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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张忙碌的考试结束,期待已久的寒假如期而至。
室友们都在归心似箭地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家度过一个轻松愉快的寒假,凌凌坐在床上认真叠着衣服,一条裙子叠了一个小时。
今天刚好是周末,美国的周末,他约她见面的日子。她焦急地等待着美国的日出,等待是一种悲哀,一秒秒守着表针转动,时时刻刻误以为精确无误的手表出现故障。而等待一个从未见过的人,似乎更加可悲。
终于熬到了中午,凌凌去了网吧,登录QQ,他的头像立刻开始晃动。
“你在?”如果她没算错,这个时候是美国的凌晨。
“我以为你上午会来。”
看来她没有正确领会人家的意思,他说的是她的周末。时差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上午在寝室收拾东西,刚收拾完。”她问,“课题做得怎么样?有进展了吗?”
“我在实验室住了半个多月,还是没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设备不休息,你就不休息?你是人,你和设备较什么劲?”
“科学研究就是要熬心血的,我这五年都是这么过的。”
五年,不眠不休熬在实验室,难怪他会崩溃,会自闭。凌凌为他感到心酸的同时更加敬佩他的执着:“你会成功的,你的努力不会白费。”
“谢谢你相信我!”
她还没想好回复什么话,他又发来一条消息:“我的留校申请已经通过了,教授答应我把这个课题全部交给我负责,合同已经拟定好了。”
“恭喜你啊!”她由衷地祝福他,能留在哈佛那种学校当研究员,这是学校对他能力的认同。
他却说:“我还在犹豫。”
“有什么可犹豫的,多好的机会?”
“如果我签了,要在美国定居。但我不签,我做的所有成果必须留给教授,除了一纸学位证书,我什么都带不走。”
她能够理解,一个崇拜爱因斯坦的男人,一定愿意为科学牺牲一切。其实他早已做了决定,只是缺少一个让他坚定信念的鼓励。凌凌吸了口气,先给自己勇气,然后打字:“你这人脑子有问题吧?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签吧,我以后逢人便可以吹吹,咱有个科学家网友。”
“凌凌,你择偶的标准能不能放宽点?”
久久凝视着屏幕上的文字,她刚刚沉寂的心又开始天翻地覆地跳动。她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他知道自己太优秀,不能满足她的要求,但他想向她要个机会,为此他愿意放弃自己的科研成果。她颤抖着手指打出两个字,鼠标在发送键上停顿了一分钟,才咬着牙点了一下:“不能。”
将一段没有结果的爱情扼杀在摇篮里,这是她自认做得最理智、最正确的决定。从此以后,又一位美籍的华人科学家诞生,科学的篇章上能不能写上她“伟大的功绩”?
“好好做实验吧,你将成为一位伟大的科学家!!!”她鼓励他,眼眶却渐渐红了。
他问:“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当然了,等你获诺贝尔奖的时候跟我合个影,再给我签个名……我把它挂在四级证旁边。”
“你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孩!能认识你,我已经很幸运。”48
“认识你是我最大的不幸!”这行字凌凌打了,又删了,换成“谢谢”,想了想又删了,最后换成:“能认识一位科学家也是我的幸运!来握个手,庆祝我们伟大的友谊从此诞生。”
凌凌伸出手,触摸到的是生硬的电脑屏幕。她对着电脑屏幕笑了笑,对自己说:“这样继续吧,维持这份真诚的感情,保留这份美好的幻想。”
那天,他们和以前一样侃侃而谈。她第一次发现,和品性高洁的人聊天相当有压力,越发显得自己庸俗,简直俗不可耐,可她偏偏在不遗余力地张扬着自己的庸俗,或许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坚信彼此不是可以相守一生的那个人。
他说:“只要能做出成果,五年时间不算长,陈景润为了哥德巴赫猜想不知耗费了多少年,他是我见过的最有毅力的数学家。”
她说:“我们大学物理老师说陈景润没出名之前,他们小区的人都叫他陈疯子,他一周买一兜馒头,之后闭门不出。听说他家里堆满了废纸, 和垃圾堆没区别。”
“他是我小时候的偶像。”
她仿佛看见他脸色惨白,笑得更开心:“我还听说他找不到老婆。国家不得不分配给他一个女护士做老婆。”
“……”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对爱因斯坦怎么看?”
“我了解得不太多。”
“他的相对论是个奇迹。”
“噢,对了……我听说他新婚之夜忘了带家门钥匙,还欣欣然坐在院子里指着天空对她老婆说:‘运动的速度如果超越光速,时间会变慢……’我要是他老婆,肯定一脚把他踹出银河系!让他去外太空慢慢研究!”
“你确定你说的是事实?”
“大概,可能,差不多是吧。”
“那你一定不喜欢杨振宁。”
“你说那个八十岁娶自己二十岁女学生的老头子?!我很喜欢,敢于49
挑战世俗观念,有个性,有魄力!”
“我说的是第一个得诺贝尔奖的华人。”
她笑嘻嘻问:“不是一个人嘛!”
他沉默了,估计深受打击。
凌凌决定不再打击他,发了个笑脸:“^_^!作为一个中国人,我为他感到骄傲!谢谢!”
“……”
见他无语,凌凌轻轻打字:“很抱歉,我是个肤浅的女人!”
他回:“不,是你让我重新认识了这些伟大的科学家。”
“我和你开玩笑的,你不会认真吧?”
静默了几分钟,他才回复消息,但却转移了话题:“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找不到女朋友了。”
“为什么找不到?”
