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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司马睿再也没来看她,平静的过了几日,她的心情才稍稍好些,却是再也笑不出来。
她如今已经被司马睿软禁起来,除了琳青谁也见不得。琳青面对她的时候也不觉的有些歉意,“对不起,我不能说出真相。”
孟央苦笑一声:“我明白。”
他如今听命于斛律浚,自然不会告诉司马睿什么,琳青却说道:“你为何不自己告诉他?”
她又是一阵苦笑:“告诉他什么?他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我不是田四的妻子?你觉得他会相信吗?”她话锋一转,又说道:“他若是知道孩子是他的,会痛不欲生,即使如此,我宁愿他恨我。”
琳青难得的沉静下来,半晌开口道:“算我琳青欠你的,日后你可以要求我为你做任何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用。”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让我心里好过一些。”
她别过脸去,仍旧是苍白的毫无血色的面孔,“好。”
晌午时分,她坐在毡包外的躺椅上,闭着眼睛晒太阳。她太冷了,即便披着厚厚的大氅,即便中午的阳光明媚,她还是觉得冷的刺骨。
身旁的侍女远远站在一旁,她一动不动的望着远处的天空,缓缓开口:“你来了。”
斛律浚站在她身后,一脸的疼惜,“琅邪军队就要回国了。”
“所以呢?”
犹豫半晌,他缓缓垂下眼睛,“司马睿定会带你回去,但只要你愿意,我会设法将你留下,孟央,我定会真心待你。”
她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很久没有说话,斛律浚说道:“你不要怪我,是司马睿打心里不愿相信你。你若留在我身边,我会用一生的时间弥补对你的亏欠,但倘若我得不到你,司马睿也别想守着你幸福下去。我早就告诉过他你是田四的妻子,腹中是我的孩子,你若随他回去就如同掉到一个无底的深渊,一生都不会快乐,我了解他,你也应该知道他是怎样的人,这种痛苦会伴随着毒蛇,逐渐吞噬他的性命……”
孟央愕然的出了一身的冷汗,怔怔的望着他,“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是,我这一生都输给了司马睿,最后的结局要么是我拥有你,要么用你和司马睿一生的快乐陪葬。”
她只觉得手心一阵寒冷,身子冷的厉害,突然起身,想也不想的冲了出去。
司马睿正站在城门整顿兵马,眼神冰冷的扫过周围的一切。短短数日他剧烈的消瘦下去,原本英俊的面上毫无血色。
出神的望着远处荒漠,突然就感觉身后被人狠狠抱住,他身子一顿,有些不敢置疑的回头,竟真的是她!她的脸上满是泪痕,大哭着喊道:“孩子是你的,我不是田四的妻子,我从没骗过你,我没有!”
司马睿慌乱的抹去她的泪痕,将她死死抱在怀里,“我说过了你一直都是我的王妃,一直都是。”
孟央几乎哭哑了嗓子,“不是,孩子真的是你的,我从没有嫁给过任何人,你相信我。”
她哭的眼睛红肿,他的心也跟着疼痛起来,“好,好,孩子是我的,你没有嫁给别人,我们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此事再也不提。”
他这样说着,她的心却一点一点的冻结起来,斛律浚真的说对了,他们真的会葬送掉一生的快乐。可她真的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毫无办法的抱住他,她哭得说不出话,“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琅邪大军就要回国,她的身子逐渐好了起来,最后一次站在敕勒的城桓上,望着天边西沉的太阳,只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不知何时,虞怜珠站在自己身后,“这么些年了,我始终无法喜欢你。”
她扬起嘴角的笑意,“是啊。”
虞怜珠讥讽的笑出声:“也许因为一开始你就抢走了我美丽的容貌,也许因为嫉妒你得到了王爷的爱、田四的爱、斛律浚的爱。我们同为双生花,可我远没你幸运。”
她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你看,现在也是呢,很多年前斛律浚把我拱手让给王爷,田四因为你抛弃了我,现在,王爷也要因为你抛弃我了呢。”孟央缓缓闭上眼睛,她接着笑道:“我早已服过断肠散,为了王爷背叛了斛律浚,如今王爷又要将我扔了,我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你赢了呢。”
她说着,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孩童奶声奶气的喊声:“娘。”
孟央几乎条件反射一般回头,看到一个大约两岁的男孩不稳的跑到虞怜珠的怀中,虞怜珠怜爱的抱起他。那孩子,爱笑的大眼睛,宽而饱满的小额头,她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诧异的上前,“这孩子,是谁?”
虞怜珠的反应比她还要诧异,“你不知道?”
“是谁?”
她想明白后,嘴角的笑意更加讥讽了,“田四这样爱你,竟然连孩子的存在都不愿告诉你。”
真的是田四,田四的孩子。
孟央回过神来,眼中满是泪珠,缓缓上前抚摸男孩稀疏的头发,“田四,田四的孩子。”
田四与虞怜珠的孩子!
