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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齐穆笙的特权庇护下,阿观的牢狱生活还称得上舒坦。
闲暇时间多了,无事可做,她拿起笔开始作画,画山画水、画花画鸟,却往往一个不小心,笔下的山水花鸟成了齐穆韧,她不满意,揉了纸团往地上丢,端正起心思重画,她不信,不相信短短的时间里自己的世界只剩下他。
大前天齐穆韧来了,带着府卫想打进来,却被大内高手挡在外头,这是全公公进来对她说的。
说他形容憔悴、满脸胡髭,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还说他那股气势就像想杀人似的,自己受了重伤却恍若不知,真是骇人极了。
阿观听见,心扯着、撕着,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地抿唇一笑,告诉自己:她真的不需要他的罪恶感。
前天深夜,外头又出现刀剑交锋的声音,有一群人来劫狱,幸而守在外头的人发射出示警弹,宫里又派来更多的大内侍卫才将那群人给拘拿下。
全公公长叹说:“靖王爷还是不死心呐,他全身上下数十道伤口,看得教人不舍,皇上震怒,本想把他监禁起来的,但见到他满身的伤,再大的火气也发作不出来,最后只能叹口气,吩咐御医为他疗伤,只盼这回王爷消停些,别再闹事。”
他这是做什么呢?不是已经决定李代桃僵保下何宛心,既然如此,又来这番惺惺作态,他这是要让谁难看?
昨天夜里,阿观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守在牢房边的全公公怎么喊都喊不醒,她猜,他们被人下了迷药。
他走到牢房前,阿观看着他的脸,他的脸色惨白,像是失血过多,又像是几天几夜没睡,他的眼睛周围泛着浓浓的一圈黑,动作僵硬,没有平日的利落,她猜也许是身上伤口所致。
她没说话,他也不说,两手捏紧铁锁,使尽全力都扯不坏。
阿观低眉,皇帝岂会小看他,那锁早就让人更换过,材质不明,但凭人力是弄不断的。
他扯不断那道锁链,便拿起刀刃一下一下往上头砍,钢铁相碰,撞出点点火花,可锁链依旧文风不动,刀子却在下一个使力时断成两截。
“阿观,你过来。”
他心急、他着慌,他明白自己又要功亏一篑,他在牢房外头嘶喊着,但她只是维持原来的动作静静地看着他,没点头也没摇头,脸上无半分表情,那眼光陌生得令人心慌。
他摆弄不了那道锁,于是,举掌劈着牢房的栏杆。
她想,他很疼,因为她也疼,可怎么办呢?他进不来、她出不去,是他将两人之间的门给封上的,能怨得了谁?
她懂他的为难,可她自己何尝没有?
生活在资讯发达的未来世纪里,她比谁都明白,爱情这种事情本就是阴错阳差、缺乏定律,相爱的人不见得可以厮守到老,而爱情的保鲜期永远长不过人们的寿命,、生一世谈何容易?
偏偏她这个人对爱情有洁癖,她亦明白这样的自己,必须学会承受孤寂。
他的手裂了,鲜血顺着掌缘往下流,她紧咬贝齿,不允许自己落泪。
然后宫里又来一批侍卫,他们把刀架在齐穆韧脖子上将他带走,他不肯转开视线,牢牢地盯住她,直到再也看不见她为止。
她想告诉他,无所谓的,来易去难,聚易离难,总是要落下几滴伤心泪来凭吊那份千古哀愁;没关系的,这种苦许多人都承受过,他这样一个骠悍大将军见识过多少生生死死,更没问题。
可是终究她没说半句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伤、他恸。
是她狠心?也许,但若是不够狠,她又要陷回去那个牢笼,伤心、嫉妒、怨慰
到最后,爱转为憎恨、善心生出歹毒,她受不了那样的自己。
就这样结束,很好。
再一次,她说服自己。
回过神,她发觉纸上又出现一个齐穆韧,唉,她这是在做什么啊,这样一天天不由自主地复习,要到哪一天才能将他彻底忘记?