当她等得脖子僵硬,确信他不会回答时,她看见了答案:“你不喜欢不解风情的男人。”
一句话,他的心意,她懂了!
可她的心意他不会懂: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用标准去衡量的。她决定见他的一刻,她已经说服了自己接受如此优秀的他,因为他让她尝到了恋爱的感觉——心跳,惦念,依赖和欣赏。
只可惜网络是虚幻的,爱情是现实的。她是个平凡的女孩,没有倾城的美貌,没有过人的智慧,没有似水的柔情,凭借一点小小的可爱,能吸引他多久?
他没见过她,但她在镜子里仔细看过自己,她不值得一个男人放弃那么崇高的理想。
所以,她替他做了决定,替他选择了放弃。
事实证明,凌凌的理智是对的。QQ聊天不过是生活空虚的产物,他颓然无助时,二十四小时在线等待着她,他找到了曙光,展翅飞向广阔的天空时,早已忘记有个女人在二十四小时挂线等着他。
整个寒假,凌凌几乎没有出门,除了做饭和照顾半瘫痪的外公,全部50
的时间都用来等待他上线。二十四小时挂线等着一个网友上线的感觉,没试过的人无法想象那种过程。不论在做什么,一听见好友上线的敲打声, 心会猛然悬起,她以最快的速度奔到电脑前,发现又是那个一小时上线下线N次的无聊家伙,她愤然把他的头像拖进黑名单,激愤久久难平。
更可怕的是后来产生了幻听,有时候她在看电视,还能不时听见有QQ上线的声音,她气愤地冲去书房关了QQ,不超过五分钟,又打开!
“真没骨气啊!”她揉乱头发,自我鄙视。
一个寒假过去大半,凌凌依然每天捂着神经抽痛的牙盯着QQ的好友栏,她的好友里除了万年潜水的几个人幸免于难,其余的全删了。
从此以后,她再听不见QQ上线的敲打声。
日复一日的等待中,他没有回应,她几乎以为世界停止了变化,直到一日风雪交加,才让她恍悟:这个世界一直都在改变,只是她的心停滞了而已。
一日,妈妈下班回来,看见她对着电脑发呆,问:“一天都在上网?”
“没有,饭做好了,等你呢。”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妈妈的语气带着八分笃定和两分猜疑。
“不是!”她心虚地关了电脑,站起来,“我去叫外公吃饭。”
“凌凌,妈妈不反对你找男朋友,有空带回家来让妈妈看看。”
她本不想提他们的事,但为了不让妈妈以为她有意隐瞒,她坦白回答:“他……对我挺好的,但他在美国读书,我们离得太远,我……”
从妈妈轻微的皱眉里,凌凌已经看出了她的态度。不等妈妈说话,她抢先开口:“我们不可能有结果。”
“他什么时候能回国?”
牙似针刺一样地痛,她紧紧咬着,咬得齿根麻木:“他在美国定居了。”
妈妈的眉皱得更深,再没说话。凌凌笑着走过去,挽住妈妈的手臂: “妈,我们现在只是普通朋友,我也不是特别喜欢他,稍微有点好感而已。”51
笑容背后,她的眼底刻下无人解读的落寞和酸楚。她别无选择,她的外公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更需要妈妈在身边陪伴。假如她有爸爸,她可以毫无顾忌追求自己的幸福,可她没有!
凌凌吸了口气,按住剧痛的牙:“我哪儿也不去,我毕业后回来工作,天天陪着你。”
“凌凌……”妈妈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后来心疼地摸摸她肿起的脸说:“大夫早说了,你这颗牙已经溃烂得没有任何保留价值,一遇到心情不好的事,炎症会复发。听话,这次把它拔了吧。”
她摇头:“我舍不得!”
“长痛不如短痛。早晚是要拔的,拔了它再装一颗烤瓷的,既漂亮又不会痛。”
她咬紧牙,摇头。假的再漂亮也是假的,是装给别人看的。
酸甜苦辣唯有她自己能尝到。没有痛,何来滋味?!
第二天中午,传说中的科学家网友意外地上线,凌凌几乎不敢相信,以为又是自己的幻觉。
“你在?”他问。
“zai!”她激动得连输入法都来不及切换。
“我又失败了,我几乎把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样品放大到十几万倍,没有我想找的东西。”
她的牙神经一阵剧烈地抽搐,疼得她整张脸肿得像个馒头,她一手捂着脸,一手打字:“你是不是只在失落的时候才会想起我?”
看着这句话,凌凌苦笑,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删去,换成:“^_^!做研究怎么可能一帆风顺,陈景润研究了那么多年,才证明了一加一等于二。”
“问题是他证明的是个定理,我的理论计算结果极有可能是错的。”
“你重算过吗?”
“验证过几十遍,找不到错误。”他看上去还是很沮丧。
“你休息一下吧,好好睡会儿!对了,我听说门捷列夫的周期表是在52
梦里排出来的。”
“你知道得挺多啊!我还以为你只关心科学家的夫妻生活。”
她破涕为笑,牙也不那么疼了。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即使心情已经跌入谷底,也会因为他的一句话突然就快乐起来。
她笑着打字:“我最关心的是,门捷列夫梦见的为什么不是他老婆?”
“这个问题的确值得深思。”
一个月来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凌凌坐直,愉快地说:“你究竟想找什么东西?我帮你找找。”
“说太清楚你可能会睡着,简单点说,是一种可以让数据曲线极大偏离正常规律的东西。”
这是简单的说法?她完全不理解。
“究竟偏离了多少?你偷偷改了呗!”