虞怜珠忍不住大笑,“真是讥讽,我们同为双生花,我这一生都毁在你的手里。当年你代替我入王府,我成了相貌丑陋的田五儿。我从不知道这样的女子也会有人疼惜,与田四成婚后我真的想过放弃一切,就与他在城郊过悠闲自在的日子。可是,他终究还是发现我不是你,在我怀了孩子的时候仍旧义无反顾的离开,为何?为何你可以得到他们所有人的爱!田四就这样爱你,连自己亲生骨肉的存在都可以隐瞒。”
孟央缓缓抹去眼中的泪珠,抬头对她道:“这是田四的骨肉,我要看着他长大。”
虞怜珠冷笑一声,“你有了田四,有了斛律浚,有了王爷,现在连我唯一的孩子都要抢吗?田四不认他,所以他不是田四的孩子,他姓虞,叫虞沅。”
感觉到她巨大的悲伤和痛苦,孟央禁不住就泪流满面,一步步走上前去,虞怜珠下意识的将孩子护在身后,“我不会把沅儿交给你的,我活不了多久了,沅儿必须在我身边,你抢走了我的一切,我不可能将孩子……”
她话未说完,孟央就上前突然抱住她紧紧相拥,把头埋在她发间哽咽道:“不要怨恨我了,我们本是双生花,应该彼此相爱。”
虞怜珠愣了愣,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咬着嘴唇道:“也许心底我从未怨恨过你,可我也不可能与你相亲相爱了。”
孟央替她抹去眼泪,“你不必与我相亲相爱,你只需记住,任何人都可能抛弃你,但我不会。”
寒冷呼啸的城墙上,她们第一次放下心结,紧紧相拥。
一路的颠簸,行云流水的队伍潮涌着前进。掀开车帘,浩渺遥远的荒漠,彩霞如火,燃烧了大半的天空。偶有狂风吹过,掀起漫天的风沙,迷茫中,看到雾里看花的霞光,仿若看到了这一生的灿烂。
一生的灿烂,却也是一生的苍凉。
漠南的这段时光,也是鲜少看到如此浩瀚的彩霞的,漫天的绽开,绝美的令人始料未及。
怔怔的望着帘外,不觉的伸出一只手,冰凉的指尖划过风沙的摩挲,一瞬间的迷茫,她勾起嘴角浅淡的笑,“又是一年了。”
大军回城,如此声势浩大的阵仗,隔着轿撵,仍就听到了喧杂的人群声,孟央安静的闭着眼睛,身旁的两个婢女以为她睡着了,忍不住议论起来:
“哎,你看,街道上满是平民百姓,可见咱们王爷多得民心呢。”
“那是当然,整个大晋就数咱们琅邪国安定,百姓们最喜平安稳定了。”
她们本是声音极低,后来越说越高兴,不觉的扯远了话题:
“你知道吗,都说先皇留有一道赐死王爷的密诏,后来被太尉大人呈给了皇上,那日大殿之上人人自危,都以为王爷大势已去,不少原本站在咱们王爷这边的大臣都倒戈相向,谁知那密诏打开宣读,竟然是空白的圣旨!这还了得,身为一国之君这样不知轻重,先皇旨意怎可拿来开这么大的玩笑。王爷的大军兵临城下,太尉吓得像滩烂泥跌倒在地,满殿的文武百官,大气都不敢出!”
“哦?说的跟你亲眼所见一样,那圣旨真的是空白的吗?”
“我那日就跟随王爷入宫,可不是亲眼所见,本来王爷就可以轻而易举的登上皇位了,咱们王爷愣是退了兵,还立下了永世不得夺权的誓言!”
身旁的另一个婢女正要接话,忽然瞄见孟央早已睁开眼睛,恍惚的望着前方,一时间两人吓得立刻捂住嘴巴,不敢再说一个字。马车稳稳的前进,诺大的车厢静谧极了,不知过了多久,两个婢女听到一路沉默的她突然开了口:“他说了什么?”
二人一时反应不过,其中一个结结巴巴的回答道:“王,王爷什么都没说。”
孟央垂下的眼帘一片沉重的阴影,“皇上可曾说了什么。”
先前嚷嚷着自己随王爷入宫的婢女吓得立刻跪倒在她脚下,“王妃娘娘饶命,奴婢不该枉论朝堂,奴婢罪该万死。”
孟央认真的看着她,“你不回答我的问题,就真的罪该万死。”
婢女惶恐的看着她,迟疑了很久,开口道:“皇上说对王爷说,你现在若是赢了就会输的更惨,万人之上的位置一直摆在这,可真正的琅邪王妃只有一个。”
说完后她更加不安,慌乱的解释着,“奴婢也不知什么意思。”
孟央并不做声,沉静的面上有些微弱的倦意,更多的却是苍白的寒凉。容不得多想,前方的队伍已经停下,不一会就见车帘被掀开,被婢女扶持着下车,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王府门口,这才发觉她离开的这段时间,琅邪王府已经重新整顿,高耸巍峨的宫墙,庄重的大门大敞着,把守森严的众侍卫早已跪在地上,四周更是跪着琅邪国的官员。一时间,众人齐呼着:“王爷王妃万福金安,千秋万代。”
这样浩大的声势中,孟央在一众宫人毕恭毕敬的扶持下缓缓走向司马睿,脑海中想的却是截然不同的苍凉。司马睿上前接过她冰凉的双手,眉头禁不住紧蹙,轻轻替她搂紧身上的大麾,伏在她耳边无比清晰的说道:“央央,本王能给你的任何人都给不起,田四也好,斛律浚也罢。”
只这一句,她的心空落而苍白,是啊,这万千的江山,诺大的国家,日后他兴许会给她最尊贵的后位,给她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更给了她万千人的朝拜的尊敬,他可以给她这样多,可曾想过他同样给了她等值的落寞和疼痛。
万岁千岁怎样,千秋万代又怎样,她已然失去了生命中一半的意义,长命百岁要它何用?
要它何用?