吐气,把纸揉成团,随手一抛,纸团被抛出牢笼外。
一抹明黄色身影看见纸团滚到自己脚边,他屈身将其捡起摊开,一眼便认出画中人像。
那是昨晚的齐穆韧,像受伤野兽似的齐穆韧。
叹息,他眼神示意,王顺上前将锁打开,阿观听见声音,停笔抬眸,发现是皇帝驾临。
放下笔,阿观起身微微屈膝。
“罪妇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
王顺上前将牢房里唯一的椅子给抬过来,让皇帝安坐,皇帝幽深的目光落在阿观身上。
她没有恐慌、没有惊乱,还是沉静得如一汪死水,如果不是身处牢房,她看不出半点罪妇模样。
“不害怕吗?”皇帝开口。
阿观愣了一会儿,才理解他在问什么。
“回皇上,有一点,面对死亡,说不害怕太矫情。”
“可朕见你从容得很。”
她微微一笑,回道:“那定是罪妇隐藏得太好。”
“眹不认为,你是个可以藏得住心事的女子。”
人会因为胆怯、因为害怕而隐藏真心,至于她,胆子大得不得了,听见齐穆韧维护何宛心,她气得连休书都敢当面向他讨,说她隐藏得太好?他不信。
皇上果然非尔等凡人,那双眼睛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一眼就能将人看穿。
阿观的确没那么害怕,失落有、感伤有、哀愁有,那是因为她在这个世纪认识了一群对自己真心的人们,至于害怕嘛也许是经验论,她始终相信,从这里死亡会在另一个地方重生,如果可以选择,她但愿重生的时空是自己最熟悉的二十一世纪。
可这篇肺腑之言不能随口说,于是她搪塞道:“也许以前不是,可经历过这场事儿,吃一堑,长一智,罪妇多少从中学得一点经验。”
她的口气,有几分调侃味道。
“依然不埋怨吗?”不怨天不尤人,不恨那个口口声声爱她、恋她,将她担在心上的男人?
“当然会怨,还怨得很,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日前声声恩爱,转眼恩断情灭,唉,身为人真可怜,会说那么多话,却不知道哪句话是假是真。”
“这话不矫情,朕爱听。”
“问题是,再埋怨也挽不回什么,罪妇只想当有福之人、当快乐之人,只好假装无所谓。”
皇帝猜,她又要长篇大论了,那些论点不全然正确,可她总有办法把话说得精彩万分,吸引他一听再听。
“为什么装无所谓就能当有福之人、快乐之人?”
“聪明太过,计较太多,过得就苦,倒不如那些个糊涂人,悲伤就哭、欢喜就笑,糊糊涂涂一辈子,满眼只看得见光鲜,满心全是福气。”
“这就是你所谓的有福之人?”
“是,而原谅最快乐,原谅别人同时,心中烦苦便消失,怨他、己苦,放下、己乐,益人益己,何乐不为?小时候我娘亲常对我说:前脚走,后脚放,昨天的事就让它过去,把心神专注于今天该做的事。所以想要福气、快乐,便得放下,罪妇还做不到真心放下,只好先假装无所谓。”
“这样岂不是太吃亏?”皇上目光复杂了起来,说她没出息,不恰当,说她愚蠢,她又处处显出大智慧,她是将世情看得太通透,还是傻得不懂得争取?
“怎么会呢?别人对不起我,我更该心生感恩,感恩对方给自己修行的境界。以爱待人、以慈对人,就不会惹祸伤身,所以做人要吃点亏,要大智若愚。”
“为了大智若愚,你不争不忮,再大的怨恨也能放下?”
“罪妇的心思仍然狭窄,所以得无时无刻提醒自己:不争才能看清事实,争了就乱了,乱了就会犯错,犯错就容易失败,虽然普天之下并没有一个真正的赢家,但老是立于败局终归不好受。”
“想当这样的人,就注定要吃苦头。”
“吃苦了苦,苦尽笆来丄享福了福,福尽悲来。”
她啊,别的事不厉害,这种长篇大论的屁话是一等一的强,每句都是正理,都能发人深省,让人忍不住想对她拍手叫好,可终究是好听话罢了,真正能做到的有几个?
