先传下来的脑容量。
“真不想问?也行,那你要不要来点道德劝说?”怀青依然态度轻松。
劝说?劝说什么?
马往往在松软的土地上失蹄,男人往往在女人的怀里长眠不醒?还是对他唱首歌——一滴血汗、一滴精,耕田下种勤四体,辛辛苦苦哪敢休息,只盼肚子快隆起?
对不起,她没有那么无聊。
怀青夸张叹气“我明白你在气我留下那些女子,可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留下她们,不将人拒于门外?”
他的说法终于勾起关关的好奇,难道这么简单的事,还能有背后目的?
她想问,却又觉得该坚持骄傲,于是拿起笔,在纸上写下:想说就说,不想说、请慢走!
很高的姿态,但她就是喜欢这样。
他拿起纸在她面前摇两下,声音出现一分冷清。“这意思是,你决定和我冷战到底?她们在府里的一天,便不同我说话?”
关关拿起笔,顺势写下:文字的作用是,不想开口时,就让手来呐喊。
怀青深吸气、垂下眼睫,露出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
他挂起满脸失望,对弟弟说:“怀丰,你来告诉关关,我为什么这样做。”
让他表现?乐意、乐意!
怀丰上前两步走到关关面前道:“你知道宋家长辈今天来做什么?除了送通房丫头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他们想做主我和大哥的婚事。
“可是,哪能啊,我们认祖归宗的目的,可不是为着找根绳子来栓住自己,通房丫头不过是楔子,后面还有重头好戏呢,大哥为着一劳永逸,才会想出这个点子,有点阴损但”
怀丰说得口沫横飞,有讨论过的、没讨论过的,大哥的意思、他的想象力,全在这次的发表中说得淋漓尽致。
慢慢地,关关从恼怒到释怀,再到藏都藏不住的赞叹,表情一翻数变。
她都想拍手了,好心机、好计谋,一个临时动议竟可以让怀青利用到这等程度,宋家长辈怎么还敢算计他,那不是只有等死的分?
太厉害、太强劲、太伟大,一股由衷升起的赞叹跃入心里,她缓缓望向怀青想表示钦佩,却撞见他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
满怀歉意,她推开笔墨走到他跟前,决定当个勇于认错的好女人。
“那个、对不起,我错了。”她行了一个诚意十足的九十度鞠躬礼。
看着她丕变的态度,怀丰对自家的哥哥万分崇敬,他不但用六个女人降服宋家老头们,还充分利用,把关关一并拿下。
怀青转身背过关关,寒声道:“你没错,错的是我,我始终没办法给你足够的安全感,让你信任我,相信我绝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
“不是,是我太情绪化,不该听见王氏说你决定将她们留下就卯起来发火,是我不对,我主观认定你留下她们只有一个理由,对不起,我错了!”她绕到他面前,再行一次礼。
撒娇耍赖是女人专用认错法,关关用不来,她只能实事求是使出自己最熟练的那招——认错、反省、改过,用良好表现抹除错误痕迹。
这方法对男朋友有没有效不知道,但对上司老板有用得很。
“我留下她们能有什么理由?”他望住必关,脸上挂着掩也掩不住的哀伤。
关关看看怀丰再看看蕥儿,成人对话不应该在未成年少女跟前上演,可是可是怀青看起来很沮丧,于是,她鼓起勇气,脸上含羞,压低声音说道:“我以为,你饿了”
一直很努力假装不存在的蕥儿,在听见关关的回答后,打破沉默开口问:“那些女人是厨子吗?大哥饿了关她们什么事?”
突如其来的插话,让关关和怀青想挖洞自埋。
“怀丰!”怀青低喊,让弟弟将煞风景的丫头抓出去。
“知道、知道,闲杂人等驱逐出境。”他一把拉起满头雾水的蕥儿往外走,离开时,顺手把门带上,以免又有其他的闲杂人等闯进来。
屋里剩下两个人,怀青定定看着她。
好半晌,他叹口气将关关纳入怀里,柔声道:“你忘记了吗?我对你的承诺——公平。”
她贴着他的胸口轻轻点头,微微的磨蹭,磨蹭出软软的温柔、暖暖的甜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培养出来的习惯,只要待在他怀里,她就自然而然软下身子和心里头的每一分坚硬,好像自己可以化成水,一点一寸一分、不停浇灌他胸口那棵爱苗,促使它郁郁青青。
“我没有忘记,只是那个承诺似乎太为难男人,我不认为自己有足够的本事,强迫你为我做到公平。”
生活在二十一世纪里,关关比谁都明白,变心和空气是同样存在的,会变心的不是坏男人,他只是懂得与时倶进,不会变心的不代表好男人,他只是害怕改变。
而经历的越多,真心越少,渐渐地,真心缺货、物以稀为贵,到最后,人人都在追求的,已经不是知道是爱情还是幻灭。
“如果我不是为你做到,而是为我自己、为我的子孙呢?”