“0.000432。”
这叫极大偏离?为了小数点后四位的数他算了五年!科学家的思维果然非常人所能理解。
“你确定这种物质存在?”
“有可能性而已。”她努力用她石头一样的笨脑袋帮他思索:可能有,放大到十几万倍却找不到。她灵感一闪:“这个东西会不会很大?”
“不会。”
“会不会比原子小呢?”
“不可能。”
“会不会你已经看见了,但没留意到?又或者它存在的形式与众不同?”
“我找得很仔细。”
她正在发愁,他忽然说:“形式不同?原子排列?你等等!”
他说了句:你等等!这一等,就是七十二小时。
他再次上线的时候,凌凌已经拔了牙,嘴角还渗着血,样子无比凄惨。而他根本看不见,兴奋异常地说着:“我找到原因了,我终于找到我53
想找的东西了!”
她右手捂着脸,左手打字:“恭喜!”
“我这么多年没想到的东西,你居然能想到。”
“那是因为我无知。”
他研究得太深,思维往往陷入一种定式,而她无知,所以思维发散,随口胡说,竟然激发了他的灵感。与其说是她帮了他,不如说是他到了该成功的时候。
他难掩兴奋地说:“我需要对数据重新计算,可能又要忙一阵,等我忙完,我回国看你。”
“不用了。”她打开一个Word文档,那是她昨晚写好的话,她剪切了其中一段,毫不犹豫发过去:
“我想,你成功的那一天,是我们结束的时候。因为你已经走出人生的低谷,不再需要我给你的安慰和鼓励。我想,我们结束的那一天,是我回到现实的时候,因为我已经可以照顾好自己,不再需要依赖你的关心和体贴。
“对不起,我没法继续和你做朋友,因为我们是没有交集的两个人,继续幻想下去,我怕自己会爱上你……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阳光照射着大地。
“感谢风,感谢雨,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
凌凌没有等他回复,用沾着血水的手将他的头像拖进了黑名单。
她的手在颤抖,按着鼠标的食指毫无知觉。她咬紧口里的纱布,松开食指。
一切彻底结束了!
在无人的房间,她趴在桌上咬着嘴唇低声抽泣,现在她终于可以大哭一场,把心里所有的委屈统统发泄出来。她正哭着,一条系统消息发过来,她抬头,抹抹眼泪。
“‘永远有多远’请求将你加为好友。”留言:“凌凌,对不起!我这段时间太专注于研究,忽略了你的感受,请你原谅我。”
她拒绝。
很快他又发来一条:“你别生气,我们好好谈谈,我对你的感情你应54
该明白。”
她拒绝。
“我可以放弃我的课题,真的,只要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依旧拒绝。
“我马上回国见你!”
她拒绝,同时回了一句话:“你是我的一个网友,一个网友而已。打开‘好友查找’,里面有几千万个和你一样的网友!”
他再次发来好友申请,里面只有三个字:“我懂了。”
之后,他再没提出申请,她趴在电脑桌上失声痛哭。
她在心里说:“你知道吗?打开‘好友查找’,里面有几千万个和你一样的网友!能让我等待三天三夜的,只有你一个。我爱你,我却不能和你在一起……你知道吗?这三天我一直在祈求你不要成功,我多么希望你的课题进行不下去,可是……是天意让你留在美国!”
Word文档上除了她发出的内容,还有另一段:
“^_^!你不要沮丧,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爱上你了!不管你长得多帅,不管你多有钱,即使我们的爱情会以失败告终,我还是愿意爱你—— 你回国吧!”
成功与失败只在一线之间,坚持与放弃也只在一念之间。
寒假结束,大三的下学期到来了。春未至,干枯的树枝和天空密布的阴云令近百年的校园突显出历史的苍凉。深灰色的寝室楼宛如尘封已久的古迹,色彩被岁月剥落。
第一天重返校园的凌凌在寝室楼前仰起头,希望能在广阔的天空里找到一缕属于她的阳光,驱散她心中的阴郁。不承想,疾风忽起,一滴雨落在她脸上,冰凉渗入肌肤。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她匆忙提起脚边的行李袋以最快的速度跑进寝室楼。阴暗的走廊,不时有小老鼠出没,她警惕地看看卫生间的角落,加快脚步。奔上楼梯她深吸了口气,放下警惕心的同时,嗅到潮湿的空气中隐隐混着洗衣粉和发霉的味道。55
“唉!”凌凌推开寝室门,行李袋随手丢在地上,长长舒了口气,“学校既然不舍得拆掉这栋有纪念价值的宿舍楼,何不申报成国家文物供人参观,还能为学校创收!”
正在收拾东西的涟涟一听见她的声音,马上扭过头看向她:“你回来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刚去看了成绩,你的考试都过了!”
“谢天谢地,我终于不用补考了!”她又问:“涟涟,你的成绩够保研不?”
“不好说,年级排名还没出来!”
“哦!”她知道涟涟在谦虚,如果年级前三名的涟涟还不能保研,这世界哪儿还有天理。
“对了!”涟涟兴奋地告诉她,“还有个更好的消息,我们的历史文物寝室楼终于接了宽带,你以后可以在寝室上网了。”
遥遥紧接着兴奋地说:“是啊!我和琳琳明天要去电子大世界买台式电脑,你去不去?”
外面的急雨打在窗上,一声声敲打着她的理智。一念之间的冲动,她想把他的QQ再加回来,不能像以前一样常聊,偶尔问候几句近况也好。
呆望着窗外的疾风骤雨,她终于压制住了一念的冲动,坚定地说:“我不去,我戒网了。”
“什么?你要戒网!”遥遥的尖叫又开始了。
涟涟却摆摆手,一副不以为然的语气说:“得了吧,你能戒网,我可以戒饭。”
“饿死你可别怪我!”