一步步的踏入王府宫门,这一生的辗转曲折,望着前方浩大而遥远的宫殿玉宇,孟央突然就觉得自己老了,仿若从未有过的荒凉,漫延在心底的各个角落,压得她疼痛异常。身旁这个一直紧握自己手掌的男人,他是位高权重的琅邪王爷,整个天下都似乎掌握在他的手里,可他侧脸的弧度如此肃穆寒冷,恍惚间,孟央望向他,听到自己自语的声音:“你现在,是幸福的吗……”
司马睿牵着她的手,在众人的前呼后拥下一步步的走上大厅的台阶,台阶上方无数的宫人恭敬的跪迎:
“妾身恭迎王爷回府,恭迎王妃娘娘回府。”
“奴才恭迎王爷回府,恭迎王妃娘娘回府。”
礼毕后,一众人等纷纷起身,孟央只是淡淡扫过人群,熟悉的面孔、陌生的面孔,却都是衣着华丽争相斗艳的面孔。她闷闷的想着,随即就见一女子娇笑着上前行礼,柔柔一笑,“妾身赵静雪给王妃娘娘请安。”
她盈盈一笑,梳起的云髻上戴着奢华瑰丽的金玉发簪,红润娇俏的脸上满是笑意,如此端庄美丽的女子。王瑜亦是亲切的上前,“王妃姐姐可算回来了。”
她笑的一脸媚色,孟央心里的那潭深水更加深不可测,晴朗明媚的日头,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她却觉得自己更加寒冷了,心底的水潭里仿佛隐约探出一条吐着毒信子的毒蛇,虎视眈眈的望着她,却也虎视眈眈的嘲笑着她。
是啊,别人以为她是虞怜珠,可王瑜总是明白的,她可是王导的妹妹呢。
王妃栖居的别院也重新被整修,到处富丽堂皇的奢华,所有的摆设无不是最好最名贵的,窗子上的糊纸也是明玉般澄净的颜色,诺大的屋子里光洁照人。
司马睿无法登上皇位,便打算在建康城建一座属于自己的皇宫吗?
孟央安静的坐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容颜依旧,眉目如昔的清丽姣好,却不知何时多了那样多的伤感之色。
身后的绿秀静静的望着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娘娘该梳妆了,王爷要在府中举办晚宴,万不能误了时辰。”
孟央仿若未闻,又听她轻声催促,“王妃娘娘?”
这才回过神来,转身望向绿秀,禁不住拉住她的双手,“这些日子你还好吗?”
只这一问,绿秀先是一愣,随即眼圈红了,有些哽咽的回答,“奴婢还好,只是很挂念娘娘,王爷离宫前命奴婢彻底打扫院子,窗纸和被褥均换了新的,原来您回来了。”
她极力隐忍着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下泪珠,孟央伸出手指轻轻抹去她腮上的泪水,“傻瓜,哭什么。”
绿秀忍不住笑了,“奴婢这是喜极而泣,年前娘娘与王爷入宫赴宴,回来之后奴婢就觉得奇怪,加之您,您那时明明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怎会莫名其妙的就没了,奴婢当时就已经知晓,您和原先的王妃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性情却截然相反,奴婢心里明白着呢,奴婢一直等着您回来。”
斛律浚原以为的偷天换日,竟瞒不过一个小小的丫鬟。想起那个孩子,她的心里又是一阵绞痛,努力了很久才挤出笑脸,“奴婢奴婢的,听着真别扭。”
绿秀忍不住抿嘴笑着,上前为她梳理长发。话语间,绿秀已经忍不住向她说了大堆的“闲话”。
“娘娘走后,咱们琅邪王府就重新整修了,王爷还新纳了一位静夫人。”
“静夫人?”
绿秀道:“静夫人是王爷外出征战的时候带入府的,回来后没多久,王爷就带着虞王妃出征,算起来她还没有正式的见过王妃娘娘。”
……
绿秀自顾自的说着,已经为她梳挽起墨玉般的长发,正欲拿起锦盒中的凤钗,门外就传来宫人的通传声:“娘娘,石夫人求见。”
话音刚落,石晴儿已经踏进屋内,笑意吟吟,“刚刚在外面不好与娘娘多说,现在特意前来相见。”孟央礼貌的冲她笑笑,她赶忙上前接过绿秀手中的凤钗,“让我来,妾身本该为娘娘效劳。”
她小心的将凤钗戴入她的发间禁不住赞叹,“娘娘真是国色天香,难怪王爷如此痴迷,你看这凤钗上的红宝石,跟你一比顿时暗淡无光。”
孟央浅笑,“石夫人缪赞了。”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妾身说的可都是实话,这琅邪王府哪有人会比王妃娘娘更漂亮。”
寒暄好一阵,她才笑着离开,这场莫名其妙的来访搞得绿秀一团糟,“石夫人到底想说什么?”
孟央想了想,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管她要说什么,晚宴就要开始了,咱们走吧。”
石晴儿在府中一直追随王瑜,她一向低调谨慎,此次想必是王瑜要她前来猜测她的身份,但不知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说了几句不打紧的话便离开,像是做个样子给王瑜看。这王府中知道她身份的人没几个,但倘若知道了就一定不会是普通人。
晚间的宴会上,处处欣欣向荣的景象,官员们满是笑意的饮酒寒暄,右侧的夫人家眷则是有说有笑的样子。翩翩起舞的宫人彩衣飘飘,丝竹乐响清脆婉转。高高的坐在司马睿身旁,她只是看着,觉得自己真的与这样的场合格格不入,想是怕她不习惯,司马睿不时跟她说着话,关怀备至的样子。
奏乐声停息,都乡侯纪瞻适时的举起酒杯,“王爷亲自出征平定四方战乱,如今我琅邪国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无不感谢王爷天恩,值此家宴,臣敬王爷一杯。”
话音刚落,众人均是附和着举杯,“敬王爷。”
司马睿的目光扫过大殿上的众人,勾起嘴角的笑意,“我琅邪国的千秋霸业还要在座众卿家一同效力,来,今日不醉不归。”
热闹喧哗的宴席,每个人脸上均是喜色。痛饮过后,忽见一红衣女子缓缓上前,精致秀美的面孔,眉心处是一朵妖娆的莲花,长发随意的挽起,浑然天成的美人气质,她婉转柔情的望向高堂,声音柔媚入骨,“莲心见过王爷,愿为王爷献上一舞,恭祝王爷福泽万年。”
司马睿望着她,勾起嘴角的笑意,随即响起悠扬婉转的奏乐声,红衣女子娇俏的笑着,长长的流苏袖柔美的飘落,裙摆飘飘,让人目不接暇,浮想联翩。这样好的舞姿,一看便知是苦练许久的杰作,饶是孟央也望的出了神,好一会才听到司马睿忍不住的笑道:“本王记得,从前在洛阳皇宫,羊皇后曾在殿上起舞,你也是看的这样痴迷,别人舞的真就这么好?”
