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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抚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天气并不冷,但她老觉得凉。
阿雪走到沙发旁,抱起阿飞,伸手细细抚摸它柔软的毛,那是她唯一能攒在怀中的一点温暖。
轻浅叹息一声,阿雪自嘲地笑了,雪后怎能贪恋人间的温暖?
贺青珩搬走了,最终他还是完成契约,为她得手全数股份。
可公司到手了,她并没有期待中的喜悦,原以为拼尽力气得到的东西,会让自己高兴万分,可现在她才知从报复中能得到的快乐,成份稀微。
放下阿飞,她拿起电话,想听点人声。可电话拿起来,却不晓得能够打给谁,有点惨,她被一手建造的冰雪城堡困住了。
开电脑,打skype给阿叙,告诉他她离婚了?这种事有什么好说,那年她结婚也没听过他的意见,现在对他说这个做什么?
不说离婚,就说她终于夺回属于自己的公司,然后呢?对阿叙而言,那和她买股票赚进一大笔钱,没什么大差别吧。
那问问他有没有交女朋友?如果她真的这么问,阿叙一定要当她疯了,没错,她是疯了。
都是蓝品駽的错,不该将温情带给她,不该让她晒透了阳光,以至于现在缺少阳光的日子里,她倍感寒冷。
真的,以前就算痛恨寂寞,但只要有一部电脑,寂寞无法侵犯她太久。
由于阿叙不在线上,阿雪关掉skype,拿起存摺,开始计算财产。
她知道这很无聊,这种事有专业人士会帮忙她处理,但在这无聊到顶点的时候,有几个数字可以数,聊胜于无。
门铃响起。是蓝品駽!她直觉想。
跳起身,她跑到门前,然而她在门前停下脚步,怀疑自己干么这么兴奋。
爷爷、奶奶已经不在,他不会带来新的旅游计划,何况,她并不真那么喜欢出门。
人,让她觉得厌烦。对,厌烦!她郑重强调一遍。
吸气,她打开对讲机,口气恢复冷然。“哪位?”
“贺青桦,哥哥交代我送东西过来。”
阿雪按下钮,让他上楼,再打开大门,等待电梯送他上来。
贺青桦,人人都说他是花花公子。因为他帅得太过,走在路上常有人误以为他是韩星,对他尖叫。阿雪曾在他的陪伴下,到“公公婆婆”家参加宴席,那次,他们没有搭车,而是选择搭捷运。
为什么?他刻意的吧,刻意让她明白,他有多受女性朋友的欢迎。
她是这样想的,但没向他求证过。
这几年,贺青珩专心替她抢回公司股份,现在就算两人已经离婚,他仍尽心替自己打理蓝氏企业。她明白,这是他对她的感恩。虽然她已经强调再强调,她不喜欢当恩人。但——
阿雪说:你不必这样做。
贺青珩却回答:第一,我喜欢和新婚妻子在同一个地方工作;第二,蓝氏企业给董事长的薪水很优渥。
不管是哪个原因,贺青珩在蓝氏企业留下了。因此不管是之前的四年或未来几年,烽应电子将由贺青桦和他父亲共同主持。当媒体知道帅到不行的贺青桦是烽应电子的总经理之后,对他的偏爱啊,不比对待当红偶像差。
贺青桦的女人缘比哥哥好上几十倍,因为他帅,更因为他亲切。他是风流大少,和对女人不屑一顾的哥哥有着天壤之别。
当,电梯门打开,他带来一束白玫瑰和蛋糕、红酒,发现阿雪等在门口,对她绽放一个魅力无敌的笑容。
他笑容可掬地说道:“生日快乐。”
他真的很好看,一个笑脸就会让女人为他心醉,可惜她当过已婚妇女,对于好看的男人已经免疫。
她冷着脸回答:“女人通常在十八岁之后,就不过生日了。”
“难怪,哥哥从来不必为你的生日费心。”被打枪,贺青桦是人生第一遭。不过没关系,他喜欢高难度的挑战。
“没错,所以这些绝对不是贺青珩要你送来的。”她指指他手上的蛋糕。
“你猜对了,想知道我从哪里得知你的生日吗?记不记得那本八卦杂志?上面有一张你和瑀棻的比较表——年龄,你胜;三围身材,你胜;面容五官,你胜;家世财产、你胜;瑀棻只胜了两项,文凭学历和性格脾气。”
说了一堆,他以为阿雪会笑,但显然他的风趣影响不了她的笑纹。
“你的人际关系不是普通的糟。你应该多接触人群、学学待人接物,那么你会懂得,把生日礼物挡在门外,是不礼貌的行为。”
她一点头,把礼物接过手,冷冷地道声晚安后,就要把门关上。
“喂,寿星不应该做这种事。”
她撇撇嘴角“对前大嫂纠缠不清,也不是小叔该做的事。”
“说错了,不是前大嫂,是有名无实的挂名大嫂。”他笑得自信满满。
“你又知道了,难不成你们兄弟情深,贺青珩把我们的闺房情事全告诉你?”
