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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叫做关倩。
人人都说京城是个好地方,满地黄金等着百姓捡,那里不像咱们老家,穷山恶水的,三餐能否温饱全看老天爷愿不愿赏脸。
邻居对爹娘说:“你们家云儿、倩儿,仙女一般的姿容,倘若能够进京,说不定会被王爷、侯爷给看上,届时便是穿金戴银,吃燕窝、吞鱼翅,一辈子的富贵命,你们全家啊,可不就翻身成了皇亲国戚”
于是七岁那年,怀着皇亲国戚梦的爹娘,变卖家里最后一块田地,带着我们前往京城。
可从汾县到京城这条路迢迢,尚未走到尽头,梦就碎了。
我们在半路遇到强盗,身上的银子全被抢光,进不得、退无门,只能硬着头皮一路乞讨,继续往京城走。
两颗馒头六个人分,饥饿的时候,连舌头都想嚼碎吞下。
爹娘盼着早些到京城,早一日脱离这身贫穷困顿,谁晓得甫进京城大门,爹娘、哥哥、弟弟全倒下了,我和姊姊没银子找大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在我们怀里闭上双眼。
弟弟在死前,还扯着我的衣袖,虚弱问:“二姊,你当了王妃后,可不可以餐餐给我吃鸡腿?”他死去前一刻,嘴里还在嚼着东西,嚼什么?是树根。
一张破草蓆盖着四个再也睁不开眼的亲人,我同姊姊只能跪在街头卖身葬亲。牙婆子见我们可怜,帮我们把亲人给葬了,连同我们带着二、三十名七到十岁的丫头进了成王府。
成王在我们当中东挑西挑,留下十个面容姣好的丫头,请人来教我们读书、写字、弹琴、跳舞,我们像千金小姐似的被养了起来,姊姊很开心,说是爹娘、哥哥和弟弟在天上看顾着我们。
一年之后,成王又从我们当中挑出五个,这回,姊姊没被挑上,我们分开了院子,各自学习。
经过很多年后,我才明白,我们这群女孩学的是武艺,姊姊她们学的是在床上伺候男人的功夫。
十四岁那年,我和姊姊被送进宁王府。
宁王萧栤,他是皇上的嫡长子,有着一身好武艺,为国建功立业、名声彰显,却不是皇帝心目中东宫太子的人选。
有人说,皇帝怀疑他的血统。
事实如何,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够置喙的,但我确定,萧栤有夺帝位的野心。
我们进了宁王府,姊姊貌美,很得王爷的宠爱,王爷说,只要我尽心尽力为他办事,日后,他便会封我的姊姊为皇妃。
皇妃?皇帝的妃子呵,姊姊高兴极了,看着她喜笑颜开的模样,我也跟着开心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啊,便是用性命来换取她的皇妃之位,我也甘愿。
于是,我尽全力表现,成为王爷最得力的亲信,我为他做下许多见不得光的肮脏事,为他铲除阻挡他成为皇帝的绊脚石。
某日,我接下新任务——到他的六皇弟萧瑛身边,窥伺他的一举一动,报与萧栤知悉。
萧瑛、萧霁,听说他们是皇上心目中属意的传位人选。
接到任务,我乔装改名,由萧栤领我入后宫,皇后将我派至怀德宫附近,萧瑛就住在怀德宫里。
那天是三月十九日,萧瑛的母妃去世,我在御花园里遇见他,从此一颗心落在他身上,再也无法移开
他一身白衣飘飘,出尘若仙,长身玉立,朱面丹唇,他温文尔雅,丰神俊朗,温润的笑容教人如沐春风,让人光是望着,便转不开眼神。我在心里暗叹,天底下怎会有这般的男子,恍若谪仙、不沾人间半分凡尘。
他待我很好,我爱上了他,爱上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刻,他常常对我说话,他说,总有一天要带我离开后宫,天涯海角,走遍天下。
我很庆幸,他无心恋栈皇位,那么萧栤就不会把他当成诛杀目标。
可是我很小心,不教自己的庆幸让萧栤知晓,因为他是个多疑猜忌之人。
那两年,是我人生当中最快乐的时光,因为有个男人可爱、可信,也因为那个男人爱我、宠我,虽然我很自卑,自卑自己双手上的血迹会污了他的圣洁,但是我爱他,我愿意尽最大的力气成就他的快乐,他也爱我,我是他在后宫里唯一可以相信之人。
我在萧栤面前不露半分破绽,我将与瑛的对话辑录成册,交给萧栤,让他清楚,瑛并无野心与他争夺天下。
我天真的认为只要萧栤登上帝位,那么姊姊成了皇妃,而我和瑛离开京城,过着梦想中的生活,到时便是姊妹天各一方,我清楚她过得好,她知道我过得幸福,那便够了。
但世间事哪有我想像中那么容易,即便萧栤知道他无夺位野心,还是想置瑛于死地,直到瑛演了一出弑弟戏码,方才保全住自己的性命。
也是到那个时候,我才明白,瑛早就知道我是萧栤埋在他身边的棋子。
我苦苦哀求他,求他不要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我发誓我从未害过他的性命,我这双脏手或许沾满别人的鲜血、不复洁净,但对他,我的心苍天可监。
可是他被逼着杀死亲弟弟的瑛,怎么可能再相信我?