孟央回过神,有些赫然的点了点头,“很好看。”
司马睿扬起俊美的眉毛,“哦?我可是见过比这好看百倍千倍的舞姿。”
孟央面上点点的附和,“当然,您是王爷。”
司马睿忍不住满脸的笑意,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多年前的王府别院里,央央如同仙子一般的月下起舞,可不比这好看千倍。”
话音未落,他果真看到孟央晕红的脸颊,调侃道:“芙蓉如面柳如眉,我的央央果真是百看不厌。”
孟央只觉双颊滚烫,赶忙伸手捂住脸颊,想借助冰冷的手掌镇定温度,又生怕他继续胡言乱语,赶忙制止道:“不许再说。”
司马睿心情大好的看着她羞怯的怜人模样,眼中是满满的笑意,“好,晚上再仔细说给你听。”
二人之间流露的暖暖情意自然引来不少人的注目,大概是发觉司马睿的目光并未停留在自己身上,那名叫莲心的红衣女子最后几下舞的差强人意,一曲作罢,面色有些怜人的落幕,“臣女献丑了。”
周围的一些王府家眷颇为得意的看她落寞的样子,未等司马睿开口,孟央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迷糊的就脱口道:“舞的那样好,倒是你谦虚了。”
莲心这才有些勉强的笑意,“王妃缪赞了。”
司马睿开口道:“王妃喜欢才会说好,你自然当的起,赏。”
众人又是一阵的缪赞,溜须拍马的嫌疑自然不少。倒是王瑜忍不住疵笑一声,“王妃娘娘喜欢的想必是收尾的部分,妾身有些愚钝,竟然看不懂。”
说完,身旁的几个女子跟着偷笑,孟央心底有些无奈,这个王瑜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看着司马睿微变的面色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接着就见先前的静夫人赵静雪温和的笑道:“王姐姐哪里是愚钝,这歌舞本就是人人眼光独特,您既然看不懂,怎么知道娘娘喜欢的是哪一段?”
王瑜面上一阵难看,恼怒的望着她,“你难道就看得懂,也对,你若看得懂就不会是卑贱的出身了,贫民家的孩子果真难等大雅之堂。”
孟央忍不住讲目光投向座下的王导,果真一脸的难看,摊上这么个毫无头脑的妹妹,也是无可奈何的吧。司马睿不动声色的冷笑一声:“王夫人逾越了。”
王瑜这才反应过来,面上是一片死灰,她一时混了头脑,静夫人再是贫民出身,如今却是王爷的女人,怎敢用卑贱二字形容。她赶忙上前下跪,“王爷恕罪,妾身恐是喝多了。”
司马睿面色深沉的望着她,只看得她一头冷汗。王导起身道:“请王爷降罪,王瑜陪伴王爷多年,王爷是知道她的性子的,喝点酒就胡言乱语。”
孟央不想事情闹大,想起此事也是因她而起,又一次拉了拉他的衣袖,“算了。”
他这才开口道:“既是喝多了,这几日就在屋内好好醒醒酒吧。”
王瑜松了口气,赶忙谢恩,离席回去醒酒去了。大殿上恢复如常,孟央的目光不经意扫向那位静夫人,正看到她冲自己微微一笑,温良无害的样子。
晚宴结束,司马睿喝的大醉,在宫人的搀扶下才晃晃悠悠的回到寝室,到了床榻上却是直接倒在上面,衣服也不肯让人脱。孟央只好让她们退下,上前小声的哄他,“把衣服脱了再睡。”
谁知他像是已经昏睡过去,毫不理会。她有些费力的将他的脚挪上床,刚要为他解开外衣的扣子,一抬头却见他睁着满是笑意的双眼,深深的望着她。孟央在这样的目光中红了脸,“你怎么装醉。”
司马睿起身一把搂过她的身子,将她压在身下,“你这样的神情,我可是真的醉了。”
孟央极力正色道:“我去叫人预备洗脸水。”
话虽说着,她却被他紧紧抱着一下也动弹不得,慌乱的想要挣脱,他的脸却慢慢靠近,心慌意乱间,却见他将脸埋在她胸口,闷声道:“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想的肝肠寸断,就快活不下去。”
孟央禁不住鼻头一酸,眼泪就要落下,他的吻落在她的睫毛上,“不要哭,我不会再让你掉一滴眼泪。”
寝室的长明灯烛光摇曳,温暖长情的颜色,亦是温暖长情的深夜。清晨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揉了揉有些发昏的额头,低声轻唤:“绿秀。”
绿秀却是好久才端着温水进来,见她已经自己穿衣梳发,赶忙上前,“娘娘您怎么自己穿衣了,这些事让奴婢做就好。”
孟央浅浅一笑,“叫你一声无人答应,所以就自己来了。”
绿秀有些自责道:“都怪奴婢不好,王爷吩咐不要叫醒您,又说您醒来不喜欢太多奴才伺候,奴婢就让她们退下了,从小厨房出来估摸着您该醒了才赶过来。”
梳洗完毕,简单的吃了些粥,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洒在花枝上,争相绽放的迎春花娇艳欲滴,煞是好看,如今已是春日了呢。绿秀笑道:“外头日光正好,花园里的花开的一朵胜一朵的娇艳,娘娘过去看看吧。”
孟央却仿若未闻,恍惚道:“以前在王府的时候,院子里的迎春花就是这样的盛开,就是这样的日头,我坐在秋千上,你和小桥都陪着我,说说笑笑的多有意思。”