一周后,凌凌低头做着四级真题,琳琳的好友消息络绎不绝,每一声刺耳的节奏如同尖锐的钢针刺在她心头。凌凌好多次想对她说:你戴上耳机行不行?
可她没有,她仍旧安静地在真题中膜拜着出题人那巧妙绝伦的陷阱。
涟涟凑过来仔细看看她的脸,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你真戒网了?你的科学家网友……”
凌凌打断她,反问:“你什么时候戒饭?”
“琳琳!”涟涟立刻转移话题,“麻烦你把那个超重低音的音响关了56
吧,咱宿舍楼防震性不好!”
“噢!”忙着和N个人聊天的琳琳飞速关了音响,接着疯狂打字。
凌凌捏捏涟涟可爱的小圆脸,会心一笑:“你这么善解人意的孩子, 我怎么忍心让你活活饿死!”
“算你有良心。”
静默了一会儿,涟涟开始跟她讨论正事:“你打算考研还是找工作?”
“我考研肯定没戏,找工作……我做不来咱专业的工作。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听说咱校为了减轻就业压力,降低了双学位的要求,计算机学院的双学位只考C语言和计算机组成技术,我记得你这两门课不错,想不想试试?”
“计算机系,值得考虑!”
现在正是电子商务刚兴起的阶段,拿了计算机的学位证,找个网络公司工作也不错。凌凌深觉涟涟的建议很好,和妈妈商量了一番,决定了读双学位。
戒网容易,从失恋中走出来远非想的那么简单。坚持了半个月,自认自制力不错的凌凌渐渐挺不住了,听见QQ信息声,心不再痛,却钻心地痒。
夜半时分,她越来越难安睡,常会不自觉地计算美国的时间,猜想他是不是在实验室里专注地搞研究,会不会想起她。
戒网一个月后,她的毅力到了极限,好多次对着琳琳的QQ菜单呆坐良久。
有天睡午觉,她梦见一个清瘦的男生站在寝室楼门前问一个女生: “你认识白凌凌吗?”
她远远望着他的身影,只要能看清他的样子,便别无所求,可惜,她只能看清他的衬衫领子平整如新,西裤的裤线笔直,头发一丝不乱,声音温和沉稳。她努力想要走近他,可脚步无法移动,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梦中惊醒后,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换上她最喜欢的白裙子,跑向网吧。57
坐在电脑前,打开QQ,当她记起自己的QQ好友栏里再找不到想找的名字,世界刹那间一片空白!
她想他,从未如此强烈地想听他讲个笑话,可这已经不可能了。那么,能再看一眼他的名字,证明他的确存在过,也够了!
她在好友查找里搜到他的号码,“永远有多远”五个字出现在眼前,她的视线再也移不开,心要跳出胸腔。她慎重地打开他的个人资料,个人信息依然是空白,个人主页贴了一个网址,个人说明里多了一句话:
“学了楞次定律,知道世界是有弹性的;学了洛必达法则,知道人是有极限的!于是,我只能在牛顿定律中寻找解脱,自由地堕落……”
一段没有任何伤感和悲哀词语的文字里,掩盖不住刺伤人心的无奈!
是她伤了他,很深,很深!
她忍下心酸,复制粘贴他留下的网址,打开……
一段段文字出现在眼前:
1。拉登说:中国是全球唯一惹不起的国家。
原因是:基地组织曾向中国派遣五名恐怖分子,结果一人想炸立交桥,转晕于桥上;一人想炸公共汽车,没挤上去;一人想炸超市,遥控器被偷;一人想炸行政大楼,被群殴,挨打时还听见众人喊“叫你上访”;一人想炸煤矿,只扔了根火柴便炸死了百余人,但返回基地后半年仍未见新闻报道,遂被基地以撒谎和玩忽职守罪处决……
2。男孩鼓起勇气问女孩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女孩答:“投缘的吧。”
男孩憋红了脸再问:“非要头圆?头扁点不行吗?”
……
她捂住脸,热泪再也控制不住,滚滚而落。
宽容如他,体贴如他,深情如他,才会在走出她生命时,不忘为她留下最后的冷笑话……这样的男人怎么让她不爱?
她用冰冷的手背抹抹眼泪,看向下一条时,一个陌生的男生拖着一把椅子走到她身边坐下,用食指在她面前的桌上敲了敲,清朗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笑话虽然冷了点,不至于看到流眼泪吧?”
她漠然地扫了他一眼,因为视线模糊,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她转回58
脸,眨眨眼继续看笑话。
男生自觉无趣,刚站起来,她新买的手机响起。她长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才接起电话:“喂?”
“凌凌,你跑哪儿去了?”是涟涟的声音。
“这么快就想我了?”
“不是说好去逛街吗?”