圈住她的腰,她一直在自己身旁,可不明白为什么,他始终觉得惶然,仿佛她下一刻就会消失无踪。
“什么意思?”
她抬起头对上他的眼,他没有回答,却是先俯下身给她一个结结实实的吻。
他的吻有点霸道,不符合他温和的形象,但她喜欢、喜欢他的焦迫感,她知道自己有点坏,想让他为自己担心、想占据他所有注意力。
她很清楚,这是因为自己心中尚且存在着恐惧。
恐惧什么?恐惧他们之间没有永恒,恐惧任何人都可以横插进他们中间,恐惧这个时代对男人太好、对女人太坏,恐惧自己没有足够的资本额,教他爱自己一生。
松开关关,他结束这个吻,气息有些不稳,她靠在他怀里,懒懒地汲取他的气息。
她最讲究公平的,他收走她身体里的空气,便得用他的气息来弭平。
拥住必关,怀青缓声道:“我的母亲是姨娘,曾经我以为,她遭受到的待遇是因为嫡母心太坏,后来年纪越长、见识越多,方才明白,嫡母无过错,她只是在扞卫自己的领地。
“朝廷要扞卫疆域,每年要搭上多少条人命,比起女人,男人要更残忍得多,我们怎么能只挞伐女人,却对自己的残忍视而不见?”
关关点头,高兴他愿意给予女人与男人相同的标准。
“过去谷嘉华不是这样的,她虽然高傲却也正义,她光明磊落、从不做损人的事,她有才情、她聪明,她和谷尚书一样,有着耿直的个性,我不明白她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关关,吴卫收到京城来的信了。”
“他们探到什么消息?”她坐直身子,态度郑重。
“谷嘉华暗恋沈习玉多年,他始终是她喜欢的那个男人,后来两家顺利结亲,原本是心想事成、琴瑟和鸣的好事,没想到婚后,她膝下无子,沈家只有沈习玉独脉单传,沈相爷等不及,便为儿子纳入妾室、通房。
“原本对谷嘉华一心一意的沈习玉有了新颜色便忘记故人容,谷嘉华心生不满,暗地动手脚,令那些妻妾绝育,直接间接害死成形的胎儿,以及刚出生的孩子。
“人证物证倶在,沈家欲休弃谷嘉华,恩师知道此事,一气之下风瘫,从病倒到过世,只有短短数日,沈家为此深感抱歉,便隐下她所行恶事,以无出为由与她和离。若沈习玉心定,依旧把妻子放在正位,只是求子我想她不至于把人逼入绝境,她会学大嫂那样,好好教养庶子,倾全力襄助丈夫。”
谷嘉华行为不端,他不认同,但嘴上说该检讨的却是沈习玉。
不对!必关摇头,要不是她预告宋怀恩的死期,令王氏对丈夫彻底死心,王氏不会改变心意,另择他路。
怀青问:“你不同意我?”
“你的说法对妾室不公平,为男人辛苦怀胎十月,非但得不到丈夫的心,孩子还要被别的女人抢走,教她们情何以堪?
“再说了,感情勉强不得,人心会变,感情自然会生变,今天的饭菜香,隔夜会馊掉,没有人有把握,能将谁的心一辈子搂在手上,对已经不存在的感情,越是固执坚持越会受伤。
“我认为,亏待谷嘉华的不是沈习玉,而是谷嘉华自己。”
“你的意思是,感情生变就该和离,才不算亏待自己?”
“重新来过并非坏事,谁知道生命里还有多少好风景,守着不爱的男人,护着不被重视的姻缘,成日在痛苦里翻滚,叫作自虐。
“只不过多数女子选择吞忍,眼睁睁看着曾经爱过的男人疼着别人,她们心里不痛快,便也不教其他人痛快,于是怒气发泄、招数尽出,到最后,她们弄不清楚自己挤命守护的是爱情婚姻,或仅仅是自己的不甘愿。”
上辈子她没有本事也没本钱,可以丢掉自己的不甘愿,现在她有了资本,确定离开心爱男人也可以活出一片天,她是不会亏待自己的,哪天发现,他再不是自己的良人,她就不会一直待在悲伤里沉沦。
“你的意思是,就算成亲,哪天我的手搂不住你的心,你会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怀青怏怒,他不喜欢她的说法、不喜欢她念头,不喜欢她聪明的脑袋想太多,更不喜欢她不愿意为婚姻妥协将就,因为即使不甘愿,她都必须遵守诺言,一辈子守在他身边。
关关听出他的危机感了,看着他凝重的表情,轻浅一笑,握住他的手,她很高兴他这样重视自己,她投入他怀里,圈住他的腰际,她在他的怀抱里,娓娓道来。
“邵关关有点固执,认定了就是一辈子的事,但我不敢确定自己的认定会不会是场错误。所以当情况有异,我会试着努力,让对方再爱自己一回,可是如果努力的结果是千呼万唤唤不回,我只好另谋出路。”
跳过那堵围墙后,她再不允许自己被另一堵墙给困住。
她的解释让他松下紧绷的心情,捧起她的脸,额头贴上她的额。
他说:“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
“身材、美貌、机智、反应我身上的每一点?”