绿秀在她渐却黯然的神色中沉默起来,欲言又止间,她又突然轻笑一声:“瞧我,惹得你都伤心了。”
绿秀抿了抿嘴,上前跪在她面前,“娘娘,咱们这些做奴才的贱命一条,不值得您如此伤神,小桥和绿秀的命都是王妃娘娘给的,他日为您赴汤蹈火也是应该的……”
她说着说着,却见她的脸色愈加难看,声音就越来越小。果真听她苍凉的笑一声:“我一条命,你一条命,乞丐一条命,奴才一条命,平民百姓一条命,天子也是一条命,都是一条命的人,难道就比别人金贵?王孙贵族的命再金贵,若干年后,死了也只是一捧沙土。”
正说着,忽见绿秀惨白了脸,慌忙的对她身后猛磕头,“王爷来了。”
转身望去,司马睿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站在她身后,平静的起身:“王爷。”
司马睿上前两步,眼中的笑意阴晴难测,“刚刚回来就听到如此精彩的言论。”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想了想才开口道:“王爷恕罪。”
他却逐渐冷却了笑意,一把捏住她有些苍白的脸颊,眯起眼睛咬牙切齿道:“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你不过仗着本王喜欢你。”
绿秀跪在地上猛地磕头,“是奴婢不好,娘娘是无心之失,是奴婢该死。”
孟央感觉到面颊的酸痛,清楚的看到他眼中夹杂的凌冽,在这样复杂的眼神中无畏的笑了笑,“我只剩这一条命,你若想要就拿去吧。”
话刚说出口,她已经后悔,怎会这样,她几乎下意识的对他说了这样的话,明明昨晚他们还深拥而眠,为何现在控制不住的激怒了他。
司马睿端详着她的每一个神情,在这样的神情中只觉的自己的心越来越冷,入坠冰窖,瞬间冻结了自己所有的心血。她竟是这样的无畏,不在乎生死,她的不在乎可是因为这世上再没有可以期盼的东西?心已经死去的人才会真的无畏生死。他心心念念的捧着自己一颗心,满是期盼和疼惜的拿到她面前,却得到她视若无睹的对待,她在他身边竟是生不如死!于是这颗心就像被人紧紧攥在手心,鲜血淋淋,却麻木了疼痛。
他眼中的绝望如此令人惊痛,捏住她的手逐渐放开,扬起冰冷的嘴角,声音冷漠而残忍,“杀了你岂不是成全了阴曹地府里的田四,本王掌控不了你的过去,可是现在和将来,不管你活着还是死去,心死了还是魂魄死了,即便在我身边的每一刻都是煎熬和痛楚,即便你生不如死都是我的女人。若是不能快乐的享受就痛苦的折磨下去,到了阴曹地府里你也一定是在我身边的!”
孟央惊的说不出话,脑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听他提及田四眼圈立刻红了,眼泪凶狠的流了下来。然而司马睿的脸色更加铁青,五脏六腑就像被人撕裂,原来如此,她心心念念的果真是田四,身为位高权重的琅邪王爷却比不过一个死去的人,千方百计的得到她却只是一具躯壳。她哭的如此伤心,可知道他的心一直在滴血,她的每一滴眼泪都是一把锋利的刀刃直直插在他心上。
司马睿眼中一片血红,紧握的拳头凶狠的砸向宫墙,只听“咚”一声,孟央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到他右手上缓缓淌下两行血迹,脸上却是死一般的寂静。她惊痛的整个心都在颤抖,慌忙跑上去握起他鲜血淋淋的手掌,哭的说不出话,“你疯了……”
她苍白疼痛的脸面引得他一阵恍惚,扬起另一只手想要擦去上面的泪珠,最终却停顿在咫尺之处,恢复了生冷的面孔,一把甩开她握着的手掌,头也不回的离开。
孟央扬起满是泪痕的脸面,拼命的眨巴着眼睛,仿佛这样就可以少些疼痛,可她依旧痛的喘不过气,蹲在地上大口呼吸,难过的一塌糊涂。
她自幼便看透这世间的凄凉,经历家破人亡,横眉冷眼,如此渴望疼爱和平淡的女子,可就是这样简单的夙愿,也许她真的是妖孽祸水,小妹河苑因自己而死,小桥因自己而死,田四亦是因自己而死,就连腹中快要出世的孩儿也保不住,她害死了那么多的人,而这些都是愿意豁出性命疼惜她的人,如今,她却只有他了,而他却不信她,纵然爱至骨髓,他却不信她。
已经到了这一步,又该如何走下去。
如何走下去。
夜微凉,王府的夜空亦是一望无际的,星星点点的繁星黯淡了空中的明月。偶尔吹过的微风清凉而过,额前的几缕碎发飘起又飘落,身旁的绿秀满脸忧愁的看着她单薄的衣裳,忍不住说道:“娘娘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如今虽是初春夜里还是很冷的,您一向怕冷,咱们回去穿件衣服再来吧。”
她先是一愣,这才觉得真的有些寒意,神色微微黯淡,上前对守在书房外的的赵亚道:“这是化瘀止血的药,王爷既然不愿意见我,就劳烦您代为送去。”
赵亚却犹豫着不肯接,“王爷心情不好不许任何人打搅,这会拿过去不是惹恼王爷吗,娘娘还是改日再送来吧。”
孟央心里一阵难过,轻叹一声,转身就要离去。还未走开就听身后传来柔弱的女声:“王妃姐姐。”