“逛街?”她一时忘了。她放在鼠标上的手不自觉揉了揉前额: “哦……你在寝室等我,我回去找你。”
收起手机,她扶着电脑桌站起来,因为一天没吃饭手脚有点酸软,眼前漆黑一片,她站了一会儿,才找回力气,慢慢离开……
她一直不知道,那个她没看清长成什么样子的男生正是传说中的郑明皓,最让T大计算机系老师们头疼欲裂的学生。
从那日后,凌凌决定彻底摆脱那段虚幻的网恋,让自己重生。为了让自己没有时间和力气去想那个人,她开始疯狂地学习,除了上课就是上自习,大三即将结束时,她又开始准备计算机双学位的考试,恨不能把自己每一分每一秒都掰成好几份用。然而,那个人却始终驻守在她心底的某一个角落,就像她的爷爷和爸爸,不再出现,也从未消失。
凌凌一直相信,人的一辈子很短,这短暂的时间里,谁都没有理由让谁等待;可一辈子又很长,长得足够忘记一个人,即使那个人曾刻在心头。大四那年,凌凌认识了汪涛,就是那个在川菜馆里拾金不昧的男生。汪涛是计算机系一个很普通的男生,普通得恰如涟涟所说,她从窗子丢个绣球下去,能砸到一群这样的男生。
可她却认定了他们有缘,或许是因为汪涛出现的时机刚刚好,出现在她最想重新开始的那天。那天,她又在网吧看了一晚上笑话,头晕目眩, 站起来时险些跌倒,幸好汪涛从背后扶住她,她刚想说谢谢,一转头就看见一张她在心中勾画过无数次的脸——“永远有多远”的脸。
她一时恍惚,问:“是你吗?”
他的表情是陌生的关切:“同学,你没事吧?”59
她笑了笑,摇头。
从那之后,汪涛不温不火地追求她,帮她补习完计算机的专业课,又天天辅导她英语,他没有用虚假的浪漫带给她激情,却凭着脉脉的温情给她一种安全感。
数月后,在一个前所未有的寒冬,凌凌从四级考场走出来。天空中洁白的雪花片片晶莹,悄然落地,融化成泥。
她抱住自己的双臂,抵抗住袭入心脉的丝丝寒意,仰望着浪漫的雪花。既然注定会融入淤泥,何苦生得如此洁净无瑕?
然后,她不禁又想起了远在大洋彼岸的那个人,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在做什么?是否还和以前一样,每天在实验室不分昼夜地做试验?他的身体会不会熬坏?他是否会在实验失败时,又想起她?
“凌凌!”温和沉稳的声音低唤,如同梦境中的幻觉。
她移回视线,一身整洁的汪涛捧着洁白的百合花站在她面前,让她恍然有种错觉,那个人回来了,就站在她眼前。
汪涛说:“我是个平凡的男人,但我会用平凡的方式爱你一生一世,可以吗?”
她闭上眼睛,抑制住即将决堤而出的泪水,缓缓点头!
百合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接过,怜惜地抚摸着被冷风吹皱的花瓣,看着娇嫩的百合花在她手中凋零,她不禁叹息,鲜花的命运既然注定了零落成泥碾作尘,何必要绽放得如此孤傲?
当汪涛惊喜得情难自已,用力搂住她的时候,她不经意望见不远处站着的男生。那男生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很酷,简单的蓝色牛仔裤,棕色外套,背倚着压了雪花的青松,薄薄的双唇松松叼着半根香烟,挑染过的浅棕色短发被风掀起,张扬着骨子里的叛逆。她一向不欣赏叛逆的男生,但是……也许是因为这个男生太帅气,且帅得很有吸引力,如此不羁的神情反而突显出他的个性与魅力。
他迎上她的目光,轻挑一下唇角,噙着嘲弄的笑意,他唇间的半根烟以完美的抛物线飞落。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汪涛抱着,红了脸推开他:“别这样,有人看60
见了。”
汪涛立刻放开她,回头,对着树下的男生憨然一笑。
男生便走向他们,右手在牛仔裤上蹭蹭,伸到凌凌的面前:“郑明皓,汪涛的朋友!”
“你好!”她笑着伸手,指尖接触到他掌心时,一股强烈的暖意流入血脉,“久闻大名,未见其人。”
“我比较低调!”
她收回手,笑着说:“你太谦虚了!”
连她这个孤陋寡闻的女生都对他耳熟能详,可见他有多高调!
郑明皓不羁地挑眉,拍拍汪涛的肩:“今天哥请客,庆祝有情人终成眷属!”
凌凌原本认为“有情人终成眷属”这种事没什么可庆祝的,可见郑明皓坚持,而且态度强硬,便没有拒绝,同他们吃了一顿气氛还算融洽的晚饭。
和汪涛、郑明皓吃过饭回来,凌凌打开电脑,找出QQ的个人签名: “我是一株永远为自己开放的野百合……”
她看了许久,一时冲动,在后面加了一句:“离开了泥土就是爱他的代价!”
她不知道这么改对不对,但她期望着大洋彼岸的那个人能在心烦意乱时再刷新一次,期望他明白:牛顿定律是他的理想,不该成为他寻求解脱的方式,因为她的“放弃”是为了有一天他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几经迟疑,凌凌又将个人说明改成:“我是一株为自己绽放的野百合……待我成尘时,你将见我的微笑!”
这是鲁迅在《墓碣文》里写过的一句话,她很喜欢,但她知道科学家的思维一定理解不了鲁迅先生的一生坚持,不过,他不懂不是更好吗?
伤过才能彻底忘却,就让他们都忘却这段美好的幻想,给感情画上句号,让人生另起一段!
但她永远也想不到,她彻底放弃这段感情前的短暂挣扎,QQ系统上只记录了两个小时的信息:“离开了泥土就是爱他的代价!”——让大洋61
彼岸正在烦躁地点着鼠标的人决定抛下一切回国。
以最快的速度了结了美国的工作,他回来了,带着执着不悔的爱恋,跨越了时间和空间回来找她。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精心设计了最浪漫的邂逅,最深情的表白,连他那情场浪子的表弟都感慨万千:“我若是女人,一定非你不嫁!”