“也许你积极一点、计较一点、争取一点,何宛心便无法取代你,你依然可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享受属于你的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不过是海市蜃楼,画过不能充饥,水中泡影不能串成珠链,人生在世,与其时时缅怀过去的恩荣,不如实实在在把握当下每一刻钟。”
荣华是假的、尊贵是假的,便是幸福也单薄得无法依靠,同样的,所有的痛苦哀伤、患得患失,甚至是无情算计,都将如烟火般绽放、凋零。
她鼓吹过自己,困难终会过去,快乐终会消弭,时间如流水般会将所有感觉磨钝,成为永恒而黯淡的印记,她能掌握的不过是当下心灵的片刻安静。
“这些全是你母亲教会你的?”
她摇头,这是证严法师教的,除了古文观止外她也背过不少静思语,二十一世纪的女性啊,谁不能讲几句令人折服的理论。
“倘若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认罪吗?”
“罪妇并不愚蠢,有甜可吃何必非要尝苦,只是罪妇明白,离开大牢并不会比较幸福。”
“为什么?”
“我离开,何宛心势必得进来,那么王爷呢?失去挚爱,他将痛苦一生。我的心很小,小到无法包容王爷的罪恶感,与其出去令三人都痛苦,不如留下求得两人心安。”
“你怎知齐穆韧心安?他跪在御书房里两天,是朕用你的性命恐吓了他,他才退却,他不顾是否会被朕惩罚,竟带人去砸了四皇子的府邸,他一次两次想劫狱,你难道不认为这代表他心中有你?”
“也许吧,终究相处过有那么几分感情,没关系的,时间过去,这些终会变得淡薄。”
他的行为的确令人感动,只是啊他的心太大,可以容下许多女人,而她的心太刻薄,只能允许男人对自己全心全意。
观念不同,勉强在一起只是委屈。
这话说得明白,皇帝听得再清楚不过。
“你已经确定不要齐穆韧了?”
“是。”阿观口气笃定,态度更笃定。
“不管他为你做再多的事,都不要他?”
“是。”
他曾经为她做过许多事,但翻过脸便是另一张表情,她够聪明,这种经验一次就够,她不需要重复学习。深情的男人永远只存在女人的心里,而不是现实里,这不只是个现象还是个不变的定律。
“你的心有些狠。”皇上淡言批判。
虽然这是他想要的,齐穆韧若入主东宫,身边的女子必须要有颗玲珑剔透心,要有足够的心计能助他、扶持他、为他排除万难,但阿观的性子终究是宽厚仁慈、与世无争,这样的女子显然不合格。
“若不狠一点,痛苦会拖拖拉拉、磨蹭不去。”
“因为骄傲?”
“不,因为坚持。”坚持她的爱情独一无二,坚持爱情的世界,不容许他人涉足分享。
“你方才说怕死的,难道没想过让自己逃过这一关?”
“我我在心底给自己下了个赌注。”思索半晌,阿观决定诚实回答。她早就明白,论心计,她比不上这个时代里的任何人,更别说是皇帝。
“赌皇上的仁慈与不忍,愿意放过罪妇。”
皇上笑了,她比齐穆韧、齐穆笙更懂得说动人,齐穆韧只会一味地与他倔强相抗,而齐穆笙巧言令色,都不如她这样一番真诚无伪的剖心。
“你认为自己有机会赢?”
如果输了这一回,顶多换个身躯再走一番新的旅程遭遇吧,她早将输赢结论都一一考虑。
“不知道,罪妇与皇上交情尚浅,不过是几面之缘,但罪妇明白,皇上有一颗仁爱宽大的心。”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在罪妇上次进宫反驳皇上说,万世太平是不可能的,世间局势本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那言论不只是犯上,还有造反之嫌,可皇上非但没有降罪,还要听取我的高谈阔论时,我便明白皇上讲道理、能容人,能允许与自己背道而驰的意见。”
“你这是赞美眹。”
“罪妇只是说出自己的感觉。”
皇帝叹息,把这样一个可心人从齐穆韧身边推开,他于心不忍啊。可齐穆韧那么倔强,不把他逼到底,他岂会点头?