怀青被她的话惹笑,方才的凝重气氛顿时消失,他轻轻在她额间摩蹭,蹭出两分悸动,口气中满满的全是溺爱感觉。“你还真是不吝啬自夸。”
她点点头,额头又与他的蹭上,再次悸动。“我一向慷慨。”
他拉回话题,轻声说道:“我喜欢你的自信,你认定我爱你是因为你够好,而不是你有办法把我身边的女人全杀光。”
她同意,所以笑得满脸甜蜜。因为他靠得近,所以分享了她的甜蜜。
“我喜欢你光明磊落的心,即使知道别人想对付你,你也不乐意脏了自己。”
她同意,所以点头再点头,把头点在他的额际、点上他的心,教他知道,被心爱的男人了解,她有多么快乐。
“我是个重情重义、有恩必报的男人,但不至于迂腐、看不透世情,我还分得清亲疏远近,我很清楚谁才是我最该守护的人。如果谷嘉华敢动你,我会让她自食苦果!”
猛地抬头,她望进他眼里,漆黑的眸子如有水雾氤氲,再不见清澈,心微微疼着,她很清楚,他做这个决定有多困难,但他为她愿意困难。
心暖了,这样的男人教她怎么能够不爱?
她摇摇头,紧紧握住他的手,坚定道:“恶人自有恶报,我只想和你平安到老。”
他笑得心满意足,因为她松了口,她说:“平安到老。”
他很高兴,她愿意陪在身边一起到老的人是自己,于是便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让她更高兴的话。
他说:“京里传来消息,燕明月就要嫁给襄阳公世子侯汶。”
她高兴得不得了,于是很善良地贺上两句:“三生石上注良缘,千里爱情一线牵。”
永和宫里一阵碎瓷声响起,中间夹着女子的愤怒哭泣,宫女太监们左右分站两排,皆是垂手而立,没有人敢上去劝,也没有人敢举步离开。
“我不嫁!我不嫁、不嫁、不嫁!”随着燕明月的哭叫声,一个茶杯往宫女头顶疾飞而去。
眼见杯子就要撞到头上,宫女却不敢挪动身子,只能咬牙闭眼,任由剧痛袭来。
撞击声传出,宫女太监转头望上那名宫女,杯子摔在地上破成碎瓷,宫女额头也裂了个大口子,鲜血不断往外冒,在脸上蜿蜒出一条血河,她依然不动、不喊,连泪水也不敢让它泛滥。
自从赐婚的圣旨下来,明月公主就是这模样,她成天哭哭闹闹、摔东摔西,时不时拿太监宫女出气,把奴才们一个个弄得满身伤。
但、能怎样,她是主子他们是奴才,别说公主丢杯子,就是丢刀子,他们也只能硬生生受下。
燕明月哭得声嘶力竭、满腹怨恨。她不是没向父皇表明心意,她不只一次同父皇坚持,她想嫁的男人是怀青,不是侯汶。
可是她表明心迹的结果竟是被父皇痛责一顿、被罚禁足,怎么会这样?她是父皇最疼爱的公主啊!
她不死心,哭求到母妃那里,要死要活,能说、不能说的话全都讲过,她说:“母妃不帮女儿的话,女儿宁愿抹脖子死了,也不肯嫁进襄阳公府!”