他摊手,动作帅得会让无知少女尖叫。“不必大哥开口,他那个人,死心眼,对爱情只有专注没有妥协。”
阿雪差点笑出声,说到底,她竟然只是人家的“不妥协”
“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出现?”皱眉摇头,她并不需要前小叔的安慰或支持。
“我记得我曾经说过,大哥后悔后,我要倾全力追求你。”
“抱歉,我这种人在离婚后,不希望见到与前夫有关的任何人。”
她承认自己的人际关系差到极点,幸而,她从不介意这一点。
于是砰地,阿雪当着花美男的脸甩上门,对于之后不断响起的铃声充耳不闻。
十分钟,贺青桦确定她的话没有商量空间后,讪讪离开。
呼,终于安静了。
阿雪回到沙发边,坐在地板上,打开蛋糕。贪吃的阿飞闻到蛋糕的味道,连忙迈着小短腿和肥肚皮走来,它伸了舌头去舔,蛋糕好吃,它越舔越上瘾。
“好吃吗?阿飞,生日快乐”
打开瓶塞,酒量不怎样的阿雪在干掉一整瓶红酒后,脑袋开始昏沉。她拿起白玫瑰,花办一片一片剥下,幼稚地数着:生日快乐、生日不快乐、生日快乐、生日不快乐
然后她睡着了,在数到“生日不快乐”的时候。
阿雪歪着脖子,趴在沙发边缘,要知道,不正确的睡眠姿势很容易让人作恶梦,因此,困扰她多年的恶梦再度出现。
阿雪梦见自己趴在潮湿的地上,裙子下摆露出的小腿不晓得沾上了什么,黏黏滑滑的。她不知道这黏滑物是什么,因为她的眼睛被蒙上带着腥味的厚布。
从麻药中醒来的她,脑袋里像被千万个小人用力捶着、践踏着,痛得她说不出话。
然一个低沉的声音紧绷了阿雪的神经,她不敢挪动半分,张起耳朵细细地分辨周遭传来的讯息。
陌生男人说话了。“是你要我开口勒索五亿的,而我不过分到一亿,你就舍不得了?小小两成算什么,要不,我帮你个大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把你侄女杀了,到时你分到她四分之一的财产,我只拿两亿,你说怎样?”
他句子里的“侄女”二字狠狠敲上她的知觉,阿雪吓傻了,策划绑架事件的竟然是她姑姑
“不干不脆,考虑这么久。你只要说声好或不好,自然有人替你动手”
她竟然在“考虑”?
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淋下,寒冷密密麻麻地侵入阿雪的周身毛细孔,冻得她直哆嗦。阿雪想哭,却不能哭,理智告诉自己,如果被歹徒发现她清醒,还听见他们间的讨论,自己必定被灭口。
于是她咬住唇,狠狠地、恨恨地,咬出血痕。
她会死吗?她会活吗?她好害怕,无止境的恐惧害怕
猛地一震,她醒了。
清醒时不准自己坠落的泪水,在梦里无限蔓延。
她蜷起身子,缩紧双臂,好冷她像置身地狱
恍然间,她明白是什么让自己从恶梦里脱身。门铃!持续响亮的铃声!她踉跄起身,冲到门边,一把拉开大门。她不管门外是谁,就算是宅配送货员都好,她需要一点点温暖,一点点她还活在人间的证明。
她闭上眼睛,扑进对方怀里,紧紧地、紧紧抱住他的身躯。
她发抖得很厉害,牙关颤栗得阖不拢双唇。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品駽被她吓到,想推开她,看看她有没有受伤,可是她用尽力气圈住他,不让他推开。
她在颤抖,像是遭受莫大恐惧。有谁侵入房子里吗?
