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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捡,却是当真没有半分夸张,白锦堂那时候遭仇敌陷害围攻去了大半条命,被苏梦枕捡回去的时候几乎已经断了气,要不是逍遥派的医术实际上已经超出了这个世界的范畴,仲彦秋的内力也足够护住他的心脉,不然只怕也是救不回来的。
包拯不曾在江湖上行走过,对于白锦堂几乎没有任何印象,展昭对这个名字却是如雷贯耳。
游走四方,交游广阔,行侠仗义,白锦堂十六岁一人一刀在江湖上拼出名声时展昭还是垂髫幼童的年纪,甚至可以说是听着白锦堂的那些传奇故事长大的。
“久仰大名。”他拱手道,落落大方丝毫不曾露怯。
“过奖。”白锦堂笑着拱手回道,他生得极好,笑起来更是可称得上一句焕彩生辉,眉眼灼灼如桃李三月,无怪乎同他谈判的人总是忍不住不由自主地多加退让几分。
明明仔细算算年纪,也是而立之年的男人了。
红楼里已经备好了酒筵,考虑到一路舟车劳顿下大家也没什么胃口,多是清淡开胃的菜色,简单吃了些后,包拯和展昭自去了为他们备好的院子休息,白锦堂则跟着苏梦枕去了书房,仲彦秋本是想回房休息的,奈何刚迈开步子就被苏梦枕抓了壮丁,一道去书房核对那堆积如山的账本与文件。
“尊师重道。”仲彦秋盯着苏梦枕看,虽说在别人眼里他是二十余岁的青年模样,但是从苏梦枕的视角来看仲彦秋还是那个不到他高的小豆丁模样,即便是板着脸也没有半分威严可言,反倒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可爱。
他忍不住就伸手捏了捏那看起来格外圆润柔软的脸颊,而后若无其事地放下手道:“你已经休息了好些年了。”
在他一个鬼忙着发展势力忙得快要活过来的时候,仲彦秋就负责在小包村看看书写写字教教徒弟,悠闲得让人眼红。
仲彦秋默默与他对视几秒,毫无意外地败下阵来,叹了口气:“我可不保证能做好。”
比他谋划的水准强就行。苏梦枕如是想着,分摊了桌案上一大半的账册给了仲彦秋。
仲彦秋会看账册,却不代表他喜欢看账册,和满篇数字斗争了半个时辰后,他果断地从不知哪里拖出来一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鬼灵,那鬼灵生前便是做账房先生的,对起账来又快又好,比仲彦秋自己做不知有效率了多少倍。
天快黑的时候,苏梦枕放下笔,叫人送了饭进来,却没再叫白锦堂陪着,原因很是简单——天彻底黑下来的刹那,苏梦枕的身体瞬间从凝实化为虚幻,灯火下阴影消弭,被风一吹显出水波一样的晃动。
他的修为只能支持他白日里现出形体,一入夜就会变回鬼灵的模样,除了仲彦秋谁也看不到他。
就算是仲彦秋表示跟“那边”有着极深缘分的包拯,也只是能隐约感受到有什么东西的存在,却是半点看不见其行迹的。
仲彦秋撂了笔,揉揉手腕——以他的修为写了这么点字还不至于手腕酸痛,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而后从衣襟里掏出一柄刀。
刀身漾着一片水红,如舞姬飞舞时柔软的衣袖。
红袖刀。
苏梦枕俯身,虚幻的身体如烟似雾,轻飘飘收拢进了刀中。
红袖刀是他灵魂的载体,就像是一间只有他能进去的屋子,让他能够放心休息安眠,养精蓄锐。
仲彦秋手腕一偏,刀锋映出他的脸,孩子圆圆的包子小脸上是浅淡到近乎于的表情,他试着扯了扯嘴角,脸颊便露出了两个酒窝。
啧,真难看。
仔细把红袖刀放好,他捂着嘴打了个呵欠,熟门熟路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和以前一样的方位,里头的摆设也像得很,空气里飘荡着带了几分凉意的熏香气味,窗外月色正好。
到底还是小孩子的身体,经不得困。
苏梦枕用了两天时间处理完了金风细雨楼积压下来的事务,白锦堂对展昭的印象很好,兴致勃勃地试图为金风细雨楼招揽他,不过展昭相对而言还是更喜欢现在浪迹天涯的潇洒生活,也就婉言谢绝了。
包拯最初安顿下来休息了几天,又捧着书仔细温习了几天,在这个当口京师文会极多,处处皆是学子,凑热闹去参加了几场文会之后,包拯便对此失去了兴致,只闭门专心温书。
不光是四书五经圣人之言,他还把仲彦秋教给他的机械杂工农田水利等相关的翻出来仔细研究,闲来无事又跑去了京郊的村庄晃了几圈,坐进考场时他已然做下了决断。