而他深爱的女人,视若无睹地与他擦肩而过,依偎着另一个男人离去。
原来,他们只不过是陌生人,她决定离开泥土投入的怀抱并非是他!
冬去春往,初夏悄然而至。
T大校园里的桃花又摇曳起粉红色的花瓣,不时将美丽的芳香洒落在行人脚下。如此良辰美景,凌凌却坐在电脑前绞尽脑汁调试着软件程序。
页面的结果一次次显示“调用数据库失败”,她百折不挠地一遍遍修改。这时,寝室电话铃震耳欲聋般响起,正戴着耳机看韩国偶像剧的蒋琳不堪忍受噪声的折磨,以最快的速度接起电话。
“嗯,知道了,谢谢阿姨。”说完,她挂断电话,对置若罔闻的凌凌大声说,“凌凌,楼下阿姨说有人找你。”
“哦。”凌凌随口应了一声,随后猛然想起自己约了汪涛,急忙看一眼电脑上的时间:“糟了!五点十分了,今天汪涛的室友聚会,汪涛约我五点在楼下见!”
蒋琳一听到“室友聚会”四个字,明眸霎时光彩逼人:“聚会?郑明皓去不去?”
“嗯,应该去。”除非他有事。不过,郑明皓那种游手好闲的男生,有事的概率比彗星出现的概率还要低。
蒋琳满脸艳羡,双手捧着明媚动人的双颊,感慨万千:“能有事没事和郑明皓吃吃饭,聊聊天,做汪涛的女朋友也不算很亏嘛!”
再笨的人也听能出蒋琳在损汪涛,而凌凌却丝毫不介意地冲蒋琳甜甜一笑:“我们家汪涛哪儿得罪你啦,有你这么损人的吗?”
不等蒋琳开口,正在床上看书的涟涟先接茬:“她的意思是……她搞不懂你哪门子后现代的审美观,怎么就看上汪涛了!”62
“我审美观怎么后现代啦?你……”凌凌刚要反驳,迎上涟涟洞悉一切的眼光。她好像一个充气的皮球,被人一戳便漏了气,缩成一团。
她僵硬地扯扯嘴角,不再反驳,沉默着找出自己最喜欢的白色裙子和鞋子换上,散开束着的长发,对着镜子照了照。蒋琳上上下下打量凌凌一番,实在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凌凌,说真的,你到底看上汪涛什么了?”
凌凌狡黠一笑,莫测高深回了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说完,她无视蒋琳的嗤之以鼻,挎上可爱的淑女包包出门。门关上之前,她隐约听见涟涟说:“恐怕鸿鹄志不在天下,而在逃避……”
凌凌脚步一顿,僵在原地:逃避?
她选择汪涛只是为了逃避吗?心里立刻有一个坚定的声音否认。她选择汪涛并不是为了逃避,而是因为他是自己想找的男人。虽然平心而论, 汪涛家境不好,人长得不高不帅,但他为人正直、坦诚、上进,绝对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如假包换!她喜欢汪涛,很喜欢,就像对那个人一样的喜欢。
凌凌走出寝室楼,一眼便看见桃花树下向她挥手的汪涛。凌凌一见汪涛,立刻收起眉目间的朦胧,换上最灿烂的笑容。
她正欲迈步,一个很有气质的男人迎面走过来。男人很高,凌凌一米六九的身高不算矮,也只到男人的肩膀,所以她第一眼看见的是他手中一束黑色中流转着紫色光晕的郁金香。
一个男人的品位,一束花便能完美地彰显。弃玫瑰而择郁金香,且不是普通的郁金香,而是千金难求的黑色郁金香,足见眼前这个男人的非同寻常。
不及回神,凌凌便听见身后一个女生悄悄说:“好帅哦!咦?他手里拿的是黑色郁金香吗?我还第一次见到呢!不知道花语是什么。”
另一女生答:“高贵的爱,无尽的爱,忠贞不渝的爱……”
凌凌正欲抬头,又听见其他女生的惊叹声:“真的是极品哦!”
还有甚者,兴奋地叫着:“快看!快看!”那急切的语气跟要围观大熊猫似的。
“不行了,我不能看了,这男人会毁了我的审美观……”63
此起彼伏的感慨声让凌凌暗自叹了口气,打消细看这个男人五官的想法,垂下眼睑,快步从帅哥身侧绕过去。
不是她不好奇,事实上,她好奇得要死,可是在相貌平凡的男友眼前围观帅哥,是对男友最大的不尊重,她不忍心打击汪涛脆弱的自尊心。
与极品帅哥擦身而过时,凌凌除了闻到郁金香神秘莫测的香气,还嗅到一阵沁人心脾的幽香,好似一种淡淡的茶香,她一时记不起是什么茶,却深深记住了那个男人——人浓如墨,味淡如茶。
仅仅是一个擦肩,便令人感到心灵的震撼。这种男人,浅尝则醉,岂能细细品味……
凌凌努力压下回眸的欲望,笑着伸出手臂,挽住迎面走来的汪涛:“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
“等你,再久都没关系。”汪涛怜爱地揽住她的肩,“我们走吧,他们都在饭店等我们呢。”
“呃,我们迟到了?李微一定又要罚你喝酒。”
“没关系,反正阿皓能背我回去!”