我再不能留在瑛身边,我也不敢回宁王府。
因为萧栤刻薄毖恩、残忍无情、疑心病重,倘若他晓得瑛已然识破我的身分,那么他绝对会杀死瑛、灭了我,他是绝对不会留下任何不利于自己的隐患。
我也担心会因为我的关系,导致姊姊处境困难。
于是趁着萧栤登基,我夜探皇宫,想见姊姊最后一面,假使她愿意,我可以带着她远走高飞。
但是我被欺骗了,姊姊早就死去,死于大宅院内的勾心斗角,姊姊不是王妃却担了一个最受宠爱的名儿,被陷害至死,而萧栤明知道姊姊受苦,却视而不见,反将妻妾间的纷争当成娱乐笑话,而为了继续利用我,他竟然瞒着姊姊已死的消息,继续给我一个不实的希冀。
我无法不恨萧栤,姊姊是我唯一的亲人,他亲口承诺过我,要用真心善待姊姊的。
对萧栤,我恨之入骨,我一心一意想报仇,他谋害我的姊姊,我便要杀死他的弟弟。
可惜,萧栤为当皇帝,所有的弟弟几乎全杀光灭尽,存活的只剩下勤王萧镇、蜀王萧瑛。我当然不会去动瑛,他是我深爱的男人,于是我决定夜探勤王府,割下萧镇的脑袋悬于城东,便是要付出性命为代价,我也不怕。
然而,那夜竟让我探得一个大消息——勤王要反。
多好的消息呵,萧栤杀死许多异母弟弟,如今同母弟弟却想要他的命,这可不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吗?
于是我投入萧镇麾下、为他效命,我要张大眼睛细细瞧,看萧栤费尽心思得来的龙椅可以坐多久。
五年过去,我屡次趁着行任务之便潜至蜀州,在暗地里窥伺着瑛,本以为变成闲散王爷之后,他会过得很快乐。
可他并没有,瑛堕落了,成日流连青楼,招惹感情债,他对所有的女人都不真心,对所有的事都不用心。
好几次,我看着堕落失意的他泪如雨下,他不该是这样的人呐。
一次,我受萧镇之命潜入瑛的书房,想翻出他与旧文臣来往的书信,藉此威胁瑛与萧镇合作,可我没找到书信,却找到一匣子的画稿,每一张,画的都是我
心像被花雕酒泡过,醉了、迷了,几百个声音在心中鼓噪,他还爱我、他从没忘记过我,即使我伤他如此重,他一样把我存在心中。因此他对待所有女人都没有真情,所以他迟迟不肯成亲,原来都是因为我呵。
像在无止境的黑暗中发现一盏明灯,枯萎的心看见希望,原来没了亲人,这世间还有人记挂着我,原来那个多情细腻的男子受我所伤,仍然不曾遗忘那段深刻情谊。
被了,我关倩这一生,足够了。
我本以为勤王的目标是萧栤,所以帮着他,没想到他竟想对瑛下手。
因为进京短短数月,原先对瑛处处存疑的萧栤竟一改态度,对他信任有加,而瑛屡屡献上的计策,让声名早已大败的萧栤又重获贤德名声。
然而在民间,鼓动读书人和百姓心生不满,那可是勤王整整花了五年才办到的事,没想到瑛竟轻轻巧巧地便逆转情势。
果然,瑛是一个才情、智慧比皇帝和萧镇都高上数倍的王者。
萧镇倚重的成王,兵权被夺、官位被降,而嫁给萧镇、性情骄纵的惠平郡主日日在王府内吵闹不休,原本倒向勤王的武官转换风向,几次欲策反文臣不果萧镇的动作频频,却处处碰壁,他把所有的怒气全指向瑛。
然后,无预期中,萧镇遇见宫华,那个孩子的样貌像极了先皇,萧镇怀疑他是萧霁,怀疑当年瑛使出诡计保全萧霁的性命,这无疑是给萧镇一个扳倒瑛最好的机会。
倘若宫华真的是萧霁,他便可绑票萧霁、诱杀瑛;假使宫华不是萧霁,那么他也可以把宫华送到萧栤面前,萧栤那人疑心病重,若见到宫华的脸,定会把矛头指向瑛,这绝对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
我很焦虑,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助瑛,我想过要潜入后宫,直接把萧镇的不臣之心告诉萧栤,但宫里不知道何时竟换上一批武功高强的宫廷侍卫,以至于我几次想夜探后宫却半途而返。
我也想直接跑到瑛面前,将萧镇的计画亲口告诉他,但是在我狠狠伤害过他之后,他又怎么可能愿意相信我的话?