她的决绝逼得母妃不得不出面说情,但父皇愤而甩袖,怒道:“宋怀青是朕要重用之人,岂能当驸马,如果她非宋怀青不嫁,就让她绞了头发,去做姑子吧。”
燕明月无法相信这话出自父皇嘴里,她偏激、狂怒,觉得所有人都在暗算自己,因此闹得宫里鸡飞狗跳。
眼见婚期迫近,燕明月异想天开,想只身前往泉州见怀青。
她横下心,决定生米煮成熟饭、造就事实,届时父皇为着巩固皇家颜面,自会赐婚。可惜没有成功,消息走露,父皇派禁卫军将永和宫团团包围,她走到哪里都有一票人虎视眈眈。
燕明月气急败坏、用尽手段,她企图把事情闹大,连绝食的事儿都干了,却没想到父皇对她寒了心,沉声说道:“要死,你也得死在襄阳公府。”
于是圣旨再下,将她与侯汶成亲的日期再往前拉近。
侯汶是襄阳公唯一的儿子,日后偌大家产都是他的,皇家想要公主一辈子锦衣玉食,而侯家需要公主的头衔来保留爵位,这对两边来讲都是一桩好婚事,因此很早的时候,燕明月便知道,父皇有心择他为婿。
但她遇见怀青了。
侯汶的长相不算糟,但比起会粘人眼珠子的怀青,简直是云泥之别,人人都说侯汶聪明、满腹才学,但又如何,他没经过科考,怀青可是以十五岁之龄就考中进士、出仕为官。
怀青将所学尽用于政,一连串的施政方针让他的名声广传至京城,连父皇都三番两次召见,哪像侯汶满脑子迂腐,口口声声之乎者也,自己说得欢畅,旁的人却听得昏昏欲睡,至于侯汶那个性子哼,说得好听是沉稳,说难听,就是胆小。
不比不知道,把两人抓在一起相较,就显得一个是天上朝暾,一个地上泥淖,尝过糖的滋味,谁还能将就苦莲?
因为怀青,她终于明白何谓心动,从来没有人拒绝她,可他拒绝了,这样的怀青于她而言更富魅力,她日思夜想,想尽镑种办法,想让他变成自己的男人,她发誓又发誓,发誓要他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可是,她什么都还来不及做,父皇就要把她嫁进侯家
趴在桌上,她喘着气。
哭过无数日、闹过无数场,她终于明白,事已至此、没办法改变了
掌心狠狠拍向桌面,她猛然抬头,凌厉目光让排排站的奴才们心头陡然惊悚,一个个缩着头、压低脖子,害怕自己是下一个受害者。
她这么难受,怎么能令宋怀青逍遥舒服?既然她没办法幸福好啊,就让宋怀青陪自己一起痛苦,她入炼狱、他也别想在人间待着!
“来人,替本宫送信给静亲王!”
燕静心情糟透了!
他荐给父皇的“贤臣”竟是个黑心货,贪了赈灾米粮,还任由游民作乱,怕情势扩大,竟胆大妄为调军队大肆屠杀,父皇怒极,斥他识人不明,如何堪当大任。
此外,探子从泉州捎来消息,说宋怀青已经决定娶邵关关为妻。当下燕静一阵心凉,脑子里空落落的,像是被谁掏过似的。
他终究慢了一步,没有近水楼台,注定摘不得月亮?
恨呐,他这样努力,却在拚搏多年后发现,想要的东西从来不曾到手,拚命往前跑,到头来却发觉自己仍然停在原地。
他得不到太子之位、得不到父皇的欢心,连一个小小的女人,都无法教他称心如意。
只是一个小小的、出身卑微的女人啊,他不明白自己何来那么多顾忌,当初直接将她带回京不就得了,何必在乎她的心思、在乎她的感觉,只要把她变成自己的枕边人,她就离不开自己了啊!
恨恨握紧拳头,怨念增长、怒恨炽烈,满脑子混乱的他,把关关和东宫之位划在一起,仿佛失去关关就失去东宫之席。
心在烧、恨在咆哮,他冲动得想把关关压在身下,他想要“得到”!得到重视、得到赞美、得到关关、得到权位,得到所有他想要的一切
纷乱的思绪随着他的双脚踩进永和宫,宫里下人垂首而立,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血迹。
燕静眉心蹙紧,他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嘲笑这丫头的愚蠢,佩服她以为打杀几个宫人,就能让父皇改变心意的单纯天真?还是羡慕?羡慕她可以嚣张而恣意地表达自己的痛恨?
燕静走近燕明月身边,静静看着面容狼狈狰狞的妹妹,劝说她乖乖出嫁的话尚未出口,就听见她嘶哑哽咽的声音扬起。
“五皇兄,我得不到的男人,邵关关也别想得到!”她扑到燕静怀里。
任性!他苦笑问道:“这样你就能高兴了吗?”
“对,我想要却要不到的男人,谁也别想碰。我痛苦,宋怀青也别想轻松,五皇兄,你帮我求求父皇吧,随便弄个女人给宋怀青,我绝不让他跟喜欢的女人在一起。”
随便弄个女人给宋怀青?!
燕明月几句话如同当头棒喝似地敲醒了他,紧皱的眉心豁然开朗,是啊!赐婚宋怀青,掐断他们的姻缘线,关关他又能争取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