“我提了条件,只要齐穆韧允下,你就能安然离开。”只不过他们两人再无可能。
“什么条件?”她直觉问,忘记眼前的男人是皇帝。
“接下东宫太子之位。”
皇帝的话,让她拢紧双眉。
“你不认同朕的看法?”
“皇上会做出这个决定,定是认为王爷文治武功皆属上乘,有能力担起齐焱王朝的兴亡大责,却没考虑到”她轻咬下唇,半晌不语。
“说,没什么可忌讳的。”
“皇上有没有想过,王爷心底是怎样的考虑?”
“你知道他的考虑?”
阿观吸吐几口气,才谨慎开口“王爷和皇上一样看重齐焱王朝,一样对朝廷负有使命与责任,因此多年来水里来火里去,一心一意为朝廷办差,不管皇上有否为他们兄弟正名,他们早已在心底认了父亲、认下兄弟,如果他们是有野心的,如果他们和其他皇子一样心心念念着那个诱人位置,他们定会想尽办法让自己的身分曝光,替自己争得一席之地。”
皇帝肃厉的目光投向阿观,齐穆韧连这种天大机密都告诉她?
看来,他低估了阿观在齐穆韧心中的分量,那么日后齐穆韧会不会怨上他这父亲一生一世?
阿观续道:“为什么王爷和三爷没有这样做,除了缺乏那份野心之外,有没有可能他们和皇上一样看重皇家颜面?有没有可能他们心底对老王爷深感愧疚,尤其在皇上将世袭爵位传给王爷之后?有没有可能,他们在乎的不是自己得到什么,而是在乎自己能为父亲兄弟做什么?
“我曾经读过一本书,书里说,一个国家的繁荣强盛,不在于它有没有一个全能的皇帝,而在于他有没有肚量、有没有本事用一群全能的臣子。
“只要皇上能够选择一个有贤有能、胸襟宽阔,看重百姓朝堂甚于自己的太子,罪妇相信,王爷和三爷定能像以往那般来辅佐太子甚至是未来帝君,开创齐焱百年盛世。”
“你在为齐穆韧说项,企图说服朕放弃初衷?”天底下女人都会为自己的丈夫盘算,哪有人像她这样,将天大的好处往门外推?即使他不得不承认,她与齐穆韧的确有志一同,心思相通。
“皇上,您即便有再尊贵的地位、再崇高的权力,也无法逼迫牛吃肉、猪飞天,就算您真的想尽办法成功地逼迫王爷顺从,他也不会快乐呀。
“王爷和三爷从小就无法享受父亲的疼爱,他们生活中快乐的经验太微薄稀少,好不容易他们长大,终于能够遂心遂愿,能够亲手争取快乐,皇上为什么不顺其自然,让每个人留在最适合自己的位置?
“皇上,如果您真的对王爷有几分怜惜,如果您真的觉得没有为王爷兄弟做过什么事情,那么请给他们机会,选择他们要的人生”她不停地说话、不停地说服,想说服皇帝的固执。
终于皇帝沉默,他开始反省自己。
从来,他只站在国家朝廷的立场想事情,从来,他只考虑怎么做对齐焱王朝好,却没顾虑过齐穆韧、齐穆笙兄弟俩的心思。他甚至认为没为他们正名分,是亏欠了两兄弟,没想到,他们竟会觉得自己亏欠了已经过世的皇兄?
如果要说亏欠,真正亏欠的人是他而不是那两个孩子啊。
多年来,他压着、藏着,不让人知晓自己对皇兄的罪恶感,他一味把愤怒转嫁到曹氏身上,不承认当年若非自己把持不住,怎会有今日之愧?
他以为把齐穆韧、齐穆笙该得的交还给他们,他们就会快乐,原来这只会让他们感到歉疚、更不快乐。
唉如果这整件事是一场战争,与齐穆韧对垒,他大赢,与齐穆笙对抗,他也没输,但面对手无寸铁、身陷囹圄的阿观,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
皇帝蹙起双眉,抬头审视阿观,发现她眉眼间的悲怜,那是因为齐穆韧、齐穆笙兄弟吗?即便在齐穆韧选择弃她、成全旁人的此刻?