转身瞧去,竟是前日有过几面之缘的静夫人,她站在台阶上方楚楚动人的面上满是笑意,“妾身赵静雪参见王妃姐姐。”
礼貌的笑了笑,心知她是从屋内出来的,心里更加酸楚。他不愿见她,原来早有佳人陪伴,自己又何必在这等着惹人笑话。这样想着,赵静雪已经走下台阶,白净的面容果真如雪一般皎洁,她柔柔一笑,“姐姐是来见王爷么,正好进去劝他,王爷也不知怎么把手碰破了,妾身怎么劝也不肯上药,姐姐说的话王爷一定肯听。”
孟央微微摇头,细声道:“他是不肯见我的。”
赵静雪先是有些讶然,随即巧笑道:“咱们王爷脾气扭着呢,妾身曾就因为言语不当惹了他生气,哄了好久才愿意理会我,姐姐不用担心,王爷记挂着您总不会生气太久的。”
孟央苦笑一声,想了想便将手中的药瓶递给她,“劳烦你为他上药。”赵静雪先是一愣,然后伸手接过,她仿佛递过一个沉重的包袱般松了口气,眉眼依稀透着浅淡的落寞,“多谢。”
待她离开,赵静雪仍旧远远的望着她的背影,又望了望手中的那瓶药,摇头一笑走回屋内。
屋内的书桌旁,司马睿眉头紧皱的看着桌面上的图纸,大约觉得口渴,伸出右手想去端一侧的茶水,不料却碰疼了受伤的手掌,顿时大动肝火,怒气冲天的将桌上所有的东西一把扫落在地。茶杯和砚台狠狠的摔落,屋内的宫人赶忙心惊肉跳的下跪,司马睿抬头望了望一片狼藉的地面,乏力的揉了揉眉心,“不是让你下去了吗?”
刚刚踏进大殿的赵静雪温柔一笑,走上前去将手中的药瓶放在桌上,又轻轻的站到他身后小心为他揉着太阳穴,“妾身走出殿外,王妃姐姐也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冻的脸都微青了,她要妾身把药拿进来,妾身不敢不听呢。”
司马睿的双手不觉一震,见他很久都不做声,赵静雪自顾自的拿起桌上的药瓶,小心为他揉伤口。见他并未拒绝,禁不住勾起一抹浅笑,娇嗔道:“王爷真是,您这样伤了自己,妾身心里该有多难过。”
司马睿恍若未闻,良久,忽然开口道:“她身子一直不太好,还在外面站了那么久。”
赵静雪反应过来,见他皱着眉头疼惜的样子,一时间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自那日受了风寒,孟央无可避免的生了病。整日整日的待在房中,望着窗外阳光明媚,转眼间又黑夜降临,也不知日子流逝了多少。
绿秀端着汤药进来,见她又坐在窗前发呆,担忧的说道:“娘娘整日闷在屋子里,气色都憔悴了。”
孟央回过神,笑着端起药碗,黑乎乎的汤药散发出阵阵苦涩的味道。定了定神,紧闭眼睛一饮而尽,绿秀赶忙拿起一颗甜梅,她却没有接过,“我习惯了这药的苦味,人都道苦尽甘来,在我看来这世间的苦涩和甘甜是不住轮回的,这一秒的磨难兴许就换来下一秒的幸福,可你习惯了幸福下一秒也许又会回归磨难之中,这样的反反复复,反倒不如一直苦涩着,没有甘甜,也就没了念想。”
绿秀见她神色凄然,忍不住红了眼圈,哽咽道:“娘娘一直这样消极身子怎么会好,王爷心里对您情意您是知道的,看您这样绿秀难受。”
听她这样说,孟央慌忙自责道:“我怎么这样糊涂,你不要难过,我只是一时感慨,绿秀,你看外面花都开了,回来这么久我都没有出过门,你带我走走可好?”
绿秀这才破涕为笑,赶忙张罗着出了门。
春日的景色果真秀美至极,处处鸟语花香。虽是简单到园子里逛逛,身后还是跟了小队的宫人。
沿着小径走在园子里,所到之处繁华似锦,红艳艳的芍药花,高贵华丽的牡丹花,大朵绽放的海棠……争先恐后的盛开着,千枝万枝的压枝头,娇艳欲滴。
王府的园林极是幽深,这样看一天也是看不完的,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远,忽见前方一片整洁的空地上种满了迎春花,放肆的在春风中摇曳,阵阵泌人心脾的芬芳。绿秀忍不住惊呼,“娘娘看呐,好漂亮的迎春花。”
孟央亦是满心的喜悦,上前细细观看,这儿的迎春长的极好,小小的花朵饱满娇艳,一片片一枝枝的交相盛开,阳光下美不胜收。掩饰不住欢喜,她伸出一只手小心的触摸那小小的花瓣,禁不住笑腼如花。绿秀却在这时轻声道:“娘娘,王夫人来了。”
她的心情顿时大受影响,之所以不出门正是不愿理会这些人,可每次都躲不过,这样的巧合使得她无比郁闷。这样正想着王瑜和三四个衣着华丽的女人已经走近,“王妃姐姐看来很有兴致呢,想请不如偶遇,妾身斗胆请姐姐一同去快哉亭观景。”
她精致的妆容上满是得体的笑意,孟央却觉得寒冷,“我出来好久了,也该回去了,还是改日吧。”
“姐姐这样不给面子,让咱们好难过呢。”
说话的是司马睿的小妾荣姬,因为一直依附着王瑜,才会如此嚣张。孟央却是丝毫不给她面子,礼貌的笑了笑,转身就要离开,身后的几个女人纷纷议论:
“身为王府表率,这样瞧不起咱们这些姐妹。”
“王妃娘娘金贵,自然比不得咱们这些小家小户出来的贱妾。”
“可不是听闻她一直病着,王爷还说她身子不好不喜人打搅,连咱们晨起的请安都给免了,可见王爷多重视她,都不许咱们去看望。”
……。
孟央假装听不见,可是王瑜却不依不饶的凑上前,“姐姐这是怎么了?虽王爷去了一趟敕勒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您可是很喜欢教诲咱们这些姐妹的。”