品駽张大双眼,四下搜寻的同时,轻拍她的背,不断重复地告诉她“不怕,没事了,有我在”
同样的话,品駽讲过几百次,而这几百次终于安抚了阿雪的恐惧。她渐渐不抖了,尽管理智尚未回笼,但直觉通知她,在这个男人怀里,她可以不必害怕。
品駽注意到她逐渐平静下来,于是低头轻问:“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这件事,她没打算告诉任何人,以前不想、以后也不想。那是一个关于亲人的秘密,即便再憎恨,她都不愿意说出来。不管害谁被关进牢里,爷爷、奶奶会伤心,表哥、表姐会家庭离散,不想啊她不想的
如果她的理智有两成存在的话,她绝对闭嘴不语,但酒精驱逐了理智,她只剩下潜意识。
于是,她顺着诱哄自己的好听嗓音,张开自己的嘴巴。
“姑姑指使人绑架我,她舍不得给歹徒一亿。歹徒还问,要不要直接杀掉我,她可以分到更多”
她颤巍巍的声音重重地拧上品駽的心。
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因此当年她敌视她的姑姑、姑丈们,刻薄而恶毒地不给他们留下余地,还有她骄纵任性地逼自己不准出国,因为他是她唯一的安全信赖?
“阿雪,告诉我,谁绑架你的?”他勾起她的下巴,急问。
恍恍惚惚间,她抬起双眼,似乎在注视品駽,可眼睛并没有聚焦,她还在作梦,没认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谁。
她摇头,表情无辜且无助,好像回到了十四岁那年,她还是那个在面对困境时只能发脾气,却无力解决的小女生。
品駽愤怒了,他气恨自己。
当时该追根究柢问出答案的,他不应为了害怕造成二度伤害,始终避谈绑架事件,让她带着恐惧度过许多年。难怪她说起亲人时,总是流露出不屑;难怪她痛恨姑姑们,十年如一日
当时他在做什么啊,怎没发现她的惶恐,怎能以为她只是在闹大小姐脾气?
品駽很生气,生气得无法自抑,但阿雪在他怀里,他必须顾虑。于是他弯身,打横抱起她。
一落入他怀中,阿雪像找到安全定位似的,舒服地轻呓一声,蜷起身子,任凭酒精再度催她入眠。
她睡着了。品駽带她回房,可她不愿意离开他的怀抱,于是他与她并躺,手臂环住她小小的身子,心疼地注视着她的脸。
他轻轻地吻上她的额间,柔声承诺“别害怕,我在,我会一直在,再也再也不离开”
隔天,阿雪宿醉得下不了床。品駽来来回回忙得不得了,忙着将她满柜子的衣服装箱,她头痛欲裂,阻止不了他的奇怪举动,只能捧住发涨的脑袋,哀号问:“你到底在做什么?”
“你必须搬回去和我住。”他的口气笃定,没有商量空间。
“为什么?”嘶,她倒抽一口气,头痛欲裂。
“因为你是我妹妹。”
闷哼一声,她抓起枕头盖上自己的脸。她开始痛恨了,在痛恨“恩人”这个词汇之后,跟着痛恨起“妹妹”
等到再次清醒,阿雪已躺在老家的公主床上,底下有很多只鬼的那张床。尽管迷迷糊糊,她也知道品駽帮自己搬家。
她拒绝过吗?当然有,可品駽不太理会别人的拒绝,而当时她正为宿醉而痛苦,所以他的话题一转二转,她整个人就被转往他要的方向。
张嘴,像濒死的鱼,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侧过脸,却迎上一张温暖笑脸。贺青珩说过,品駽是颗大太阳,身为冰山代表的他,很难跟这种人建立亲密交情。如果他的理论成立,那么她也该与品駽保持距离,因温室效应逐渐发烧的今日,雪后该为地球的温度尽一分心力。
但人类是贪恋温暖的恒温动物,具有向光性,她再冷血,血管里仍缓缓地流动着三十七度c。
“醒了?”他暖暖地笑着,笑得她的心糊成一片,让她联想起那年,在太阳底下曝晒的冰淇淋。
她没回答,只是静静地看他。尽管有些冷场,但暖场是他的强项,所以品駽温和一笑,没把她的冷眼放在心上。
“我帮你带了一部分的衣服、鞋子和日常用品回来,剩下的,搬家公司下午会帮我们送过来。”她皱眉问:“阿飞呢?”