终于,萧镇绑架了宫华。
但瑛聪明地不肯出手相援,此事闹到皇帝跟前,宫华的父亲宫节当着皇帝的面求瑛相助,让他碍着皇帝的面子,不得不为宫华出头。
瑛的表现让萧镇相信宫华并不是萧霁,但有什么用呢,此计不成,萧镇还是有别的计谋啊,众口烁金、三人成虎,萧镇又是萧栤的同母亲弟,届时,谁晓得萧栤会相信哪个?
我心急如焚,眼睁睁看着相约之期到来,我暗自祈祷,瑛千万别到城南苍山赴约,因他不知道萧镇在暗地里埋伏数百名武士,想一举杀死他。
那些人不是普通兵士,他们都是身怀绝技的武林人士,我别无他法,只能混身其中,伺机救瑛。
可惜,瑛还是出现了,一场混战,瑛身受重伤,带来的人也多伤残,他已知不得幸免,竟打算玉石俱焚,他拚着最后一口气、扑向萧镇,两人双双坠落谷底。
允下重利与官位的勤王萧镇死了,那些前来相助的江湖人谁还肯拚命?自然是作鸟兽散去,我与他们不同,瑛是我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份珍贵,他死了,我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那刻,心死透、死绝,我想也不想便跳下山谷,闭上眼睛那刻,我想着,从此天上人间,再无分离。
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谷中杂草丛生,我一路往下坠跌,并没有受到重大撞击,而谷底竟是一片水潭。
砰在强大的撞击力后,我掉入水底,却没有晕厥过去,我奋力游到岸边,狠狠喘过两口气,再度潜入水潭寻找瑛的踪迹。
上天真的是宽待我,祂让我找到奄奄一息的萧瑛和只剩下半条命的萧镇。
我看着萧镇,心底清楚,待他清醒,瑛绝对难逃他的毒手,我只考虑过片刻,便抽出腰间的匕首戳入他胸口,那一刻,我终于为姊姊也为瑛报仇,我等着萧镇再无气息,才缓缓将他推入潭底。
我对昏迷不醒的瑛说:“别担心,我已亲手为你报仇。”却告诉自己,如果瑛救不回来,我便与他同葬在这片谷底。
笔事说完,她缓缓转过头望向萧瑛,眼中盈满泪水,于是他相信,这个女子深深爱着自己。
萧瑛伫立窗前,看着窗外漫天大雨,离开皇宫回府后,雨越下越大,倾盆大雨将树上已绽未绽的梅花打落,一地碎粉色。
他执伞,走过那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场景熟悉得让人心惊,彷佛自己曾在这样一条相似的路上走过,彷佛伞下该有一张巧笑倩兮的脸庞,彷佛那个女子该仰着头,对他做尽迸怪表情,逗得他心花怒放
他不知道自己怎会有这样的想像,更不知道自己怎会确定,倩儿不是他想像中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子那么那名女子是谁?是勤政殿上那个伤心欲绝的女子吗?