包拯自恃学问是不差的,背后又有师兄撑腰,想来也不会被故意压下名次,只要认认真真考,进翰林院决计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比起对着书本做学问写文章,他更想做些实际的东西。
他想要外放。
为一方父母官,真真切切地为百姓做些什么。
第四十一章
包拯在考场上字字斟酌着写卷子,力求不要太过出彩时,苏梦枕却是悠悠闲闲地稳坐着同庞吉喝茶。
苏梦枕来太师府来得光明正大没有半分遮掩,庞吉亦是中门大开坦坦荡荡地把人迎进来。
虽说今年金风细雨楼住进了个考生,据说同金风细雨楼的楼主颇有些渊源这件事在京师上面那些头头眼里并不是什么秘密,这个时间苏梦枕上门难免会招致怀疑,但是说实话,金风细雨楼一贯的做派大家还是相信的,况且即便是苏梦枕当真要联合着庞吉徇私舞弊,眼下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说不得还要主动出手帮忙收拾收尾。
与朝廷正在同金风细雨楼合作的事情相比,一个小小的进士出身,哪怕是状元呢,也显得无足轻重了起来。
金风细雨楼在东南一带购置了大量良田用于耕种,东南地理环境复杂,又有许多民族混居,往往翻过一座山方言就是天差地别,又民风剽悍不服管教,素来是流放贬谪之地,因此哪怕知道东南多良田,朝廷也几乎没办法把良田换成实际的粮食,那些田地后来也就都便宜了苏梦枕,种出来的粮食除了自给自足外,多余运往北疆,以略低于市价的价格卖给朝廷做军粮。
檀渊之盟至今,辽国看起来无甚动作,实际背地里算计不少,比起等着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打上门来,倒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兵戈未动,应当粮草先行。
至于为什么是贪婪诡诈出了名的庞吉负责此事……
庞太师的大儿子庞统乃是北疆名将,此次伐辽亦是主帅的热门人选之一,庞吉就算是再怎么贪,也决计不会对送去给庞统的粮草下手,说不得还得自掏腰包添补一二,生怕后勤一个跟不上,就让他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苏梦枕无意趁机抬高价钱牟利,庞吉也只求粮草的质和量有保证,二人喝着茶看着风景和和气气的就谈完了生意,庞吉放下茶杯,状似无意提起了包拯。
说实话,包拯在本届生员里也算是颇为引人注目的一个了,一来他的年纪小,十八九岁以魁首考中举人可谓是绝对的少年英才了,何况他从小就有着神童之名,相传博闻强记过目不忘满腹诗书,二来他那高挑健壮肤色黝黑的外貌在一众白皙纤瘦的读书人之中着实是鹤立鸡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考武举的走错了考场,叫人议论了好一阵子。
“想来此番定然金榜题名,蟾宫折桂。”庞吉笑着说道,隐隐带了几分试探,作为本届的主考官,虽说不能保证前三,毕竟那是皇帝钦点的,但是让包拯录个二甲也是绰绰有余,苏梦枕在军粮上给他了不少便宜,他自然也不介意稍稍卖个好。
“我那师弟文不成武不就,当不得太师的赞。”苏梦枕说道,状似无奈地叹气道,“他最是不耐烦那读书做学问之事,又是执拗耿直的性子,叫他读书也不过是给他找点事情做,考的多好是不指望了,能考中而后求个外放,有我看顾着衣食无忧总归是没问题的。”
庞吉听了点点头,心里头也就多少有了底,苏梦枕端起茶杯掩去嘴角淡淡的笑意。
以他师弟的性子,这次十有八九是会藏拙的。
等到放榜之日,包拯果然只在二十余名,进翰林院自然是没戏了,奉旨榜下即用知县,得了凤阳府定远县知县一职。
这地方也是庞吉选定的,定远县不是什么繁华之地,却也并非穷乡僻壤,没有山贼匪患,离京师也不是很远,不容易干出成绩来但也难出什么祸事,想来包拯身为金风细雨楼楼主的师弟,背后有着金风细雨楼照拂,正像苏梦枕说的那样,安安稳稳衣食无忧是没问题的。
而对苏梦枕来说,他接下来要和仲彦秋去东南处理军粮事宜,而后前往大理游历,少说也得个四五年在外头,包拯这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还是先放在安全些的地方慢慢磨砺上几年再说,免得他一时看顾不到就叫这好不容易养大的师弟给折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