“我把它关在隔壁空房,放心,下午搬家公司会连同沙发和它的房子都搬进来。我可不可以跟你打个商量,就让阿飞待在那里,别让它进你的房间,我对猫毛严重过敏。”说着,他揉揉鼻翼,表情清纯得一如当年的阳光少年。
他过敏关她什么事?阿雪恶意的眉头一扬,品駽则皱皱鼻子,知道自己惨了。
“你看,我带了什么过来?”转开话题,他拿起故事书,在她面前晃两下。那是她摆在床头那一本。“你还是喜欢雪后啊?”
她耸耸肩,不回答。
“躺过来,我再念一遍故事给你听。”他伸出左手臂,她没有立刻靠过去,他不以为意,打开书本开始念。
传说雪后居住在一个漫天冰雪、杳无人烟的地方,真正见过她的人很少,但见过的人都说,雪后长得美艳动人,精致的五官就像绚丽耀眼的雪花一般,让人无法转开视线,她只要轻轻向人扫过一眼,那人就忍不住想追随她的脚步、前往冰雪国度
阿雪认真听着品駽说故事,雪白的窗帘迎着风,吹得翻腾不已,像穿着雪白舞衣的芭蕾舞者,不断地变化姿势。她错觉,他们回到那年夏天,一张大床、两个人,她靠在他怀里,温暖而心静。
不自觉地,她挪移自己的身体,不自觉地,她碰上他的手臂。
那个全身雪白的冷酷皇后啊,将自己封锁在冷冷的高山上,用雪砖一块块堆叠起城堡,阳光下射出冷酷光芒。
所有人都害怕雪后,她走过的地方,小鸟坠跌、鲜花凋萎。她是那样的美丽却又让人心惊
她靠进他怀里了,品駽收拢手臂,正在讲故事的嘴唇微微扬起,他的怀抱是她幸福的源头。
书本一页页翻去,故事一幕幕前进,雪后、国王、骑士,小女孩的梦在他们的生命里成形。
合上故事书,品駽讲起另一个故事。
“我在美国的书店里找到这本书的英文版本,便买下寄回来给你。可是,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晓得你已经离开家里,那份礼物始终没送到你手上。”他的口气里带着一丝叹息。
阿雪沉默。她连他都不要了,怎还在乎要他的礼物?
“我问母亲,她说忘记把礼物收到哪里去,后来我又回书店找,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打电话问出版社,才晓得那本书已经绝版。他们建议我到旧书店找找看,于是我每个假日都穿梭在旧书铺里,却始终找不到同一本书。”
那时他惶惶然,生怕缘份只给人们一次机会,而他错失了那本书的同时,便也错失了阿雪。
“我后悔过,我不该去美国念书的,我应该对母亲再坚持一些。”
她不喜欢这个话题,过去的已经过去,再多后悔也改变不了从前,于是她企图从他怀里抽身,但他使了力气,不让她离开,两次失败之后,她不再浪费力气,乖乖待在他怀里。
他顺从她的心意,改变话题。
“阿雪,昨晚你喝醉了。”
她还记得,是贺青桦惹的祸,那种风流男子天生就是闯祸精,走到哪里都要让女人因他而倒霉。
“你说,当年绑架你的是‘姑姑’,哪一个姑姑?”