她并不理会,她却突然上前拦住她,诡异的看着她,用极小的声音道:“我知道你不是虞怜珠,但怎么说咱们可都是故人呢。”
又是故人。
孟央深深的吸了口气,她又面带得色的笑了笑,“我哥哥是安东司马,我想知道的事必定会知道。但我嘴上可没把门,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拿捏不准呢。”
这是她一贯的嚣张姿态,孟央叹了口气:“你若想说就去说,后果自己兜着即可。”
只这一句话,噎的她半天说不出话,她当然不敢随便乱说,即便她告诉所有人如今的王妃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别人也只会以为她失心疯,即便王导饶了她,司马睿也断不会轻饶她。王瑜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恶狠狠的说道:“王爷庇护你,你自然可以不见任何人,可知道王府的女人大都起了疑心,捕风捉影之下自然什么都说得出来。王爷再庇护你也平息不了所有人的猜忌,以讹传讹,你知道王爷要多辛苦才能保全你。”
孟央无言以对,王瑜虽然不喜欢她,却也是真的喜欢着司马睿吧。瞒着天下人庇护着她,她却从未想过他到底要承受怎样的压力,自己终究是欠了他那样多,怔了怔神,她最终转身随她们同去快哉亭,如果自己受些委屈可以使他轻松些,她是愿意的。
快哉亭风景如画,诺大的亭子里满是貌美的年轻女子,不知是谁惊呼一声:“看,那不是王妃娘娘吗?”
亭内说笑着的众人全都停了下来,孟央在所有人的注目下踏上台阶,心里到底生出几分不自在,身后的绿秀被荣姬拦了下来,“主子们说笑哪有一个奴才跟上去的,你也配。”
绿秀只得远远的站在亭外,颇为忧虑的望着她。既然都要面对,她反倒镇定了,亭内的几位女子行了礼,“王妃娘娘。”
孟央笑着让她们起身,一个熟悉的身影首先走上前来,“姐姐来了,快来这边坐。”
赵静雪浅笑盈盈,这样的笑容使她觉得亲切,当下握了握她的手,上前坐下,抬头看到不远处的石晴儿,依旧一身浅粉的绫罗衫,我见犹怜的样子。见她也在注视自己,于是轻柔一笑,当做打了招呼。
“静夫人还真是殷勤呢。”
荣姬阴阳怪气的嘲讽着,王瑜在她的搀扶下坐到了孟央旁边,佯装无奈,“王妃姐姐深受王爷宠爱,殷勤点也是应当的。”
荣姬道:“是吗,妾身可听说王爷可是有小半月没有去娘娘那了,反倒是静夫人一直讨王爷喜欢,还有必要献殷勤吗?”
王瑜身后的一个女子讥笑道:“方才华菱还说王爷看重娘娘呢,也不知谁的话可信了。”
那名唤作华菱的女子看到王瑜不屑的样子,赶忙解释,“妾身是说前些日子,后来可又听说大晚上的王妃姐姐在书房外等着求见王爷,结果王爷就是不愿见她,倒是静夫人圣宠正浓,可是王爷的心头肉呢。”
你一言我一语的挖苦讽刺,孟央只是得体的笑着听她们说,反倒赵静雪微微恼红了脸,却也不敢说些什么。
“王爷今个宠爱这个明日宠爱那个是常有的事,静夫人指不定也有王妃娘娘这一天的。”
“那可是,听闻那日晚宴上的起舞的女子是庾大人的女儿呢,有意送来侍奉王爷,就快入府了呢。”
“啧啧啧,那庾莲心张的就是一张狐媚的脸,男人见了可不动心。”
……
女人多了话题自然也多,不知不觉就扯到了衣服和饰品上,兴高采烈聊的不亦乐乎。孟央有些无趣的叹了口气。
“静夫人头上的金簪做工精细,是王爷新赏的吧?”荣姬仿佛总是跟赵静雪过不去,处处针对于她,说出的话也引得众人一阵妒忌。
“静夫人也太讨王爷喜欢了,初受封的那些日子王爷可是日日留她房中。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别瞒着掖着的,都是姐妹,也教教咱们吧。”
“哎,咱们这些名门闺秀出身的小姐自然比不上穷苦人家的女儿,这些争宠上位的惺惺之态怎么也学不会的。”
王瑜突然轻笑一声,开口道:“想知道静夫人为何讨王爷喜欢,就因着她出身卑贱,王爷宠着她就跟打赏小猫小狗一样,随便赏些东西都是欣喜感激的样子,王爷自然生出一种满足感,咱们出身高贵,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自然不觉得稀罕。”
此话一出,很多人都是一种看戏的姿态,赵静雪的脸更加难看,欲言又止的可怜样,看的孟央一阵难过。忍了许久突然站了起来,引得众人皆是一愣,她冷冷的扫过王瑜一伙人,“王夫人想必是反省的不够透彻,说出的这番话果真是大家闺秀的风范,身为琅邪王夫人,竟还不知恬耻的哗众取宠,王夫人真是够放肆的。”
王瑜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她想了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端起桌上的果盘狠狠摔在地上,目光使得大家浑身一震,“一群混账东西,也不怕说了不该说的话折了性命,今日的所作所为真让本王妃感到恶心,今后谁也不要过来烦我,多看你们一眼都要吐出来了!”