“知道吗?即使你说服了朕,朕依然不能让叶茹观继续活在世间。”
这话代表自己说服了皇上?阿观微笑点头,很高兴自己能帮齐家兄弟做最后一件事。
“再给朕一次答案,你真的不愿意回到齐穆韧身边?”
阿观笃定地摇了下头。
她不愿意,不愿意与人共事一夫、不愿意在爱情里将就,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原则,也许这些原则将违反自己若干福利,可她,不回头。
“君无戏言,皇上已经送给罪妇一纸休书。”
“既然如此,王顺,服侍阿观上路。”
他喊她阿观,像当初疼惜她时那般,她是个美好的女子,不懂得怨恨、嫉妒的女子,送她离开,他与齐穆韧一样心疼。
“是。”
王顺上前,手里捧着托盘,托盘上一杯带着香气的清酒,闪着晶莹剔透。
阿观望着那杯酒,她不是热爱自找死路的女人,但在皇帝身上下的赌注已经开盘-她输得乱七八糟。
端起杯子,她别无选择,她的表现平静得让人无法相信,她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女人。
她笑着对皇帝说:“皇上,罪妇不是在拖延时辰,只是很想同您说几句真心话,可以吗?”
“你说。”
“您的孩子们会争权夺位,不是他们的错,而是您的错。”
“朕的错?”
“是啊,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他们生得太杰出优秀,却又迟迟不告诉他们自己的定位在哪里,如果皇上早一点为他们定下各自的前程,或许就不会有过多的妄想与算计。”女子不得参政,这是历代皇室遵奉的规条,若不是死期将尽,这话,是打死阿观也不敢开口说的。
皇上点点头,在经历过宥家和宥莘的事后,他还不明白就忝为人帝、人父了。
“当年的事,或许是一场重大错误,但那个错误的结果是让皇上有了王爷和三爷这两个好儿子,因此天地间是是非非很难论断,人能够做的,只有把握当下,惜福怜福,过去的事大家都放下吧。”
皇帝叹息,点点头。
“谢谢你。”
“不客气。”
阿观拿起杯子,皇帝突地抓住她的手,她面带疑惑地回望。
“你可以不喝,只要你愿意回到齐穆韧身边。”
她微笑摇头,举起杯盏,再不迟疑地仰头、一口将毒酒饮尽,那股灼热感沿着喉咙往下滑,直落进胃里。
不多久,她的手脚失去力气,身子缓缓滑落地面,刚开始,她还能感受到地板的冰凉,但不过片刻,她便失去感觉。
半张半阖的眼睛,视线越来越模糊,只见那个明黄色的身影朝她蹲下,看着酷似齐穆韧的眉眼,她微微一笑。
永别了她曾经深爱过的男人
离开天牢后,皇帝来到贤妃的宫殿,他需要一个让他舒心自在的地方。
殿里的熏香淡淡的宜人,他啜着手中的茶,久久无语,脑子里将阿观的话一想再想、反复思索。
然后开口问向在身旁伺候的贤妃“你认为身为天子,应该为国家做什么事?”
贤妃没想到皇帝会突然问自己这种话,凝神想过片刻,方才回答“臣妾不知道,不过宥钧曾经告诉过臣妾,身为皇亲贵族,应负起责任与义务,而不是成日享乐、享受朝堂制度给予的权势与财富。
“当时臣妾曾问他,皇亲贵族要负什么责任?宥钧回答臣妾说,让农人喜欢做农人、商人喜欢当商人、工人喜欢做工人,官员喜欢做官员。”
“这是什么意思?”皇帝问。
“臣妾当时也不懂,但宥钧向臣妾解释,有田可耕、有粮可收,农人才会喜欢当农人;有货可卖、有利可图,商人才乐意当商人;有工事可作、有薪酬可得,工人才愿意当工人;而有书可读、有未来可以期许,读书人才喜爱当读书人。说穿了,就是四个字-丰衣足食。
“臣妾不晓得这些是不是身为天子该做的,但宥钧始终认为这是他身为皇子的责任。”
贤妃的话,让皇帝对他那个不争不夺、不结党不营私的三皇子,有了新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