“放心,还有我呢。”
说着笑着,她和汪涛亲昵地走向校园外的饭店。
自从和汪涛交往,凌凌和他的室友们也都混熟了,他们寝室一共五个男生,除了踏实的汪涛和帅气的郑明皓,还有话总是很多的李微,还有来自江南水乡的楠禄、西北山区的高原,他们都是很有趣的男生,在一起总有讲不完的段子。
吵吵嚷嚷的酒桌上,凌凌安静如故。
酒过三巡,汪涛有些醉意,平时谨言慎行的他,话越来越多。凌凌一向不喜欢男人醉酒后的失态,可她不想扫大家的兴,让汪涛没有面子,所以她沉默地数着手指。
四百二十二天,和其他的四百二十一天没有任何区别,她日复一日地忙碌,被毕业设计搞得晕头转向。但这几日她有些心神不宁,隐隐感到心肌缺血的不良症状。昨天她去校医院检查,想确定一下自己是不是得了心脏病,那个庸医连CT都给她做了,也没检查出什么问题,更可气的是,建64
议她去精神科看看。
她气得吐血,出门时还咬牙切齿说:“这个大夫是不是走后门才拿到毕业证的?”
“嘘!”汪涛谨慎地拉着她走远,“你别乱说,让人听见多不好!”
她没再说话,默默走出医院。汪涛纵然再像那个人,终究不是他,若是他,他一定会说:“我怀疑这个大夫是护校毕业的。”
她会努着嘴对他抗议:“还不都是因为你,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啊? 干吗要换个人签名?还换了个那么难以理解的:‘血沃中原肥劲草——鲁迅的思想境界岂是爱因斯坦所能企及的!’你这么写,我能不心脏病发吗?”
不知道他会不会说:“难以理解吗?你该懂我的意思。”
从小到大,她最爱鲁迅,爱他弃医从文的坚决,爱他字字如刀的犀利。而他把爱因斯坦当成偶像,对他来说,科学不存在国界,为了他的研究成果,他甘愿留在美国。她理解他的选择,也支持他的选择,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
可如今,他的个人签名改成“鲁迅的思想境界岂是爱因斯坦所能企及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他是否想告诉她,他也懂了鲁迅的理想,愿意带着满腔的强国之志回归祖国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他真的会吗?他真的舍得放下美国名校的重用,舍得放下熬尽心血的科研成果吗?
越想头越痛,凌凌揉了揉剧痛的额头,无意间抬眸,郑明皓正凝神看着她,墨色的瞳仁,流动着清亮的光,分外明亮。她刚想回他个微笑, 汪涛忽然一把搂住她消瘦的肩,脸贴近她,带着浓重酒气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凌凌,你没吃什么东西,是不是不合口味?”
汪涛身上熏人的酒气令她极度排斥,她不由自主推开他,向后挪了挪椅子:“我吃饱了。”
郑明皓扫视一圈满桌辛辣的菜品,拿下薄唇松松叼着的半根香烟,在烟灰缸里掐灭:“服务生,给美女加一碗鸡蛋玉米羹。”
玉米羹是这家店的特色,放了蜜糖,味道甜香,口感顺滑,喝进胃里暖意融融。凌凌一连喝了几口,抬眼看向郑明皓:“味道很好!没想到你挺会照顾人的。”65
“那还用说?”坐在她身边的李微,不忘适时展示一下他夸大事物的能力,“你别看阿皓整天吊儿郎当,他可是出了名的好男人。”
“是吗?倒是我孤陋寡闻了!”蒋琳对郑明皓如滔滔江水的赞美之词中唯独没有这一条。
李微搬搬凳子,挪近一些:“白凌凌,我有个问题早想问问你。”
“我智商低,别问太有深度的。”
“半年前,在网吧,涛子和阿皓在一起,你为什么看上涛子,没看上阿皓?”
“他们在一起吗?”她愣了一下,不确定地看向郑明皓,又看看汪涛。
她清楚地记得,接受汪涛那天才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郑明皓。当时只觉得他百闻不如一见,帅得一塌糊涂,人神共愤,难怪把不少T大的女生迷得晕头转向。
郑明皓见凌凌满脸不解,好心给了她答案:“我们见过很多次,是我长得太普通,不容易让人留下印象。”
他的室友楠禄还在打趣他:“别谦虚了,你长得上对不起祖国,下对不起人民,你自己不知道啊?”
“早让你别出来吓唬人,你非来,受打击了吧?!”高原随着附和。
汪涛抿抿嘴,没插话,夹了一大口菜往嘴里塞。
李微又拉拉椅子,凑近凌凌一些,一双桃花眼眯成两条缝:“假如你当时看见我们阿皓,是不是涛子就没什么机会了……”李微话刚说一半,一个酒瓶飞向他,好在他反应够敏捷,侧身避过。
伴随着酒瓶破碎声,郑明皓怒骂声响起:“少胡言乱语!”
李微对刚刚向他行凶的郑明皓满不在乎地笑笑:“瞅你这火气,早让你找个女人败败火,你不听!你看人家涛子脾气多好!”
凌凌第一次听见这种暗示性的话,脸像火烧一样,转脸见汪涛目光呆滞地对她傻笑,笑得她更加坐立不安。郑明皓看出她的尴尬,又一个酒瓶飞过来,目标还是李微:“嘴巴放干净点,当心我回去废了你!”
这一次李微精准无误地接到,丝毫不生气:“好心没好报!我什么都不说,我喝酒!”66
说着,他拿起瓶啤酒给汪涛的杯子里倒满酒,汪涛打了个酒嗝,急忙握住酒瓶,摇头说:“我不能再喝了。”
“你今天迟到,是不是该自罚三杯?”
汪涛眼光闪烁了一下,憨笑着点头:“应该,应该。”
三杯酒下去,汪涛涨红着脸,醉眼蒙眬。李微又倒一杯,汪涛好久才找到酒杯,刚端起来,旁边的郑明皓抓住他手里的酒杯:“行了,别喝了!”