他努力想要捕捉她的五官样貌,可任他再努力,心版间浮起的,依旧是倩儿那张脸。
必上窗,走回桌案前,打开倩儿指的那个匣子,他轻轻拿出里头的画像,回想起他们在谷底的一年。
他不记得自己怎会坠入山谷,不明白为什么清醒,身边会有一个女子,而那女子的脸庞,熟悉得让自己无法理解。
看见他清醒,她的泪水扑簌簌掉不停,她哭着跪地、合掌向天,她又哭又笑,满腹激动的心情无法自抑。
她一句句“谢天谢地,谢谢您让他清醒”、“我甘心折寿三十年,换他一世平安”那样真诚的口气,让他明白,自己对于她,是非常重要的人物。
可他想不起她是谁,想不起两人的关系,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他无法言语,只能静静地看着她的激动与哭泣。
他的腿受伤了,胸口有一大片血渍,她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涂过,伤口不再有新血渗出。
她不在乎他的冷漠,见他醒来,便转身开始忙着,堆柴薪,烧旺了火,她潜身入水底抓鱼。
天气很冷,虽然在谷底,四边的山壁挡住寒风,比山上要温暖许多,但毕竟是冬天,潭水还是冷得冻人。
她从潭底下冒出来时,左右手各抓住一条硕大鲜肥的鱼,她的手脚和脸颊都冻得红通通地,但发现他在看自己,她笑得满面娇俏羞怯。
无疑地,她是个美丽、易牵动人心的女人。
她架起树枝烤鱼,虽然没有调味佐酱,但她的手艺很好,她细心地剥下一块块热呼呼的鱼肉喂他,他觉得那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吃饱后,她说:“我方才发现前头不远处有一个山洞,我们挪到那里去好不好?夜里要比白天冷上许多,我们需要一个温暖的窝。”
他点点头,她便蹲在身前,负起他,走向山洞。
一个男子被女子负在背后,若非受伤太重,着实伤人自尊,但她的笑颜化解了他的尴尬,并且让他看见她的心甘情愿。
要多深的感情,才能让她为自己这般甘愿付出?要堆叠出多厚的恩义,才能让她在大难来时,不选择各自分飞?
她把他放在洞口边,说:“我进去清理清理,你等我一下。”
她是笑着走进去的,事实上,从他清醒那刻起,她就没有让笑靥离开过脸颊。
她进去了,不多久,一声野兽咆哮传出,他心猛然一惊,知道她惊醒了冬眠的野兽。
才想张嘴出声,就见她冲出洞口,一只黑色大公熊追着她身后跑出来,大熊出洞,看见躺在洞边的他,便转开方向朝他行来。
他的腿受伤,无法移动,只能暗蓄掌力,等大熊接近再一举扑上,然而见他有危险,她想也不想的折回来,护在他身前。
那样的气势,他想,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她是个瘦弱的女子,却为他在野兽面前张开双臂,脸上无半分畏惧。
她虽身怀武艺,可手中仅有的武器是方才杀鱼的那柄匕首,用这样的武器来面对一只冬眠中被吵醒的大熊是不够的,虽然她身形轻灵,往往可以一举刺中大熊,却也引得牠兽性大发。
在大熊的全力扑杀中,她受伤了,身上溅满鲜血,她全身力气用罄,可心底明白,自己不撑下去,他便要遭殃,她脸上的隐忍与挣扎,他看得一清二楚。
她终于杀死熊,却全身虚脱,再无半点力气,可她还是撑着爬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说:“不要怕,没事了。”
然后,头一歪,她昏了过去。
这份情,他永远不会遗忘,一个女人看重他甚于自己的性命呐,他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并非一般普通。
她这一昏,整整昏过去两个时辰,醒来时,看见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又笑了,带着骄傲与满足的笑脸。
她一跃起身,草草处理过自己的伤口后,马上回洞里,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她快乐得好像他们不是落难而是出门野餐,好像两人身上没有伤,而她是个快乐的新娘。
待她将他安置在洞里后,她又笑着说:“上午那个烤鱼不错吧,我再去弄两条来。”
第一次,他出声回应她的话。他抓住她的手,说:“不要去,你身上有伤。”
于是,她笑得阳光灿烂。
那个晚上,他们吃了一顿熊肉大餐。
隔天,她剥制熊皮,她找来野果,她还抓到一只野兔子,丰富的野餐使他们吃得很尽兴,然后他问:“你是谁?”