什么?他从哪里听见这件事?仰头,她对上他的视线,半晌后明白,那是出自她酒醉后的大嘴巴。唉,宿醉痛苦,酒后真心带来的麻烦也痛苦。
“连我也不能讲吗?对不起,是我让我们变得生疏。”他口气里的浓浓自责,让她情不自禁地松了口。
叹息一声,她道:“我不知道是谁,我只听见歹徒和她交涉。歹徒说,可以代劳除掉她的‘侄女’,让她分得四分之一的财产。”
“你回来之后,为什么只字不提?”
“我并不确定是谁,而且我害怕被灭口,也害怕姑姑被关,让表姐、表哥们失去妈妈。”
她膨胀的想像力,甚至想像了她爸爸不是因疾病死亡,而是死于姑姑们的集体谋杀。于是她害怕,像只惊弓之鸟,只有在品駽身旁时,才让她稍稍放下恐慌,可是最终,他选择放开她。
“对不起,我应该问清楚的。”
“你问清楚又能怎样?当时你不过是个高中生,一个在蓝家微不足道的青少年。”她摇头,不想再提。
她说的对,当时他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青少年。他叹息、他心疼,他抚着她的头发,舍不得她经历过的困境。
阿雪见他凝望着自己,眼底有着太多的关心,多到她几乎承载不起,不应该这样的,他的眼光容易造成误解,若一不小心,令人对他交付真心,怎么办?
她只是妹妹,不是情人,不可以用那种甜得腻人的目光来令她沉醉。
别开脸,阿雪逼自己不能多做想像,可他扳过她的脸,用他擅长的温柔坚持,教她移不开视线。
他对她笑着,那个笑容里有着太多的宠溺与包容。“你想不想到公司上班?”
“为什么?”
“这样我可以随时随地见到你,而你不会离我超过三公尺远。”品駽立誓,从今天、从此刻起,他再不容许任何人、事离间他们两人。
他的提议很诱人,想到他永远在自己的视线三公尺内,望着他,她眼光闪闪。
“我不懂公司业务。”她迟疑。
“你不需要懂,有我在。”他环过她的身体,像小时候那样,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我去那里做什么?”阿雪一问再问,也像回到好奇的童稚时代。
“去认识舅舅的心血,去看看贺青珩的丰功伟业。”
提到贺青珩,他忍不住咬牙切齿。品駽始终不明白阿雪为什么让他继续待在那个位置上,不过当他发现公司负责人的名字换成阿雪而不是贺青珩时,心底的不满稍稍平息。
“青珩说,公司有今日的规模,你功不可没。”贺青珩相当欣赏品駽,虽然品駽屡次破坏他的夺股计划。
品駽坐起身,盘起双腿,低头望着赖在床上的阿雪。许久,他认真问:“你不气他?”他以为,她痛恨背叛。
“生气可以改变什么?”
“他和你结婚之前,已经和江瑀棻在一起。”
“然后呢。”
可笑的是,她以为自己主导了所有计划,没想到自己是贺青珩计划中的一颗棋子。人外有人,第一次,她承认自己并不聪明。
“他欺骗了你的感情。”
欺骗是真,至于欺骗感情没有那么严重。他们之间只是朋友,虽然她一再表明,自己不需要朋友。
“在婚姻的开头,没有人会认为自己的选择是错误,总要走到尾声才会恍然大悟,原来路早就走歪了。婚姻的成功率和失败率是一半一半,我只是恰巧在失败的那一半里。”
“你悲观了,台湾没有那么高的离婚率。”
“你以为持续待在婚姻里,就代表成功?许多人无法离婚,并非是因为还能在婚姻里面找到幸福感,而是累了、倦了,却没有多余的体力改变现况。离婚不是最糟的状况,无能为力才是。
“我很庆幸,自己在二十五岁,还有体力和勇气的时候,结束一段错误的婚姻,而贺青珩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别人不懂没关系,但她还能不知道自己和贺青珩是什么关系?
“听起来,你在替他说情?”
“他是个人才,对蓝氏而言,留下他,对公司百利无一害。”而品駽还要分一半心力照顾自己的公司,她不想把他累出病来,像她爸爸那样。
“你不进公司,和他的存在有关系吗?”