“我没……事!”汪涛摇摇晃晃站起来,口齿不清地说着,“我敬大家一杯。”
这样的场面,凌凌再笨也看得出李微有意想灌醉汪涛,作为汪涛的女朋友,她不能继续冷眼旁观,抢过汪涛的酒杯,她对大家说:“这杯酒, 我替汪涛敬你们!”
一桌人都在起哄,汪涛趴在桌上不省人事,郑明皓倚向椅子靠背,冷冷地说:“我不跟女人喝酒。”
凌凌不理会他,缓缓地说:“汪涛是个重感情的人,只是不善于表达。大学四年,你们即将分别,各奔东西,他舍不得你们,心里难受,他很想陪你们喝到尽兴,可惜他酒量不好。这杯酒,我代他喝了,他这份心意……希望你们能明白。”
她把那杯啤酒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从唇舌流淌过身体,融入血液, 就像她的初恋,甘甜已经发酵,只能尽力从满嘴的苦涩中去寻求那仅剩下的一点虚假的甜意,不停地回味。
甘苦回味不尽,凌凌又倒上一杯,笑着说:“我喝多少是代表汪涛的心意,你们随意!”
郑明皓看着她,原来他也醉了,看着她的目光比汪涛还要呆滞。她连喝了三杯,郑明皓才回过神,开了一瓶酒,饮尽。
“阿皓!”李微打趣说,“你不是从不跟女人喝酒吗?”
“滚!你们谁都别想看热闹,今天白凌凌喝多少,你们给我喝多少, 少一口都别想站着走出这个房间!”
“我实在喝不下了,我一会儿爬出去行不?”高原说。
“不喝,行!”郑明皓斩钉截铁地说,“从窗户跳出去。”67
“这是四楼啊!”
“顶多是个残疾,要死哪那么容易?”
“郑明皓,你狠!”高原端起杯子,一副英勇就义的口气说,“我就不信,我还喝不过一个女生!”
那天,凌凌不记得喝了多少酒,只记得地上摆满了瓶子,所有人都醉了,高原趴在桌上睡着,李微和楠禄说话颠三倒四,郑明皓依旧很沉默,越喝越沉默。
凌凌把最后一瓶酒倒尽了之后,郑明皓出去了,没说去哪儿。凌凌有些头晕,慢慢走到洗手间里,打开水龙头接了冰冷的水,拍在脸上,又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水。
镜子里的她下巴又尖了,黑发沾了水贴在脸侧,更显消瘦,明亮的眼眸也凝了一片水。
她很努力地深呼吸,双手紧紧按着自己的胃,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着说:“白凌凌,你做得到,你一定能做到,谁离了谁活不了……”
突然,镜子里出现另一个人,是郑明皓拿着一片药和一杯水站在她身边。她木然地从镜子里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一直以来,她的审美观总被人鄙视,唯一和室友们有点共鸣的就是:郑明皓长得相当帅。他的眼眸总带着耀眼的神采,几分叛逆,几丝情愫,那是二十几岁的女孩们最痴迷的眼神。他的皮肤是很干净的麦色,那健康又性感的颜色,曾被女生们评为男生最经典的肤色。
而他最迷人的时候,是在足球场上,就像她最喜欢的因扎吉。似一把最锋利、最敏锐的剑,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击,但你只要给他一点点机会,他绝对能给你致命的一剑!
此刻,她真的觉得自己被他刺了一剑,刺在她的心口。
“涛子说你胃不好,让我给你拿点药吃!”他说话的气息还有些不稳,他的额头沁着汗滴,一缕发贴在额上。他跑得真快,最近的药店离这里至少五百米。
“谢谢!”凌凌接过药,吃下去,水还是温热的,温了胃,也温了心。68
“我还以为他醉得什么都不记得了呢……他对我总这么细心!”她笑着说。其实,她知道汪涛根本不会记得,他即使不喝醉也不会记得。
郑明皓伸手接回空杯,握在手心里,换了口气才问:“你胃不好,为什么要喝酒?”
“心情好,喝得开心!”
“哦!”他从牛仔裤的兜里摸出一包面纸放在她手上,很洒脱地转身,停了一下,又回头对她说:“谁离了谁活不了,都什么社会了,还能至死不渝!”
……
他走了,带走不染一丝凡尘俗事的洒脱,却留下一句讳莫如深的话。让她隐隐觉得郑明皓似乎知道什么。如果他知道了,那么汪涛是否也知道呢?
她深呼吸,压下自己的胡思乱想,对着镜子用纸巾擦擦脸上的水, 走回包房。她坐稳,郑明皓才进门。醉得有些迷糊的李微暧昧地冲他眨眼说:“你小子泡女人去了?”
郑明皓不忿地说:“我还需要泡女人!你当我跟你一样没出息,泡我的女人有的是。”
“你有出息,我给你创造机会,你……”
“你有完没完?!”
白凌凌低头,发现面前的酒杯换成了茶杯,茶水还在冒着热气。她小心地端起杯子,茶香入鼻,她蓦然记起下午在公寓门前遇见的极品男人, 他身上优雅的清香正是茉莉的味道,清而不淡,香而不浮,恰到好处的矜持,反而诱人回味……
说心里话,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有点遗憾!
她没有想到,不久之后这个遗憾被弥补,弥补到她审美疲劳,一见那张脸就头疼欲裂!
“杨岚航”三个字出现在她生命中之后,她的人生天翻地覆,自认心理素质超强的她,被折磨得一见某人就想去撞墙,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