她话音未落,周围几个胆小的女子皆是惊惧的下跪,“王妃娘娘息怒,王妃姐姐诶恕罪,妾身再也不敢了。”
王瑜又羞又恼,腾的一声站了起来,然后未等她开口,孟央的目光直直的看向她,眼中的寒意突然使她害怕,“尤其是你,王夫人。”
说罢,她冷冷的瞥过脸,头也不会的走出亭子,台阶下的绿秀赶忙上前,“王妃娘娘。”
缓缓走在园子的小路上,绿秀一路的沉默不语,反倒是孟央冲她莞尔一笑,“我没事。”
绿秀笑道:“娘娘一向隐忍沉默,刚刚那翻话吓了绿秀一跳。”
孟央赫然的笑了笑,“吓到你了。”
她摇了摇头,“奴婢知道,她们说了再难听的话您都是忍的了的,今日若不让王夫人难堪,日后她还会上门挑衅,娘娘一向喜欢清静,这样做叫做杀鸡儆猴,奴婢是高兴的,省的她们觉得您好欺负。”
孟央握了握她的手,“我虽怕人打搅,但今日更是我想要这么做,我心里压了太多东西,找不到出口发泄会憋死的,我也不知怎么了,这样一闹,心里突然痛快了。”
绿秀止不住抿嘴笑了笑,转念又黯淡道:“奴婢知道娘娘伤心,她们的话您别往心里去,王爷其实还是很惦记娘娘的。”
孟央怔了怔,苦笑道:“她们说的也是实情。”
绿秀多少次的欲言又止,最终忍不住说道:“其实,其实那日王爷来看娘娘了,您睡着了,后来不知怎的,王爷的脸色特别吓人的出来了,还不许奴婢们告诉您,自那以后就没来过。”
孟央有些恍惚的想了想,“是哪一日?”
绿秀道:“就是娘娘送药给王爷那晚,您受了风寒,睡得迷迷糊糊的,还说了好些胡话。”
她的脸色越加难看了,“你可记得我说了什么?”
绿秀认真的回想着,“王爷来的时候奴婢在外面伺候不知道您说了什么,但王爷走后一直是奴婢照顾您,您说了好些胡话,说什么不要死,你害怕之类的。”
孟央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我可说了什么人的名字?”
绿秀很努力的想了许久,“好像是四什么?”
“田四?”
“对对,就是田四!”
孟央的脸色微微惨白,秀眉紧皱,颇为苦恼的样子。
出神的想着,冷不丁的前方就站着一个女子,水湖绿的服饰,原本孤傲张狂的面上竟也多了几分惆怅,“许久未见,姐姐除了一如既往的美貌,越加伶牙俐齿了。”
段灵箐冷笑着站在一旁,竟然一个宫人也未带,绿秀随即行了礼,“段夫人。”
孟央还未说话,就见她嘴角不经意的抽搐一下,面上却大笑一声,“段夫人?这地位可真是不低呢。”
孟央不知她的来意,更不知她是善是恶,心中不由生出几分警惕,她却讥讽的望着她,“敢不敢单独跟我说几句话?”
绿秀紧张的望着她,她只是笑了笑,示意她退下,“没事的。”
待宫人走远,段灵箐小小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张狂,“姐姐胆子还真大,你可忘了我曾经要杀你呢。”
孟央淡淡的扫她一眼,“有话直说。”
段灵箐的神情突然变了颜色,不知是愤怒还是不甘,甚至夹杂着难以理解的落寞,“我跟姐姐其实是无话可说的,只不过闲来无聊,想找个人说说话,然后就碰上你了。”
她看着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揪着旁边树枝上的花蕾,心里莫名的疼惜,“你闲来无聊,不要揪死那些花苞,它们连开都没开过呢。”
段灵箐顿觉好笑,却愈发蛮横的揪了大片的花蕾,还用脚去狠狠的践踏,全然一副小孩子的恶劣心性。孟央懒的与她纠缠,转身就要离开,她却又跑上前拦住她,“我说了想找人聊天,碰到你算你活该。”
如此的胡搅蛮缠,她也没了办法,只好找了块干净的地面席地而坐。段灵箐见她这样只觉好笑,“琅邪王妃竟然如此不顾礼仪,坐在地面上。”见她并不做声,自己也上前坐在她旁边,“你刚刚不是很会说吗,震得那些长舌妇不敢说话。”
“你为什么不说话?”
沉默良久,她又突然说道:“我知道,你讨厌我。”
孟央瞧见她一脸落寞,仍旧不愿搭理她,她便不再说话。二人静静的坐了许久,坐到她觉得屁股酸痛,忍不住想离开,才听她像是自然自语的呢喃声:“为什么?”
此时的她更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彷徨无措。孟央忍不住怜惜她,想到小桥因她而死,又狠着心冷声道:“这世间没答案的事情多了,比方说,为什么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孩会恶毒的去杀别人,为什么同样是命别人的贱如蝼蚁。”
段灵箐回过神来,抬起清傲的小脸,“我没想杀你的婢女,是她非要扑过来,我拔出长剑吓唬她,是她自己找死撞上我的剑,不过她死的可没什么痛苦,当场毙命。”
她的手止不住颤抖,强忍着吸了几口气,她接着说道:“我回答了你的为什么,那你告诉我,为什么……”
孟央止不住冷笑,她的脸色惨白,“你是大哥哥深爱的女人,自然是绝顶聪明的,你告诉我为什么,他们明明答应的,他们答应我的,鲜卑的兵马一到我就不是大哥哥的夫人了,我应该和茂弘哥哥在一起的,为什么现在他不要我了,为什么大哥哥空给了我段夫人的身份。”
她说着,眼泪就无声息的滴落在地上,孟央别过脸去,起身就要离开,她却突然疯了一样的大哭,“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为什么!为什么!”
孟央面无表情,背对着她闭上眼睛,仍旧头也不回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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