她摇头。“我不进公司,是因为没必要,那里没有需要我搅和的地方。”
何况,待在品駽视线所及的地方,万一她产生误会,万一她让感情沉沦,到时要轮到谁来倒霉?聪明的人会在错误产生之前修正行为,愚昧的人才会明知错误在眼前,仍一意孤行。
“那是舅舅的心血。”品駽再度重申。“试试看好吗?就当证明,证明你不进公司和贺青珩没有关系。”
她不懂自己干么去证明这种事情,但在他殷切的眼光中,那个“愚昧的人才会明知错误在眼前,仍一意孤行”的论点被她远远地抛诸脑后。都说他这个提议已太诱人了,偏他又用那样迷人的嗓音与眼神,加入说服她的行列
她竟然点头了!
他满意她的答案,一高兴,直觉地揉乱她的头发,像小时候常做的那样。
她也是直觉,拿起枕头就往他身上丢。品駽下意识抢过枕头,回敲她一记,她则跪起身,抽过另一个枕头,打上他的头。
他用手臂挡了,她不放过他,跳起来,抓紧枕头连连敲他七八下,而后他大笑、她也捧腹,她的笑让他看傻眼,好久好久了,她冷然的脸庞,不曾出现过真心的笑靥。
回来了,很好,回家了,更好。他发誓自己会一天比一天更努力,将她变回过去那个善良热情、活泼可爱的白雪公主。
他们玩得开心,笑声越来越大,动作攻击之余,加上语言暴力。
“你说有在健身,却练出这种体力,真是白练了。”她嘲笑他。
“看不起我的体力,看来我要好好展示自己的肌肉性能了。”
说着,他作势跳起来,阿雪一吓,向后仰倒。他压在她身上,右手在她胳肢窝里搔痒,她尖叫、她大笑,阵阵笑声传出房门外。
经过很久,笑声稍停,他才低哑着声音在她耳边说:“阿雪,我很想你,谢谢你回来。”
又一次,她忘记自己的理论,忘记他们之间不过是兄妹,她在他发射出来的温暖漩涡里,徜徉惬意。
他们都不知道,门扇外头站着一个人,从雪后的故事开头,她就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化不开的纠结。
她是小燕,那个总是跟在品駽身边,与他形影不离的小麻雀。
她早明白品駽心底的女人是谁,可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她很讶异,怎么那份感情还未熄灭?蓝伊雪已嫁过别人,是已婚女人,她从不珍视、看重品駽的感情,为什么他还要持续为她付出?
长久以来,是她留在他身边,和他分享喜悦、成就、孤独和挫折啊小燕紧咬牙,很是怨恨。
他们的笑声像魔音,一阵阵锥刺着她的心。
小燕很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明明比蓝伊雪更早认识品駽,不甘心自己爱他更长久,不甘心到头来,自己的努力竟是换来一场空。
她重重喘息,起伏不定的胸口对应着她充满恨意的双眼,她不会放手的,她早早学会,唯有比人强势才能获得所要的。
换上一张平淡的笑脸,她轻敲两下房门,里面的笑声停了。
她伸手打开房门,房里两人交缠的身躯让她心碎,可她咬紧牙关,笑得一脸无害,甜甜说道:“蓝小姐、品駽哥,楼下有位贺先生来访,是不是”
发现她,阿雪倏地变换脸色。小麻雀为什么在这边?
“你先下去,我和阿雪马上下楼。”说着,他侧过身,捏捏阿雪的脸颊说:“快起来、洗个澡,打扮得光鲜亮丽,别让贺青珩以为没了他,你过得不如意。”
阿雪没听见品駽说什么,只直直盯住小燕的背影,待房门关起,她坐起身,正色问:“为什么她在这里?”
“她的房东要出国,急售房子,而小燕临时找不到住处,于是我想这里空房间很多,就让她搬进来,也可以互相照应。”
互相照应?是啊,他们已经在美国“互相照应”许多年,现在继续照应下去,理所当然。那么他逼她搬进来,也是因为空房间太多?
“阿雪,不准胡思乱想,小燕只是妹妹,我们一起在孤儿院里长大的。”
她轻哼一声。“你的妹妹还真多。”
下床,阿雪别过脸,摆明不爽快,接着,她走进浴室里面、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