知道了他失忆,她用上面那个长长的故事讲述两人之间的爱情,于是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她感觉熟悉,并且确定,她对他的感情,深厚得让她心甘情愿。
她的伤药全用在他身上了,他的伤口一天比一天好,她才敢离开他更久的时间。
她本想寻找出谷的路,没想到却找到一间隐身在密林里的废弃石屋,虽然离潭水有点远,但床灶锅碗瓢盆样样有,屋子坚牢实密,屋后还有一道清泉,取水非难题,于是他们挪出山洞,正式搬家。
他们夜夜躺在同一张床上,她最喜欢说着两人共处的那段时光。
她说那个时候,他极其宠爱她,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全都堆到她面前,她很开心,为的不是那些高价礼物,而是他待她的心。
她常说:“我爱你,不因为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而是因为你待我的真心意,这辈子除爹娘亲人,再不会有人这样待我了。”
接下来的日子,她为他做牛做马,找到好吃的,他第一个先嚐,那张熊皮子,她做的是他的衣服,他心闷,她为他唱歌跳舞,他展露笑颜,她便说自己又嚐到幸福的感觉。
她照顾他、服侍他,尽最大的心力让他感觉舒适,直到他的伤口痊癒,她叹气说:“真可惜,我再没有机会服侍你了。”
她爱他,这种话她不吝啬一遍遍讲给他听。她说,倘若出不了山谷,一辈子就这样下去,她也愿意。
她不再欺骗他任何事情,他问她朝中局势,她一一说给他听,他很想恢复记忆,她却担心恢复记忆后,他又会让恨主宰心情,于是他握了握她的手、承诺着,经历这番生死,许多仇恨早该放下。
他可以感受到她对自己的真心与感情,但或许是失忆,他对她,无法产生那样的心思。
在无人的山谷下、孤男寡女是很容易因为互相依赖而结为夫妻的,但他没有,即使她夜夜躺在他身边、趴在他胸口,用着极其挑逗的表情说:“我们当夫妻吧。”
他也不过是微微一笑,低着头对她说:“我们还没有拜堂呢。”
他是那样重视礼教的人吗?
萧瑛并不清楚过去的自己,但下意识里,他不愿意躁进。
伤好后,他到处寻找出谷的道路,心急之情溢于言表。
那天,他回到石屋,却发现她不在,好几个时辰过后,她才回来,回来时闷闷不乐、低着眉做菜,一语不发。
他看出端倪却不愿意逼迫她,然后犹豫了几日,她还是为了他而投降。
她说:“我找到出谷的道路了,但我不想出去,想在这里和你待一辈子。”
他想出去,可她那样的表情让他沉默。
她苦笑叹气“我知道,留下对你并不公平,在这里你只能当个山林野人,走出这里,你就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了,可那个时候,我与你便是天差地远的身分,是云泥之别,是”
然后他冲动了。
因为一年来的朝夕相处,因为她口口声声的爱情,更因为她挡在大熊身前,她重视他比自己更甚。
他握住她的手,再次对她承诺,他说:“等我们出去后,不管我还当不当那个王爷,我都会娶你为妻,不要担心,过去的事已经过去。”
他说得清楚明白,不管过去她对不起他多少,这一年相处,她都已经尽数将其抹去,她相信他的承诺,她笑了。
隔天,他们出谷,他们回京,在关倩的引领下,一起回到蜀王府。
蜀王爷生还的消息传出,皇帝勤政殿召见,来传圣旨的是宰相李同光,他激动地对萧瑛说明这一年来的朝堂变化,关倩听着他的叙述,才明白自己爱上的男人胸有丘壑,不管是勤王或萧栤,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萧瑛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他们进宫,萧瑛带上关倩,为实现自己的承诺,他请求皇帝下旨赐婚。
可皇帝尚未允准,却闯进来一名姑娘,那姑娘与关倩容貌相似,他差点儿以为她是关倩口里的姊姊,若非她看起来比关倩年轻许多。
她来、她走,不过简短几句话,几句让萧瑛摸不着头绪的言辞,可那双充满哀恸的眼神却深烙在他脑海里,他解释不来,为什么自己无法忘怀,为什么一想再想,似乎非要想出个子丑寅卯才肯善罢干休。
她认识自己吗?为什么她忧郁的眼神会让自己那颗心跳得乱七八糟,为什么她那张强忍着哀愁的脸庞会让自己停不下想像?
如果关倩没有说谎,如果过去他们之间确是誓言万千,如果她是他心底唯一的女人,为什么一个陌生女子的憔悴容颜,会在他心中一再重现?
萧瑛再看一眼画像,上面的女子的确是关倩,闯进勤政殿的女子比画像瘦得多,她焦灼的容颜上,没有倩儿娇俏的甜美笑容。
如果不是太爱,他怎会一张张图画不停,如果不是相思泛滥,他怎会将她珍藏入心,所以他是喜欢倩儿的、深爱倩儿的,他不该在这一点上头质疑,况且倩儿于自己有救命之恩,无论如何,他都无法辜负,只是
心头上,那名陌生女子的凄然笑脸再次浮现,让他久久无法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